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見解缙不言。
于是露出了不悅之色。
不過他所面對的,還是文淵閣大學士,當下便含笑道:“解公難道沒有什麽要說的嗎?若如此……奴婢隻好這樣回去複命了。”
解缙深吸一口氣,才戰戰兢兢地道:“雷霆雨露,俱爲君恩……臣解缙……誠惶誠恐,忝爲文淵閣大學士,不能報效君恩,有愧天地,亦有愧陛下聖德,唯願陛下……念臣尚算勤勉,請陛下準臣厚葬臣子,如此,則日夜稱頌陛下恩典……”
胡廣在旁聽着,心裏卻不禁寒氣升騰而起。
他所寒的,既是陛下的無情。
更寒心的,卻是解缙的應對。
兒子死了,在如此悲痛的情況之下,沒有想着思歸、思退。
卻如此巧然應對,可見在遭受挫折的情況之下,解缙的聰明才智實在恐怖。
這番話細細去品味,實在妙不可言,先是認真地反省了自己的錯誤,同時……話鋒一轉,請求準他将兒子厚葬,這就是認慫裝孫子,可同時,若是陛下恩準,那麽豈不是說……這也算是陛下的恩典?那麽作爲臣子的,是不是應該謝恩?
所以,原本一場慘絕人寰,根本無法應對的事,到了這裏,卻是來了一個完美的轉身。
畢竟死了兒子,單單去稱頌皇帝殺得好,難免虛僞。
可若是回答中帶有怨言,又難免讓皇帝生出警惕,那麽解缙就也可能危險了。
甚至回答得不夠精彩,也可能會引來懷疑,覺得你是不是懷恨在心。
隻有這樣,提出了一個小小的要求,繼而感謝,既有了謝恩的理由,同時又極力地避免了表露自己的不滿,麻痹了陛下。
不得不說,這樣的應對和才思,真教人覺得恐怖。
…………
“哎……”胡廣悄然地到了楊榮的公房,他感慨萬千地道:“解公還是不思退啊,到了如今這個境地,他反而越發的看重自己的仕途了。”
楊榮依舊低頭拟票,竟不覺得奇怪,隻是一面拟着票,一面道:“我聽人說,解公家裏若有賓客,他便總是與賓客滔滔不絕,引經據典,讓人歎服。一個人将自己的才思展露在外,引起别人的驚歎,這樣的人……哪怕平日裏他再如何說自己高風亮節,說自己不在乎名利,說什麽功名如浮雲,其實也不過是誇口而已。”
“這樣的人,反而最爲注重的,恰恰是名利。所以……起初一開始,我便猜測,解公絕不會退,反而越發的珍視位置,想來……陛下這樣做,也是吃透了這些吧。”
胡廣皺眉道:“話雖如此,可我見了,心裏還是不痛快。陛下這樣做,實在教人寒心,解公畢竟死了兒子……哎……楊公倒是面色如常,倒一丁點也不爲所動,難道你的心,是鐵石做的嗎?”
楊榮擱筆,将鎮紙押着剛剛票拟的奏疏,這才擡頭道:“我聽過一個故事,說是一個窮人之婦在一富戶家裏做工,見那富戶死了孩子,主母嚎啕大哭,悲痛欲絕,那窮人之婦見罷,大惑不解,便對富戶之婦言:不過是死了個孩子,爲何這樣悲痛呢?将孩子埋了,明歲再生一個便是。”
胡廣聽罷,眉心皺成了一個川字。
楊榮卻是和顔悅色地看着胡廣道:“我乃福建人,福建山多地少,土地也很貧瘠,從我記事起,我所記憶的,便是連年的災荒。幸好我家還算充裕。我的祖父,也是讀書人,那時候還是元朝,元朝的皇帝聽聞我祖父的大名,想要征辟我的祖父爲官,我的祖父卻是斷然拒絕,直到太祖高皇帝開國,祖父才對我們這些子孫說,天下要太平了,我的兒孫們可以做官了。”
