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工作日,胡同裏沒什麽人,大冷天兒的,小孩子都不願跑外面玩兒來。
李學武走的這幾天老彪子他們已經把門口存着的積雪清理了出去,胡同裏的道路顯着很是寬敞幹淨。
從街道上的大冰疙瘩和還沒有化開的“雪山”就能看出這場雪是有多大。
今天陽光好,所以街道上的冰雪是邊化邊凍,人走在上面一步一出溜兒。
司機也是個很有眼力見兒的人, 把車直接停在了大院門前,還幫李學武拽開了車門子,李學武讓司機進去喝水也不進去,跟李學武打了聲招呼便開車走了。
李學武抖了抖肩膀上的大衣,頓了頓腳下的土地,看了看四合院牆邊的一輛吉普車,擡腿兒便往裏走。
我李老二又回來了!
進了外院兒往倒座房看了看, 大姥沒在屋裏,又走出新修的屏門往西院兒看了看,北面的倉庫已經封頂,東西兩面的倉庫也準備封頂了,就是門臉房的四間,李學武回來時已經看見牆都起完了。
大姥正站在北倉庫門口跟窦師傅聊着什麽,窦師傅面向着李學武這邊兒,所以先看見了李學武,擡手打了聲招呼。
李學武笑着走了過去,從兜裏抽出煙遞給窦師傅道:“您辛苦”
窦師傅接過香煙擺手示意自己點,等三人都點上煙後才說道:“辛苦啥,應該的,東家這是忙工作去了?好長時間沒見到您了”
李學武見大姥也在看着自己,想着離家這幾天大姥定也是擔心着自己的,便說道:“嗯,有個案子, 需要我們支援, 一直沒回來”
大姥看着李學武腮幫子上的肉是不信李學武的鬼話的,但是當着外人的面兒也沒說什麽, 外孫子全須全尾地回來就是好事兒。
窦師傅知道李學武的職業, 也沒多問,這是規矩,點點頭算是應了李學武的回答,繼而說道:“咱們院裏的北倉庫已經完工了,東西兩個倉庫也就這兩天的事兒,剛才還跟你姥爺說呢,門臉房怎麽裝修”
李學武往門裏走了幾步看了看寬敞的北倉庫,停下二十輛汽車是不成問題的,又看了看通往底下倉庫的通道門,很是滿意窦師傅的工程。
“裝修的事兒您跟我姥爺商量着來就行,你們都是專業的,定是比我這二把刀要強得多”
窦師傅被李學武恭維着笑了兩聲沒說話,大姥看了看李學武道:“回家去吧,你媽念叨伱好幾天了”
李學武點了點頭,跟窦師傅招呼一聲便回大院了。
這邊院子有大姥看着自己很放心,窦師傅也是不敢糊弄自己的,再說這個時代幹工程的,糊弄人的真不多。
進了前院剛邁出二門,就見自己家裏可是熱鬧,屋裏說話的人還不老少, 掀開門簾子往裏走,這一進屋卻是讓這熱鬧戛然而止。
李學武眯着眼睛适應光線往屋裏看了看,八仙桌旁坐着一個氣度不凡的中年人,貼着他坐的是大哥李學文,見自己回來還給自己使眼色呢。
再邊兒上可能是跟着一起來的人,有男有女,看着倒都是文化人。
“學武你回來了?咋走了這麽些天連個信兒都沒有”劉茵正站在門邊,看見李學武進屋緊忙上前問道。
看了看站在一邊的大嫂,顯然去過醫院的大嫂沒有跟家裏說起自己的事,跟大嫂點了點頭。
李學武轉過頭又跟自己老娘使了個眼色,道:“工作忙,沒顧得上送信兒,這是?”
劉茵看了看李學武臉色還好,瞅着怎麽還胖了呢?不是說工作忙嘛。
“你大哥的同事,來家裏找你大哥上班去,可你大哥也不知道發什麽瘋了,就是不去,非要等你回來,你咋跟你大哥說的?”
李學武眯着眼睛看了看那邊站起來的幾個人,顯然是得到自己今天出院的消息,來堵家來了。
“你就是紅星軋鋼廠的李科長吧,我去醫院探望過您,趕巧兒您還.”
