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張氏見張安世的樣子,是又好氣又好笑。
一旁的朱瞻基便咧嘴笑起來。
等見母妃眼角的餘光朝他掃過來,他又立即正襟危坐。
張氏便移開話題道:“你那模範營,這樣的厲害?”
提到模範營,張安世便不由的露出一絲得意,笑道:“這可是瞻基都誇耀的天下第一營,怎麽能不厲害。”
張氏瞥一眼朱瞻基,微笑道:“咱們張家,總也算是出了一名将軍了。不過,我還是覺得太危險。”
張安世道:“阿姐,男兒在外頭,怎麽能處處怕危險呢?”
張氏便歎息一聲道:“這倒是實話,方才我說的終究是氣話,你若不成器,成日混吃等死着,我瞧着也不喜。不過……我聽聞那徐家的姑娘,昨日竟架了槍騎馬去了栖霞,這是一個深明大義的姑娘啊。”
此時是明初,還沒有到女子無才便是德或者是女子該如何如何的份上,無論是裹腳,還是崇尚女子隻需人在家被人供養之類思想的,此時還隻是在一些讀書人中盛行。
當然,承平日久之後,這種風潮也會随之開始進入尋常的百姓家。
張氏接着道:“她倒很有母後之風,将來定是一個好媳婦。”
張安世道:“阿姐,你怎麽又開始胡思亂想。”
張氏便拎着張安世的耳朵,張安世發出殺豬一般的嚎叫。
張氏道:“這是什麽話,伱自己想要做将軍,好,你要做什麽,阿姐也由着你,可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你不娶妻生子,真要有個什麽好歹,你教我們張家怎麽辦?”
朱瞻基在旁邀功道:“母妃,我就會乖乖娶妻生子,不教你生氣的。”
張氏便瞪他一眼道:“現在沒你的事。”
“噢。”朱瞻基隻好耷拉着腦袋不說話。
張氏目光又回到張安世的身上,語重深長地道:“以往事事都由你,可你總得由着我這做姐姐的一次,你再稀裏糊塗下去,父親在天有靈,不知怎樣的傷心。”
看着張氏關切的樣子,張安世頓時說不出反駁的話,便道:“知道了,知道了。”
張氏的唇邊不着痕迹地掠過一絲笑意,便道:“那這件事我做主啦,我準備六禮,去給父皇和母後禀告。”
張安世卻遲疑了一下,苦笑道:“阿姐,能不能遲一兩年?我倒也覺得徐姑娘很好,隻是……我年紀還太小了,我毛……毛都沒……”
張氏啐了張安世一口,氣惱道:“哪一個你這樣的男子,不要娶妻的?你成日和朱勇、張軏和丘松幾個胡混好了。”
張安世便道:“其實,我有難言之隐。”
張氏一聽,頓時緊張起來。
張安世看了看張氏的反應,硬着頭皮道:“其實我算過一卦,不,我去求過一簽,那上頭說,我得過兩年才能娶妻,如若不然,就有血光之災。”
每個時代的道德都是不同的,這個時代的男子,甚至有十二三歲便開始成婚,可對張安世這等兩世爲人的而言,他甚至可以接受十五六歲,再小,就實在無法接受了。
張氏皺眉道:“血光之災?你怎聽那些人胡說。”
張安世眼不帶眨一下的道:“是姚廣孝師傅幫我解的簽,阿姐不信,召他來問。”
張氏見張安世說的振振有詞,倒也不禁狐疑。
這姚廣孝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雖不算什麽得道高僧,但也絕對屬于妖僧的行列,此人過于神秘,以至于大家總覺得他身上有什麽神通。
于是張氏認真地盯着張安世道:“你沒有騙我?”
張安世道:“不信叫他來,起初我也不信他,可他言之鑿鑿,說什麽若是诓騙我,他便死全家、挨千刀,這才教我信了。阿姐現在叫他到面前來對質,你看他怎麽說!”
張氏再如何精明,可終究也有局限性,至少對這等事,還是頗爲看重的,于是搖頭道:“他既這樣說,或許……哎,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隻是這些話,你也别對外說,不然外間人以訛傳訛,說不定還會說你……是喪門星。”
張安世點頭:“我曉得的,我肯定不敢亂說的。”
說着,心裏松了口氣。
省錢了,若是真教姚廣孝來,那和尚一定又要讓他大出血,那和尚要那麽多錢幹什麽?缺德啊!