頓了頓,楊榮接着道:“祖父在的時候,教我多些去見識周遭的貧戶,增長我的見聞。我見那些貧戶,一年四季,能吃飽的日子,也屈指可數。你可知道那貧家之婦,爲何沒有這樣同情心,還奇怪富戶之婦死了兒子這樣傷心嗎?這并非是貧戶之女沒有人倫之情,實在是這樣的事,她這一生,早已見怪不怪了。”
“在這婦人看來,十個孩子生下來,病死亦或因爲産婦擠不出乳汁來餓死的不計其數,有兩三個能活下來就已是幸運。且饑馑之人,遭遇一場大災,便見周遭都是森森白骨,今歲死爹娘,來年死丈夫,又過幾年,死一個又一個的兒女,這樣的事……實在再稀松平常不過了,所以她無法理喻富人之婦死了兒子這樣傷心,也是人之常情。”
胡廣聽罷,依舊皺着眉頭,他來自于江西這樣的魚米之鄉,倒無法共情。不過對楊榮所講的事,倒有幾分共情的。
隻見楊榮微笑道:“就說今日,陛下不是說了,下西洋,死了這麽多人的丈夫,死了這麽多人的父親,死了這麽多人的兒子。可我們在廟堂上的人,有幾個人生出憐憫呢?可伱見了解缙死了兒子,便爲之惋惜,可見胡公你呀,也未必是痛恨人命如草,隻是因爲……你與解缙共鳴罷了。”
楊榮頓了頓,又道:“我在文淵閣,每日見這奏疏裏奏報的,都是各州府的饑馑、天災、人禍、瘟疫之事,一份小小的奏疏,死多少人?哎……若真要感傷,隻怕每日都要在這公房裏痛哭流涕不可。所謂慈不掌兵,義不掌财,情不立事,善不爲官。與其去想這些,不如好生處置奏疏,能少死一個算一個吧,你我乃大學士,怎可一人生死而亂了心緒呢。”
胡廣歎道:“也罷,說不過你。”
楊榮卻道:“隻是胡公……如今解公之子既死,你還是爲自己的女兒打算吧,另立婚約……也好。”
胡廣拿不定主意,猶豫不定的樣子。
楊榮便又道:“不要總将名教的事,看得太重,我等也不是腐儒,更不該拿自己女兒的一生,去博一個貞潔牌坊。”
胡廣這才點了點頭道:“我回去勸一勸。”
楊榮道:“這個案子,你如何看?”
胡廣這時才醒悟過來:“老夫是萬萬沒有想到……那劉文君……”
楊榮道:“劉文君此人,是作繭自縛。可我所念的是,牽涉這事的,不隻是劉文君一人,劉文君好名,他雖隻得了十一萬兩銀子,可我在想……隻怕許多寶貨,是當做了他沽名釣譽的工具!這賤賣出去的東西,隻怕有不少……都與士林有關。”
胡廣眯着眼道:“若如此,隻怕這件事……就不簡單了。”
楊榮道:“也罷,這是錦衣衛的事,胡公這些時日,還是不要與人有什麽私交,若有人拜訪,不要留情面,一概擋回去。”
胡廣欽佩地看楊榮一眼道:“嗯,就怕有什麽故舊來請托,别給牽累了。”
…………
“侯爺,侯爺……”
此時,陳禮急匆匆地尋到了張安世。
他苦笑着道:“幾處的倉庫起火,讓人去查,方才知道,竟都是寶貨,還死了不少人,都是一些商賈和夥計,還有賬房……
“這些人的消息,倒是靈通的很,一個個都有狗鼻子,宮中那邊一有風吹草動,此前購買寶貨的幾家商賈還有夥計人等,便立即死了。不少倉庫都起火……”
張安世感慨地道:“入他娘,果然這些人不簡單。”
“這事還追查嗎?”
張安世道:“當然要追查,不追查,陛下養你做什麽?”
陳禮一臉尴尬:“是,是,是,慚愧的很。”
張安世道:“不過……逆黨那邊也不要放松。漠南有消息嗎?”
“還沒有來。”陳禮苦笑道:“我方才還在想,咋迄今還沒消息呢?”
