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世此時正用奇怪的眼神盯着陳禮看了好半響。
陳禮讪讪道:“卑下也隻是想要以防萬一。”
“嗯。”張安世道:“多帶人,保護我。”
陳禮道:“遵命。”
當下,張安世開始布置,一群校尉,突然出現在京城。
詹事府外頭。
博士鄭倫下值。
他另一個官職是翰林院的侍讀,奉旨教授皇孫讀書。
皇孫的性子很怪異,讓他很是擔心,不過他卻知道,無論如何,自己也是皇孫的老師,将來的前程自不必言。
因爲皇孫好幾次提到了張安世這個阿舅,讓鄭倫很是不喜,他此時正想着,怎麽扭轉皇孫的觀念。
皇孫将來是天下人的父親,天家沒有親戚。無論是子民,都仰賴着皇孫,皇孫怎麽能隻想着一個舅舅呢?
好在皇孫年紀還小,孺子可教,隻是看如何教育罷了。
他出了詹事府。
随即,突然左右有人大呼:“拿下!”
一聲令下,幾個校尉沖了出來,直接将鄭倫按倒在地。
鄭倫大驚,口裏大呼:“爾等是誰?”
有人取了腰牌,在鄭倫面前一晃,道:“錦衣衛辦事,和我們走一趟!”
鄭倫瞳孔收縮,他猛地想到了什麽,第一個反應便是:“冤枉,冤枉,我冤枉!”
可誰也沒理他。
鄭倫便破口大罵:“你們這些賊子,安敢拿我!你們可知道,這兒是詹事府,是東宮!我乃朝廷大……”
張安世上前一步,很幹脆地給了他一個耳光,罵道:“鄭倫,你東窗事發了,還敢猖狂!”
鄭倫頓時臉上火辣辣的疼,他眼淚都要出來了,随即惡狠狠地瞪着張安世:“張安世……”
幾個校尉已捂住他的嘴,将他直接捆綁起來,口裏塞了一團布,接着便揚長而去。
來都來了東宮,張安世畢竟不是堯舜,不至于過門不入,于是徐步進去。
太子不在,張安世便去見自家姐姐張氏。
張氏已聽說了外頭的事,等張安世禀告之後,張氏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颔首道:“這件事,不必和我禀告,捉拿亂黨要緊,若真是涉及到了鄭師傅,該怎樣幹就怎樣幹。”
張安世道:“阿姐,那我幹活去了。”
張氏卻是瞥了張安世一眼,慎重地道:“伱自己要小心,你長大了,行事要周密,這些人既是亂黨,定是喪心病狂,保重自己。”
張安世露出一絲會心的笑容,道:“阿姐,你對我真好。”
張氏卻歎氣道:“你若早成了親,讓我們張家有後,我才不管你呢!”
張安世本是感動得要流淚了,接下來鼻頭一酸,又有點傷感了。
乖乖地走出去,見朱瞻基哀嚎着擺脫幾個宦官,道:“我的鄭師傅……鄭師傅……嗚嗚嗚……鄭師傅不會是亂黨,一定不會的。他平日裏就教我天地君親師,說願爲大明赴湯蹈火,他怎麽會是亂黨……”
看到張安世的時候,他一下子撞到了張安世的腿上,抱着張安世的腿道:“阿舅,阿舅……你不要冤枉了鄭師傅。”
張安世讓幾個宦官退下,雙手扶着他的肩膀,道:“阿舅辦事,你啰嗦什麽?鬼哭神嚎的,不曉得的,還以爲是你阿舅出事了呢。”
朱瞻基見四下無人,居然收了淚,鬼鬼祟祟地躲在張安世的懷裏,低聲道:“我哭一哭,顯得比較尊師貴道,難道師傅被拿了,要砍掉腦袋了,還不要哭一哭的嗎?”
