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二河雖不認得那散落一地的骨骸,卻看到了那摔爛的靈位。
靈位上寫着‘李成喜’三字。
他見了這靈位,身軀打了個寒顫。
而後面目變得扭曲起來。
張安世站起來,走上前,卻是将足尖踩着一截碎骨,凝視着張二河道:“這個人,你不認得嗎?”
他一句句地逼問。
似乎這個時候,堂中之人,都已看出了張二河臉上的異樣。
張二河搖頭道:“我……我不認得。”
張安世冷笑道:“果然喪心病狂,到了如今,連自己的祖先也不認得了。你不認得,也無所謂,這個……是什麽人,你可知道?”
張二河埋着頭,努力掩飾自己的憤怒和恐懼,他大氣不敢出。
張安世道:“李成喜,乃是早年白蓮教的骨幹,元末時期,各路白蓮教态度不一,有的選擇與元朝官府合作,有的則以反元爲己任。其中李成喜一支,卻隻以宣講避世爲主,所謂避世,其實不過是悶聲發大财,愚弄百姓,賺取錢财罷了。”
“可偏偏元朝滅亡之後,與官府合作的白蓮餘孽因爲蒙古人的垮台,而被斬殺殆盡,反元的白蓮教,也大多沉寂。唯獨這李成喜這一支,反而獨獨留了下來,朝廷對其雖有過打擊,可這李成喜此後漸漸沉寂,死去之後,他有一個兒子和女兒,更不知所蹤……”
張安世笑得越發的厲害,看着張二河道:“這些……伱知道嗎?”
張二河道:“你……你……”
雖然他極力想要掩飾,可眼裏的憤恨卻是騙不了人的。
“李成喜就是你爹,我早已讓人将其開棺戮屍,你爲人子,竟還想掩蓋嗎?”
張二河顫聲道:“我……我不知你在說什麽?”
張安世笑着道:“哎,你終究還是不明白事理啊,你也不想想,錦衣衛既然能查到你的所在州縣位置,必然可以查到你的父系,查到了你的父系,那麽你的一家老小其實就都無所遁形了。那李成喜的墓地,一直都有人負責打理,每到了重陽,也都會有人前去掃墓。”
“當然,你是不會去的,你既打算好了做神仙,就決不能輕易抛頭露面。可在莒州,卻有一群人,逢年過節都會去,這些……其實一查就知道,這一家人,自稱是張氏,也不知做的什麽買賣,卻是富貴無比,其中一個,叫張武勝,他應該就是你的兒子吧。他運氣好,爲你生下了五個孫子,在莒州,過着神仙一般的日子。”
張二河聲音中開始帶着悲戚:“你……你……”
張安世道:“你讓你的兒孫們改頭換面,遠離白蓮教,在莒州享受榮華富貴,這是因爲你很清楚,白蓮教這樣的活動,随時都可能翻船,不隻是可能遭受官府的打擊,而且即便是内部,若是手腕不足以服衆的人,也未必能有好下場!”
“你幹盡了喪盡天良的事,卻希望你的子孫們能清清白白,便讓他們在莒州生活,不隻如此,還學其他士紳一樣,置下無數的土地,也效仿别人一樣,詩書傳家,教育自己的子孫也能讀書做官。你的其中一個孫兒,已是秀才,是嗎?”
張二河聲音顫得厲害,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回話了。
張安世冷面道:“真是機關算計,所有的路都鋪好了!即便是有一日,你當真事敗,你的子孫,照樣也可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你既是神仙,那麽……我倒要見識見識。來人……将那張武勝給我帶來。”
片刻之後,卻有人竟押着一個三旬的漢子進來。這人肥胖,膚色白皙,可他此時面如死灰,不敢去看張二河,隻低垂着腦袋。
進來之後,這漢子立即啪嗒一聲跪地道:“饒命啊!”
張安世則是看也不看他一眼,隻吐出了一個字:“斬!”
言畢。
铿锵一聲,一柄精鋼的長刀落下驚鴻。
那銀光之後,這張武勝立即便人頭落地。
腦袋在地上打了個滾,切口之處,血霧噴濺劃開,血腥彌漫。
一切都幹脆利落。
身首異處的張武勝,随即倒在了血泊中。
張安世不敢去看那一灘血污,他心善,暈血,于是索性将注意力統統放在張二河的身上:“你不是神仙嗎?來,是否可教他死而複生?”
