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的認知之中。
這安南和其他的蠻荒之地沒有什麽不同。
充其量就是一個小号的北元罷了。
居然有兩百萬多石糧,實在難以想象。
而大明對于安南的認知,其實還停留在幾百年之前。
倒是頗有一些像是漢朝人對江南的印象。
漢朝時的江南,因爲那裏丘陵和山巒衆多,再加上到處都是水,北方人進入南方之後,往往無法适應環境。
再加上那個時候生産力低下,江南沒有得到開發,因此,人們對于江南的印象更多停留在蠻荒的概念,而當時的産糧區域,主要是在關中和關東的平原。
所謂得中原者得天下,即是如此。
可随着生産力的增加,南方開始進入了大開發之後,再加上幾次北方南渡,大量的北方漢人進入南方,新的農業技術得到了應用,這江南就成了魚米之鄉,糧産量直接反超北方。
安南也是如此,在當初中央王朝統治交趾四郡的時候,這裏是以荒蕪而聞名。
在宋朝的時候,安南、占城、真臘也盛産稻米,可由于耕作粗放,無灌溉設施,稻米任其自然生長,所以糧産量較低。
可随着安南等地逐漸安定,吸收了一部分北方的灌溉和開墾技術之後,憑借着優良的地理環境以及肥沃的土地,安南糧産量高的驚人。
“這……這些糧哪裏來的?”朱高熾先是大驚。他在戶部,大抵知道,朝廷每年能收上來的糧,大緻也在一千萬石上下,一個安南,竟有兩百三十萬石,這已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了。
張安世看一眼朱棣。
朱棣道:“張安世說罷。”
張安世這才道:“安南盛産稻米,有四成的土地,可産兩季稻,而有六成的土地,可産三季稻。”
此言一出,衆臣嘩然。
三季稻是什麽概念?就是一年可收割三次!
同樣一畝地,你春天播種秋天收割,人家卻可一個季節就收割一次,這産量……等于直接翻了三倍。
在大明,比較肥沃的土地,也至多隻能收割兩季,而這幾乎已經是極限了。
隻見張安世又道:“何況……從這奏報上來看,安南雖然山地衆多,可國中南北……都有一處平原,其稻田的規模,絕不下于南直隸。”
朱高熾驚異地道:“南直隸耕地乃天下之最,這安南竟比南直隸還多?”
“還多三成。”張安世道:“這還隻是保守的估計,畢竟這是安南陳朝陳睿宗時期,攻占了占城國,一統安南南北之後的耕地記錄,這些年……怕也有一些土地被開發了出來。”
張安世怕自家姐夫不信,又道:“此次,我們進兵速度極快,拿下升龍的時候,這安南的糧倉統統都是滿的,若是照他們自己的計算,其實每年能上繳的田賦,在一百九十萬石上下。”
每年……一百九十萬石。
“比南直隸還多?”
這南直隸……在明朝的時候,規模比許多行省要大的多,相當于後世江蘇加上上海,再加上安徽的人口和面積。
每年朝廷能在此征收到的糧,比号稱魚米之鄉的江西和浙江加起來還要多的多,可謂是天下之冠。
可現在,南直隸的糧賦卻還不如安南呢!
在古代,糧食就代表了人口,也代表了稅賦,是國力的象征。
雖然真實的國力,未必隻靠糧食來計算。可至少這安南,可是憑借着超高的糧産量,号稱小中華,别名西洋小霸王,各種欺負西洋諸國。(明朝西洋指代東南亞。)
朱棣看着群臣驚歎,一個個露出不可思議之色。
尤其是太子朱高熾,頗爲震驚的模樣。
他當然知道,太子這一年來,管着戶部,爲了錢糧的事,每天焦頭爛額。
朱棣心下暗喜,卻故作沉穩地道:“繼續念。”
張安世便道:“除此之外,還得銀一百三十二萬兩,其餘珍寶,不計其數,尤其是以香料等名貴之物,更有九百四十七石,這些香料若是賣出去,哪怕價格低廉一些,隻怕純利百萬兩也不在話下。至于其他土地、人丁,暫且就不計了。”
單單真金白銀和香料,就可價值兩百萬。
朱棣樂了,道:“這安南竟是富庶如此,真令朕沒有想到……”
朱棣看向那陳繼:“陳卿家口口聲聲說勞民傷财,是嗎?”
