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水落石出

第564章 水落石出

那被金瓜錘死的慘呼聲早已戛然而止。

卻好像夢魇一般,此時依舊在衆臣的耳畔回蕩。

就在所有人駭然之時。

朱棣繼續道:“劉來,你來說……”

這叫劉來的人,在朝中頗有聲望,既是禦史,此番又奉旨巡按廣東布政使司,他聽到朱棣的點名,身軀已是一震,随即露出恐懼之色,啪嗒一下拜倒在地。

“臣……臣……”

劉來的聲音之中,帶着絕望。

此時此刻,他當然不敢效仿方才那個被活活打死的禦史一樣,隻靠着推诿,就撇清自己的關系,最終落一個死無葬身之地的結局。

可是……實情……這是能說的嗎?

朱棣冷冷地盯着他,慢悠悠地道:“說罷,是生是死,你自己看着辦。”

他語氣居然平和。

而劉來此時,卻不得不道:“陛……陛下……臣……臣……說……”

他艱難地說出這一句話,人已萎靡下去一半了,隻是有氣無力地道:“臣至廣東布政使司,先至韶關等地,清查之後……察覺到了不少問題,其中許多的隐戶,确實……沒有清查出來……”

朱棣淡淡地道:“爲何沒有清查出來?”

劉來哪裏再敢遲疑,隻能哭喪着臉道:“因爲……投獻……”

投獻……

劉來期期艾艾地接着道:“地方上的士紳,還有許多有功名的讀書人,明面上,朝廷……确實下達旨意,準許他們免賦……”

“自然,免賦也有規矩的,舉人能免多少畝地的賦稅,秀才又能免多少……自有律令的規範。隻是……隻是……若隻是區區百畝土地的免賦,實則……實則……是杯水車薪。”

朱棣微微地眯着眼睛,面色越發的陰沉。

說起來,大明算是極盡地優待讀書人了,不但功名可以入朝爲官,且在賦稅和其他方面都有大量的優待。

可太祖高皇帝在制定規矩的時候,卻也絕不是傻瓜,怎麽肯讓有功名的讀書人,沒有節制的将自己的土地免稅下去?

因此,規定了免除稅賦的數目,就是爲了防範這個未然。

朱棣道:“投獻土地,是否是地方上的百姓,爲了也享受免賦,所以将自己投入進有功名之人名下,借此躲避稅賦和徭役?”

“是……也不是……”劉來道:“之所以不是,是因爲能免賦稅的土地有限,這麽多人投獻自己的土地,這免賦稅的額度,早已遠遠超過了。”

“可若說是……卻是因爲,雖然超出了數目,可因爲人有功名,又可以與地方父母官勾結,沆瀣一氣,便可将投獻之人,索性也納入自己的家裏,如此一來,分明是幾十上百戶人,卻最終并作了一戶……而這一戶人家,又有了公名在身,他們一方面可以讓下頭的莊戶們免賦稅和徭役,同時又可借此将他們視爲自家的奴仆,這……這才有了隐戶和隐田的問題……”

朱棣聽罷,唇角勾着冷笑,隻覺得可笑至極。

所謂的優待,實際上,卻成了許多人借此牟利的機會。

此時,張安世在旁補充道:“臣也聽說過一些流言,說是在地方上,但凡有人中了功名,便有許多的百姓,甘願賣身給他爲奴做仆,亦或者是有人将自己的土地也投獻進去。即便是這讀書人,幾日之前,可能還饑寒交迫,可搖身一變,有了功名在身之後,轉瞬之間,便可擁有萬畝良田和奴仆成群了。這樣的情況,在直隸尚且不明顯,蓋因爲畢竟是天子腳下,可在許多地方,卻是蔚然成風……”

朱棣又冷冷一笑,随即道:“好的很,原來書中自有黃金屋,竟是真的。劉來,你既查出了問題,爲何不奏?”

迎着朱棣陳冷沉的目光,劉來努力地按捺住心頭的驚恐,忙道:“臣察覺到了許多的問題之後,所過之處,無不是當地的父母官與士紳、士人們竭誠歡迎,一日一小宴,三日一大宴,彼此攀叙起來,竟……也有一些交情……”

朱棣道:“國家大事,隻一些私誼便可棄之不顧?”

劉來更是吓得瑟瑟發抖,驚慌失措地道:“非……非隻是如此,而是……而是……惹不得……惹不得啊……”

“惹不得?”朱棣笑了:“你惹不得他,卻能惹得了朕?”

劉來耷拉着腦袋,艱難地道:“臣若是置士人于不顧,則士林必要謾罵,視臣爲亂臣賊子,自此聲名狼藉,若是傳回家鄉,家中族人,也要遭人唾棄,贻害子孫。可若是……爲他們遮掩,遮掩的又非臣一人……”

朱棣不禁失笑起來,這笑容頗有幾分絕望,卻道:“這筆賬,你倒是算得清楚。”

劉來苦着臉道:“地方上的父母官,大抵也是如此,若是過于嚴苛,必然會被地方士人所嫌惡,到時不免官聲遭受巨大的影響。可若是……順了他們的心意,必爲人所稱頌,人皆曰爲青天,即便是離任之時,也不免許多人去相送,呈上萬民傘。這其中的是非好歹,父母官們豈會分不清?”

