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鏖戰,更準确的來說,是根本不存在所謂的鏖戰。
一切太快了,快到了根本沒有給守軍們一丁點的時間,當殺入了内城,大量的模範營校尉在炮火轟鳴進入威尼斯城時,一切都已結束。
很快……
還處于震驚之中的二蛋和驢球,卻被人叫了去。
“請二位趕緊去見丘将軍。”
二蛋和驢球對視了一眼。
他們沉默無言。
可來人卻催促道:“請速去,丘将軍已經等候多時了。”
當即,二蛋和驢球,這才萬般不情願的前往丘松的船艙。
他們此刻,還是震驚的。
因爲一切都落空了。
他們想到了許多的可能性。
比如明軍慘勝,又如明軍铩羽而歸。
又或者兩敗俱傷。
哪怕是明軍能夠攻破威尼斯城,可威尼斯乃是歐洲最堅固的城市之一,他們也認爲,這至少需要數月的圍城才有可能。
而在這數個月的時間之内,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利用教宗的影響,在這一場戰争之中得到他們想要的。
可隻短短幾個時辰時間,炮火便驟然停歇了。
一切……歸于平靜。
一艘艘艦船,依舊還停泊在海上。
那威尼斯城,雖還有許多的硝煙,可生出來的火焰,卻已被人澆滅。
二蛋和驢球沒來由的生出了恐懼。
在他們的認知裏,這就好像是針對威尼斯人的一場天罰。
是的,天罰!
隻可惜,發動天罰,落下漫天火雨的并非是全知全能,爲他們所供奉和敬仰的神明,而是一群……原本被他們所利用的東方人。
二蛋隻覺得自己的靴子格外的沉重,好像灌鉛一樣。
他已來不及去想象,接下來該如何補救了。
當二人慘白着臉,出現在了船艙的時候,卻發現,這船艙之中,已出現了十幾個穿着華麗衣衫的老人。
這些人無不露出驚慌之色,躬身站着,大氣不敢出。
丘松卻分明很是不耐煩,一見到了二蛋,立即道:“等你們多時了,快,給我譯一譯,他們說的是啥?”
二蛋和驢球相視苦笑。
可丘松的臉色不善,到了如今……似乎……
二蛋于是不得不與那爲首之人交談起來。
而後,二蛋對丘松道:“此人叫托馬索·莫塞尼格,乃威尼斯的總督。他是代表威尼斯,向将軍請求和平的。”
“是來乞降的?”丘松皺了皺眉頭道。
二蛋道:“應該用和平更準确。”
丘松回頭看一眼身後一個書佐。
這書佐很早就奉命,負責與二蛋和驢球進行溝通。因此,也學習到了一些拉丁文和法文。
當然……隻是略懂一些簡單的詞彙,還沒有到純熟運用的地步,隻可通過一些隻言片語來進行判斷。
這時,這書佐朝丘松點點頭。
意思是二蛋的翻譯,沒有太大的出入。
丘松便道:“若是乞降,尚可接受,和平是啥,俺也不懂。”
二蛋隻好與這托馬索·莫塞尼格交流起來。
這托馬索·莫塞尼格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卻終是點點頭,又叽裏呱啦了一番。
二蛋道:“将軍,總督說,威尼斯已建立了七百年,在七百年前,從第一任總督開始……”
丘松頓時又不耐煩了,繃着臉道:“不要和俺說這些,俺不管它多少年。”
二蛋隻好道:“那麽将軍希望詢問什麽呢?”
丘松想也不想就道:“銀子……有沒有?”
丘松是如此的直接,不過二蛋對于他的粗魯,早已是見怪不怪了。
那托馬索·莫塞尼格便瘋了似的搖頭,嘴裏嘟囔着什麽?
二蛋道:“他說沒有。”
丘松生氣地瞪大了眼睛,大怒道:“沒有銀子還乞什麽降?”
“不過……有金子……他們願意……贖回他們的城市。”
丘松還是不高興,氣呼呼地道:“贖回?爲何要贖回?”
