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倫幾乎要瘋了。
自己的家人落入了錦衣衛的手裏,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是兇多吉少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便自己的家人還能活着,這些人怕也已不成人形。
錦衣衛的手段,大家都很清楚。
張安世默默地站在一旁,一臉無辜的樣子。
可他無辜嗎?
不,這一切都是他策劃的。
那躲在陳文俊幕後的人是何等精明,他們能潛藏得這樣的深,足見他們的謹慎。
這樣謹慎的人,隻會因爲張安世捉拿了鄭倫幾個,就會露出馬腳?
這顯然不可能。
人家不蠢,怎麽會看不出,這可能是人家演出來的一出好戲呢?
所以……真想釣出一條大魚來,就得要這一出戲足夠的逼真,逼真到以假亂真,連對方都不得不相信的地步。
那麽……錦衣衛順勢捉拿了鄭倫幾個的家人,随後嚴刑拷打,那诏獄裏頭……畢竟人多嘴雜,上上下下這麽多的校尉,不可能完全做到密不透風。
而人家鄭倫幾個人……連家人都死了一大半了,難道這也可能是演的?
這一個計劃裏,每一個人物都必不可少。
急于想要扳回一城的紀綱,若是以往,紀綱自是不會操之過急,可現在不一樣,他急了,不得不兵行險着。
他就好像那落水之人,急于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所以張安世從一開始就預測了,他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直接捉人。
至于鄭倫幾個人……其實一開始就是注定了是要被犧牲掉的。
當然,選上鄧倫幾個,還是有講究的。
所以在此之前,張安世讓朱金去打聽的便是朝中有哪一些大臣私底下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
最終經過篩選,鄭倫幾個上榜,他們上榜的理由也很簡單……手上都有别人的血債。
當然……一切計劃得當之後,接下來就和張安世沒有關系了。
這是紀綱幹的事,與他張安世有啥關系?
紀綱在此時,卻隻覺得腦袋嗡嗡的響,他徹底的懵了。
這麽多年利益熏心,再到遭遇挫折之後,又急于立功,哪裏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竟被人往死裏坑了。
他此時除了叩首認罪,完全沒有其他選擇。
朱棣冷冷地看着這一切,心頭其實很是意外。
誰能想到……最終……竟是如此。
朱棣抿了抿唇,便淡淡道:“鄭倫幾位卿家勞苦功高,他們的忠心,确實天日可鑒。”
到了這個份上,還能怎樣?隻能當鄭倫幾個割肉喂虎來處理了。
連姚廣孝都忍不住在班中低宣一聲佛号:“阿彌陀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善哉,善哉。”
他一文錢沒收,就超度了鄭倫幾人的家人。
朱棣又道:“鄭卿家人等這幾日辛苦了,來人,請他們下去休憩去吧。”
鄭倫口裏還在憤恨地大罵着:“紀綱,我與你不共戴天,不共戴天……”
幾個宦官已沖了進來,拖拽着他們出去。
隻是那叫罵依舊不絕于耳。
朱棣根本沒有去看跪地的紀綱一眼,哪怕眼神稍有閃過,那眼眸裏掠過的,也隻是帶着出奇的冷漠。
等鄧倫等人出去後,朱棣便看向張安世,道:“你上朝來,讓朕禦審,就是因爲……想讓朕知道,這鄭倫幾個,根本不是逆黨?”
“當然不是如此。”張安世笑吟吟地道:“臣請陛下禦審,是因爲……臣預料,那陳文俊背後的人,就在這朝堂之上。”
這句話一出,就像投下一顆炸彈似的,百官猛地色變。
朱棣沉眉,目光幽幽地在百官的每一個人臉上快速掃過,而後凝視着張安世道:“你繼續說下去。”
張安世道:“從陳文俊那邊來判斷,連這兵部主事竟也隻是他們的棋子,這就證明,這背後至少還有一個大人物。而且,這個人……似乎十分了解朝中的情況,故而臣大膽預測,此人便在朝中,這應該不過分吧。”
“既然已經确定這個人就在朝中,以陳文俊爲棋子,而且在陳文俊被拿住之後,臣從許多迹象來判斷,此人居然沒有輕舉妄動。這便又證明了,這應該是個能掌握陛下和錦衣衛的一些動向的人,若是這樣看,臣鬥膽預言,這個人一定位高權重,而且還頗受陛下的信任。”
此言一出,更多人的臉色有些不自在起來。
大家彼此相顧,似乎都開始忌憚起來,鬼知道自己的身邊,是不是有什麽逆黨!