正說着,外頭有宦官道:”殿下,小心,小心……”
張安世便曉得姐夫回來了。
于是立即站了起來,随即便見朱高熾被兩個宦官攙扶着進來。
這朱高熾身子肥胖,兩個攙扶他的宦官累的氣喘籲籲。
朱高熾一臉虛脫的樣子,終于坐下,便忙是揉腿,一面道:“安世來了啊,你來了正好……哎……哎……你可擔心死我了。”
張氏道:“太子殿下起初擔心的是安世,可後來擔心的卻是自己的兄弟。”
朱高熾臉一紅,道:“漢王也太沒規矩了,本宮是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敢做這樣的事,真是十惡不赦。當初得知了此事,本宮真恨不得當面尋到漢王,将他活活打死。”
他說的真切,不像作假。
張安世道:“姐夫這是去哪裏了?”
朱高熾卻是支支吾吾的樣子,可在張氏和張安世專注的目光下,最後還是老實道:“本宮去了大内,求見父皇和母後,跪在寝殿外頭……”
張安世道:“出了什麽事。”
朱高熾低着頭,道:“本宮希望父皇不要誅殺漢王……安世,你聽本宮……”
張安世歎口氣,還是說出了心裏話,道:“姐夫不必解釋,我知道姐夫的心意,我是姐夫的妻弟,那邊是你兄弟,隻是姐夫啊,那漢王說是害我,實則想要害的是你啊。”
朱高熾低着頭,一臉痛苦的樣子,他揉腿,似乎跪的時間不少,膝蓋疼得厲害。
朱高熾道:“安世心裏一定責怪我……婦人之仁,其實本宮又何嘗不知道漢王的居心呢?若是安世真有什麽好歹,他便是千刀萬剮也難恕罪,隻是……”
朱高熾用一種前所未有的眼神看着張安世:“安世,你知道太子的職責是什麽嗎?”
張安世一愣,下意識的就道:“太子當然是準備做天子。”
朱高熾搖頭:“太子确實是未來的天子,那麽天子的職責是什麽呢?”
張安世又是一愣:“這個……”
朱高熾道:“刑法有刑部來,官員的升降功考有吏部,而河堤的修護有各縣各府以及工部,天下這麽多的官吏,各司其職,天子要做的是什麽,難道隻是批閱奏疏嗎?”
張安世依舊不明白姐夫這話的意思,便道:“姐夫想說的是……”
朱高熾歎口氣道:“父皇可能不會認同本宮。但是本宮卻認爲,天子應該是天下人的楷模!這天下,不是靠嚴刑峻法就可以治理的,嚴刑峻法不過是懲治奸邪的底線罷了。天子要做的……是要教化天下人。所謂始作俑者,其無後乎這句話,當初,司馬家族誅殺魏帝,堂堂天子,當街被司馬家的人斬殺在街市,此後……發生了什麽?”
“此後人們便不再相信天子的神聖,認爲天子不過是兵強馬壯而已,于是,人人觊觎神器,人人都視自己爲司馬昭,天下初定,立即便引發八王之亂,人人都認爲隻要自己有兵馬,便可做皇帝,這一場大亂,持續了數百年,數百年,多少生靈塗炭,又是多少皚皚白骨呢?”
朱高熾随即又道:“此後,李世民殺太子,大唐即便進入了全盛,可又如何,這大唐江山,多少次相互殘殺,人人信奉,隻要自己有李世民一般的兵馬,便可奪門,便可稱孤道寡,于是武則天殺李氏宗親,自封爲帝。此後,李氏又奪門,重新奪回天下,再之後,還有李隆基奪門,有李隆基的太子稱帝……這李氏宮廷,人人都拿着刀子,人人都在觊觎着自己的兄弟姐夫,父子防範兒子,兒子提防自己的父親,但凡隻要察覺到對方的虛弱,便立殺之。這……難道不是前車之鑒嗎?”