“至于陛下……陛下……,陛下您太遠了……更遑論地方官到任,身邊除了賤吏,便是那些無知的百姓,這地方官若是得罪了士人,便連在地方上一個說話的人也沒有,所能結交的,不過是士人和鄉紳,或讨論時局,亦或下棋,讨教書畫,如此一來……自然……自然是……”

在朱棣如劍鋒般的目光下,劉來可算是将所有的東西,都抖落了出來。

其實他所說的,無非就是一句話,說到底不過是圈子而已,每一個人都在自己的圈子裏,也隻會看重這個圈子的人對自己的評價,無論是禦史還是父母官到任,賤吏他們要提防,尋常的百姓,說難聽一些,彼此之間,可能連語言都不能相通,可謂雞同鴨講,而能說出一口官話,且和你有同樣興趣,能讨教學問和琴棋書畫這般雅趣的,除了士人,還能有誰?

你的一切所作所爲,都必受他們的影響,而你的名譽和官聲也與他們息息相關。

更不必說,一府一縣之内,這些士人的親眷在外爲官者不在少數,又彼此之間聯有婚姻,可以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的能量,也絕不在一個父母官和禦史之下,真要惹得急了,不過是雙輸的結果。

劉來此時眼中既帶着驚懼,有帶着絕望,面上淚如雨下,口裏道:“陛下饒命,臣……臣……蒙蔽陛下者,非臣一人,臣……臣入朝以來,已算是矜矜業業……臣……”

他說到此處,不禁放聲大哭。

也不知是因爲恐懼,還是害怕,亦或者……生出慚愧之心。

朱棣在這哭聲之中,竟不由得也眼睛濕潤了。

張安世不由一愣,他萬沒料到……朱棣今日的反應,如此的反常。

卻見朱棣長歎道:“劉來是好官啊……”

這一聲感慨……起初讓張安世聽着,似是諷刺,可細看朱棣的面色,卻又好像……是真摯的感慨。

于是,張安世很快就恍然大悟了。

劉來這個人……确實算是好官,他高中二甲進士,此後,先爲翰林庶吉士,參與了對《文獻大成》的編修,據說……他在這個過程之中,可謂廢寝忘食,十分負責。

因而,他很快地入了都察院,成爲禦史,在這禦史的過程之中,他也上過許多的奏疏,倒也有不少,是關于憐憫地方百姓,切中了國朝弊害的。

至少……在今日之前,他絕對算是一股清流,無論是對于朱棣而言,亦或者對于他的都察院同僚,完全可以稱的上是矜矜業業,勞苦功高。

說他一聲是好官,也不爲過。

朱棣能直接說出劉來的名字,顯然也是朱棣本身對這個禦史很有印象,甚至屬于皇帝未來栽培的對象,以朱棣的眼光,劉來将來也絕對并非是無名之輩。

而朱棣之所以這樣感慨,大抵應該是心如死灰、萬念俱焚。

這樣的好官,尚且都是如此,無法根除隐戶這樣的頑固疾病,如此鐵骨铮铮之人,卻也不得不與地方上的士人還有父母官沆瀣一氣,選擇妥協,隐瞞事實的真相。

那麽……連劉來都是如此,其他人呢?

朱棣的悲觀,幾乎是可以想象的。

劉來聽到這一番話,早已是泣不成聲,隻好以頭搶地,哀聲大呼着道:“萬死之罪,萬死之罪……”

一聲聲中帶着悲痛欲絕!

朱棣卻在此時站了起來,眼中帶着濃濃的悲切,揮一揮袖子,才道:“爾等,盡都當誅,盡都該死……可朕若是誅盡爾等,天下還有人嗎?”

朱棣的痛心顯而易見!

倒是張安世眨了眨眼睛,不失時機地道:“陛下……臣……”

朱側目看了張安世一眼,深吸一口氣,眼中的悲色似也在這瞬間裏少了幾分,道:“幸賴……幸賴這天下,尚還有像張卿和胡卿這樣的人,如若不然……大明的氣數盡也,即便還能苟延殘喘,也不過是行屍走肉而已。”

頓了頓,朱棣掃視了這個庫房一眼,歎息了一聲,才接着道:“天下州府所不能成的事,郵政司數月功夫,便可梳理的井井有條,那麽朝廷置百官,有何用?”

這一句句的诘問,無人敢回應。

朱棣卻在此時将目光落在了一個人身上,道:“解卿……怎麽說?”

突然被點名的解缙,立即收起那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樣子。

其實在這件事中,文淵閣的責任是有的,卻是不多。

當然,也不是說沒有責任,而是相比于下頭這些陽奉陰違的父母官和都察院禦史們而言,這責任已算是很輕了。

畢竟他們名爲宰輔,實際上卻不是真的宰輔,他們所能做的,也隻是不斷的傳達皇帝的旨意,進行一些訓誡罷了。

解缙并沒有遲疑太久,便道:“陛下,郵政司的文牍,應該立即進行抄錄,不但要呈送戶部,還需送文淵閣和翰林院存放。隻是……臣所慮的是,倘若往後,這郵政司的文牍有所變動,又當如何?”