朱棣的眼眸裏更加的意味深長起來,他此時出奇的冷靜,隻道:“然後呢?”
“臣演這一出戲,其實就是麻痹對方,正因爲對方十分了解陛下和錦衣衛,越是錦衣衛引而不發,對方便更加不會輕舉妄動,可如果……當對方知道……錦衣衛和臣要查的方向錯了呢?”
朱棣似乎開始明白了一點什麽,便道:“若是對方察覺到,卿與錦衣衛出了錯,必然會認爲,這是一個天賜良機,是他掩蓋所有證據的好機會。”
張安世點頭道:“不錯,所以臣拿了鄭倫等人,其實就是想告訴對方,陳文俊雖然被我們掌控,可是這陳文俊死硬,不但沒有招供出任何幕後指使,而是瘋狂地對無辜的人進行攀咬。對方察覺到這個情況之後,當然會認爲,這是陳文俊在給他們制造機會。”
“如此天賜良機,若是他們再沒有什麽動作,那就真的愚不可及了。因爲他們清楚,陳文俊畢竟還在我們手裏,陳文俊這樣的棋子可能所知的也并不多,可隻要我們圍繞着陳文俊,隻要時間足夠,一定可以順藤摸瓜,查出一點什麽。”
朱棣點頭,這是所有做賊心虛之人的心理,陳文俊可能知道的确實不多,而且這個人十分固執,可是畢竟幕後之人利用了他這麽久,在操控他的過程之中,肯定會有許多的蛛絲馬迹,這就難免讓幕後的人心裏不安了。
而一旦錦衣衛和張安世開始‘出錯’,确實就是他們趕緊金蟬脫殼的最好時機了。
張安世接着道:“所以臣拿住鄭倫等人之後,一直都在請錦衣衛以及錢莊、船運商行的船夫關注京城内一些不同尋常的事,要知道,許多事……一旦有人開始關注,那麽……便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了,不巧的是,臣還真發現了一些。”
張安世說到此處,咧嘴樂了。
朱棣眯着眼,細細審視着張安世:“什麽發現?”
張安世道:“市場出現了波動……”
“市場?”朱棣顯出幾分訝異。
他還以爲張安世……真察覺出了點啥來,可是……這逆黨和市場有什麽關系?
百官也是一頭霧水,于是一個個不解地看着張安世,似乎等着他的答案。
張安世笑了笑道:“在鎮江……有人來報,說是鎮江那邊……金價突然大漲。”
朱棣繼續凝視着張安世,依舊擰着眉頭,他還是無法理解。
張安世便耐心地解釋道:“陛下,金價在一個地方突然開始大漲,唯一的理由,就是有人大量地抛售手中的銀子或者銅錢,兌換金子。”
“往往這個時候,因爲大量的銀子和錢币兌換金子之後,市面上的金子開始出現緊缺,這個時候,金價就會開始出現波動。價格會随着金價的走高,開始出現傳導的效應,譬如許多南京城的商賈,聽聞鎮江那邊金子昂貴,便會想盡辦法,從京城也兌許多金子去鎮江賺取價差。”
“可問題就在于,爲何會有人……突然大量收購黃金?要知道,這種收購,必然會帶來金子的價格不斷向上浮動,可大家都知道……”
其實這百官還是一臉懵逼,大家并不知道。
張安世道:“這樣大量的收購金子,其實是吃虧的,因爲大規模的收購,其實就是高價的購買黃金,這黃金雖是有價值,但是很難在市面上進行交易,就算交易,卻還需兌換成銀子,收購的人……顯然是吃虧的。”
“陛下想想看,有人突然瘋了似的甯願吃虧折本,也要收購黃金,是爲了什麽呢?臣就來猜測一二吧。”
他頓了頓,繼續道:“事發之後,有人已經察覺到不保險了,陳文俊被捉之後,他們心裏有些忐忑,可這個時候……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能輕舉妄動,一旦輕舉妄動,就可能要出事。”
