張嘉看向後座。
明旬淡定,他知道落落沒有事先提醒他換條路,必然有理由的。
順着明旬的視線,張嘉跟曲愛國也看時落。
時落推開門,下了車。
明旬緊随其後。
“我們也下去看看?”張嘉問曲愛國。
“你先去。”
眼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躺在地上抱着腿叫嚷的老人哎呦哎呦叫的更大聲。
“斷了,我的腿肯定斷了。”老人跟圍觀的人哭訴, “我家裏就我跟我家老婆子,還有一個傻子兒子,家裏就指望我一個人了,你們替我評評理,我這腿斷了,傷筋動骨一百天,我家老婆子跟傻兒子不得餓死啊?他還不認賬,良心是不是給狗吃了啊!”
開車的是一個年約三十的男人, 車上原本還有妻子孩子, 他家孩子還小,他擔心孩子被吓着,便讓妻子先帶着孩子回家。
他們家就在前方不到一百米的小區。
“大爺,你要是真的被我撞了,我認,明明我車開的好好的,是你逆行,這邊路窄,正好你旁邊有一個空車位,你可以把車子先往旁邊讓一讓,等我車子過去,你再走,可是你自己騎着車子直接往我車子上撞,在你的電瓶車剛碰到我車頭時,我就停車了。”
隻是有句話叫‘我弱我有理’, 男人好好地站着,老人卻躺在地上哀叫, 且雙方各執一詞,圍觀的多是偏向老人。
有年紀大的聽到老人的話同情不已,“我看他疼的厲害,要不你先叫個救護車,帶他去醫院檢查一下,這腿斷了可不是小事。”
“說的是啊,他家裏不是還有個傻兒子嗎?沒人照顧,太可憐了。”另一個老人約莫是習慣了息事甯人,“小夥子,要不你問問他,這事怎麽才算完。”
男人氣的不行,“你們倒是會慷他人之慨,這事我不認,我沒撞他,你們要是同情他,就給他多捐點錢。”
衆人不吱聲了。
“小夥子你别氣,他們這也是爲後頭開車的人着想,後面車越來越多了,總讓人堵在這裏也不好, 萬一人家有急事,可不就得耽誤了?這事早點解決,大家都能早點走。”第三個人試着說服男人。
“耽誤了别人,等下我會跟他們道歉,但是撞車這事我沒錯,我不會讓步。”男人看着地上哀嚎聲忽高忽低的老人,“不光如此,是他逆行在先,又撞上我的車,我車頭被撞壞了,還得他賠。”
“你想得美!”老人哼唧聲一頓,扯着嗓子對着男人叫。
“行啊,你不承認也沒關系,反正交警快來了,我相信交警有的是辦法知道我們兩誰說謊了。”男人理直氣壯。
老人似乎并不懼男人的話,他隻動作略頓一下,便說:“行,那就等交警來,我逆行是我有錯,但是你撞了我,我腿疼的厲害,這事你就得負責!”
兩人都沒讓步,圍觀的人一時也分辨不出誰說了謊。
明旬牽着時落的手,他注意都在時落身上,對眼前發生的糾紛并不在意。
時落又看了眼手表。
而後上前,看向地上的老人,“起來。”
時落聲音不大,卻透着冷意,對上時落這雙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神,心往下沉,不過嘴上仍叫嚣,“你讓我起來我就起來?我腿都斷了,你眼瞎啊?”
明旬皺眉,冷聲跟張嘉說:“既然他說腿斷了,張嘉,去幫他看一下。”
“明總,看我的吧。”張嘉卷着袖子上前,滿臉兇狠。
時落對上老人,張嘉就知道這場車禍誰對誰錯。
他對這老頭不會客氣。
至于會不會因爲打人被帶走,這不在張嘉的考慮範圍内。
張嘉個頭高,肌肉緊實,他故意踩着重重的步子,老人縮瑟一下,雙手撐地,便要起身,隻是才動一下,腿有些疼,他又停下動作,看向周圍的人,“你們都看到聽到了吧?他,他要對我動手,他要打人,你們誰幫我報警?”