張二河如遭雷擊,這一切來的太快了。
他連張武勝都沒有來得及多看一眼,甚至張安世,連張武勝也不去審問,一聲斬字,便立即格殺于此。
他開始變得悲痛無比起來,精神的防線,似有崩潰的迹象,身子搖搖欲墜,好像霎時間,這世上一切都沒了意義。
張安世道:“你若是現在不能教他死而複生,那麽……我可要大開殺戒了,你心裏清楚,既然我拿住了張武勝,那麽這張武勝的一家老小,也就早已一并押來了,你要不要試一試看?”
張二河已是魂不附體。
此時此刻,看着地上散落的骨骸,看着那地上的頭顱,他一臉悲戚,淚眼磅礴起來。
張安世卻對此人的淚水,滋生不出任何的同情。
張二河似是用盡了力氣才終于發出了聲音,道:“你們好狠毒,好狠毒的心。”
他口裏念着道:“你們怎可如此,怎麽可以如此………”
張安世這時不急了,他要等着張二河接下來精神崩潰之後,乖乖道出的實情。
可就在此時,有人大喝一聲:“再狠毒,也及不上你。”
衆人吓了一跳,卻是押着張二河來的陳道文終于憋不住了:“你害死了多少人,難道不自知嗎?你愚弄百姓,教他們将無數的錢财,送到你面前。多少人,連飯都吃不飽,你和你的黨羽用鬼神去恫吓他們,他們每日節衣縮食,爲的就是換來你賜下的符水。那些得了重病的人不去求醫問藥,卻是求告到你頭上,将錢财統統奉上,你當真救下了他們嗎?可人死了,你和你的黨羽不過是糊弄,說是下輩子能投個好胎。”
“你的所謂洞府裏,藏了多少被你淩虐的女子……你幹的傷天害理之事罄竹難書,現在終于報應到了自己的頭上,竟還有臉說這樣的話?”
陳道文氣憤難平,咆哮而出,最終……卻又拼命抑制住自己的情緒,閉上了嘴。
張安世道:“事到如今,說罷,這張武勝我已格外開恩了,給了他的一個痛快,可接下來,你若是還在此抵賴,那麽就不是這樣痛快了,你就算不顧着自己,也要顧着自己的至親,你也不希望看着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
張二河難抑淚水,最終道:“我……我……我是李喜周,乃白蓮教中,人人稱之的佛父,還有她……她是我的妹子,便是佛母……”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他們凝視着張二河,無法想象,那個傳說中,仙人一般的人物,竟是如此的普通。
堂外,有人崩潰,歇斯底裏地道:“不,不……他絕不是上仙,絕不是上仙……”
原來是有不少暗中崇拜白蓮教的教衆也跟來看熱鬧,他們自然是絕不相信上仙是會被朝廷捉拿的,因而……純粹是抱着看笑話的心态來的。
可現在這人竟真的承認自己是佛父,他們心裏如何能夠承受?
這堂外,許多人似要崩潰一般,眼睛都紅了,口裏狂呼:“不,這是一個騙子,他絕不是佛父,佛父法力無邊……斷然不是……”
他們疲憊嘶啞地怒吼,如癫狂一般。
很多時候……确實是如此的,被騙的人,将自己的一切都獻了出來,有的拿自己的女兒獻給那些白蓮教的骨幹,有的将自己一輩子的積蓄奉上,有的賣田賣地,就爲了得一些賜下的符水。
這許許多多的人,其實早已是一無所有了,有的不過是笃信,自己已付出了全部,上仙一定可以保佑自己無災無難。
一群一無所有的人,怎麽敢去相信,他們這麽多年,平日裏連一口肉都不敢吃,生了病也舍不得去抓藥,那些這一點一滴積攢的錢财,卑微地将自己的所有獻給别人,換來的不過是笑話呢?