陳繼其實也是硬着頭皮在硬頂着罷了,可細細思量,解缙說的對,這個時候,自己若是不能‘從一而終’,反而就顯得自己首鼠兩端了。
于是他道:“陛下,曆來征伐,本就是勞民傷财,臣隻是關心百姓疾苦而已。”
朱棣居然點頭:“陳卿家說的對。”
“啊……”
許多人便都不可思議地看着朱棣。
其實這一次繳獲雖多,可翰林們未必心喜。
隻有太子朱高煦和楊榮幾個,方才覺得大大緩解了身上的壓力和重擔。
可對絕大多數人而言,這些銀子又不是給自己的,終究屬于國庫。
而戰争造成的後果,卻是天下的臣民來承擔!
因此,如陳繼這樣的人,自然不可能高興得起來。
朱棣道:“既然勞師動衆,難免會勞民傷财,那麽……就撤回征安南的大軍吧,朕思來想去,陳卿說的對。”
陳繼:“……”
朱棣又接着道:“這些銀子和錢糧……是商行打下來的,自然而然也屬于商行,以後這西洋,朕也絕不會勞師動衆了,一切讓商行來辦就是了。”
“……”
這一下子……真是捅了馬蜂窩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說實話,這很缺德。
既然這麽多的糧食、白銀還有香料,都他娘的和國庫無關,陛下伱跑來這裏炫耀做什麽?
再者,朝廷不征發大軍,讓商行來幹,還不是左手倒了右手?戰争一樣需要民夫,隻不過從以前的征用,變成了另一種形式的雇傭罷了。
照樣對于地方上的生産會造成破壞。
陳繼自是跟大多數人的想法是一樣的,便皺眉道:“陛下……這……”
隻是還不等陳繼說出反駁的話,朱棣便突然大怒:“這什麽?朕發大軍征安南,你說勞民傷财。可朕告訴你,安南土地肥沃,能帶來大量的錢糧收益,你卻又覺得這對國家無益。”
“現如今,朕索性讓商行去辦理此事,你還有什麽話說?這樣說來……朕什麽都不幹,像菩薩一樣由着你們供着,才可以嗎?”
陳繼道:“臣萬死,臣隻是……認爲……若如此,豈不滋長了商行的氣焰嗎?”
“我大明曆來輕商,且君子宜修德,而非圖利。如今……陛下如此縱容商行,這對天下百姓而言,也是一種傷害啊。”
朱棣嘲弄地看着他大笑道:“來,你來說說看,造成了什麽傷害?”
陳繼:“……”
朱棣道:“朕強迫百姓服徭役了嗎?張安世,你來告訴他,這去安南的諸衛……可有人是不肯的?”
張安世道:“陛下,去之前,就已經詢問過,願意留的可以留下。”
朱棣便道:“你看,他們都是自願的,他們不隻自願,而且從朱高煦人等的奏報來看,這四衛一營上下,個個歡欣鼓舞,人人争先。這又如何傷害了百姓?”
陳繼:“………”
殿中已經鴉雀無聲。
朱棣則繼續盯着陳繼,隻是眸光越發的冷,口裏道:“你是兵部尚書,兵部尚書卻是屍位素餐,對于軍事一竅不通,你既然這麽喜歡計算錢糧,那麽不如就做一個賬房好了。”
陳繼大驚,要知道,大臣是最讨厭和錢糧打交道的。
在文臣的序列裏,越是隻負責都察和修書、講經的大臣身份最是尊貴,被人稱爲清流,未來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至于那些和錢糧打交道的,難免被人瞧不起。
朱棣的目光,令陳繼的身軀不由自主的顫了顫,隻好道:“臣萬死之罪。”
朱棣冷哼,眼裏已不隻是冷然,還有明顯的嫌棄,道:“萬死?朕看你不服氣得很,何來的萬死呢?你這樣的人,朕留在身邊有什麽益處?你自己若是識趣,便上書請辭吧。如若不然,朕下旨開革。”
陳繼:“……”
他心中駭然,這時真是有些慌了。
畢竟寒窗苦讀,才熬到了今日,結果陛下輕飄飄的一句話,便直接革職,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陳繼哀聲道:“陛下,臣萬死……臣……”
朱棣冷着臉道:“說起來,朕還要多虧了你,原本這些戰利品,朕還想着,無論怎麽說,商行也要分出一些給國庫,可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朕也隻好從善如流,這商行和國庫,還是分清楚爲好。此次入安南所得之利,寸土寸金,也不予國庫。”
朱高熾:“……”
然後,朱高熾用一種無語的眼神看着陳繼。
其他翰林們亦一個個目瞪口呆,竟是啞口無言。
陳繼此時真覺得無地自容了,心裏同時恐懼極了,忙想向解缙求救,希望解缙能爲他說一句好話。
解缙卻是低垂着頭,恭順無比的樣子。
“陛下……”
朱棣滿臉怒容,直接拂袖道:“今日不必筳講了,卿等所講的所謂文章,于國家又有何益?若個個都如陳繼這般,天子隻需減輕賦稅,隻需所謂的寬仁,這天下還需什麽天子?這不是教授所謂的帝王之術,卿等這是要教朕如何做聾子、瞎子,做草包罷了。”
說罷,氣咻咻地擡腿便走。
直到朱棣出了文華殿,依舊滿面氣咻咻的樣子。
亦失哈忙追了上來,亦步亦趨地跟着朱棣。
朱棣瞥了亦失哈一眼,卻是樂了:“如何,朕方才演得如何?”