“笑話,你自己不是一直叫着腿斷了嗎?我就幫你看一下,說不定腿真的斷了。”張嘉笑眯眯地又上前幾步,“大家正好幫我做個證,他一直叫着腿斷了,可能腿是真的斷了,正好我以前見過腿斷是什麽樣的,我就幫他試一試。”
張嘉沒有一個字提及要斷他的腿,可凡是有些認知的都知道張嘉是什麽意思。
老人自然也聽得出來。
他叫着腿斷了,那他腿沒斷也會斷,張嘉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真對他動手,他有理也沒出說。
老人再不敢耽擱,他噌的一下爬了起來,往旁邊躲。
那速度,比許多年輕人都麻利。
他能這般靈活躲開,衆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張嘉嘲笑,“呦,這不是沒斷嗎?你這是打算訛人呢?”
開車的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感激地看向張嘉,“兄弟,多謝。”
“别謝我,你該謝他,他不是把你車子撞壞了嗎?讓他賠,還得賠你精神損失費什麽的。”張嘉不屑地看着縮在一旁的老人,“果然那句話說得對,不是老人變壞了,是壞人變老了。看你這熟練的碰瓷架勢,你碰過的不止一人兩人吧?”
這種事常見,許多人不願耽誤時間,跟人扯皮,花個幾百塊就算了。
張嘉學着時落說話時淡漠的神情,掃了一眼對方,“既然你嘴裏沒實話,那家裏有個傻兒子的事也是假的吧?”
老頭忙搖頭,“不是的,是真的,我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小時候發燒,沒錢治病,燒成了傻子,老二擔心有個傻子大哥,沒人願意嫁到家裏來,早就出去打工了,我都十多年沒見着老二了,小兄弟,我,我也是實在沒辦法,才做這事的,你們要是不信,可以跟我去我家看看,我家老大現在被我鎖在家裏。”
“兄弟,你怎麽看?”這事畢竟跟他沒關系,張嘉就問開車的男人。
老頭一瘸一拐地往開車的男人走過來,剛到跟前,撲通一聲跪下,抱着他的腿求饒,“小兄弟,是我鬼迷心竅,想訛你,我也是沒辦法,我家那傻兒子已經餓了一天了,我年紀大了,想找工作也沒人要,我想撿廢品賣,可現在撿廢品的人太多了,我一天都賣不了兩三塊錢,小兄弟,我這回沒騙你,我是真沒錢,我家最值錢的就是這電瓶車了,要不,我把我的電瓶車抵給你?”
汽車頭被撞的挺嚴重,頭都癟進去一塊,修好恐怕得上千塊吧。
“你起來。”年輕人想往後躲,隻是老人緊緊抱着他,力氣尤其大,他掙紮間差點摔倒。
“小兄弟,我真的是有苦衷的,要是家裏就我一個人,我怎麽着都不會做這事的,可我不能讓我傻兒子餓死啊!”老人聲淚俱下。
開車的男人有些爲難,想掰開老人的手,“有話你起來說,這樣像什麽樣子。”
這事不管誰對誰錯,要是被人發到網上,那就是他錯。
到時他家人都得被網暴。
張嘉上前,輕而易舉将老人提了起來。
開車的男人感激地朝張嘉點頭。
“你說你這是何必呢,真的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張嘉不明白老人的心思,“你找點正經事做不比碰瓷強?萬一哪天人家車子沒刹住,你這是害人害己。”
老人一臉受教,“我知道了,以後我肯定再也不幹這事了。”
開車的男人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車頭,他有心要老人賠償,可是他剛才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又膽戰心驚的模樣讓他又心生恻隐。
他也有父母,若是他的父母這樣低聲下氣地求人,他肯定心疼。
“算了。”男人想着這也算是積德了,他說:“你走吧,下次真别再做這事了,我這次車開的慢,要是快了,你肯定得受傷,那就真的跟這兄弟說的一樣,害人害己了。”
老人不停點頭。
他走過去,想幫老人扶起電瓶車,老人忙捂着腿上前,“不用,不用,我自己來。”
到了車前,老人飛快地看了一眼車頭,又忙收回視線,他扶起車子,又回頭不停地跟男人道謝,正準備要走的時候,時落開口,“别忙着走。”
老人似是沒聽見,人已經跨上了車子,正擰着車把手,準備跑。
張嘉快一步上前,一把抓住車後座。
車子一頓。
張嘉将人扯了下來。
時落視線在老人身上掃了一圈,說道:“把偷人的錢包還給他。”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哪怕燈光昏暗,圍觀的人仍舊能看出他的慌張。
聽了時落的話,開車的男人忙摸向自己上衣口袋,他臉色陰沉,“我錢包不見了。”
老人掉頭就跑,不打算要自己破舊電瓶車了。
隻是他又豈能跑得過張嘉?