這中年幹部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那個最後站起來的頗有風度的人拉了一下。
這人開口便是“哈哈”一笑,很是風趣地說道:“咱們算是神交已久了吧,今日終于得以見面了,李科長果然是人中龍鳳,悍氣非常啊”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打量了說話這人一眼,道:“您擡愛了,我就是一普通保衛,不知您這興師動衆的是?”
這人也沒再讓身邊的中年幹部介紹,而是直接說道:“我是華清大學的副校長,我叫李從雲,說起來咱們還是本家兒,我們來是有一些事情想要跟您商談一下,同時也是通知李學文同志回到學校繼續上課”
李學武看了看在屋裏帶着李姝往這邊看的老太太和站在堂屋的劉茵。
“咱們去我那兒談吧,我那邊兒寬敞些”
李副校長顯然是知道李學武有些話是不想當着家裏人說的,自己有些話也不想在這兒說,所以兩人意見算是一緻,欣然點頭道:“那就打擾您了”
李學武做了個請的手勢,便帶頭出門往後院去了。
李從雲對着身邊的幾人說道:“這樣吧,李學文同志和景榮同志,咱們過去談談,其他人就暫時先在這兒等一下”
說完話,便對着劉茵點了點頭,跟着李學武出門了。
李學文見二弟回來了,也是不再沉默,讓了教務處主任一下,便跟在兩人身後出了門,還随手把門關上,堵了趙雅芳出來的路。
趙雅芳本也是想跟着去的,但是校領導沒有說自己,李學武也沒有說,現在李學文又把門關上了,隻能帶着心事招待屋裏剩下的兩名同事。
“您喝水”趙雅芳禮貌地笑了笑,對着兩名教務處的同志客氣地招呼着。
這兩人一個男的一個女的,那個男的就是那天在醫院扶了他們景主任的一個,自然知道這進來的人就是那天在醫院沒見到的人。
雖然李家屋子不是那麽氣派,趙雅芳也沒有城裏人那種氣質,但也不敢小瞧了這李教員家。
這女人那天也去了,後來還叫趙雅芳來着,趙雅芳聽了許甯的話卻是理也不理她們,所以心裏是帶着意見的。
今天來李學文家看見這房子和院子,更是起了輕視之心,剛才跟趙雅芳打招呼時已經是埋怨了幾句。
這些校機關的人比李學武他們廠機關的人還矯情,因爲都是文化人嘛,講究的禮數也就多。
剛才這一看,進來的人自帶着一股子威武彪悍的氣質,跟自己這些人,跟自己認識的李學文不是一個路數的人,卻是想不到這李家怎麽養出了這麽性格相反的兩個兄弟。
見李學武跟自己的領導一問一答,不卑不亢,不落下風的樣子,且自己領導都得求着的人,心裏卻是有了計較。
“妹子,你家這小叔子可真是威風啊,那一身兒不細看還以爲是位将軍呢”
趙雅芳雖然見識不多,但是也能看得出這管團委的娘們兒看不起自己,借着這娘們兒的話嘴上便開始吹上了。
“嗨,這是我二小叔子,小叔子讀醫科大呢,這二小叔了本來就是軍官轉業的,若不是戰場負傷,留在部隊怎麽也得是營級幹部了,要說是以後當個将軍也是不爲過的”
這女人想要跟趙雅芳和李家修好關系,話自然捧着說:“诶呦,我說怎麽看着這麽霸氣呢,現在就是科長,那也是了不得的了”
趙雅芳見自己婆婆有些得意,便也說道:“嗨,您就看着他當官兒了,沒見着他受累呢,他呀,還兼着我們這邊派處所的副所長呢,經常忙的不着家,您看這就是十多天沒回來,給我公公婆婆急的啊”
說着話把筐裏的幹果往前推了推,道:“您嘗嘗這幹果,這是他去東北出差帶回來的,忙是忙,但可想着家裏了,要不怎麽說他哥哥啥都聽他的呢”
這女人有些羨慕地說道:“李教員才叫活的輕松呢,你們倆咋沒要孩子呢”
後院,李學武家的客廳裏。