誰也沒想到解缙突然問到了這個!

這也是解缙聰明之處,他在這個時候,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不但轉移了朱棣的注意力,隻怕那些都察院個個已噤若寒蟬的禦史們,此時也不無感激解缙了。

朱棣眯着眼,很明顯,眼下解決實際的事務,方才是重中之重,他微微垂眸,沉吟片刻,才緩緩地道:“若有變動,及時呈送即可,教戶部與郵政司……随時互通有無。”

可随即,朱棣卻又沉吟起來。

清查隐戶的情狀,若是交給郵政司,這郵政司,畢竟隻是鐵道部下頭的一個衙門,卻需承擔這樣重大的幹系。與此同時,卻又需與戶部這樣的大部堂進行對接解缙有些話,其實是沒有講透的。

因爲隻要時間一久,以戶部這樣的大部堂,必然未必将小小的郵政司放在眼裏,最終……這郵政司可能就要處處看戶部的眼色行事了。

那麽黃冊的情況,就随時可能失真。

似乎看出了朱棣的憂慮,解缙道:“陛下,不妨拜郵政司轉運使爲卿,不知陛下以爲如何?”

此言一出,楊榮與金幼孜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看向了胡穆。

連胡廣這個時候,也已經懵了。

所謂卿,實際上的意思是,索性将郵政司升格爲九卿之一,就好像鴻胪寺、大理寺一樣,其規格自然更好,而他們的長官,則從轉運使,變爲了郵政司的正卿,也隸屬于九卿的行列。

九卿與各部互不統屬,雖然九卿的官職,比尋常的尚書要抵上一級,可實際上,卻有很強的獨立性。

比如刑部與大理寺的關系,刑部尚書爲正二品,而大理寺卿爲正三品,可實際上,刑部負責天下的刑獄,而大理寺則對刑部的許多案件進行複核,以及審理官員的犯罪。因而,某種程度,大理寺甚至有一定對刑部的監督權。

這其實也很符合,太祖高皇帝時,定下的所謂以小制大的本意。

而一旦郵政司位列九卿之一,那麽幾乎這郵政司許多情況,便有了直奏皇帝的職權,而郵政司内部,許多人隻怕也要加官進爵了。

至于對胡穆的影響,則更大一些,正兒八經的九卿,這無疑算是迄今爲止,大明最年輕,且掌管一個衙署事務,同時擁有上朝,見駕的權利,算是正兒八經的邁入了廟堂高位,成爲了大明鼎足輕重的角色了。

朱棣聽罷,對于解缙的這個提議,他也顯出了幾分意外異之色。

隻見他輕挑眉頭,一臉若有所思,可很快,便道:“準了!隻是……這郵政司……”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已開始思索起來,既列爲了九卿,也即是未來大明有了十卿,待遇得到了提高,朱棣所慮的是……錢糧的問題。

隻是他話音落下。

此時正打算狠狠地處置都察院的禦史,卻突然之間,遠處隐隐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朱棣此時的心情其實并不太好,他面露不喜之色,皺眉道:“何事?”

亦失哈慌忙出去,一會兒回來,禀告道:“陛下,街角有許多的商賈聚集,在外頭大排長龍。”

朱棣便看向了胡穆,道:“胡卿,這是何故?”

胡穆驟然想起了什麽,随即道:“陛下……可能是因爲……因爲……”

事情發生得太快,胡穆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怎麽就成了九卿,因而胡穆的内心不免緊張,他忙道:“是因爲……郵政司有一些事務,還未完善,以至……郵政司的一些業務,不得不請人來郵政司的衙署裏辦……”

“業務……”朱棣喃喃念着,似乎在一瞬間裏也尋味出了點什麽,随即道:“什麽業務?”

胡穆露出慚愧的樣子,卻還是道:“是關于……報紙的……”

“報紙……”朱棣微微投眸道:“你們還在郵政司裏賣報紙?”

胡穆搖頭,道:“不不不,不是賣報紙……而是因爲……因爲天下都有了報亭,再加上……又有了寄送報紙的業務之後,在宋王殿下的交代之下,這報紙的售賣,已是節節攀高!現如今,郵政司這邊,每月預定報紙的數目,就有百萬之多,除了直隸,這天下各州縣,乃至于許多的鄉村,訂購報紙者,也不在少數。”

朱棣聽罷,此時……心裏的陰霾總算是掃空了一些,連帶着臉色也一下子回緩了許多,卻饒有興趣地道:“百萬份?這可不是少數啊,這百萬份的報紙,能掙多少銀子?”

胡穆卻是飛快地看了張安世一眼,随即苦笑道:“無利可圖。”

朱棣:“……”

每日訂購的達到百萬,卻是無利可圖,這不禁讓朱棣有一些懷疑人生,他頓時露出了索然無味之色。

當然,令朱棣更意想不到的在後頭!

隻見胡穆随即卻道:“不過……盈利之處,不在報紙,而在于……報紙裏頭的東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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