張安世便道:“那就再等等吧。”
弊案的消息一出來,頓時整個京城都沸騰了,人們議論紛紛。
當然,有不少人爲解缙而可惜。
這事确實和解缙沒有什麽關系,結果卻害了解缙的兒子。
隻是讀書人關心的是這些,可對于商賈們而言,他們所關心的顯然不是如此。
聽說突然許多倉庫起火。
原來竟是當初收購了寶貨的商行,突然不但上下的人都死了,連囤貨的倉庫,還有賬目,也都統統付之一炬。
這一下子……原先那些兩三萬兩銀子購置的香料,價格直接暴漲。
商賈們興沖沖地想要參加第二日的拍賣,可誰料到……栖霞的拍賣行……因爲解公死了兒子,頭七還未過,直接關門歇業。
“入他娘的,姓張的這黑心賊,人家死了娃,與和他何幹?他傷心個什麽?這寶貨捂在手裏,分明就是想漲價。”
“是啊,是啊,害我白跑。”
“鬼知道這幾日,寶貨要漲到什麽價錢去。哎……”
“此前那些拍了香料的,倒是大賺了一筆。”
一群人在拍賣行外頭不肯散去,跳腳叫罵的人不少。
也有人喜笑顔開的,人家頭日就拍了香料,本來今日想碰碰運氣,于是乎,掩飾不住喜悅,咧着嘴,就差說解公的兒子死的好,死的妙了。
…………
“主人……”
有人匆匆抵達了栖霞的一處小宅院。
這宅院靠着江,自二樓向下眺望,便可見江水湍流不息,今日水急,見那江中的船隻飄搖,靠窗的人不禁咳嗽。
“咳咳……咳咳……”
“主人,今日宮中出大事了。”
“我已知道了。”這人歎口氣,道:“快刀斬亂麻,朱棣果然和朱元璋像極了。”
“聽聞現在錦衣衛,已經四處出動了。除此之外……還有解缙……”
“解缙的事,我知道。”這人淡淡地道:“解缙這個人,利益熏心,朱棣就是看清了他這一點,越殺他的兒子,他越不肯放手,反而會安分守己一些。這世上有一種人,咳咳……你若是尊敬他,禮賢下士,他便瞧你不起。可你若敲打他,殺他兒子,他便恭順了!而且非但如此,還會小心翼翼地侍奉。這禦下之道,朱棣算是玩明白了。”
“可這個案子呢?”
這人閉着眼睛,默然了半響,才道:“江南的這些讀書人,脾氣還是沒有改啊!當年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朱元璋在的時候是如此,到了朱棣的面前,他們還是如此!”
“這些人,成不了什麽大事,但卻可壞事,現如今隻怕滿朝文武,都要人人自危了。”
“既如此,我們……”
此時,這人終于又張開了眼睛,眼中浮現着流光,口裏道:“我們……也該要動手了。”
“動手?”
“不是說……”
“此一時彼一時。”這人歎道:“若是朱棣沒有察覺到我們,其實……根本不必铤而走險,我們可以繼續慢慢地滲入,所謂随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說到這裏,這人笑了笑道:“可惜啊可惜……終究還是露了馬腳,其實……我真不願朱棣在時,與之爲敵,朱棣不是一個省油的燈,我們若是行事,未必有十足的勝算。”
頓了頓,這人低頭,卻又道:“可是……人就是如此,一旦被對方咬上,他們就一定會想盡辦法查找我們的蹤迹,一年不行,就有兩年,兩年不行,就有三年五年,我們遲早會被發現的。既然如此……那麽……就将這水攪渾吧。冒險是冒險了一些,可沒有法子。”
“原來主人來南京,是謀劃此等大事,隻是不知該如何……”
這人淡淡道:“準備好的幾封密信,悄悄地送出去,這些日子,我已在觀察朱棣的行蹤,朱棣這個人……不容小看,當然,他并非沒有缺點,他最大的缺點……是對自己太自信了。”
說罷,這人眼眸眯了起來,一字一句道:“利用這些,足以讓他死無葬身之地了。”
“既如此……那麽主人……”
這人微笑道:“你不必說什麽,放出我們的訊号吧,讓大家夥兒,各自做好準備,時間……我這兩日會定下,現在……總而言之,一旦下定決心,就決不可再猶豫不定了。你瞧那江上的船了嗎?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是,小的明白了。”說話之人,行了個禮,便快步告退而去。
“咳咳咳……”這人忍不住咳嗽着,他皺眉,依舊看着江面,忍不住苦笑,呢喃着道:“我不想行險的,可是……到如今,非要走一步險棋不可了,鹿死誰手……就看這幾日了。”
…………
“瞻基啊瞻基,你一定想不到,實在是太慘了,來,我給你算一算,他的兒子,其實不是他的兒子,是他賬房的兒子。而他的賬房,也不是他的賬房,而是他爹的兒子,是他的兄弟。表面上,那是他的兒子,實際上呢,他是他的侄子,不對……也不能完全算是他的侄子,畢竟這劉進的母親,還是劉文君的妻子,這四舍五入,其實既是他的侄子,也是他半個兒子,你現在懂了吧?”