張安世瞪大了眼睛,而後眨了眨眼,最終道:“好了,好了,阿舅去忙了,你這個小子……”
想罵點什麽,但是不知道該罵點什麽好。
明明朱瞻基好像是朝着他所調教的方向發展來着。
可總覺得……這個方向……有點偏。
朱瞻基幼嫩的臉上很是認真地道:“阿舅你好好幹,到時再給他加一條罪,說他胡亂教我做功課。”
張安世再沒搭理朱瞻基,徑直去了。
被捉的人,不隻一個鄭倫,除此之外,還有兵部的另外一個主事,此外,便是都察院的一個禦史。
此時,北鎮撫司裏。
一個書吏火速地抵達了紀綱的公房。
紀綱這幾日,愁眉苦臉,他在陛下的面前,固然是如蝼蟻一般,可在這北鎮撫司,他的一舉一動,都足以讓這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随他的喜怒而喜怒。
此時……他正拿着一份名冊,細細地看着。
陛下對于一個同知劉勇,顯然并不滿意,這就意味着……栽贓一案,不可能點到爲止了。
還要繼續擴大下去。
這也意味着,在這錦衣衛親軍内部,還有人要倒黴。
他思量着,臉色越發的殘酷。
陛下的口谕,讓他想到了一個更可怕的可能。
而一想到這個可能,紀綱便覺得汗毛豎起,一種心底深處的恐懼,彌漫了他的全身。
可是………他似乎也意識到。
自己已被逼到了牆角,已經沒有任何退路可言了。
還能退嗎?
這些年,殺了多少人?
人們之所以對他恐懼,是因爲他是錦衣衛指揮使。
而一旦……失去了這個恐懼,他便成了白丁……
這個後果,紀綱無法去想象。
既然如此……他就隻有一條道走到黑。
“都督。”
紀綱微微擡頭,眼底深不可測地看着書吏,道:“何事?”
“栖霞那邊……又拿人了。”
紀綱手搭在案牍上,雙眸微微阖着:“拿了什麽人?”
“有三個……”
這書吏報了名,随後道:“是張安世親自動的手,咱們衛裏的千戶陳禮協助,一起動手拿下的。”
紀綱聽罷,豁然而起。
這張安世的辦案手法很詭異,總是能出奇制勝。
以至于……紀綱感覺自己陷入了被動,他才是錦衣衛指揮使啊,若是不如幾個毛頭小子,那麽陛下要他還有何用?
而像他這樣的人,一旦失去了被利用的價值,那麽……
紀綱努力壓下心頭那快要掩蓋不住的懼意,冷笑着道:“捉拿之前,陳禮沒有讓人來北鎮撫司傳遞消息嗎?”
“回都督的話,沒有。”
紀綱的眼底忽明忽暗,面上帶着冷漠。
這書吏卻又突的道:“倒是……陳禮千戶那邊派了人……監視着南北鎮撫司的一舉一動。”
紀綱眼裏掠過了一絲殺機,冷冷道:“當初若不是我紀綱,何至有他陳禮的今日!沒想到,這老狗竟想噬主。”
書吏顯得很是擔憂,道:“都督……現在……”
紀綱回頭,瞥了這書吏一眼,道:“張安世一定是發現了什麽,此人甚至狡猾,一定是用了什麽法子……”
頓了頓,紀綱又道:“可不管如何,咱們錦衣衛,不能坐視不理,這案子,雖然陛下交給了他辦,可若是錦衣衛隻在旁看熱鬧,到時陛下怪罪,你我都要吃罪不起,眼下當務之急,是錦衣衛也要立即有所動作!”
書吏面容一震,便立即道:“還請都督示下。”
“調撥人馬。”紀綱果決地道:“趁着這張安世等人心思放在鄭倫這些人身上的時候,火速去索拿鄭倫等人的家人,這鄭倫等人若是亂黨,他們的家人就一定牽涉其中,要想盡一切的辦法,趕在張安世撬開他們的嘴之前,讓他們的家人先開口。”
書吏遲疑地道:“都督……這……”
紀綱冷冷地看着書吏:“觸犯一些規矩,不算什麽。咱們錦衣衛,緹騎天下,若是有朝一日出了什麽事,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我們變成了沒用的廢物。何況……他張安世可以辦案,錦衣衛如何不能辦案?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立即拿人……要趕在張安世的前頭。”
“喏。”
在紀綱的厲聲下,那書吏再不敢猶豫,匆匆去傳令。
紀綱的血液沸騰起來。
事到如今,他必須抓住每一個可能的機會。
接下來……一定要讓陛下好好看看,錦衣衛裏頭有紀綱,便能發揮關鍵的作用。
半個多時辰之後,那書吏回來。興奮地道:“都督……張安世……果然還是個雛鳥,我們比他們先行一步,控制住了鄭倫他們的家人,總計一百三十七人,統統已拿回了诏獄。”
紀綱豁然起身,眼眸裏并發出精光,雷厲風行地道:“老夫親自去問,一切都要快。”
說罷,疾步而出。
…………
一下子……又開始四處捉人。
一時之間,議論紛紛,人人自危。
不過有了上一次的教訓,這一次無論是張安世,還是錦衣衛拿人,絕大多數人都保持着沉默。
唯一讓人覺得詫異的是,這鄭倫人等,爲何會勾結亂黨?