李學武坐在單坐沙發上,李從雲和景榮坐在長條沙發上,李學文則是坐在了壁爐邊斜着的沙發上。
李從雲進屋就打量了一下李學武家的布置,雖說他也是見過世面的,但是在這普通人家的大院兒裏能看到這種裝修和布置的還是較爲少見的,嘴裏更是誇獎了幾句。
“寬敞明亮,别具一格,堪稱雅居了”
李學武好不容易回家,也是懶得跟這些人扯閑蛋,道:“陋室一間,倒是今天有幸說一句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了”
李從雲笑着看了看李學武道:“李科長也是謙虛了,我跟姬衛東的父親是同學,姬衛東這小子還是不敢在我面前扯謊話的,他可是說你胸中自有百萬兵,我今天看你确實帶着一股子沙場秋點兵的意思,卻也不是個莽夫,自帶着儒将的潛質啊”
李學武沒想到今天來的這位有這麽深的背景,姬衛東沒有跟自己說過他們家是什麽關系,但是就從這小子言行舉止上來看,也不是普通家庭出身。
“姬衛東跟我算是生死相交,他當然向着我說話,所以這是在您面前給我吹牛呢,我也就是在部隊喂殺了幾年豬,可當不得您誇個儒字,要說起來,我大哥才是才華橫溢,遠超于我,可惜的是我大哥性情單純,老是遭小人算計”
李學文坐在一邊闆着個臉還是那副表情,即使景榮看他,也還是不說話。
因爲從小就是,隻要是兩個人出去,那麽全由二弟李學武說話,自己隻當二弟忽悠人的話是屁話,一個字都不可信。
李從雲算是知道姬家的小公雞爲什麽對李學武這麽推崇了,連自己的面子都不給,現在爲了工作更是不能用老同學的關系壓人,那成什麽了,所隻能親自上門找李學武來談。
有錯就要認,挨打要立正。
“哎”李從雲擺了擺手說道:“恽敬說過,夫士大夫登朝之後,大都爲世事牽挽,一二有性情者,方能以文采風流、友朋意氣相尚,李教員性情中人,才是可交之人啊”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問道:“我大哥在學校裏這麽受重視的嗎?”
景榮看了看李學武,有些尴尬地轉過了頭,倒是李從雲的經驗豐富,并不叫李學武的話落在地上。
“哈哈哈,李學文同志還是我安排留校的,你說我們重視不重視?”
李學武笑着看了看自己的大哥,問道:“還真是不知道我哥哥在學校這麽有牌面兒,那這次的案子我求到我哥哥怎麽落了個停職的下場?老哥,你這混的也不行啊,不會是跟你們校領導商量好了借我的筏子在家躲清閑吧”
李學文面對李學武的問話把頭一扭,隻當是沒聽見,自己的演技跟二弟相比還是差了不老少,千言萬語不如沉默是金,隻要二弟沒有給自己明确信号,二弟問什麽、說什麽隻當是獨白,别自己說錯了話再落下埋怨。
見李學文這個樣子,李從雲哪裏還不知道李學武的意思,道:“可不是停職,景主任,你這是怎麽跟李學文同志傳達的?不是說好的情況比較複雜讓李學文同志休息一陣嘛,怎麽傳成了停職了呢?咱們可是本着愛護同志的方向出發的,你這麽一傳,咱們成壞人了嘛”
這景榮今天來就是背鍋來了,聽領導說完趕緊把鍋接過來扣在自己背上,嘴上忙不疊地說道:“怨我怨我,當時您說的急,我隻聽見讓李教員回家,卻是理解錯了,辦錯了事兒,我承認錯誤,我檢讨”
李從遠皺着眉頭瞪了景榮一眼,随後又對着李學武說道:“你可能不知道,教務處的處長和副處長去南方參加研讨會去了,這臨時有事兒,辦公室景主任就找到我了,我也是按照正常的程序,将李學文同志保護起來,你看看這事兒鬧了,還出誤會了”
李學武笑着看了看兩人跟自己演雙簧,等兩人說完,便對着景榮問道:“景主任,我大哥的誤會解開了嗎?”
