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閣。
消息傳來。
楊榮與胡廣大驚,二人立即詢問中書舍人:“兵部尚書金忠在何處,五軍都督府諸都督在何處?”
“金部堂已往東宮,五軍都督府亦有調度。”
楊榮和胡廣面面相觑,二人沉默了片刻……
楊榮道:“事急矣,你我不可慌亂,應當在此值守,倘若真有大變,也好應付。”
胡廣颔首。
隻是此時,一個兵部主事,卻被解缙叫到了值房。
解缙凝視着這主事道:“是何人作亂?”
這主事正是此前的鄧賢。
鄧賢道:“解公不要多問,知道多了也沒有益處。”
“你們想如何?”解缙緊緊地看着他,心有些亂。
鄧賢道:“當今陛下,可能大行。”
聽到大行二字,解缙猛地眼眸微微張大了些,倒吸了一口涼氣。
所謂的大行……就是駕崩。
随即,解缙冷笑道:“你是亂黨?”
鄧賢搖頭道:“非也,下官是朝廷命官。”
“哼!”解缙瞪他一眼:“朝廷命官,有這樣的膽量嗎?”
鄧賢道:“朝廷命官就是朝廷命官,這與膽量沒有什麽區别?甚至……這和誰是天子,這天下是宋,是元,是明,也沒有分别。”
解缙心亂如麻地道:“伱們尋我,所謂何事?”
鄧賢道:“無它,隻希望解公……等到陛下大行的消息出來後,能夠相機行事。”
“相機行事?”解缙被這四字吓了一跳。
他固然有野心,但是膽子卻不大。
這其實也可以理解,有的人有大志,願意火中取栗,在九死一生中求取富貴。
可有的人……是兩頭都吃,既要躺着,還想赢,俗稱躺赢。
下氣力,擔風險的事,解缙是不願意幹的。
鄧賢似乎對解缙早有了解,便道:“若是等有大變故發生,解公何去何從?”
解缙立即就道:“自然是迎奉太子,請太子克繼大統。”
鄧賢微微一笑:“滿朝文武,都迎奉太子,解公難道不覺得尴尬嗎?”
解缙皺眉起來,臉色更加不悅。
鄧賢直直地看着解缙道:“不過解公無論做任何選擇,都是對的。”
解缙不解地挑眉道:“你是什麽意思?”
鄧賢道:“都說治大國如烹小鮮,之所以陛下可能大行,是因爲……他已讓人覺得害怕和恐懼,隻要這天下不是當今陛下坐江山,其實無論是太子,亦或者他人,其實都沒有關系。”
解缙一愣:“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鄧賢微笑道:“解公,方才說了,朝廷命官罷了,隻是希望……天下該是原來的樣子。”
“原來……的樣子……”解缙喃喃自語,他已記不清,原來是什麽樣子了。
鄧賢道:“原來是何等的好光景,可惜……一個卑賤的乞兒坐了江山,成爲天下之主,于是神州陸沉,天下淪喪……解公……難道似你這樣的詩書傳家之人,希望在這布衣乞兒子孫面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仰其鼻息嗎?他們今日可以誅大臣,明日可以殺解公的兒子……”
解缙被一下子戳到了痛處,不禁怒道:“閉嘴。”
鄧賢卻是氣定神閑地道:“何去何從,解公自有分曉。隻是今日之後,或許解公可以和我們合作了,解公……下官之所以尋到你的身上,是因爲……解公才是真正的士大夫,今日告知這些事,當然也未必希望解公能夠助我等一臂之力,隻是……希望借此告知解公,我們的手段而已。這不過是我們下的一步閑棋,今日之後,我們或可合作。”
解缙神色猶豫不定,他所猶豫的,倒不是真和這些人幹什麽大事,而是在想着,自己處在這大變之中,該如何才能獲取最大的利益。
慢慢的,解缙恢複了自己神色,他不能教區區一個主事拿捏了,隻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鄧賢颔首道:“是,下官告辭。”