亦失哈一臉贊歎的表情道:“陛下神鬼莫測,奴婢欽佩。”
朱棣背着手,大喇喇地道:“入他娘的,名不正則言不順,這群龜孫兒若是不苦谏朕不要妄動刀兵,朕還真要分利給國庫呢!”
“哼!現在好了,他不仁,朕不義!他們讀書人不是常常說,不教而誅是爲虐嗎?朕就等着陳繼那狗東西苦口婆心呢。現在好了……這安南再和他們沒有什麽相幹了。”
頓了頓,朱棣又補上一句:“朕早瞧他們不順眼了。”
說着,大搖大擺的,哼着小曲,愉快地往大内走。
亦失哈則繼續亦步亦趨,低聲道:“那陳繼……”
聽到這個名字,朱棣的高興勁兒似乎被逼得減輕了幾分,他撇了撇嘴道:“此人……實在讨厭,朕給他留最後一份顔面,他若請辭,倒還罷了,倘若不識相,就别怪朕了。”
朱棣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麽,又道:“此人請辭之後,讓人盯一盯。”
亦失哈會意:“奴婢遵旨。”
…………
這一次,無疑張安世是最大的赢家。
當然,他現在還沒有全赢,需等他草拟的一份章程,等陛下最後敲定才行。
占了地不是本事,從這塊地裏榨出油來,那才是真正的本事。
朱棣一走,張安世便忙上前去攙扶朱高熾。
朱高熾臉上露出幾分憂色,道:“安南這麽多糧……可惜不能用于民生……”
張安世道:“誰說不能用?”
朱高熾無奈地道:“全給了商行,終究不妥。”
張安世看不得自家姐夫總皺着眉頭憂心的樣子,便耐心地道:“姐夫,你是有所不知啊,你想想看,安南那裏這麽多的糧,雖說給了商行,可你想想,若是哪個行省有了災荒,這商行便了運糧去平價售出,如此一來,是否有利于國計民生?有了餘糧,便可以喂豬,可以釀酒,可以……總而言之,這天底下,隻要物産足夠豐饒,對百姓就有好處。”
朱高熾颔首,似乎把張安世的話聽了進去,沒有繼續往這件事上多再說什麽,而是關切地道:“商行如今占了這麽大的利,你要更加謹慎才是,這就形同于孩童抱着金元寶走夜路,難免會有人觊觎。”
張安世滿眼自信地道:“姐夫放心吧,這世上隻有我搶人家的……哪還有人……不,我沒搶人家,我張安世不幹這等事。”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
群臣已散去了。
隻有陳繼依舊失魂落魄地跪在此,這時有宦官來催促:“陳公,請回吧。”
陳繼隻好渾渾噩噩地站了起來,想到自己數十年浮沉,如今卻落到這樣的下場,心裏既有不甘,又難免生出怨恨。
他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殿。
擡頭……卻見解缙徐步而行。
陳繼像是抓住了最後一顆救命稻草一般,連忙疾步上前,壓低聲音道:“解公……我……我……”
解缙卻是微笑道:“恭喜你了。”
“恭喜?”陳繼先是一愣,随即面帶愠怒之色:“解公何出此言?”