這些人的前程似錦,如何會到今日這一步?
就在所有人議論紛紛的時候。
張安世卻是氣定神閑,依舊沒有對鄭倫等人進行審問,隻是先将其關入黑牢裏。
千戶陳禮匆匆來見,略顯焦急地道:“侯爺,北鎮撫司有了動作,他們搶在我們的前頭,拿了鄭倫等人的家人……侯爺……現在該怎麽辦,是不是去诏獄要人?”
張安世依舊很平靜的樣子,道:“你覺得要的回來嗎?”
“這……”陳禮像洩氣的皮球。
即便是現在,他對紀綱還是懷有畏懼的心理。
陳禮道:“紀綱此人……做事狠辣,隻怕不會将人交給我們。”
張安世神情自若地道:“看來他是想和我比一比呢,這個人就是好勝心太強了一些。”
陳禮壓低聲音道:“卑下這裏,可以請衛裏的一些兄弟,監視紀綱……诏獄那邊有什麽一舉一動,卑下可以随時向侯爺奏報。”
張安世奇怪地道:“是嗎?我一向聽聞,錦衣衛的口風都嚴得很,甚至密不透風的。”
陳禮深深看了張安世一眼,别具深意地道:“從前是的,現在不是了。”
張安世聽出陳禮話裏有話,卻是歎了口氣道:“我可不敢監視他,倒不是我怕他紀綱,隻是……傳送消息出來的兄弟,若是讓紀綱知道了,隻怕會死得很慘,我不忍心讓錦衣衛的兄弟們受這樣的罪,你就不必聯絡他們了。”
陳禮忙是跪下,道:“能爲侯爺效命,縱是上刀山,下火海。衛裏深明大義的兄弟,也在所不辭!何況侯爺這樣心疼人。”
張安世站起來:“哎,我本來以爲,紀綱也算是一個豪傑,但是沒想到……他也不過爾爾。”
雖是這樣說,張安世卻覺得……錦衣衛裏發生的變化,并不是他張安世的原因,問題應該出在宮裏。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再森嚴的體系,再密不透風的組織,如今……也已滿目瘡痍了。
就是不知什麽時候……才可以吃席。
張安世心裏嘀咕着,他是不是也要在這上頭,壓下最後一根稻草了。
這樣會不會太殘忍?
算了,人都是要死的,我張安世隻是做一點微小的工作而已,應該不算是缺大德。
于是他收回心神道:“陳禮……你聽着,從現在開始,抽調人手,将我這裏保護起來,一隻蒼蠅也不許出入,告訴弟兄們,捉拿到了亂黨,我記你們一大功。”
陳禮毫不猶豫道:“遵命。”
………………
紫禁城。
此時,朱棣回到了大内。
當着徐皇後的面,朱棣還是擠出了一些笑容,不過這笑容很有限。
他心情不好,一方面是那個該死的陳文俊,讓他心中大恨。
另一方面,他已開始布局了,這個局下……有人要倒黴。
角落裏,伊王朱正跪着,紋絲不動。
朱棣瞥了一眼朱,心頭似乎又憋不住火了,對着他痛罵道:“你怎麽又在這裏?”
倒是徐皇後道:“陛下,他清早就來此,一直跪着,說是做錯了事,對不起自己的皇兄,到現在還犟着不肯起呢,說是皇兄将他撫養成人,長兄如父,皇兄就像皇考一般,他做錯了事,希望得到皇兄的原諒。”
伊王朱耷拉着腦袋道:“是啊,是啊,俺是這樣想的。”
朱棣聽罷,見他沮喪的樣子,臉色終于緩和了一些,卻還是不免闆着臉罵道:“你這混賬東西,别以爲朕不知道你幹了什麽事。成日遊手好閑的,将來就了藩,誰還管得住你?皇考若在,看他抽不抽死你。”
朱眼淚便啪嗒啪嗒地落下來,可憐巴巴地道:“再不敢了。”
朱棣一臉厭棄地道:“男兒大丈夫,哭個什麽,如婦人一般,可恨!”
朱連忙收了淚,又道:“皇兄便再責罰俺吧。”
朱棣定定地看了他半響,最終一揮手,道:“你能記住教訓,朕打你做什麽!太醫看了你的傷了嗎?”
朱道:“看了,又沒全看。”
朱棣皺眉:“這是什麽話?”