才沒走幾步,便被張嘉擒住。
張嘉在他的褲子口袋裏摸出一個黑色錢包。
“這錢包就是我的!”開車的男人上前,從張嘉手裏接過錢包,打開看,“我錢包裏現金還有一千多塊,但是這裏卡多,正好我今年去辦事,身份證也在裏頭,要是少一張都很麻煩。”
被抓了個現行,老人勾着頭,不像方才那樣辯解了。
“我要報警。”男人後悔,他剛才就不該同情這老頭,“他偷我錢包,剛才還故意碰瓷,你有什麽話還是跟警察說吧。”
“你們這些有錢人真的是又摳門又壞!”老人倏地擡頭,瞪着張嘉跟開車的男人,“我都這麽慘了,你們一點同情心都沒有,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家那傻子也活不了,你們都是罪人。”
話落,老人摸出一把小剪刀,抵在自己脖子上,“讓我走,要不然我死給你們看,反正我流浪了半輩子,我這條命要不要也沒什麽不一樣。”
張嘉要動,老人指着他,“你别動,再動我就死給你看。”
他果真将剪刀刺進了皮肉裏。
張嘉隻能停下,他回頭看時落。
隻要時小姐出手,這老人的威脅不足爲懼。
時落卻沒動。
她不會浪費一道符箓在這敗類身上。
剛才還替老人說話的圍觀者覺得有些臉疼,這會兒也沒人再替他說話。
“好像有警車聲。”有人突然說。
衆人仔細聽。
果然,警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他們沒想到來的這麽快。
老人有些着急,他又将剪刀往脖子裏刺,大聲喊,“我數到三,你們要是不讓我走,我馬上就死給你們看!”
“一。”
‘二’還沒數到,老人身後突然多了一道身影,一手快速奪下老人手裏的剪刀,曲愛國說:“不用數了。”
在老人用剪刀威脅自己時,明旬朝車内的曲愛國看了一眼,曲愛國會意,悄無聲息地離開,趁着無人注意時,從小路繞到老人身後。
警車停在一旁。
“怎麽又是你?”交警到了跟前,看到老人第一眼便皺起了眉頭。
聽語氣,這老人顯然是慣犯。
兩個交警一人詢問,一人拍照。
爲了盡快疏通堵塞,交警處理的很快。
等幾人再回到車上,前後也不過用了二十分鍾。
“時小姐,那老頭的兒子真的是傻子?”剛才老頭說的真切,張嘉卻不信了,他問時落。
時落點頭。
開車的曲愛國哼了一聲,“就他這樣的,他恐怕也不會對他兒子多上心。”
估計那老頭也沒少拿傻子兒子當借口跟人博取同情。
有時候同情心真的很有用。
就像是曾今街上殘疾乞丐要錢。
時落沒反駁曲愛國的話。
“可憐了那傻子兒子。”張嘉感歎。
“若是好奇,你可以去看一下。”時落出乎預料的開口。
張嘉不解地回頭看時落,“時小姐,我們不知道那老頭住哪。”
“你傻啊?他還沒被帶走,不會去問?”曲愛國說。
張嘉一拍腦門,覺得自己真沒腦子。
“落落想去看看?”明旬低聲問。
“給張嘉解惑。”時落回道。
“時小姐,你太好了。”張嘉感動地開口。
時落都說話了,張嘉不再猶豫,下車,去問了老頭的家,他用的是想給他傻子兒子送點吃的做理由。
老頭家住在附近,這話不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