景榮尴尬地笑了笑道:“解開了,解開了,我第一時間就通知李教員重新上課來着,可是這”
李學武笑着點點頭道:“那就好,哈哈,誤會解開了就好,您看李校長跟姬衛東家還有關系,咱們說開了就沒什麽矛盾了”
景榮很是開心地說道:“就是啊,學生們都在等着李教員複課呢”
李學武笑着搖了搖頭,看着李從雲說道:“上次遇到貴校的吳處長我們就有些話語上的溝通,第二次遇到的時候我就說了,我給我哥找工作和房子呢”
看了看坐在一邊的李學文,又繼續說道:“這可不是我在放狠話威脅誰,是真的找了,還都找好了”
李學武的話一說完,景榮的笑臉立馬就僵住了,看着李學武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這工作可不是随便找的。
李學武對着李從雲說道:“這次回來就想跟我哥說呢,正巧您來了,倒是方便了,勞您給我哥批準調動手續”
李學武說着話從包裏拿出跟董文學要的文件遞給李從雲,道:“我老師是咱們首都鋼鐵學校的教務處長,姓韓,韓殊,您可能認識,已經說好了,我哥過去就是8級教員”。
這話說完李從雲和景榮的臉色刷地一下就變了。
這還不算完,就聽李學武繼續說道:“同時也在我們軋鋼廠給我哥找了兼職,工程部的工程師正好出現兩個位置,我們廠長說了我哥可以安排一下,技術員還是可以的,困擾了我們家很久的住房問題也給一并解決”
李從雲在李學武說出誤會解開的時候就覺得不對,要是真的這麽容易把事情解決了還用得着自己來?
現在好了,看着李學武遞過來的調職申請,上面紅彤彤的公章,李從雲真的是騎虎難下了。
這申請是李學武給師母打電話要的,做不做數先放一邊,師母很是相信李學武的能力,聽了李學武的意思直接就給辦了,這就是有人的好處。
現在李從雲可是難辦了,這8級教員可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工資等級,牽扯了好些事兒呢。
看着茶幾上的文件卻是不敢賭李學武在訛詐自己,因爲現在的鋼鐵學校跟自己的學校想比,待遇上是一點兒都不差的。
鋼鐵現在是國家的大動脈,每年投入的資金不在少數,國家放在鋼鐵業上的目光更多,更重視,所以鋼鐵學校的待遇就好。
其次就是鋼鐵學校跟鋼鐵行業聯系很是緊密,很多教師都是鋼鐵行業裏的翹楚,這就造成了鋼鐵學校裏的老師待遇更好了。
雖說自己學校的名氣更大,曆史更悠久,但是這些對于教師來說真的不差什麽,所以現在李學武将文件和條件開出來,李從雲難辦了。
但是難辦也得辦,這種談話可不是貿易談判,一回不行來兩回,鬧着玩兒似的。
這種談話一次不行就直接掰了,所以李從雲也是左思右想地看着桌上的文件皺眉頭。
現在不是自己跟人家談,是求着人家跟自己談,如果自己真跟李學武叫這個闆在這上面簽字,那麽那些槍就真要不回來了,非得捅大簍子不可。
景榮坐在一邊直接就是瞪眼睛了,這李學文在學校就跟個隐形人似的,無論是會議還是活動,都見不到他的身影,圖書館倒是能找到他,要不是這次的事情自己都不知道教務組有這麽個人存在。
可是就這麽個三棒子打不出一個響屁的李學文卻是有個這麽厲害的弟弟,話裏的刀光劍影自己是接不住的,隻能交給帶隊的李校長,但是現在看着李校長也是怵頭了。
這事兒難辦了呀!
什麽叫辦公室主任?那就是急領導之所急,想領導之所想,你要說讓辦公室主任去辦實際業務準給你辦的半兒啦柯基,但你要說讓他給領導辦某件事兒,那可是三指撿田螺,十拿九穩。
“李校長,咱們不是空出一個教授的名額嘛,您看物理院的老張都好幾年了,也該評上了,現在正好讓李教員接老張的位置嘛,挂個教研副主任,就可以提級了嘛”
李從雲也想到了這個方案,就是運作上費點兒勁兒,畢竟很多人都盯着呢,但是現在出了這麽個問題隻能可着李學文先來了。
想明白了也就下了決定,伸手将李學武遞過來的文件推了回去,道:“李學文同志是我們學校自己培養出來的教師,是我們學校的寶貴财富,恕我不能給你簽這個字,因爲我們學校也要重用李學文同志的”
李學武皺着眉頭将文件又推到李從雲面前,道:“李校長,我老師說了,我哥到那邊兒可是8級教員”
李從雲伸手将文件又推了回去道:“這次回去就要調整李學文同志的崗位,教研室副主任”
李學武想了想又将文件推到李從雲面前,道:“李校長,我哥到那邊兒可是能分房的,您也看見了,家裏實在住不開了”
李從雲看了看景榮,景榮将文件又推到李學武的面前,點頭道:“咱們也有,後勤處可以空出一套兩居室的住宅”
李學武不再看自己面前的文件,身子往後一靠對着李學文道:“大哥,實在對不住,你們學校留人的誠意實在是太足了,我是搶不過他們了,現在可難辦了,我老師那邊兒還得回了”
李學文看向李學武,眨了眨眼睛,意思是你這是真的問我意見?