“直到鄭倫幾個被抓,這讓他們意識到,這是最好的時機,是該急流勇退,尤其是在這些年來用來謀反的銀錢,必須得想辦法搬走。可這财富畢竟太大了,這麽多的銀子和銅錢要搬運,需要多少人手?動靜既大,需要的人手越多,人手越多,就可能人多嘴雜,越不保險。”
想想看,這大明一斤是十六兩,一百兩銀子就是七八斤,可若是一千兩銀子,就差不多有一個人的重量了。
若是謀反,所需的銀錢一定是天量的,十萬,一百萬兩銀子都有可能,若是一百萬兩紋銀,就意味着足足七八萬斤重,對這個時代而言,這幾乎等同于是要搬空一座山了。
“金子對這些人而言,唯一的作用,就是它的價格比銀子要高得多,而且相對銀子而言,便于攜帶,即便将來要兌換成銀子,也極爲便利。所以……他們選擇兌換金子之所以選擇在鎮江,是因爲他們人在京城,鎮江靠近京城,方便他們操控。除此之外,還有就是這鎮江乃通衢之地,水網發達,銀錢兌換成了黃金,可以随時運走。”
“何況,對他們而言,這些事肯定不會被人察覺,不過尋常的收購黃金而已,不過這些人……固然個個聰明絕頂,隻是他們對于市場的變動,卻過于粗枝大葉了。”
“臣得知鎮江發生的情況之後,已立即命人前往鎮江,順藤摸瓜,搜尋收購黃金之人,隻要找到這些收購黃金之人,那麽……真相也就不遠了。”
朱棣認真地聽完,一臉恍然大悟之态,道:“原來如此……這些收購黃金之人……會不會也和陳文俊一般,對此一無所知,不過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張安世微笑道:“陛下,不可能,這些人過于謹慎,正因爲謹慎的過了頭,這牽涉到了大量金銀的事,卻不可能假手于人,隻有最心腹的心腹,或者是至親去處理,他們才會安心。何況他們并不覺得這是危險的事,隻覺得相當于是做了一個買賣而已。”
朱棣眼前一亮。
沒想到……破獲這幕後逆黨……竟隻是因爲金子……
錦衣衛這些年,以偵緝和酷刑去捉拿所謂的亂黨,人員不斷的膨脹,可現在細細思來,其實效果卻是并不理想。
可能抓了十個人,一大半都是無辜之人。
這張安世的法子,卻很新鮮,此等讓人忽視的細節,實在讓人難以想象會和逆黨有什麽關聯。
大臣們似乎都沒有發現,兩班的朝臣之中,一個穿着大紅欽賜麒麟衣的老人,身軀微微一顫。
此時,朱棣道:“那鎮江的人……拿住了嗎?”
張安世道:“陛下……已經拿住了,就在昨天夜裏,模範營的教導,帶着一隊模範軍的人馬與錦衣衛千戶陳禮,親去拿人。”
“就在鎮江的西津渡口已将人拿獲,連夜送到了京城,臣請陛下召大臣禦審,其實就是想将這幕後之人入宮,他人在宮中,就等于被隔絕了消息,外頭發生了什麽事,他也一無所知。”
朱棣掃視衆臣,不禁心情豪邁起來:“看來……逆賊就在朕的臣工之中了。隻是不知,他聽了伱的話,此時心裏會作何想。”
張安世也樂了:“這樣的人死性不改,哪怕天塌下來,應該也是一副與自己無關的樣子,許多人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
朱棣颔首:“他的那親信……現在在審問嗎?”
“其實……”張安世道:“根本不必審問。”
“不必審問?”朱棣詫異地看着張安世。
張安世道:“陛下,臣不是說了嗎?去收購黃金的人,一定是幕後之人的心腹,要嘛就是至親,若是心腹,怕是要審一審,可若是至親呢?”
朱棣又是恍然大悟,接着雙眸如刀鋒一般在群臣之中掠過,口裏道:“此人……是朝中哪一位卿家的至親?”
張安世便道:“時至今日,還想心懷僥幸嗎?出來吧,你的侄兒呂如意都已被拿住了,難道……你還想假裝和自己完全沒有關系嗎?”