說到這裏,朱高熾又歎了口氣:“建文稱帝,第一件事便要鏟除自己的叔父,父皇奮起,入南京,奪了天子大位,現如今……根本不是兄弟相争,也不是父子相疑的時候,在本宮看來,時至今日,親族之間,再不能染血了,若是再這樣下去,子孫們會如何看待我們呢?子孫們又會不會效仿我們呢?父皇不相信道義和德行,認爲隻要掌握天下兵馬,便可教天下太平。可和建文相比,他矯枉過正了,天子自身爲典範,以仁德教化天下,可以大大減少平定叛亂的成本,這筆賬,父皇不曾算過。”
朱高熾道:“我是太子,那麽對上,就要孝順自己的父皇。對自己的兄弟,若是弟弟們犯了錯,我這做兄長的難道就沒有過錯嗎?漢王犯下彌天大錯,父皇起了殺心,我當阻止,無論怎麽處置漢王也好,但不能殺,不能教父皇背一個殺子的罪名。”
張安世看着朱高熾,他無法理解,甚至覺得……有點迂腐。
甚至張安世一度懷疑,姐夫一定是裝出來的,他隻是在進行一場仁義的表演而已。
可關起門來,見他說得頗爲激昂,卻不禁又開始動搖起來。
話又說回來,朱高熾對他這個妻弟像兒子一樣的愛護,又怎麽可能,會對自己的兄弟狠心呢?
“姐夫希望怎麽樣?”張安世道。
朱高熾:”可奪其爵,不可害他的命。“
張安世道:“可姐夫越是去求情,陛下就更非要殺漢王不可了。在陛下看來,太子對漢王如此寬仁,可漢王卻屢屢想要害姐夫和姐夫身邊的至親,這漢王就更加罪無可赦了。”
朱高熾聽罷,一怔,口裏喃喃道:“是嗎?”
張安世道:“漢王這個人反複無常,其實是不能留的,除非……”
朱高熾盯着張安世:“除非什麽?”
張安世深深地看了朱高熾一眼:“一勞永逸的解決這個問題。”
朱高熾一臉認真的樣子,道:“願聞其詳。”
張安世便道:“包在我身上,總而言之,這事姐夫不必管了,我既不會讓陛下背負殺子之罪,也不教姐夫爲難!而且,保管他永遠再對姐夫和我都沒有任何的威脅。”
…………
“都給我聽好了,待會兒聽大哥的。”
“噢,噢,曉得。”朱勇悻悻然地道。
張軏突然也跟着小雞啄米一般地點頭。
丘松沒說話,他隻對一件事關心,其他的事都不在乎。
随即,四人便走進了诏獄。
這诏獄乃錦衣衛南鎮撫司所管轄。
此時,張安世拿着東宮的令牌來,當值的千戶不敢阻攔,慌忙地領着張安世幾個到了一處囚室。
這是一處水牢,隔着栅欄,可見漢王朱高煦此時衣衫褴褛地在其中,頭發淩亂,面容憔悴不堪,宛如一個活死人一般,端坐着不動。
朱棣已警告過紀綱,紀綱爲了撇清關系,自然不可能會給朱高煦什麽優待。
隔着栅欄,張安世道:“朱高煦,你還記得我嗎?”
在這裏關了幾日,朱高煦從嚎叫到不斷地捶打栅欄,漸漸的……也開始消沉下來。
當他慢慢回過勁來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意識到……可能……自己真的被放棄了。
像他這等狂傲之人,出身高貴,使他早不将尋常人放在眼裏,什麽事都敢幹,反正在他看來,總有人給他擦屁股。
可等真正陷入這絕境,這等人又會比任何人都要沮喪。
隻是……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還是讓朱高煦心裏産生了波動。
他立即站起來,沖向栅欄,扶着栅欄道:“張安世,是你,是你……”
張安世道:“你這笨蛋,現在曉得厲害了吧。”
朱高煦狂怒,雙目瞬間瞪大,雙手拼命地搖着栅欄:“你…你……你這小賊,我想明白啦,是你害我!”