解缙卻依舊神色淡定,道:“你仗義執言,被陛下革去了官職,難道這不值得恭喜嗎?明日之後,天下讀書人都将知曉,我大明有一個鐵骨铮铮的诤臣,拼了烏紗帽不要,也要進言,這是何等教人欽佩的事。”
陳繼低頭,卻是痛苦地道:“隻是……從此之後……便要爲庶民了。”
解缙道:“庶民又如何?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啊,就是有些事想不開,往好處想一想吧。”
說着,解缙加急了腳步,往文淵閣去。
陳繼卻依舊低頭思索着什麽,臉上陰晴不定,最後搖搖頭,跌跌撞撞地走了。
……
一封旨意,急诏朱勇等人回朝。
隻留了朱高煦鎮守安南。
至于中軍的朱能,自然也班師回朝不提。
而在此時……趙王已回京。
這位趙王殿下,得到了自家父皇的旨意,心下大喜不已,于是日夜兼程地趕了回來,一臉風塵仆仆的,卻是絲毫不耽擱的立馬入宮觐見。
拜見了父母,少不得哄着朱棣和徐皇後喜笑顔開,随即便入朱棣賜的趙王府住下。
到了次日,趙王朱高燧便來見了太子。
兄弟二人自是不免親近,彼此說了許多話。
隻有朱瞻基似乎受了冷落似的,到傍晚時,見張安世來,便興沖沖地一把将張安世的腿抱住,道:“阿舅,阿舅……”
張安世一手将他抱起,一手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道:“咋啦?又挨你母妃教訓了?你啊你,隻有這個時候才會想起你阿舅我來,你真沒良心,現在是不是知道,這天底下隻有阿舅最疼你?”
朱瞻基搖頭道:“今日我見了三叔。”
張安世先是一愣,随即才想起了所謂的三叔就是那位趙王殿下,便道:“噢,然後呢。”
其實對于那位趙王……張安世真心是沒有啥興趣,要知道,這也是一個不安分的主啊!
或許是朱棣開了壞頭的緣故,以至于無論是朱高煦,還是朱高熾,都有過一種我覺得我也行的錯覺。
此時,朱瞻基咬了咬手指。
張安世将他的手從口裏掰出來。
卻見朱瞻基有些怏怏不樂地道:“我覺得三叔不是好人。”
張安世有些意外地道:“咦,你怎麽瞧出來的?”
“他到了宮裏,見了皇爺爺便大哭,說自己在北平如何想念皇爺爺,哭的都要咳血了一樣。”
張安世笑了,道:“就這?”
朱瞻基便又道:“我就不想念皇爺爺,就算想念,也絕不是這個樣子的。”
聽着朱瞻基的小奶音,張安世點了點,接着道:“還有呢?”
“見了父親的時候,他也哭哭啼啼的,說每日想念父親。”
張安世卻又道:“就這?”
朱瞻基道:“但是他沒有想念二叔。”
張安世道:“沒有想念二叔,也有問題?”
朱瞻基歪着頭道:“他若當真這樣顧念至親,難道不該一塊想念嗎?他想念皇爺爺,是因爲皇爺爺是天子,他想念父親,是因爲父親是太子,他不想念二叔,是因爲二叔獲罪了,可見他不是好人。”
張安世忍不住又摸着他的腦袋,道:“這些話你和你的母妃說了嗎?”
朱瞻基道:“我才不和母妃說,母妃知曉,一定說我不好。”
張安世感慨道:“你咋連宮裏的事都知道?”
朱瞻基道:“我也不想知道呀,可是……大内裏的事,總是傳的很快,我不想知道……也不成。”
他耷拉着腦袋,一副很懊惱的樣子,仿佛他是受害者一般。
張安世道:“來,你坐下,咱們說一說這事。”
他将朱瞻基放在假山旁的石墩上,而後道:“你如此不喜歡你三叔?”
朱瞻基重重點頭。
張安世道:“那你見了他,可曾好好對待他?”
“我……我……”朱瞻基道:“我不想理睬他,隻叫了一聲,便走了。”
張安世歎息道:“你瞧,這就是你技不如人的地方。你的三叔無論是什麽心思,可是見了陛下,見了姐夫,卻能如此的熱絡。而你呢,卻将自己高興和不高興的事寫在自己的臉上,這可怎麽成啊。”
張安世道:“你認爲你三叔很奸猾,卻沒有想過,對奸猾的人,你要比他們更加奸詐,他卑鄙無恥,你就要更加卑鄙無恥,知道嗎?”