李學武見大哥演技還是這麽差,便摸了摸下巴“咳咳”兩聲,借着咳嗽的勁兒點了點頭。
李學文立馬說道:“我看行”
李學武把摸着下巴的手捂在了臉上,實在是有些憋不住了。
“大哥,你先回家裏吧,告訴媽準備夥食,咱叔來家裏了,整幾個硬菜,豬肉還有上次的青羊肉”
李學文答應一聲便出屋去了,他實在不太喜歡這種談話的氛圍,不是聽不懂,是懶得聽,自己二弟的話聽多了容易上頭。
所以李學武問完後李學文給出了一個驢唇不對馬嘴的肯定回答。
李從雲聽着李學武的話嘴角咧了咧,這人可真是太會順杆兒爬了,自己在他家爲了打開談話的局面就說了一句咱們還是本家兒,沒想到現在直接認了叔叔。
“李科長,我們也是帶着任務來的,現在事情辦完了還得回去,我們就不留下吃飯了”
李學武按住李從雲要站起來扶着沙發的手,道:“叔,您不會是見着我們家住的不好穿的不好而看不起我們家吧,您這是要打我的臉吧”
“不是這個意思,你誤會了”
見李從雲還要客氣,李學武直接将右手放在了自己的臉上,道:“既然您說了咱是本家兒那我就得認您這個叔叔,我李學武活的就是一個臉面,您這當叔叔的上門來找我說事兒,我可是不字都沒說一個兒,您要是不給我這個面子那我就打我自己臉”
剛才還說的好好的,咋就扯上親戚關系了!還一個不字兒沒說,你是沒說,但你就差掏槍跟我談了。
好家夥,李從雲現在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這事兒可是僅僅辦了半唠啊,槍和吳有慶的事兒可是還沒定下來呢。
“李科長李科長,這可不.”
“叔,您叫我學武就行,有什麽事兒咱們吃飽喝足了再說,您現在說我可隻當您瞧不起我”
好嘛,李從雲看着作勢要打自己嘴巴李學武連忙拉住了李學武的手道:“學武學武,我可算是怕了你了,那我們可就在這兒叨擾了,但是有一樣兒啊,有啥吃啥,不要鋪張”
李從雲是不相信李學武會自己打自己的,但都是“江湖”上混的,看透不說透,說透準挨揍。
李學武點頭道:“可不就是有啥吃啥嘛,咱家您别看着人口多,還就這麽幾個掙錢的,可是我奶奶您老嬸兒,那可是正兒八經的東北人,最是認親的,親戚來了,家裏就算是有一嘎兒肉,得都拿出來給你們吃,絕對不會怠慢了你們”
李從雲看了看李學武家的裝潢,又想到剛來時打聽李家的位置,鄰居給指的:這兒,這兒,那兒,還有後院都是李家的,您挨個兒看看吧,準能找到。
再看看李學文和李學武的穿着,好麽,這要是住的不好、穿的不好,那就沒有窮人了。
“哎呀,就怕你這樣,我們來了本就是打擾了,要是再.哎呀,景主任,你倒是說句話啊”
景榮看了看李學武,又看了看李從雲,心裏直呼MMP,你們兩個人鬥法爲啥老叫我啊?