朱瞻基捂着耳朵:“我不要聽。”
張安世拉開朱瞻基的手:“你先聽阿舅說完,阿舅和你說這些,便是要告訴你,一家人……能骨肉相連,多不容易啊,你看……别人家,舅舅可能不是自己的親舅舅,外甥可能不是自己的親外甥,隻有阿舅和你不一樣,咱們是親的!”
“你瞧,大家都說你長得像我,這是啥?”
朱瞻基睜大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道:“我不想聽。”
張安世歎息道:“哎,是阿舅太寵溺你了,你已經不是從前的朱瞻基了,從前的朱瞻基,隻知道心疼阿舅!也罷,以後我們隻好形同陌路……我要去跟阿姐告狀。”
朱瞻基:“……”
“阿舅,阿舅……”朱瞻基扯了扯張安世的袖子,可憐巴巴地道:“阿舅,你爲何總要别人哄你?”
張安世咬牙切齒地道:“這是什麽話,這是教你多修一修甥德,不要沒心沒肺,阿舅時刻将你放在心上,百忙之中,也來尋你,可你瞧瞧你自己……”
朱瞻基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耷拉着腦袋道:“好好好,一切由着阿舅便是。”
張安世這才心滿意足,一個毛孩子,我張安世還制不了他?
當下,又教誨了朱瞻基一番,才興高采烈地回栖霞。
這幾日……因爲解缙死了兒子,沒過頭七,所以張安世樂得清閑。
此時,他出門在外,都是帶着數十個護衛。這些護衛,都是精挑細選,不敢說一個打十個,六七個人也大抵不在話下。
張安世喜歡這種安全的感覺。
等他回到了栖霞,朱金和陳禮二人,卻在此時,興沖沖地來了:“侯爺,侯爺……漠南……來了書信。”
此言一出,張安世頓時抖擻精神。
他立即道:“取我看。”
接過了信箋,朱金和陳禮都伸長了脖子,想看看書信中的内容。
張安世瞪他們一眼,怒道:“一邊兒去,這樣的機密大事,也是你們想看就看的?要是你們兩個是逆黨,怎麽辦?”
朱金和陳禮都樂了,他們很輕松,一點也不在乎張安世的訓斥。
主要是平日裏罵的多了,起初挺難受的,不過慢慢的也就習慣了,然後稍一琢磨,侯爺這樣罵他,這是真将他當心腹啊,若不是心腹,能當面說他是逆黨嗎?
真若逆黨,肯定不說。
張安世不知道這兩個家夥心裏想着什麽,隻專心緻志地低頭看着信箋,越看越是表情凝重。
他忍不住道:“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說着,張安世冷冷地看着信箋,久久沉默不語。
“侯爺,咋了?”
張安世這才猛地擡頭,看一眼朱金和陳禮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終于……這一切有眉目了。隻是……”
陳禮打起精神,他這些日子,一直都像無頭蒼蠅一樣,心裏實在憋得難受。
他這内千戶所的千戶,如今積攢了不少的功勞,若這一次再拿住一個逆黨頭子,隻怕……前途真要不可限量了。
“卑下謹遵侯爺吩咐。”陳禮毫不猶豫地道。
張安世深深地看了陳禮一眼,臉色異常肅然地道:“内千戶所,外緊内松,這逆黨……有許多的耳目,非同小可,咱們稍稍有一丁點的不對勁,隻怕他就能察覺,到了那個時候,若是再跑了……可就前功盡棄了。”
“所以,從現在開始,你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該繼續追查的,就繼續追查。對外,不要有任何的異樣。”
陳禮素來對張安世是言聽計從的,聽了張安世吩咐,也不多問,便連忙點頭道:“是,是。”
張安世此時目光一轉,則看一眼朱金:“你這幾日……乖乖去辦好你的拍賣,解缙兒子的頭七一過,該拍賣的還是要拍賣,咱們這一套戲要做到底,要知道,咱們在盯着人家,人家也在盯着我們呢。”
“是!”朱金知道事情嚴重,也不敢嬉皮笑臉了。
“我那幾個兄弟……都給我叫來。我約了這兩日和他們炸魚的,平日裏我就遊手好閑,所以該咋樣就咋樣。内千戶所的人手不必動……思來想去,還是我們幾個兄弟動手。”
陳禮聽罷,心裏頓時就涼涼的,千戶所不動,這功勞豈不是要打折扣了?