“贖金的意思……”
邱松道:“俺知道這是贖金的意思是,俺的意思是……城我攻下來了,這城裏的東西,都是我們的,爲何還要他們花錢贖回去?”
二蛋:“……”
頓了頓,二蛋努力地找着适當的話:“在歐洲……”
顯然,邱松是不愛聽的。
丘松打斷他:“現在威尼斯是大明的疆土了,你們的規矩俺不懂,所以也别和俺談這些規矩。俺隻聽俺大哥的規矩!”
二蛋隻好又無奈地與這托馬索·莫塞尼格開始嘀咕起來。
托馬索·莫塞尼格露出了悲哀的表情,妄圖讨價還價。
二蛋道:“總督的意思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威尼斯城内,可能發生劇烈的反抗,這對将軍是不利的。”
丘松撇了撇嘴道:“那你告訴他,丘某人………唯恐他們不反。”
托馬索·莫塞尼格在聽了二蛋的轉達之後,直接被幹沉默了。
威尼斯從建邦開始,七百多年,随之商業的繁華,城邦開始壯大,一直以來,都是盛氣淩人,哪裏受過這樣的屈辱?
這威尼斯雖是城邦共和國,可實際上,如今的威尼斯,已進入了全盛時期。它的殖民地,已經遍布了地中海許多的沿岸區域了。
隻是今日的戰敗,實在來的太突然,實際上,丘松越是蠻橫,反而加劇他的恐懼。
這群不速之客,帶給他的心理陰影太重了。
托馬索·莫塞尼格壓低了聲音,苦着臉,開始祈求起來。
二蛋随即道:“他希望将軍能夠仁慈一些,大家讨論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法,最好能使雙方都滿意。”
丘松冷哼道:“俺是個粗人,來這裏,就是爲了攻滅他們的,俺大哥有交代,人可以不殺,但是金銀統統都要有,這個沒得商量。”
二蛋已經不希望再在這上頭糾纏下去了,隻好苦笑一聲,随後……與托馬索·莫塞尼格洽談了一番。
托馬索·莫塞尼格的臉色越來越焦慮,他似乎接受了二蛋的話,沉默了很久,他突然嘀咕了幾句。
而這一番話,卻令二蛋露出了鄙夷之色。
二蛋随即對丘松道:“威尼斯确實有很多的金銀,無論是公庫,還是威尼斯銀行,甚或者是……許多的商人家裏,都有大量的黃金……還有将軍急需的白銀……隻不過……不過……将軍隻怕很難找出來,當然……如果将軍能夠赦免總督以及他的家人的話,他可以爲将軍想辦法……”
邱松眼眸微微一張,道:“他來爲我們搜刮?”
二蛋無奈地道:“是的。”
丘松眯着眼,認真地上下打量了一眼托馬索·莫塞尼格。
卻是皺着眉頭嘀咕道:“這莫不是要使什麽詭計?”
二蛋想了想道:“可能是真的,他們是商人……即便身爲總督,其實也是商人罷了,他們是歐洲最狡詐的人,爲了自己的财産,他們會不惜出賣和背叛任何人,甚至包括了他們的親人和朋友。”
丘松盯着二蛋道:“伱咋知道?”