朝解缙行了一個禮,當下便施施然而去。
…………
栖霞。
浩浩蕩蕩的右哨兵馬,漫天壓來。
好在這兒有許多的建築,這數千人馬,無法有效地展開,絕大多數,擁堵在街巷裏。
數百模範營,倒是氣定神閑,他們支起了長盾,身上的全新甲胄,熠熠生輝。
“報。”有人匆匆來到右哨将軍花不魯爾的面前,道:“前頭有模範營兵馬。”
花不魯爾顯得焦急,粗聲粗氣地道:“還不快攻,還等什麽時候。”
上上下下的軍将,大多都是花不魯爾的心腹。
可是……
來人道:“兵卒們都猶豫,此前将軍給他們下的是平叛诏書,說是奉宮中旨意,可……有人察覺到不對了。”
花不魯爾冷笑着道:“誰敢猶豫,立殺無赦,督促攻擊。”
說罷,他回頭看着随來的軍将道:“你們去督戰。”
“喏。”
許多的右哨官軍,尤其是士卒,顯出了茫然。
古代的軍隊,尤其是士卒,其實是沒有任何是非觀念的,他們被人稱之爲丘八,地位也隻是被人歧視的軍戶。
當然,這個軍戶,在明初的時候,地位還算好,可即便比明朝中後期的軍戶地位無論好多少,也無法擺脫他們地位低下的處境。
他們大多是文盲,不識字,武官們則能掌握他們的生殺大權。
在軍營之外,哪怕是貴族殺百姓,即便可能不會被誅殺,可至少依然會引來麻煩。
而在軍中則完全不同,觸犯軍法,軍棍打下去,隻要稍稍做一個手腳,便可打死你,而且絕不會有任何的麻煩和責任。
這就意味着,無論統治者采取任何的措施,士兵對于武官的依附都無法禁止,明朝的軍制,隻好盡力将軍權切碎,分在五軍都督府的高級武官、宮中的提督太監、兵部手裏。
可對于底層士兵的控制,卻依舊還是延續了從前王朝的特點。
即士兵對武官的人身依附。
而一旦這些武官有任何的異心,隻要武官層面達成了一緻,那麽無論下達任何命令,士兵們也無法分清真假,更不敢違抗。
此時此刻,花不魯爾一聲令下,終于,右哨兵馬發起了攻擊。
起初是一排排的火铳,啪啪啪……
随着硝煙升騰而起。
模範營于鋼鐵大盾之後,這等尋常黑火藥,威力并不高的火铳,打出的彈丸根本沒有任何的傷害。
不過是哐當哐當一陣之後,模範營的圓陣依舊巋然不動。
緊接其後,便是馬步軍開始攻擊。
戰馬圍繞圓陣,并不直接攻擊,當初天策衛采取直接沖擊的方式,是因爲輕敵。
可實際上,騎兵的戰術,往往是先行在外遊走,尋找對方的弱點,而後,突然襲擊,攻破陣型中的弱點,一舉将對方沖垮。
隻是這些騎兵,很快便失望了。
這圓陣猶如龜殼,層層疊疊的長盾,一根根鋼矛,那明晃晃的甲胄擠在一起,密不透風。
“射……”箭如雨下。
箭雨在天空中劃破了完美的弧線。
這種抛物線似的軌迹,往往能夠繞過大盾,直接攻擊圓陣中心的人。
可這箭矢在層層甲胄,以及裏頭還加了一層鏈甲,甲上還有護肩、護心的模範營士兵而言,幾乎沒有絲毫的左右。
幾次試探性的攻擊,全無效果。
當下,武官們便催促騎步兵直接攻擊。
于是,号角傳出。
數不清的騎步兵一擁而上。
圓陣裏長矛刺出,随後那大盾之後,則丢出了一個個的手雷。
轟隆隆……轟隆隆……
模範營上下,已經不知操演過多少次了,對于收割生命,可謂是得心應手了。
這幾乎已形成了一種條件反射,他們的攻擊動作十分簡單,大盾防禦,長矛刺出近戰之地,遠程的手雷則直接攻擊敵人的後方,大大的降低對方的沖擊力,并且大量的收割對方的生命。
偏偏就是這種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手段,恰恰讓他的敵人們聞風喪膽。
花不魯爾急了。
那圓陣外圍,層層疊疊的,到處都是屍首。
可迄今爲止,這圓陣依舊還沒有崩潰的迹象。
他看向左右焦急的人,道:“五軍都督府……有動作了嗎?”