不過他不敢多嘴,依舊道:“一切都聽侯爺吩咐便是。”
…………
靠着江邊的小宅裏。
“主人……打探到了,三日之後……拍賣又要開始。聽聞這一次,不少人摩拳擦掌,就等從這寶貨上頭,掙上一筆。”
“咳咳……”這人的咳嗽又加重了,精神萎靡,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才道:“是嗎?看來,一切如我所料。”
這人沉吟片刻:“放出消息,就在那一日……調集所有人手,畢功一役!”
“是。隻是主人……我們是不是……可以回漠北了?”
這人搖頭:“我的肺越發的難受了,隻怕不宜遠行,何況……若我離京,隻怕也放心不下,這是最好的機會,一旦錯失良機,隻怕滿盤皆輸,我等辛辛苦苦得來的今日,便都要付諸東流,等一等吧,再等一等。”
來人有些猶豫,擔心的看了一眼這人:“一旦出事,京城一定大亂,緹騎四處,南京城和栖霞隻怕都要封鎖,到時……”
這人慘然一笑:“有誰會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帶着一身病痛的書生過不去呢,在他們眼裏,誰都可以是逆黨,但唯獨像我這樣的人……不可以。”
“既如此,那麽……小人去傳訊了。”
這人點頭,而後……踱步至了窗邊,依舊看着滔滔江水,不禁道:“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他聲音越來越輕,直到又被一陣咳嗽打斷,聲音才戛然而止。
…………
十一月初九。
天寒地凍,可此時,栖霞卻是熱情不減。
無數的商賈彙聚,共襄盛舉。
一場天大的弊案,加上此前拍賣得了香料的商賈發了大财,促使許多商賈,都想來湊一湊熱鬧。
這一大清早。
朱棣卻喚了亦失哈來:“解缙兒子的頭七,過了沒有?”
亦失哈苦笑,現在宮裏宮外,都在議論解缙之子的頭七,不過似乎沒有多少人真正關心解缙那個死了的兒子了,卻把心思都放在了……咳咳……
亦失哈道:“剛過。”
“入他娘的,害朕等了這麽久,早知道,早幾日殺,也就不必這樣多事。”
亦失哈幹笑:“這……話……嘿嘿……呀,陛下今日天氣轉寒了,奴婢給陛下添一件衣衫。”
朱棣搖搖頭:“在大漠的時候,朕也不畏冷,現在還沒到冷的時候呢,急什麽?今日要開始拍賣了吧?”
“是啊,奴婢聽說,今日……栖霞隻怕要發大财。”
“朕當然知道要發大财。”
“不,奴婢的意思是……”亦失哈頓了頓:“奴婢聽人說,現在寶貨……價格暴漲了,單單那香料,就漲到了五萬兩銀子一千斤……”
朱棣詫異:“物以稀爲貴?”
“對,聽聞鄭公公帶來的寶貨,燒了不少,就算留下的,現在也沒人敢拿出來賣,這寶貨的價格,于是便是應聲大漲,許多人私下議論,若是今日……有人願高價購貨,都在盼着……借此大賺一筆呢。”
朱棣笑着道:“你這家夥……怎麽成日腦子裏都是銀子。”
亦失哈不敢說上有所好,下有所效。
卻隻是委屈的道:“是,奴婢真該死,滿腦子都想着那不幹不淨的東西。”
朱棣卻又道:“既如此,去栖霞吧。”
“是,奴婢已經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朱棣詫異道:“你倒是算準了朕想去瞧瞧熱鬧。”
亦失哈道:“其他時候……陛下可能不會去,可今兒這樣的大日子,陛下怎麽肯幹等着,陛下性情如火,當初靖難的時候,這左右的護軍還未開始沖殺,陛下就第一個先飛馬沖殺進敵陣了,總是将大家吓個半死。”
朱棣聽他說起自己當初光輝的往事,不禁大笑:“若今日真發了大财,朕賞你……嗯……賞你五百兩銀子。”
…………
第二章來遲了,很抱歉。求月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