二蛋道:“在歐洲,隻有像我們這樣虔誠的人,才具有道德感,這些威尼斯的異教徒,全無信義可言。”
丘松則是淡淡地道:“讓他拿出一個方法來,怎麽樣将這金銀搜幹淨的辦法。”
二蛋于是又和托馬索·莫塞尼格嘀咕起來。
托馬索·莫塞尼格則是露出了痛苦卻又好像松了口氣的樣子,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最終,這托馬索·莫塞尼格居然當真拿出了一個方案。
第一步,是先要求城中的所有人,繳納自己的贖金,同時封存公庫和銀行的金庫。
等到大家都繳納了贖金之後,再斷絕整個威尼斯的商路,将所有人困于城中,不允許他們與人進行糧食的交易。
之後,再擡高糧食的價格,擡高至十倍甚至百倍不等,以确保中等财富的人,爲了活命,掏幹淨自己所有的财富。
将這高價的糧食賣上一段時間之後,再有針對性的對城中的富戶進行搜查,并且歡迎人檢舉。
丘松直接聽得目瞪口呆,還真是也給震驚到了。
這個時候,他已經可以确定,眼前這個總督,很有誠意了。
隻是二蛋和驢球,卻同時露出了鄙夷之色。
二蛋道:“将軍現在知道……威尼斯人是如何擅長于才出賣他人了吧,他們……就是一群……”
丘松顯然不喜聽這話,頓時瞪了他一眼,帶着幾分怒容道:“你别罵人,他們隻是愛錢而已,這有什麽錯的,俺大哥也一樣。”
面對邱松不善的臉色,二蛋心裏再是鄙視,也隻好住口。
丘松這時吩咐道:“告訴他,如果事情能辦成,我能确保他的家産可以保全,還保證他的性命。可若是到時俺發現,這城中還有人藏着金銀,那麽……定要抄了他的家。”
二蛋無奈地點點頭,轉身又與這托馬索·莫塞尼格溝通起來。
托馬索·莫塞尼格則看了邱松一眼,露出誠惶誠恐,又極是慶幸的樣子,連忙點頭。
丘松這才揮揮手道:“将此人押下去,教人看着他,讓他先回城去,給俺好好的幹。”
那托馬索·莫塞尼格聽了,如蒙大赦一般,随即告退而去。
二蛋此時心情沉重,卻又有些說不出來的惬意。
無論如何,對歐洲人而言,其實許多人早已将威尼斯人恨之入骨。
這種痛恨,是遠遠超出了丘松的理解範疇的。
于是二蛋又忍不住道:“将軍,這些威尼斯人……都是一群……”
丘松卻冷冷地盯着他,突然道:“接下來,該來談一談我們的問題了。”
二蛋:“……”
丘松道:“你說你們的什麽教宗,會給大明船隊豐厚的饋贈對不對?你看,我大明水師,不遠萬裏,曆經八個多月,期間遭遇了這樣多的艱難困苦,你瞧瞧俺,俺這一路來,都瘦了二十斤,這可是俺養了十幾年的肉,還有衆将士……”
二蛋艱難地擠出一點笑容,他害怕丘松繼續說下去,于是忙道:“我們會想辦法的。”
丘松道:“俺知道你們有辦法,不過俺就想問問,你們能拿多少金銀……實話告訴你,倘若你們拿的少了,俺可不依,你不要以爲俺危言聳聽。你向那什麽羅馬城傳送書信,用的都是我大明水師的快船,俺這快船,可是進過羅馬的,現下,也大抵知曉那裏的水文和城防,倘若你們敢騙俺,俺這便殺去羅馬!”
丘松越說越激動,最後兇神惡煞地喝道:“你們别欺俺老實!”
二蛋隻覺得天旋地轉,冷汗直冒。
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驢球,也幾乎要昏死過去。
人是他們帶來的。
可哪裏想到,對方好像強過了頭。
當初之所以答應所謂的饋贈,其實根本就沒有想過兌現。
畢竟他們預設的所有可能裏頭,無論是明軍戰敗或者是慘勝,羅馬都是摘桃子的那一個。
可現在……
現實往往超乎了想象。
丘松道:“怎麽不說話啦?你方才不是很能說嗎?”
二蛋努力地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氣,才有氣無力地道:“我……我會想辦法。”
丘松冷着臉道:“我大明是見過大世面的,不要拿一些小恩小惠來敷衍,俺也算個講道理的人,不過……你們别逼俺不講道理。”
二蛋忙道:“是,是,是。”
此時,他已汗流浃背,一時之間,竟是六神無主,不知此時何去何從。
戰?
對方的火炮之強,士卒之精,顯然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和?
