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跟着張安世的身後登船,不久之後,便在栖霞寺渡口登岸。
又行了半裏路,遠處,一片開闊,卻見一個大莊子映入了眼簾裏。
“這麽大的莊子。”朱勇詫異地道。
這裏雖已接近城郊,可是能在這裏擁有這麽大一個莊子的,就絕對不是一般人了。
于是他眉一挑,道:“俺爹說過,兵法之道,在于人多欺負人少,大哥,俺們人太少了,得回去搬救兵。”
張安世卻是一把将他扯住,道:“放心,大哥自有妙計。”
朱勇一臉不解地看着他。
張安世道:“這莊子裏,可能護衛都有數十上百,确實人不少,可是……大哥是什麽人啊,随我來便是。”
于是,張安世帶着他們登上了一個山丘,在山丘上,卻見張三和幾個夥計已在此張望等候了。
張安世笑嘻嘻地道:“你看,咱們在這兒炸他們。”
朱勇看了看四周,驚異地道:“從這兒炸?不對吧,這裏距離那莊子起碼有兩百步,咱們就算有火藥,也丢不過去啊。”
張安世一臉神秘的樣子:“可咱們有炮呀,用炮轟過去。”
朱勇又認真地左瞧右看,道“炮?炮呢?”
張安世卻是氣定神閑地朝張三努了努嘴,張三随即摘下一個蓋在地上的氈布。
接着,一個巨大的坑洞便露了出來。
朱勇:“……”
張安世解釋道:“這是因地制宜的火炮,你看,咱們先挖一個坑,然後再用一個鐵筒套進坑裏,這豈不是等于是靠沙土,就制造出一門火炮來了?”
“我告訴你,咱們火藥包的威力太強,當下能發射這樣火藥的炮不多,不炸了膛才怪呢。大哥我思來想去,隻好尋這土辦法,炮筒埋入土裏,如此一來,就算火藥的威力強勁,炸了膛,可也隻是在土中膨脹而已,反正和伱們解釋不了這麽多,四弟,你來……你最乖了,我來教你怎麽射。”
丘松興奮得鼻子裏吹出了一個泡泡,眼裏的光更亮了。
張安世耐心地解釋,最後道:“總之,加大藥量就完事,要多大勁頭就多大的勁頭,将那莊子給大哥炸了,諸兄弟,咱們京城三兇,要揚名立萬,就看今日了。我們不但要教整個南京曉得我們厲害,這整個江南……人人都知曉你們的惡名。”
朱勇這時一副認命的樣子,耷拉着腦袋道:“好吧,好吧,雖然是這樣說,可是……俺本來還想先看看俺爹娘,再回牢裏去呢,不過……罷了,大哥,你再教一遍,俺怕四弟蠢笨,沒學會。”
張安世便又耐着性子教了一遍。
随即對張三道:“取火藥來。”
山丘下,陣停着一輛馬車,沒多久,張三和幾個夥計,從馬車裏擡了幾個磨盤大的火藥包來了。
朱勇直看得頭皮發麻。
丘松眼裏又開始冒星星了。
張安世豪氣地道“放心炸吧,弟兄們,咱們替天行道,懲惡揚善的時候到了。”
朱勇噢了一聲。
張軏則老老實實地開始做準備。
丘松卻摳着鼻孔,從鼻孔裏摳出一坨可疑的東西出來,潇灑的一彈指尖,卻看着張安世道:“大哥,你走吧,别一網打盡了。”
“啊……這……”
丘松臉色認真地道:“大哥不是說了嘛?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
張安世欣慰地看着丘松:“四弟……雖然說的很好,但是這樣會不會顯得大哥不講義氣?”
丘松眼裏曝出兇光:“沒啥,将來就算俺們三個砍了腦袋,總還有大哥給俺們燒紙錢!”