“絕不可能,絕不可能!無道,無道!”有人振臂高呼,含着熱淚,甚至開始念念有詞。
于是,立即有校尉撲上去,将人制住。
可這樣的人不少,外頭數百人中,混雜了近小半,一時之間,這裏開始變得混亂起來。
也有人并沒有激動,隻是像僵了一樣,待在原地,一動不動,嘴唇蠕動着,似乎絕不肯去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事。
張安世沒理他們,甚至校尉們要将人押走的時候,張安世還吩咐一聲:“這是無辜百姓,不必視爲黨羽,不必押起來,若是還敢喧鬧的,就直接趕走,隻要還肯聽的,可依舊讓他們留在此。”
張安世交代罷了。
那張二河聽罷,卻是苦笑,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已是滿盤皆輸了,
如果張安世惱羞成怒,下令彈壓,這就意味着,他依舊還有籌碼。
可張安世對所謂的白蓮教烏合之衆不屑于顧,甚至連押都不押,這就說明,朝廷有足夠的信心控制局面,至少對于一般教衆,朝廷壓根不怕鬧出什麽亂子。
這張二河,不,這李喜周道:“我父确實是……确實是李成喜,是他帶我們兄妹二人入的行,等他死後,一些人便奉我們兄妹爲主,靖難開始之後,北地打成了一鍋粥,百姓的徭役很重,那時候……我們借此壯大,我……我修改了一些白蓮教的經文,又廣在天下各州縣設白蓮道人,這些年……這些年……也算是風生水起……”
張安世冷笑一聲,坐回了原位上,繼續道:“這些我都知道,我要知道的是……你還幹了什麽醜事?”
“我……斂财……看上誰家女兒,便和他們說,她身上有魔障……我還勾結了許多人……我……”
張安世聽着這些,眼中有憤恨,也有着掩蓋不住的厭惡,卻是道:“說一說,中都的事吧。”
這……才是最至關重要的。
李喜周打了個寒顫,他嚅嗫着不敢說下去。
張安世道:“爲何……中都鳳陽的陵城裏,你們可以輕易出入,又爲何可以全身而退?”
李喜周遲疑了一下,最終道:“鳳陽……鳳陽的宦官……開的門,引的路。”
一旁的耳房裏,朱棣聽到此處,已是打了個寒顫。
他怒不可遏,幾次想要沖出耳房,卻最終,還是冷靜了下來。
此時,張安世道:“他們爲何引路?”
“宦官們沒有家小,指望着下輩子……何況被派去鳳陽的宦官,大多在宮中是被冷落的,他們平日裏清閑,因此,有人給他們傳道,他們便格外的虔誠……”李喜周道。
張安世聽罷,臉色一冷,道:“不好。”
他突然拍案,而後大呼一聲:“紫禁城呢,紫禁城之中呢?”
李喜周絕望地看着張安世。
衆人見張安世突然反應變得格外的激烈,有些摸不着頭腦。
張安世厲聲喝問:“紫禁城之中……是誰?”
李喜周眼底的怨毒,一掠而過,卻道:“我……我不知道……”
張安世勃然大怒,直接撿起了案牍上的驚堂木,直直朝這李喜周飛去。
這驚堂木直接砸在了李喜周的腦袋上,他吃痛,啊呀一聲,抱着腦袋。
張安世卻是焦急道:“上刑,上刑,給我用一切可用的刑都用上,對這李喜周,還有他的妹子,還有這些被抓來的餘孽……對李喜周的孫兒也給我上刑!”
張安世大呼。
突然變得歇斯底裏起來,張安世雙目赤紅,像一頭發怒的獅子。
這一切過于突然,可張安世一聲令下,校尉們再無猶豫。
張安世轉而,看向刑部侍郎吳中道:“諸公,現在有正經事要辦,你們先行回避吧。還有……圍看的百姓,也都請出去,熱鬧結束了,現在是少兒不宜的時段。”
張安世抛下這一番話,卻徑直沖進了耳房。
耳房裏,朱棣見張安世一下子沖進來,他狐疑地看着張安世道:“這是何故?”
張安世白着臉道:“請陛下立即擺駕回宮……不,是臣陪着陛下回宮,也請陛下,準臣挑選一百名内千戶所校尉随行。”
朱棣聽罷,皺眉起來,他凝視着張安世道:“你的意思是……宮中有這李喜周的餘孽?”