“至多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内,京營必要四面八方殺來。”
花不魯爾急道:“爲何對方事先早有準備?爲何這些人……能集結得這樣快,我們中計了。”
“将軍……隻怕啃不下……”
花不魯爾深吸一口氣,才道:“明明做對了九十九件事都沒有差錯,眼看大事可成,可現在……我不甘啊……”
他恨得咬牙切齒,随即眼眸張大,眼裏透出了深深的狠色,道:“再攻一攻看。”
“可将士們已經……沒有戰心了。”
看着遠處數百屍首。
其實花不魯爾也明白,這樣的傷亡,其實足以讓全線崩潰了,也就是對方兵少,而且沒有戰馬之類的突擊手段,如若不然,右哨必敗。
“若是這樣的兵馬,出現在漠南漠北……”這話沒有說完,卻頓了一下,花不魯爾接着苦笑着道:“繼續督戰,事到如今,隻能硬着頭皮了。”
可就在此時,那右哨開始人仰馬翻的時候。
突然一聲号令,圓陣開始變陣,所有的人迅速散開,居然直截了當地開始了反擊。
五人一組,兩個矛手,一個盾手,一個手持長刀拿着小盾的刀牌手,護着一個擲彈手,每一個人分工明确,化爲一個個小隊,矛手在左右收割,手持大盾的提供防衛,刀牌手護着擲彈手,一時之間,猝不及防的右哨開始潰退。
而這一切,不過是在一夕之間。
帶着一隊人,守在會場的顧興祖,此時也是一身甲胄,遠遠眺望着,他對于這些右哨的潰敗,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戰場之上,勝負本就在一瞬之間,絕大多數的官軍,隻要攻擊受阻,就極容易士氣低落。
再加上……别看雙方并沒有打多久,可對于體力的消耗卻是巨大的,就好像一人沖刺短跑一般,看上去不過片刻功夫而已,卻足以讓人的體力迅速地透支。
而模範營不同,模範營不隻軍令如山,體力也是尋常官兵的數倍,這是長久操練,和足夠的營養所帶來的。
顧興祖轉身,匆匆進入了會場,在他看來,外頭的情況,已經沒有必要過于關注了。
會場之内,商賈們聽到外頭的喊殺,一個個戰戰兢兢,甚至有人吓的瑟瑟發抖。
他們被要求擠在一處角落。
本來好端端的一次拍賣,結果……居然還鬧出這樣的事,方才還喊着日瑞瓦退錢的家夥,現在也噤聲住口了。
那書生,隻是冷笑着,他聽到火铳的響聲,聽到箭如飛蝗的破空響,還有四面八方的喊殺,卻是整個人顯得氣定神閑。
隻是……他身子羸弱,總是伴随着咳嗽。
朱棣氣度非凡,居然不急不躁,穩穩地坐着。
右哨的情況,他很清楚。而至于模範營的情況,他也十分清楚。
雖然眼下很危險,可根據他的判斷,即便模範營不支,但也足以堅持到援軍到達。
叛亂的士兵一定不多,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們應該還是忠心的,至于其他各部人馬,也不會錯失勤王的機會。
不過,有一點必須的承認的,這幸好也是張安世應變及時,若是稍稍遲了片刻,可能所有的局面就都要改寫。
現在這樣的局面,已是萬幸了。
朱棣在心裏計算着京城裏每一個人的反應,他微微阖目,此時的他,終于不再像一個魯莽的将軍,卻更像一個權威受到了挑釁的君王。
朱棣久久端坐不動,沉吟着,一言不發,就在此時,他猛地張開了眼眸,突然擡頭起來,斜視一眼那書生。
那書生……他依舊覺得很是眼熟,可是……在哪裏見過呢?
而此時,張安世卻已到了書生的面前,揚手又給他一巴掌,怒氣騰騰地道:“畜生,你笑什麽?”
書生被打得拼命咳嗽了半天,才道:“我笑你們……不知死……”
張安世卻樂了:“你以爲……憑你這些三腳貓功夫,就可以和我們同歸于盡?”
書生冷冷一笑。
張安世道:“你到底還有什麽陰謀?我知道,像你這樣的人,狡兔三窟,一定不隻在這裏布置人馬。”
書生的臉因爲被甩了巴掌而顯得有些紅腫,此時居然露出微笑道:“你猜猜看?”
張安世冷冷地看着他道:“根本不必猜,無非都是一些雕蟲小技,隻要陛下和我還活着,你的那些伎倆,都不過是笑話。”
書生歎息一聲:“真是可惜……你這樣的人……倒也是人才……”
他露出惋惜之色,仿佛是在說,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張安世卻對這個人,一點都沒有覺得惋惜,他現在隻恨不得将眼前這人用手撕了。
“陛下……賊軍敗了。”
就在此時,顧興祖進來,大呼一聲。
朱棣起身,皺眉,他沒想到……敗得這樣快,口裏道:“整個右哨都已敗了?”