徐皇後微笑道:“臣妾本也是召禦醫來的,可他不肯,說不能召禦醫,說他是陛下的兄弟,在宮裏,誰能打傷他呀,若是召了禦醫到大内裏治傷,被人瞧了去,誰曉得會不會有人說什麽閑話,說陛下虐待自己的兄弟。因而……朱便對臣妾說,不能教禦醫看,讓人去太醫院抓一些治傷的藥就好了。這孩子,怎麽勸都不聽。”
朱棣:“……”
朱耷拉着腦袋連忙點了點頭道:“是的,俺是這樣說的。”
朱棣一把将朱從地上扯起來:“不必跪了。”
朱便随着朱棣的力道站了起來,卻依舊低着頭,不敢看朱棣。
朱棣的神色倒是顯得好了很多,道:“這是爲了你好。”
“是。”朱眼淚又啪嗒地落下,邊道:“是,臣弟知道。”
朱棣道:“禦醫也不可靠,明日,朕召張安世入宮來給你看看。你以後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後行,你是親王,要有王儀。朕這些日子,忙着國家大事,疏于對你的管教,哎……滾吧,滾吧,朕見不得你這個樣子。”
像趕蒼蠅一般,不斷地揮着手。
朱偷偷去看徐皇後。
徐皇後朝他微微颔首。
朱便道:“那臣弟告退,皇兄,你可别爲我生氣,氣壞了龍體,我吃罪不起的。”
朱棣不耐煩地道:“滾滾滾。”
朱便再不遲疑,一溜煙的跑了。
朱棣一回頭,看着那快速消失的背景,突然有些奇怪。
這小子若是從清早跪到現在,隻怕這個時候,兩條腿怕都已要散架了,便是站着都費事,怎麽跑起來比兔子還快?
那……
入他娘的,怎麽好像被人合夥騙了?
隻是朱棣這個時候,也無心計較,計較了也顯得自己小氣。
轉頭,見徐皇後笑吟吟的樣子。
朱棣便溫言細語地道:“這個小子,越來越沒王法了,朕擔心他将來就藩,沒人治得住他,以後你要好好管教。”
徐皇後微笑着道:“是,臣妾知道了。”
朱棣落座,随即又道:“趙王今日也來過?”
徐皇後道:“來給臣妾問了安,也說了一些閑話,他說好不容易回來京城,可想着咱們一家人,唯獨二哥遠在安南,心裏甚是挂念。”
朱棣點頭,顯得很是安慰地道:“爲人父母的,最在乎的就是看着孩子們兄友弟恭,他能這樣想,朕也就寬心不少。”
正說着,亦失哈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低聲道:“陛下,有密報。”
朱棣便起身,接過了亦失哈遞來的一份密奏。
先是看到張安世開始動手捉拿賊子,朱棣皺眉,道:“真是沒有想到,這詹事府裏,竟也有亂臣……”
朱棣一臉後怕之色,若是這人……對皇孫不利,豈不是……
朱棣道:“隻拿住了三個嗎?不過……這才幾日功夫,張安世就有所斬獲,實在不容易!這個小子,總是讓人刮目相看。”
說着,又看第二份奏報,這一看,朱棣的臉色就不同了,他故意慢吞吞地走到了殿門口,跨過了門檻,道:“紀綱……那邊……也在拿人?”
“是,紀指揮使命人将鄭倫的幾個家眷拿了,直接下了诏獄,如今……正在審問。”
朱棣将這兩份密奏捏着,背着手,皺眉道:“你如何看?”