張安世此時的情緒顯出了幾分焦躁,道:“一定有,雖然不知有幾個,既然在中都鳳陽有,而且還不少,那麽紫禁城中上萬的宦官,一定有幾個在其中,而且……臣已做出判斷,這幾個人……隻怕已經開始做手腳了。”
“他們到了如今,還不死心?”朱棣挑眉道。
張安世道:“臣這邊……有了動作之後,這李喜周一開始便判斷出,當初破壞中都皇陵沒有得到他應該有的效果,所以爲了激怒陛下,是以……傳出要謀反的謠言……而這些,顯然還無法觸怒陛下大開殺戒,那麽……假如在紫禁城中,若有幾個這樣的教衆,他被拿捕之前,會選擇怎麽做呢?”
朱棣頓時明白了什麽,下意識地道:“層層加碼!”
“對,一定是層層加碼,直到徹底激怒陛下,教陛下失去理智,這才給了他……機會。所以臣判斷,應該十幾天前,他就已下達命令,而這命令送到紫禁城,應該在三四天前……他在傳達命令之後不久,便被拿獲……今日押送來的京城……也就是說……可能宮裏的人,已經開始做手腳,或者……用了什麽詭計了。”
朱棣倒吸一口涼氣:“此等拙劣不堪的詐術,竟有如此多的人笃信不疑,甚至爲他铤而走險?”
張安世道:“人在受騙之後,其實絕大多數,并不會幡然悔悟,反而會變本加厲,他們會自己繼續欺騙自己,不斷的強化自己的認知,因爲這個世上,哪怕是最低賤的人,也絕不會承認自己是天大的傻瓜。恰恰相反的是,每一個人都認爲自己獨一無二,是絕頂聰明之人。”
朱棣咬牙切齒地道:“今日本想親自将這狗賊碎屍萬段,看來,隻有等兩日了,走,一面走一面說,你挑人,随朕入宮。”
張安世道:“臣這邊,會盡力對這李喜周……嚴刑拷打,一定要教他開口,可我們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這個人……所犯下的乃是滔天大罪,他自知自己絕不可能好活,而且一般的威脅,甚至哪怕是拿他孫兒,也威脅不到他,至多隻是讓他精神崩潰而已,所以臣才以爲,當務之急,乃是先回宮中,加強戒備,到時……内千戶所,在宮中摸排,将這幾個黨羽揪出來。”
朱棣一面疾走,出了此處,已是飛身上馬。
張安世則大呼一聲:“陳道文,帶一批人,随我來。”
陳道文聽罷,也沒有打話。
眼下,也隻有他們是最可靠的,雖然許多人已經疲憊到了極點,此時卻還是抖擻精神,連忙追了出去。
…………
李喜周直接被送至诏獄。
陳禮不敢怠慢,親自用刑。
這李喜周卻隻是矢口不認。
陳禮顯然也急了,忙教人将他的至親直接押了來。
當着至親們的面,李喜周道:“官爺,你說炸皇陵是何罪?你說……造反是何罪?至于其他的罪,自不必提了,哪一條哪一件,都足以教我不得好死!而他們……也絕對不可能好活……你說說看……咳咳……咳咳……拿他們來威脅我……又有何用呢?”
他說罷,獰笑起來。
他已從精神崩潰之中,漸漸地回過神來了。
眼下……他還有一種辦法。
李喜周道:“其實……若是你們現在放了他們,給他們一艘船,送出海去,十天半個月之内,我确定他們安全無恙地離開,或許我會開口。隻可惜,你們怕也等不及這十天半個月了,哎……一切都結束了,你們口口聲聲說我罪孽深重,哈哈……我即便是作孽,可那些無知的蠢人,你以爲,他們不将自己的女兒給我糟蹋,他們這樣的愚笨,難道不會送給别人糟蹋嗎?他們的銀子,不給我騙了去,難道他們就守得住自己的财富嗎?”
說着,李喜周又狂笑,此時他已皮開肉綻,對着陳禮,露出幾乎已經殘缺不全的牙。
他雙目死死地盯着陳禮道:“這不是我的錯,是他們愚蠢,是他們不可救藥,是他們知道世道艱難,所以才想走捷徑。捷徑是什麽?捷徑就是……隻要跟着念一段經,就可讓自己下輩子富貴。捷徑就是,隻要自己獻上一些錢财,就可教自己一輩子安樂。所以……貪婪的不隻是我,天下衆生,誰無貪欲?”