張安世道:“我害你,還是你害我?你這不要臉的東西。”
朱高煦更怒:“你這小子,敢這樣和我說話,你好大的膽子。”
“我就是這樣大膽,你能怎麽樣!笨蛋,你出來打我呀。”張安世咧嘴朝他笑。
朱高煦怒得要拿頭去撞栅欄:“來啊,有本事你進來,你有膽進來,我們打一場。”
“這是你說的。”張安世朝身後的錦衣校尉道:“來,去将這囚室打開。”
校尉吓尿了,驚恐地道:“不可啊,不可……使不得,使不得……”
張安世冷起了臉,道:“你不肯是嗎?好,那以後我什麽事都不幹,我就盯着你,我見你一次,就打你一頓。”
校尉:“……”
張安世道:“這是我說的,有什麽關系,我擔着。”
校尉這才極不情願,猶猶豫豫地打開了牢門。
這牢門一開,朱高煦竟也不想着逃,而是摩拳擦掌,死死地盯着張安世:“好的很,張安世,今日本王便與你一決死戰,教你知道本王的厲害。”
張安世卻一點也不怕,這時大呼道:“弟兄們,這個人喪心病狂,實乃人間敗類,對付這樣的敗類,大家不要客氣,給我一起上。”
朱勇、張軏、丘松三個毫不猶豫,直接就沖進了牢裏,随即便和朱高煦厮打一起。
張安世怕挨打,忙是貼心地将牢門關上。
隔着鐵栅欄,張安世給京城三兇打氣:“給我狠狠地打,今日教他知道我們京城三兇的厲害,丘松,丘松。捶他腿,對……就這樣……”
身後的校尉,看着這一幕,真的驚呆了。
這朱高煦确實是個狠人,三人一起上,若不是因爲這幾日他在牢裏熬苦,還真未必能打得過他。這家夥打起來,便如發狂的獅子一般,拳頭舞的虎虎生風。
好在朱勇和張軏幾個,也不是什麽講武德的,丘松躲在朱高煦臣胯下,直接将他絆倒,人一摔下,張勇便立即拿大腿将朱高煦的身子絞住,另一邊,張軏便直接狠狠地踢出一腳……
一盞茶之後,張安世打開了牢門,等三個鼻青臉腫的兄弟出來,便對着打趴在地上傷痕累累的朱高煦道:“還想和我單挑,我京城三兇最不怕的就是單挑,你看看你,這麽不經打,真是丢人現眼。”
說罷,便轉身道:“弟兄們,走,我帶你們去治傷。”
朱勇三個,趾高氣昂,跟着張安世揚長而去。
…………
一封紀綱的奏報,正在朱棣的手裏。
在徐皇後的寝殿裏,朱棣将這奏報拍在了徐皇後的面前。
“看看這逆子平日犯了多少罪,原以爲他隻是圖謀不軌,誰曉得……竟有這麽多彌天大禍,你自己好好看看吧,這就是咱們教出來的好兒子啊。“
徐皇後沒有撿起來看,隻是道:“陛下,國家自有綱紀,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麽……就請陛下依國法處置吧。”
朱棣知道,徐皇後雖這樣說,隻怕心裏的苦痛,不在他之下。
朱棣眼圈一紅,便悲戚地道:“他小時候不是這樣的,大了竟成了這個樣子,他這是要誅他老子的心啊,朕是父親,可也是天子,這樣的人……不能再容了,如若不然,百官怎麽看待?天下的臣民們怎麽看待?”
徐皇後别過臉去:“皇帝應該以國家大事爲重。”
朱棣直覺得心在淌血,他咬咬牙道:“他明知道張安世救了他的母後,竟還有加害之心,可見這人,已經喪心病狂到了何等地步,多留他一日,不是國家的福氣,朕意已決……”
說到這裏,朱棣眼眶裏有淚水在打轉,他深呼吸,嘴唇顫抖着,才勉強從牙縫裏蹦出幾個字:“朱高煦當誅!”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朱棣是咬牙切齒。
徐皇後閉着眼睛,眼角也淚水流淌出來,緩緩地劃過臉頰。
這兩日,他們都沒有睡好,顯得極憔悴,天下哪裏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呢?
隻是……朱高煦已經越過雷池了。
曆朝曆代,這麽多沉痛的教訓,難道還不夠嗎?
是真的再不能留了。
徐皇後帶着哭腔道:“朱瞻壑是個乖巧的孩子……”
頓了頓,接着哽咽道:“陛下多賞賜他一些莊子和封地吧。”
朱棣點點頭。
二人相對無言,此時隻有老淚千行。
卻在此時,亦失哈匆匆進來,低聲道:“陛下,娘娘……诏獄那兒……出事了……”
朱棣眼眸眯起來,收了淚,露出幾分警惕,沉聲道:“說。”
亦失哈小心翼翼地道:“就在方才,張安世幾個……”
亦失哈本來是很謹慎的人,禀告的時候一定會非常清晰,絕不會籠統的說某某某幾個。
不過此時的亦失哈脫口而出張安世幾個,卻好像十分順暢,就感覺……這幾個……肯定就那三人跑不了一樣。
隻見亦失哈接着道:“他們去了诏獄,還狠狠地毆打了漢王………”
朱棣頓時怒道:“他不是漢王了。”
亦失哈隻好連忙改口道:“還毆打了朱高煦,朱高煦在獄中嚎啕大哭……痛徹心扉。”
朱棣聽罷,一臉震驚。
那幾個家夥,居然去牢裏打人……
徐皇後則好像沒聽到一般,緩緩起身:“臣妾告退。”
“不,你留在此。”朱棣猛地……好像意識到了什麽,他凝視着徐皇後道:“這幾個家夥,素來愛胡鬧,可張安世那小子,卻不是愚人。朕已将朱高煦下了诏獄,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張安世爲何還要去獄中侮辱和毆打朱高煦?”