群臣嘩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朱棣則是死死地盯着每一個人的反應。
朱高熾聽說竟真拿住了逆黨,也是大感意外,随即,他忍不住樂起來,他身子肥胖,這一樂,倒很有彌勒佛的神韻。
趙王朱高燧一直觀察着自己的皇兄,他嘴角微微勾起,帶着别有意味的笑容。
在這裏,依舊還是紀綱受傷的世界,他依舊保持着跪拜的姿勢,一動不敢動,聽到張安世捉到了逆黨,隻覺得體内血液翻湧,差一點一口老血要噴出來。
誰能想到,他堂堂錦衣衛指揮使,竟成了别人的墊腳石?
解缙的臉色極爲難看,他巴不得這逆黨永遠不被人查出,一旦被人查出,豈不正助長了勳臣的權勢?馬上得天下的人,将來莫不是還要參與馬上治天下?
這非國家之福,更非社稷之福。
就在這朝中的混亂之中。
終于,有人長歎了口氣,這一聲歎氣聲此時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接着便見那穿着麒麟衣的老人,徐徐站了出來。
他臉色還算平靜,隻是歎息之間,卻不免帶着幾分遺憾。
到了這個地步……已經無所遁形,若是自己不出來,不過是遭受更大的侮辱而已。
“好一個聰明的小子啊,隻因爲兌換黃金,就能将老夫查出來!這是老夫想破腦袋,都無法想象的。事已至此,老夫也不得不佩服了。”
衆人紛紛不約而同地看向這老人,幾乎所有人都露出了震驚之色。
即便是朱棣,也是大爲震驚。
很明顯……他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所謂的逆黨,竟是此人。
朱棣瞪大了眼睛,咬牙道:“竟是你?”
“是老夫……”老人又歎了口氣,露出遺憾的樣子道:“真是可惜,竟是連一個娃娃都不如。不過事到如今,也無話可說的,隻好束手就擒吧。”
朱棣顯然是憤怒的,氣咻咻地道:“朕待你不薄,你何以要反?”
老人擡頭,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朱棣一眼,随即道:“陛下不也曾謀反嗎?陛下反得?别人爲何反不得呢?陛下能做天子……想來,别人也可以做天子吧。”
朱棣的臉色更難看了,顯然憤怒的氣焰更盛了。
殿中驟然之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瑟瑟發抖。
朱棣冷笑道:“朕乃靖難!”
老人露出一絲微笑,這笑裏帶着幾分嘲諷,道:“陛下做了皇帝,當然想說什麽就是什麽,謀反還是靖難,不過歸結于成敗而已。”
朱棣大喝:“呂震,你……”
老人正是呂震。
禮部尚書。
雖不算是位極人臣,卻也絕對屬于能夠掌握機要和中樞的人物了。
最重要的是……朱棣很信任他。
之所以信任他,一方面,是呂震在靖難時,是最早投靠朱棣的大臣之一,算起來,他是真正有從龍之功。
另一方面,便是此人一向逢迎朱棣,對朱棣可謂言聽計從,讓朱棣對他生出許多的好感。
可呂震此時卻出奇的平靜,雖然他的臉上終究還是有苦澀的模樣,卻終究沒有失态。
朱棣道:“你已位極人臣,何以要如此铤而走險?”
呂震目光炯炯地看着朱棣道:“我有今日,非陛下所賜,是我自己處心積慮的結果……”
頓了頓,呂震接着道:“洪武年間的時候,我不過是一個舉人,被授予了官職,奉命去巡查地方田畝的情況,我做的很好,也得到了褒獎,可是……終究因爲我舉人出身,所以……隻賜了山東按察司試佥事,足足過了許多年,才勉強升爲了北平按察司佥事。”
他娓娓道來,說話之間,盡顯惋惜之色,道:“在江浙巡查田畝肥沃貧瘠情況的時候,我可謂是殚精竭慮,可即便是北平按察司佥事,也花費了我足足三年的時間。”
“此後,陛下要謀反,我人在北平,當然要從龍,我是冒着殺腦袋的風險,跟着陛下你出生入死,你讓我留守北平,我也還算安分,可此後,你授予我什麽官職呢?不過是區區的真定知府而已。我性命攸關,冒着誅族的風險,最後也不過得了區區一個知府。”
朱棣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
而呂震則繼續道:“在我想來,隻怕我這輩子是到頭了,那時候你已到了南京城,做了天子,好不威風,而我在真定,堂堂功臣,何其凄然。可總算……我不甘心,還是想盡辦法,上下活動,總算是讓你想起了我。于是這才入京任了大理寺少卿,再之後,最終因爲處處讨好你,這才算功德圓滿,成了禮部尚書。”
“你說因爲你,我才有今日,這話不對,我能有今日,都是因爲自己啊。”呂震苦笑着道。
朱棣惡狠狠地看他道:“難道你現在還不知足?”