他像是爲自己辯解一般,繼續大笑:“你瞧那些人,得知我便是佛父之後,是什麽樣子!哈哈……他們還不是打死也不肯相信。你知道他們爲何不敢相信嗎?因爲……越愚蠢,越自以爲聰明,越無知,就越以爲自己有真知灼見。你殺了我吧……”
陳禮眯着眼,他面上沒有任何的表情,隻是片刻之後,這诏獄之中,很快又傳出了李喜周的慘叫。
…………
回到了紫禁城。
朱棣徑直往大内趕,張安世陪同,隻帶着幾個心腹,先是火速趕到了徐皇後的寝殿。
這宮中,朱棣真正關心的,也不過是徐皇後罷了。
至于其他的嫔妃,多是朝鮮國的秀女出身,殘酷一點來說,這不過是朱棣的洩欲工具。
來到徐皇後的寝殿,這裏一切如初,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
倒是徐皇後得知朱棣和張安世來了,而且行色匆匆,心裏也不免覺得奇怪。
她此時身懷六甲,行動很是不便,見着張安世的時候,竟帶着幾分羞澀。
張安世也很是尴尬,以至于不敢擡起腦袋來。
張安世畢竟比徐皇後小了一輩,娶的乃是徐皇後的侄女,又是徐皇後長子的妻弟,這樣的年紀,依舊還有孕在身,在小輩面前,确實有些不妥當。
此時,隻見許皇後道:“陛下,這是怎麽了,怎麽殺氣騰騰的?臣妾聞到一股子血腥氣。”
朱棣盡力穩着聲音道:“無事,隻是張安世非要來給你問安,說是許久沒來拜見,不來問安,心裏就很不踏實。是不是,張安世?”
張安世連忙道:“是,是,臣……日思夜想……不,臣……聽聞娘娘有了身孕之後,就一直惦念着,想來瞧一瞧娘娘的氣色。”
徐皇後指尖虛戳了一下張安世的腦門,溫和地笑了笑道:“你這小子,若想來拜見,何須如此。”
徐皇後顯得從容,不過顯然她也絕不愚笨,顯然知道,這不過是朱棣和張安世的托詞而已。
朱棣陪着徐皇後說了幾句話,便領着張安世出了這寝殿,道:“會不會搞錯了?朕看宮裏很平靜,不像有什麽大事。”
張安世顯然還沒有放下心頭的擔憂,道:“陛下,排查一下吧,排查一下,總教人放心一些,臣……總有一種預感……”
見朱棣凝視着自己,張安世自己都樂了:“可能是因爲臣天生就是烏鴉嘴的緣故……”
朱棣道:“你來排查,讓亦失哈配合你,這宮中任何事都可以查,都可以問,不必有什麽忌諱。”
張安世聽了這話,心裏松了口氣。
這不啻是給了自己一顆定心丸,他就怕有些宮闱的事,比較犯忌諱。
張安世想了想:“臣想起了一個人,讓此人來做幫手……則再好不過了。”
朱棣道:“誰?”
“伊王殿下。”張安世道:“他對宮中最是熟悉,而且目光很敏銳,宮裏有什麽動靜,或者有什麽不同,都逃不過他的眼睛,這不是臣說的,是他自己說的。”
朱棣臉抽了抽,深吸一口氣道:“去召他來。”
張安世點點頭。
朱棣又回寝殿,現在宮裏有事,他還是不放心徐皇後。
張安世則與亦失哈面面相觑。
亦失哈一臉苦笑,得知有宦官犯事,他心裏也很忐忑,雖說那守陵的宦官,本都是一些犯錯的宦官打發去的,其實就相當于是流放,可畢竟……絕大多數的人事安排,還是要經過司禮監,他好巧不巧,恰恰掌着司禮監。
如今宮裏可能還要出事,便更教他擔心了,再出什麽事,他難辭其咎。
“威國公……你一定要查仔細啊,可不能出什麽纰漏,現在開始,咱就在威國公身後頭,亦步亦趨,威國公說啥就是啥。”
張安世道:“名錄,把宦官的名錄都給我,要記得詳細的,什麽時候入宮,宮裏擔任什麽職位……這些應該司禮監是有的吧。”
亦失哈道:“對着名冊就可以找到……”
張安世道:“知道大數據嗎?就是從不同之處,找到疑點,而後再進行排除,說起來會比較複雜,不過内千戶所的校尉,還有官校學堂,都要學這個的,我帶來的這些人,用的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