他們對威尼斯人的态度,如此兇狠,恨不得敲骨吸髓,不大出血是不可能的。
二蛋失魂落魄地與這驢球二人出了船艙。
二人面色都是焦灼。
到了現在,其實他們即便犧牲,顯然也已成了千古罪人。
驢球猶豫了一下,對二蛋道:“我們是否立即向羅馬通訊,請他們做好準備?”
二蛋則是搖了搖頭,道:“您認爲,羅馬可以抵擋他們的進攻嗎?”
驢球道:“是否可能……”
二蛋苦笑道:“我們冒不起這樣的風險。”
驢球沉默了,好半響,才郁郁地道:“難道真讓這些異教徒,勒索我們?”
二蛋低垂着頭,思索了一下,才道:“先向羅馬通訊吧,之後再好好與這将軍談一談。不過……”
說到這裏,他頓住,臉上擺着苦笑,歎息着道:“這個丘将軍,和威尼斯商人是一丘之貉,隻怕……”
驢球也苦起了臉,幾乎要落淚下來。
這群東方人下手之狠,實在超出了他的想象。
……
“将軍。”
一個書佐小心翼翼地進入船艙,開始嘀咕起來,将自己躲在一邊,從驢球和二蛋交談的内容悄悄禀告。
副将劉濤站在一旁,面色有些冷,惱怒地道:“這些人……竟還敢辱罵将軍,人是他們請我們來的,咱們披星戴月來,現在倒想反咬我們一口,将軍……依我看,不如……索性殺入那羅馬……”
丘松卻是神色不變,甚至平靜地道:“不必,大哥交代,俺們隻要錢,他們給的錢隻要足夠,就沒有必要動粗,動粗不是好漢,能掙銀子的,才是好漢。”
劉濤:“……”
丘松看着劉濤臉上的不甘之色,倒是難得耐心地道:“俺也沒辦法,俺的心情和你一樣,可大哥既然這樣說,自然有他的道理,俺們跑這麽遠來,不是來殺人的,而是……你瞧瞧俺大哥的錦囊吧。”
他居然掏出了一個錦囊來,遞給劉濤。
劉濤一聽乃是蕪湖郡王殿下的錦囊,頓時露出肅然之色。
當即雙手接過,将這錦囊捧在手裏,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張絲綢來。
絲綢緩緩打開,竟是三個字。
錢,錢,錢!
劉濤:“……”
真是夠簡單,夠粗暴!
丘松道:“現在你明白了吧。大哥唯恐俺不聽話,教我将這錦囊時刻佩戴在身上,好時時刻刻地提醒俺,其他的都不緊要,搞錢要緊。”
劉濤隻好道:“卑下明白了。”
丘松便交代道:“金子、銀子,哪怕是銅……咱們都要。明日,你率一支人馬,給我往那熱亞那。那裏也有許多的金銀,至于那羅馬,就不要節外生枝了。他們的路數,早已被大哥摸清楚了,總會想辦法滿足俺們的。”
“卑下明白。”
這托馬索·莫塞尼格總督的效率很高。
不得不說,在搞錢這一塊,商人世家出身的這位總督,顯然是專業的。
第一步采用贖金的方法,其實就是先榨幹所有窮人的口袋,至于第二步,則是借用高價的糧食,榨幹所有頗有一些财富的小商人。
接下來,才是針對那些大商人,而這些大商人和巨富,恰恰是最顯眼的。
當然,能這樣做,也和威尼斯發達的商業有巨大的關系。
威尼斯七百年來,幾乎沒有外患,正因如此,所以才成爲所有商人們的聚集地,大量的财富,都儲存于此。
而兩百多年前就成立的威尼斯銀行,也吸引了許多的資金。
威尼斯商人是一群奇怪的群體,他們不但通過貿易以及戰争來賺取暴利,與此同時,他們真正的财富來源,也源自于爲歐洲的貴族們,經營他們的财富。
因而……這威尼斯商人,也有包稅人之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