朱瞻基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的,好像一下子格局打開了:“所以我再見三叔,也要哭,就好像我喜愛三叔一樣。”
張安世樂呵呵的道:“這個由你,哭不哭隻是手段,怎麽達到目的最重要。”
朱瞻基于是一下子抱住張安世的大腿,嗷嗷的大哭道:“阿舅,阿舅,我太喜歡你了,你怎麽總不來看我,你一日不來………瞧我……我……我……嗚嗚嗚嗚……我便痛不欲生,我心裏難受的很,阿舅……你以後要天天來……阿舅,我喜歡阿舅在身邊,喜歡阿舅抱着我,隻要阿舅在跟前,便開心。”
眼淚嘩啦啦的掉下來,衣襟都打濕了。
遠處……幾個伺候的宦官吓呆了。
張安世勃然大怒,破口大罵道:“朱瞻基!你不是人,你良心被狗吃啦,你這個黑心賊,你竟拿這個來糊弄你阿舅,阿舅這樣赤誠的待你,你和我玩心眼?好好好,你真的太好了,阿舅萬萬沒有想到,你竟是這般狼心狗肺之人,從此以後,再不理你了。”
朱瞻基一把扯住張安世,苦兮兮的道:“阿舅……别生氣,我……我隻是拿阿舅練一練……”
說罷,擦拭了淚,咧嘴樂了:“阿舅,是不是這樣?”
張安世瞪他一眼:“入你……入他鄧健的娘!你再這般對阿舅,别怪阿舅翻臉無情,你這是非不分的家夥。”
朱瞻基耷拉着腦袋,又晃起腦袋:“阿舅不要生氣。”
張安世見許多宦官和宮娥圍上來,方才冷哼一聲,低聲道:“方才本來還心軟,想給你一根冰棒吃,現在我在氣頭上,就不給了,你好好做人。”
朱瞻基居然一點也不心疼:“反正橫豎阿舅都不會給。”
…………
到了七月中旬。
終于……一隊人馬回京。
朱勇回到闊别已久的南京,樂不可支。
其餘張軏、丘松、顧興祖,也是歸心似箭。
随來的五百模範營,人人騎馬,精神抖擻。
先去栖霞的大營裏安頓。
随後便有旨意,命四人次日入宮觐見。
傳旨的宦官特意叮囑:“陛下的意思是……在大内準備了一桌家宴,請幾位小功臣去。”
朱勇怒道:“咋是小功臣了,我是大功臣。”
宦官瞠目結舌。
張軏在旁勸說:“二哥,算了,算了,别生氣。”
朱勇罵罵咧咧:“爲了立功,俺連自己的爹都賣了,還叫俺小功臣,他娘的,父子反目就換來這個?對了,大哥呢?”
“大哥一定日理萬機,咱們這個時候,不要勞煩他,他爲了咱們在安南的事,操碎了心,現在得知我們平安,難得放下心來。讓大哥歇一歇吧,咱們今日就在營裏将就一下,明日和大哥一道入宮。”
朱勇點頭:“三弟說的在理。”
次日,張安世果然來了,張安世紅光滿面,一見到衆兄弟,哀嚎道:“諸位兄弟,我可想死你們啦。一日不見你們,我便覺得生不如死……好了,都給我精神一點,咱們入宮,待會兒……趁着陛下高興,我這還有一份章程,等他敲定。”
“噢……噢……”四人收拾整齊,一路随張安世出大營,許多日子不見,免不得有許多話說。
五人騎在馬上,你一言我一語,隻有丘松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仿佛有心事。
當然,大家習慣他如此了。
自午門入宮,随即由宦官引着進入大内。
這大内可不是尋常人能見的,除非皇族近親,亦或者皇帝親自恩準的勳臣,才可出入。
這對于朱勇等人而言,乃是天大的榮耀。
一進入大内,前頭卻有一個宦官,正是亦失哈,亦失哈笑吟吟的看着五人,道:“張安世人等,有旨意。”
五人便行禮。
亦失哈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此番征夷,諸卿家勞苦功高,有此軍功,豈可無稱揚德澤,褒美功業,太祖高皇帝開國以來,有功必賞,有過必罰,今敕張安世爲安南侯……”
張安世一愣……這是……讓自己爲首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