“好兄弟!”張安世感動了。
不愧是丘松的種啊,這人能處,他是真的啥事都敢幹。
張安世說罷,一溜煙便跑,隐隐抛下一句話:“放心,大哥有後手的,一定不會有事。”
說放心的時候,話音尤言在耳,等到不會有事的時候……那聲音好像已相去了十萬八千裏。
等說完最後一個‘事’字的時候,擦擦眼睛,人已無影無蹤。
丘松很興奮,開始照着張安世的法子,在土坑的炮筒裏先塞入一個磨盤大的火藥包,夯實,緊接着,穿好引線。
而後,再在這夯實的炸藥包上,再填裝進一個依舊還是磨盤大的炸藥包,這個炸藥包包裹得更加嚴實,分量比此前的炸藥包還重。
繼續夯實。
而且要求做到不留縫隙。
最後,将兩根引線穿出來。
張軏在旁瞠目結舌地道:”這炸藥包這樣大……會不會……”
倒是朱勇定下了神來:“不管啦,大不了去瓊州,吃海魚,這輩子與黎族娘們湊合過日子。”
朱勇話音落下。
急不可待的丘松就已拿了火折子,先點了填裝進去的第一個火藥包。
朱勇臉一白,駭然道:“他娘的,四弟,你咋不讓我們準備一下。”
火藥包的威力,他們是曉得的。
張軏聰明,已是一下子翻身,躲到了遠處的一處小山坳裏,隻留下一個屁股拱在外頭,腦袋埋進土坳。
丘松開始數數:“一、二、三、四、五……”
數到第二十下。
這才慢吞吞,氣定神閑地點着了第二個火藥包的引線。
片刻之後。
轟隆。
整個山丘開始震顫。
那嵌入了土坑裏的鐵筒裏冒出火光。
第一個火藥包發出了巨大的能量,瞬間便将裏頭的鐵桶撕裂。
幸好這鐵筒是埋在土裏,内裏的土被炸之後,非但沒有土崩瓦解,反而被巨大的能量夯實。
與此同時,這巨大的能量瘋狂地沖擊着壓在上頭的第二個火藥包。
那火藥包噗的一聲,抛射而出。
硝煙彌漫。
山丘似乎依舊還在震顫。
張軏躲在山坳裏,隻覺得腦袋被無數摔下的碎石和塵土埋了,今日這火藥的藥量,至少是從前的數倍,他隻覺得耳鳴,心悸。
好不容易将腦袋從土堆裏拔出來,他隻覺得漫天的硝煙和灰塵,眼淚控制不住地撲簌而下。
張軏發出吼叫。
可他的聲音,似乎傳不遠。
那轟鳴的聲音,還在他的耳朵裏反複的震蕩。
等硝煙慢慢散去了一些,他便看到了在地上摔成了八爪魚一樣的朱勇。
張軏瘋了似的沖到了朱勇的跟前。
朱勇大吼,隻是他的吼叫,傳入張軏的耳裏時,卻輕微得如蚊吟一般。
“快……快看看……四弟,四弟……”
張軏聽罷,頓時打了個激靈。
對啊!四弟本來就不太聰明……這個家夥可别……
于是,張軏迎着那硝煙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去找人,口裏大叫:“四弟,四弟……”
卻見那震源的深處。
硝煙彌漫之中。
塵土如雪絮一樣飄舞。
一個少年……身上的衣物已被沖擊得歪歪斜斜。
可是少年依然伫立着。
少年站得筆直,呆滞的眼睛,卻似乎穿破了硝煙,永遠凝視着火藥包抛射而去的方向,他的眼裏,此刻依舊有光。
那抛射而出的火藥包,猶如抛物線一般,最後落入了那大莊子。
原本這樣的‘火炮’,精度幾乎沒有,唯一的優勢就是能有兩百步的射程而已。
不過這莊子本就巨大,因而……隻要方向正确,發射藥的威力足夠,就必定能正中目标。
片刻之後,那落入莊子的火藥包在兩百步外發出了轟鳴。
下一刻,一團火光猛地升騰而起。
緊接着便是硝煙滾滾。
朱勇三人,灰頭土臉地站在山丘上,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那陷入火焰之中的莊子,已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
更遠處。
在這裏,朱金和數十個兄弟船業的賬房和掌櫃們齊聚于此。
他們既有兄弟船業的管理人員,也有像朱金這樣與張安世聯系極緊密的合作夥伴。
清早,他們便被邀請來,私下裏還在嘀咕着,這張公子今兒請他們來是什麽意思。
不久之後,便見張安世從莊子的方向疾跑過來,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
站定後,張安世便開始訓話:“那個莊子看見了嗎?據說那個莊子的主人很了不起,他們家在松江和蘇州發了好大的财。”
朱金等人面面相觑,栖霞寺沈家莊的沈姓人家,他們怎麽會不曉得?據說關系是通天的,人脈深厚,和松江和蘇州那邊官府的關系也是極好,應天府那裏……聽說也有牽連。
這可不是漢王府的一個護衛,漢王府雖然厲害,可畢竟那個梁武,也隻是漢王衛裏的一個小武官。
可沈家不同,沈家的根基深厚,他們的家族,甚至可以追溯到宋朝,無論是宋、元還是現在的大明朝,他們都能如日中天,富貴之極,可見這沈家的根底。
隻見張安世繼續道:“可在我眼裏,他們不算什麽,我張安世做買賣,隻求公道,而且最讨厭的就是有人發災難财,我還聽說,許多人曾去縣衙還有應天府裏狀告沈家,結果沒一個人肯爲他們做主。”
“哼,别人不敢管的事,今日我們京城三兇來管,還有我們武安侯府來管。這京城裏,還有人敢不給我們武安侯府的面子,我就砸爛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