朱棣在錦衣衛方面,多次詢問亦失哈的建議。
這其實也是朱棣明白,紀綱算是将宮裏的太監們得罪死了,亦失哈乃是他心腹中的心腹,涉及到了宦官和錦衣衛之争,詢問亦失哈,就有示恩的意思。
可亦失哈卻不緊不慢地道:“奴婢以爲,錦衣衛此時出手,做的對,無論怎麽說,這錦衣衛……還是願意幹事的。”
頓了一下,亦失哈接着道:“此前……雖然出了大差錯,可如今想着将功補過,這也沒什麽。安南侯那邊畢竟勢單力薄,現在錦衣衛也動了手,整個案子便可滴水不漏了。”
朱棣值得玩味地看了亦失哈一眼,口裏道:“紀綱這個人,也隻有這點好處了。”
亦失哈道:“是啊,所以奴婢以爲,先等消息吧,讓安南侯和紀指揮使……比一比看,且看誰最後斬獲了這一條大魚,到時有功就賞,有過的就責罰,陛下乃天子,恩賞分明,雷霆雨露下去,大家也服氣。”
朱棣微笑,歎息一聲道:“難爲你了。”
亦失哈連忙道:“奴婢能侍奉陛下,已是天大的恩澤了,用百姓們的話,叫祖墳冒了青煙,現在在宮裏頭,人人都叫奴婢大公公,便是宮中的貴人們,對奴婢也好得很,噓寒問暖的,這不都是因爲陛下對奴婢好嗎?奴婢沒什麽爲難的。”
朱棣颔首,随即便道:“那就再等等看吧,哎……這些亂黨,攪得朕寝食難安,一個陳文俊,就已教朕不安生了,現在又多了鄭倫這樣的詹事府博士,真不敢想象,這背後還有什麽人……”
亦失哈忙道:“奴婢這邊,也已吩咐通政司随時關注,有什麽消息,随時奏報。”
朱棣道:“去吧。”
亦失哈點頭,便匆匆而去。
回到了司禮監。
亦失哈高坐,禦馬監掌印太監劉永誠早就來了。
他親自給亦失哈泡了一副茶,讨好似的送到了亦失哈的面前,道:“怎麽樣,陛下那邊……”
“陛下那邊?咋了?”
劉永誠倒是急切起來,道:“有沒有對紀綱……說什麽,這紀綱一日不死,咱一日不安啊!昨個兒,我送崔一紅去孝陵的時候,看他那個樣子,真是心疼,好好的一個人,現在成了行屍走肉。就算他不是咱的幹兒子,可好歹也是咱們宮裏的人,被錦衣衛這樣冤枉,這口氣,咱咽不下去。”
亦失哈道:“陛下倒是提起了紀綱,還詢問了咱的意見。”
劉永誠豎起耳朵,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亦失哈。
亦失哈不緊不慢地道:“咱說紀綱這一次,倒是肯效力,這是好事。”
“什麽?”劉永誠愕然道:“這……這……”
亦失哈道:“你先别急嘛,哎,你就曉得舞刀弄槍,真搞不懂你,你是咋混進宮來的。”
劉永誠道:“……”
亦失哈很認真地看着劉永誠,倒是耐心地道:“可無論你平日裏再怎麽糊塗,也要記住一件事,那便是,咱們是沒卵子的人,是人人唾棄的閹貨,咱們的生死榮辱,永遠都隻在陛下的一念之間。”
“所以,想要在宮中活下去,無論你是喜愛一個人,還是恨透了一個人,任何時候,這些愛恨情仇,你都要壓在自己的心底,一時成敗,永遠都不算什麽,可隻要咱們永遠站在陛下的立場去想事情,隻要是對陛下好的,我們就說,就幹。那麽……我們就永遠立于不敗之地了。隻要我們不敗,那麽似紀綱這樣的人,他什麽時候被論罪,什麽時候死,都隻是時間的問題。”
劉永誠細細咀嚼着亦失哈的話。
亦失哈道:“不要急,不要急,火候還沒到呢,咱們等得起,你若真想将一個人置于死地,就一定要學會忍耐,要在最關鍵的時刻,再一擊必殺,讓他永不能翻身。”
“而在此之前,更要記住……咱們……是閹人,要想陛下所想,念陛下所念,思陛下所思,不要将自己的念頭暴露出來,哪怕陛下已經知道咱們的念頭,咱們也要藏好。”
劉永誠神色慎重地點了點頭,卻還是忍不住長歎一聲道:“早知和鄭和下西洋了,也不想見宮中這些鳥事,哪怕教咱去北平監軍也好,這宮裏的事,實在太複雜了。”
亦失哈笑了笑道:“将來會有你的用處。好啦,好好掌你的禦馬監去吧,勇士營那邊,挑一個信得過的去監軍,替換崔一紅,不要感情用事了。即便是你自己的幹兒子,也要挑謹言慎行的人,崔一紅……這種愛喝酒,行事不謹慎的,你讓他掌勇士營,這是害了他。”
“知道了。”劉永誠行了個禮:“大公公,咱去了。”
亦失哈面無表情地低下頭,去看陛下送來的票拟。
等劉永誠一走,他端起了茶盞,露出幾分深思的模樣,低聲喃喃道:“張安世……紀綱……接下來,真就看他們的本事了。”
說罷,亦失哈似乎想起了什麽,對伺候的人道:“來人……咱有一個口信,要送安南侯,立即送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