但是出門在外哪能不照顧領導的面子,嘴上笑着說道:“李校長,這可是你們叔侄兒之間的事兒,到您親戚家了,我們可就不客氣了,跟着您出來一趟不算白跑,還落頓飯吃”
李學武擺了擺手笑道:“景主任您放心,今天咱們一定是要吃好喝好的,你們先坐着,我去安排一下,十幾天沒回家,怕有不周到的地方”
李從雲急忙說道:“簡單點兒就行!”
李學武頭也不回地出門去了,聲音從門口傳來:“知道了,您坐着吧”
李學武走進前院進了自己家就見母親和大嫂正在切菜,李學文陪着兩個幹事坐在南屋聊天。
“媽,多切肉啊,今天這位算是親戚,我跟我哥得叫叔,即是本家兒那咱們得認,奶,您說對吧”
老太太看了自己孫子一眼,這小猴子可是沒有吃過虧的時候,既然現在二孫子頂門立戶,那麽就是當家的爺們兒了,說什麽就是什麽。
“是這個禮兒,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兒,既然人家李校長都說是本家兒了,那你跟學文就得叫叔叔,記得以後走禮,還有,去叫你爸回來,就說我說的,家裏來‘且’了”
“哎!”,李學武點頭答應一聲便往出走,坐在南屋的一男一女面面相觑,這怎麽這麽一會兒功夫就弄出親戚關系來了,還是要正式認親的意思。
說着話出了屋門,騎上車子便往中醫院去,本來就離得不遠,李順每天都是溜達走着上班,沒一會兒就到了。
李學武記得李順是在一樓坐診,沿着門口挂着的醫生姓名就找了過去,還好,李順就在一樓診室呢。
李學武也沒排隊,推開門直接叫道:“爸,我來了”
這一句話給排隊的那些本想說李學武怎麽不排隊的人擋了回去。
得,醫生家屬找來了,不是插隊的。
這年頭兒沒有爲了插隊亂認爹的,後世就說不準了,因爲現在正常稱呼的幹爹到了後世就不純潔了。
李順看了看李學武,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而是繼續給病人把脈。
李學武也沒管李順的态度,拿起李順手邊的茶杯看了看,都見底兒了,走到門邊給李順倒了一杯水端到自己父親的手邊,順勢坐在了父親身後徒弟常做的椅子上等着。
李順的醫術李學武心裏也沒有個數,畢竟後世中醫已經是靈的很靈,不靈的滿大街的喊靈的狀态了。
李學武看着父親望聞問切,寫方開藥,服務走了病人才将茶杯推了推,示意李順喝茶。
李順就着病人沒進來的空隙喝了一口茶問道:“你上哪兒去了?”
李學武不在意地說道:“辦案子”
李順橫着眼睛看着李學武道:“啥案子這麽長時間?”
“長時間的案子”
聽見李學武的回答,李順作勢要抽李學武的大嘴巴。
李學武知道瞞不住自己父親,隻能說道:“真是辦案子,但是讓人打了一槍,養傷來着”
李順看着李學武眼眶蹦蹦直跳,就知道這小子一定是出事兒了,想要罵兩句,病人已經進來了,瞪了李學武一眼,就着病人坐下交代病情的功夫抓着李學武的手号了号脈,這才甩了李學武的手忙去了。
李順看病的時候李學武是不敢打擾的,從小兒就是這個規矩,病人問診,家裏孩子都是離得遠遠兒的,敢上前看熱鬧一定是頓胖揍。
等送走了這位病人,李學武趕在李順發作自己之前說道:“我哥他們領導找來了,說是要我哥上班去”
李順喝了口茶瞪了瞪眼睛示意李學武有話趕緊說。
李學武也是知道時間緊,便撿幹的說道:“我提的要求,工資提四級,他們給了個副主任的位置,又給分了房,帶隊的副校長姓李,我就給我哥認了個叔叔”
李順這口茶差點沒噎住,用手絹将嘴角的茶水擦了,道:“你是不是覺得全天下都是你親戚才好?”