呂震淡然地搖搖頭道:“并非是不知足,隻是我已經賭習慣了。”
“賭習慣了?”
呂震道:“當初因爲你,我才從一個小小的佥事,走到今日這個地步。可我知道,在這裏……我已到頭了,若是還想再進一步,甚至成爲宰相,成爲王侯,卻比登天還難。既然你可以謀反,而讓無數人雞犬升天,那麽……爲何其他人不可以反,讓我再進一步呢?”
“所以你就勾結了鞑子?”
呂震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而是道:“你口裏的鞑子,有一點好,他們不似你們朱家一樣,是布衣出身,自認爲自己繼有法統,所以對大臣可以毫不留情。若是鞑子入關,至少他們很清楚,他們是無法統治好這萬裏江山,也沒有辦法統禦好這萬萬百姓的,所以……他們懂得如何放權,在大明,我隻能爲臣,若在大元,許多漢臣,表面上是鞑子的臣子,可實際上,卻可以做一個又一個的小皇帝,可能官職相同,可實際上……手中的權柄,卻是不可同日而語。”
朱棣笑了:“你倒是實在。”
呂震道:“到了如今,也隻能實話實說。”
朱棣道:“可你最愚蠢之處就在于,你竟以爲憑你們,就可撼動朕的江山。”
呂震道:“秦始皇和隋文帝在的時候,沒有人認爲大秦和隋朝會二世而亡,今日的大明,又有多少年呢?這天底下,真正可過百年的王朝,寥寥可數,曆朝曆代,絕大多數的所謂國家,不過數十年的壽數罷了。”
“當初你的父皇,作亂了數十年,早已讓天下怨聲載道。他死之後,你又謀反,天下又是分崩離析,即便是今日你登基,其實也不過區區數年罷了,誰又知道,再過數年,會怎麽樣呢?”
朱棣:“……”
張安世:“……”
張安世聽了呂震的話,似乎也猛然醒悟。
其實知道是呂震的時候,張安世第一個反應就是覺得這個人實在愚蠢,好日子不過,偏要作妖,這是找死。
可現在聽了呂震的話,張安世卻陡然意識到,這不過是因爲他自己兩世爲人,所以有一個固有的觀念罷了。
他當然知道,明朝有三百年的江山,可實際上……曆朝曆代,不知出了多少的政權,絕大多數确實是二世、三世便亡了的。
在他看來,在這個時代造反是找死。
可對這天下許多人而言,可能覺得這時候……恰恰是造反的最好時機。
朱棣依舊緊緊地盯着他,冷冷道:“你何時開始與鞑子勾結?”
“在北平的時候。”呂震很是平靜地道:“北平時,我爲按察司佥事,負責過互市的事宜。”
朱棣道:“迄今……你又與鞑子的哪一部聯絡?”
呂震道:“這個說了也是無益,隻是你該知道,當初你的父皇可以将他們趕出關去,是因爲他們被中原的溫柔鄉腐蝕了,可如今,他們又在關外,重新開始遊牧放馬,如今一個個膘肥馬壯,元氣已經恢複,用不了多久,就可提兵入關。到了那時,你又拿什麽抵擋呢?”
朱棣臉上繃得緊緊的,顯然已憤怒到了極點,好在此時,他反而冷靜,隻幽幽道:“你的同黨呢,你的同黨又在何處?”
呂震擡頭直直地看着朱棣,似乎很是無畏,口裏道:“沒有同黨,一切罪責,我來承擔吧。”
“你承擔得起嗎?”朱棣目光沉沉,冷笑着道:“看來張安世說的不錯,你這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
呂震此時低下了頭,卻是無言。
朱棣眼中依舊聚着火焰,看向張安世道:“朕要他開口,可有辦法嗎?”
張安世道:“有!”
回答得斬釘截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