顧興祖振奮地道:“正是,他們開始潰退,不過卑下不敢讓将士們追擊過甚,反正不久之後,勤王的人馬就要圍堵上來,卑下和模範營,護駕要緊。”
此言一出,書生臉色微變。
朱棣聽罷,眉飛色舞地道:“果然不愧是模範營,入他娘的,好的很!”
他說罷,喜上眉梢,朝張安世道:“模範營上下,都要賞,重賞,朕不是賞他們護駕有功,朕是要賞他們的勇武。”
說着,朱棣冷笑着看向那書生。
見這書生驚愕的樣子,朱棣道:“依我看,爾等也不過爾爾,如今朕将你們一網打盡,且看你們還能猖狂到何時。”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對此結果失望,書生又開始拼命地咳嗽起來,好像自己要斷氣一般,撕心裂肺。
随即,朱棣再不看那書生,而是朝那些商賈們道:“外頭已安全了,爾等各自散去,記着,過幾日再來拍賣,不要害怕,這栖霞再不會有賊子了。”
商賈們戰戰兢兢的,先是害怕外頭的亂軍,可此時,令他們誠惶誠恐的,卻是眼前的天子。
這是皇帝啊,活蹦亂跳的。
可商賈們卻不肯走,一個道:“陛……陛下……草民……草民人等……還是再等一等吧,外頭隻怕還有亂軍。”
朱棣對他們居然還算客氣,微笑着道:“既如此,那就等着吧,今日的事,隻是意外,你們也瞧見了,亂黨不堪一擊,切切不可因此……就錯過了往後的拍賣。”
商賈們隻好道:“是,是……”
他們顯得很怯弱,甚至連頭都不敢擡起來。
隻覺得今日發生的事,好像做夢一般。
又過了兩炷香。
突然有人飛馬來報:“陛下,一支骁騎來了,乃魏國公所率的前鋒骁騎,特來勤王護駕。”
朱棣背着手,整個人又顯得威嚴起來,冷冷地道:“這個時候才來,還敢自稱是勤王護駕?朕若指着他們來勤王護駕,隻怕早已死了,爲首的是誰?”
“是一個叫劉湛的千戶。”
朱棣颔首:“叫他到朕的跟前來,朕有交代。”
很快,有一個千戶便腳步匆匆而來,一見到朱棣還活着,像是松了口氣的樣子。
擡頭又見朱棣的身邊,站着張安世。
便上前,一身甲胄,隻行了一個軍禮:“魏國公得知情勢,下命勤王,卑下的人馬,恰好在鍾山操演,得了急報,立即趕來。萬幸陛下無恙,如若不然,卑下人等,縱萬死也難恕罪了。”
朱棣道:“魏國公已經調撥人馬趕來了嗎?”
“正是,三大營人馬,聞風而動。”千戶劉湛道:“臣得知了五軍都督府的将令,也不敢遲疑。”
朱棣颔首:“鍾山那邊,有沒有出什麽亂子?”
鍾山靠近的,乃是太祖高皇帝的陵寝,那裏若是出了亂子,朱棣隻怕将來沒臉去見太祖高皇帝了。
“鍾山那邊,倒是穩妥。”
朱棣暗暗松了口氣,便又問:“五軍都督府還有什麽命令?”