李學武笑着給李順撫了撫後背,道:“我倒是想了,嘿,您還真得請假回家陪且了,我奶奶說了,人家主動認的親戚,給提的工資,又給分的房子,咱可不能怠慢喽”
李順瞪了李學武一眼走到門口告了一聲稍等,就去辦公室找人替班去了。
李學武則是很熟練地幫李順收拾出診的個人物品,沒啥,就是毛巾和茶杯。
等李順帶着人回來,李學武主動站起身管替班的醫生叫了叔叔,這才跟着李順出去換衣服回家。
爺倆兒在路上簡單地把事情溝通了一下,還沒說的太明白就到了家門口。
飯菜都是現成的,昨晚秦淮茹幫着切好的菜,蒸的二合面饅頭,李學武也沒叫母親提高标準弄什麽白面饅頭。
豬肉炖白菜粉條兒,蔥爆羊肉,羊肉炖土豆,白切豬肉焖子。
主食就是二合面饅頭,但是李學武可不準備讓這些人吃到饅頭,因爲出來的時候已經準備好了東北散酒。
進了屋就見李從雲和景榮已經在自己家了,看來自己把他們留在後院給他們商量的時間,這算是商量好了才來的前院了。
李學武主動給李順介紹了李從雲,又将李從雲一行幾人介紹給了李順,尤其是在介紹完李順後正式地給李從雲介紹了自己的奶奶。
李從雲的文化水平很高,那可是留過學的高材生,本身也是富家子弟,見過的世面可是很多,多是多,但就是這種東北人特有的熱情和實在有點兒遭受不住,尤其是有李學武這張嘴在一邊叭叭叭地叫着叔叔怎麽怎麽着,既親切又熱絡,完全看不出剛才跟自己對陣的樣子。
李從雲看着盤腿兒坐在炕上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看着自己,臉上趕緊露出親切地微笑,道:“老嬸兒身體好啊”
得,這一句老嬸兒叫出口,那麽跟李順這哥兄弟算是定下了,連帶着李學文和李學武就得管李從雲叫叔叔。
老太太是相當的有品,可不像是其他老太太三句話不離家長裏短的,劉茵念書念得不多,但是老太太可讀過書,這可不是普通人家兒教育出來了,當年李學武的爺爺也是有産業的,娶的咋可能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老太太抓着李從雲的手問了問李從雲的籍貫,又問了問李從雲的經曆,拍了拍李從雲的手說道:“都是中山一枝兒的,他爺爺祖上就是跟你家一個縣城的,是後來随着他爺爺進了城,置辦了這行醫的産業,這事兒他爺爺跟我說過,錯不了,真是實在的同宗親戚”
老太太掐着指頭算了算道:“按輩分排你跟我們家老大還真是同輩兒的,學文、學武幾個孩子還真得管你叫叔叔”
好家夥,李學武本是穿鑿附會,借着李從雲主動挑起的話頭兒把李從雲将住,沒想到老太太更能扯,連自己爺爺都扯出來了,這還不算,自己爺爺的爺爺都說出來了,這李從雲不信也得信了。
讓您發揮,可沒讓您超越啊。
這時候的親戚關系跟後世可是兩碼事兒,因爲這個時候交通不便利,通訊不方便,走南闖北做生意和闖江湖的人沒有辦法互相取得信任,那麽親戚就是一種不可或缺的紐帶。
你出門在外行腳做生意,突然就遇到麻煩了,那麽你怎麽辦?