徐皇後這些日子心有些亂,不過很快,像她這等聰明人,當然也好像反應過來了什麽。
“陛下的意思是……”
朱棣背着手,焦慮地踱步起來。
半響後,他沉痛地道:“朱勇、張軏、丘松這幾個家夥幹出這事,朕信,他們本來就是渾人,尤其是那個丘松……可張安世,精得像一隻猴子……除非……”
說着,朱棣便看向亦失哈道:“将他們立即召至大内來。”
亦失哈自是不敢怠慢,立即火速的去了。
這寝殿之内。
朱棣和徐皇後各有心思。
朱棣惡狠狠地道:“可張安世絕不是婦人之仁之人,他怎麽可能……”
徐皇後則什麽也沒有說,對她而言……她現在要做的,就是當這個兒子死了。
當初馬皇後教導出來的徐皇後,絕不隻是會說幾句漂亮話這樣簡單,真正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最懂得的就是取舍……
很快,四個人便被亦失哈領了來。
張安世雄赳赳氣昂昂地跨步進來。
隻是後頭的三個人就有點慘了。
朱勇走路起來一瘸一拐的,張軏也沒好到哪裏去,他臉上淤青了一塊。
丘松的兩隻鼻孔裏被人塞了兩團棉花,不過他依舊昂着頭,将那兩團染血的棉花露出來。
朱棣坐下,道:“你們去幹什麽了?”
張安世沒說話。
倒是朱勇道:“陛下,俺們什麽也沒幹啊。”
朱棣瞪他一眼,道:“胡鬧,你以爲别人不知道,你還想欺君罔上?你們這幾人裏,就你和你爹一樣,最是不老實。”
朱勇有些急了,俺爹隻許俺罵,你咋當着我這做兒子的面罵俺爹。
當然,他反應還是很快的,一想到對方是皇帝,他又一下子沒了脾氣。
朱棣便看向張安世,道:“張安世,你來說,你們幹什麽去了。”
張安世老老實實地道:“我們去探望了朱高煦。”
朱棣道:“你們探望他做什麽?他是罪人。”
張安世道:“也不算是探望,主要是想要請教一下。”
“請教什麽?”朱棣死死盯着張安世。
張安世道:“他說他拳腳功夫厲害,能一個打四個,然後我說好啊,我們來試一試。”
朱棣:“……”
張安世擡頭,見朱棣臉色很憔悴,此時終于老實起來,接着道:“陛下……臣幾個……是要偷襲朱高煦的,王子也是人,犯法與庶民同罪,他敢偷襲我們,難道還不準我們偷襲他嗎?”
此言一出。
朱棣驟然之間明白了張安世的意思。
這家夥……果然是因爲如此,所以才幹出這事。
朱棣認真地看着他道:“你什麽意思?”
張安世道:“沒什麽意思,臣這個人就這樣,别人打我,我就打他。”
朱棣道:“你這是想要讓朕放朱高煦一條生路?”
“有嗎?”張安世邊說,邊東張西望,一副一頭霧水的樣子:“臣沒有說啊。陛下可能誤會臣了,臣隻是睚眦必報而已。”
朱棣聽罷,苦笑道:“是太子教你來的吧?”
這一次,張安世卻是沒吭聲。
其實這個事……原本是漢王闖下了彌天大禍。
可現在……張安世幾個跑去狠狠捶打了漢王一頓,性質卻又變了。
從一個極可怕的圖謀不軌,變成了小孩子過家家一般,你打我一頓,我轉過頭帶着人去報複你。
诏獄裏的事,一旦傳出去,在天下人看來,就變成了一群混賬小子黑吃黑而已。
朱棣卻生出了疑窦:“告訴朕,你爲何這樣做?朕知道……你絕不是一個婦人之仁之人。”
張安世眨眨眼:“誰說臣婦人之仁,臣是來做一樁大買賣的。”
“大買賣……”朱棣虎軀一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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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