“隻命至栖霞勤王,再無其他了。”這千戶劉湛道。
朱棣朝張安世道:“魏國公……倒是當機立斷……”
他說到此處。
卻不料恰在此時,突然一聲破空的龍吟,隻見這千戶劉湛,突然從自身的披風之下猛地抽出一柄匕首。
這匕首鋒利,反射着寒光,卻猛地朝朱棣狠狠刺去。
這一切太快了。
快到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即便是朱棣,也萬萬沒有想到,就在這個時候,眼前這勤王的千戶,會突然出手。
朱棣瞳孔收縮,以他超強的反應能力,正待要先來一個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而後再來一個秦王繞柱,他的反應已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雖然這一套,顯得狼狽,可在朱棣戎馬的一生之中,不知經曆多少兇險,這點求生的手段,算不得什麽。
可還是遲了。
畢竟千戶劉湛的舉動,實在讓人猝不及防,而且此地狹小,爲了奏對,劉湛故意靠近朱棣說話,當時朱棣也沒有任何的警覺。
可就在這刹那之間,朱棣眼裏的瞳孔收縮着,他似乎已想到,可能自己無法躲過這緻命一擊了。
铿……
一聲脆響。
那匕首卻是狠狠地紮到了張安世的胳膊上。
緊接其後,火花濺射。
朱棣:“……”
劉湛也萬萬沒想到,張安世的反應更快。
更無語的是,他發現這一匕首下去,哪怕幹掉張安世也好,可……這匕首……竟是生生折斷。
這劉湛是用了狠勁的,張安世擋下了那匕首後,人猛地摔倒下去。
他捂着自己的小臂,口裏大叫:“我受傷了,我要死了,快來救我……”
一下子,整個會場裏,又陷入了短暫的混亂。
立即有幾個禁衛,将這劉湛迅速拿下,再不給他第二次機會。
朱棣也從椅上摔下,翻身起來後,就道:“不好,安世遇刺,入他娘的……叫大夫,叫大夫……”
張軏和朱勇都凄厲地高呼:“大哥……你别死。”
見張安世倒在地上,都給吓的臉色煞白……
會場之外,丘松聽到動靜,箭步沖進來,口裏大呼:“殺俺大哥,統統都要死……”
他抱着一個火藥包,猶如小牛犢子一般莽撞沖進來。
朱棣的臉上沒有血色,見張安世倒在地上,久久不動。
下意識地蹲下,想要檢視張安世的傷口。
張安世突然道:“别動……别動我……”
張安世繼續保持一種奇怪的姿勢,疼得咬着自己的牙關。
“大夫呢,把模範營的軍醫叫來……”朱勇一把拽住丘松,一面高呼。
朱棣這時暴怒,已是抽了護衛的刀,一刀地狠狠紮在了那被人制服了的劉湛的喉頭上。
劉湛方才還是一副桀骜不馴之色,可轉瞬之間,他臉上沒有絲毫的血色,而後……大口大口的血自口裏噴濺出來。
這種長刀割斷氣管的疼痛,令他身體不斷地抽搐,朱棣拔刀,鮮血便噴在了朱棣的身上。
朱棣一身是血,手中握着血淋淋的刀,怒不可恕地道:“你們都要陪葬……”
“我還沒死……陛下……”地上的張安世突然道。
“……”
緊接着,張安世沒讓人攙扶,而是自個兒一邊捂着自己的小臂,一面慢悠悠地借着腰力站起來。
他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才道:“真夠疼的,還好我裏頭穿的是兩套甲,要不然,真死無葬身之地了,幸虧我打小就聰明……”
朱棣:“……”
這會場中人,也頓時停止了慌亂,一個個用詭異的眼神看向張安世。
卻見張安世的小臂上,确實沒見着血,不過顯然有一層甲已被刺破了,半截護臂挂在他的胳膊上,而裏頭……又熠熠生輝地露出一層完好無損的甲胄。
朱棣松了口氣道:“入他娘的,你不早說。”
張安世委屈地道:“真的很疼啊,雖然沒有受外傷,可這狗東西的氣力這樣大,臣覺得自己的小臂應該受了内傷,現在還不能動彈……”
他捂着小臂,龇牙咧嘴的樣子。
朱棣倒是大喜道:“沒事,大丈夫受點傷算什麽,養幾日就好了,朕脫衣給你看朕身上的傷疤,你才曉得你這些小傷不過爾爾。”
朱棣随即又道:“你這小子,沒想到反應這樣快,不錯,不錯,看來這些日子,勤加苦練了弓馬。”
張安世搖頭道:“臣沒有練,臣之所以反應及時,是因爲……是因爲……哎……胳膊……不,小臂疼……臣之所以反應及時,是因爲臣早料到這個劉湛有問題。”
朱棣驚訝地道:“是嗎?這是爲何,朕怎麽沒發現?”
張安世道:“這一切,得先從這個狗娘養的書生身上說起,這個人……實在太狡詐了,臣總覺得,他一定會有後着,絕不可能就這麽簡單……一定會埋伏一手。所以方才臣故意追問他,還有什麽詭計,陛下當時說要将他們一網打盡,且自信滿滿的時候,臣就一直在觀察這書生了,卻見他突然咳得撕心裂肺,好像要斷氣一般,這才意識到……事情沒有想象中這樣簡單。”
朱棣聽得一頭霧水,便道:“朕還是沒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