簡單,提人兒,這可不是後世提我朋友是誰誰誰,我把兄弟是誰誰誰,那玩意兒别說在現在不管用,在後世也是不管用的。
提人兒說的是提自己是哪兒的人,自己有什麽親戚在哪兒塊兒。
這樣一來七拐八拐的總能攀上關系,那麽這兩個人一提彼此都知道的人,那麽信任的關系就确立了,這買賣就好做了。
這個理論在外國叫六人定律,是指任何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帶,基本确定在六個人左右。
也就是說兩個陌生人之間,可以通過六個人的關系就能來建立起聯系。
現在老太太七扯八扯的真把這同姓同宗的關系确立了,那麽李從雲就得認這門親戚了。
李學武和李學文要是真想着交這門兒親戚,那麽每年就得走禮,也就是時常地拎着禮物去上門兒拜訪。
相應的呢,隻要老太太活着,那麽李從雲就得時常打聽着,過年過節的就得來看看。
什麽是親戚,走親戚走親戚,隻有走動的才叫親戚,八百年不聯系一回,你見着面兒都不認識那不叫親戚,即使相認了,說出來的話也虛假的可以。
“奶,這既然李校長是咱家實在親戚,那我可得好好招呼着了”
老太太笑着說道:“應該的,今天咱就是緣分,沒有老大的事兒咱們還認不上親戚呢,老大就在你手底下上班,我可就把學文交給你管着了,沒關系,我老太太說的,你是該說說,該訓訓,自己孩子一樣,他要是敢跟你耍脾氣不認親戚,我老太太就大棒子削他”
李從雲能說啥,敢不認李學文這個侄子?隻能是尴尬地陪着笑,滿口地答應着。
李學武見奶奶把話已經說到位了,趕緊說道:“奶,您這說啥外道話呢,我叔虧了誰還能虧了我大哥?剛才還說要給我哥漲工資分房子呢,要不我怎麽說跟我叔投緣呢”
李從雲看了看李學武,心說投緣不投緣不知道,現在有點兒頭暈。
李學武見劉茵已經把菜端上了桌兒,連忙客氣着将李從雲讓上桌。
李家還是在堂屋并桌擺了桌子,這一下最多就能坐下十二個人。
李從雲這邊兒來了四個人加一個司機,李家因爲李從雲帶來的人有女同志,所以趙雅芳也上桌陪且,這就九個人,正好摻和着坐了。
而劉茵和老太太則是就着孩子在裏屋的炕桌上吃了一口。
李學武特意安排李學文坐在了景榮身邊兒,趙雅芳坐在了那個女同志身邊兒,自己和李順則是把李從雲夾在中間兒,這樣方便喝酒。
“叔,咱們真是有緣,走一個”
“叔,多謝您對我哥的照顧,咱走一個”
“叔,多謝您對我的照顧,咱走一個”
“哥,敬咱叔一個”
“哥,咱倆敬咱叔一個”
李從雲和景榮幾次都想提一提槍和吳有慶的事兒,但是這在“家宴”上實在不合适。
另一個就是李學武沒有給他們機會,頻頻勸酒不說,還能把李從雲帶來的人都照顧到,開心的話題一直都沒斷。
今天趙雅芳可算是漏了低了,李家待客的酒杯是2兩的杯子,李家待客的酒是李學武帶回來的東北酒。
好家夥,趙雅芳一個勁兒地敬那位團委的大姐,兩個人算下來每人各自喝了5杯酒,也就是一斤的量,趙雅芳直接在那團委大姐的口中博得了“趙一斤”的雅号。
李從雲和景榮喝了多少李學武不知道,反正大哥李學文和另一個男同志已經早早地退出了戰場,自己有李順壓陣,一挑二,喝了得有将近三斤酒,這兩人最少喝了得有小二斤,因爲李從雲和景榮已經喝的糊塗了。
“老弟嗷,呵呵,咱有緣啊,到了咱們學校找我,叔一定給你辦明白兒的”
李學武跟李從雲搭着肩膀往出走,邊走邊說道:“大哥,您是我叔啊,到了學校要是不去找你,那不是打您的臉嘛,咱們出來混的,不就是一張臉嘛”
李從雲虛晃着腳步跟着李學武往出走,道:“那是,那是,你啊,好啊,我看見你我就開心啊,找叔,好使”
李學武噴着酒氣摻着李從雲一步三搖地走到門外的吉普車旁,司機先是進了車廂把李從雲往裏面拽,這才是把人安排進了車。
随着李學武和李從雲兩人後面出來的就是被李家扶着才走出來的景榮,還有一男一女兩個走路離了歪斜的幹事。
司機看着這四個幹部腦袋都大了,現在上車是有李家人幫着了,路上和到學校咋辦?
都醉成這樣了還能回學校?指定送家去了,這一個一個地背上樓還不得累趴下啊。
沒見過這麽沒溜兒的,出來辦事兒還能喝成這德行。
李從雲一行在李學武一家人的相送下,擺着手離開了。
吉普車走在路上的時候,李從雲被晃得腦袋疼,強自壓了壓酒勁兒,稀裏糊塗地問向後座的景榮:“哎,景主任,咱們是不是還有事兒沒辦呢?”
回答李從雲的是一陣兒震天響的呼噜聲。
李從雲實在是想不起來自己還有啥事兒沒辦了,隻記得認了親戚,認了兩個大侄子,其中一個還特麽賊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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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