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國飯店的歡迎儀式也變了味道。
兩人在簡單看過房間布置,聽取了負責人的彙報後,便沒了心情再待下去。
“這不是我記憶中的六國飯店”
李懷德上車前還留戀地望了一眼車窗外面的華麗建築。
就像你走出紅浪漫,雖然體驗很糟糕,可還是在結賬的時候加了經理的威信。
你覺得下次再來的時候,這裏會換人一新,重新燃起希望。
李學武能說什麽,他是不善于安慰人的,他怕李懷德哭了不好哄。
倒是那些外地來的進步師生,在看到這種浮誇的裝修時,聽着服務處專人講解這裏的曆史和批判時,眼神不經意間流露出了迷戀和向往之情。
紅浪漫的霓虹燈永不關閉,一個鍾一個人,走了李懷德,還有新人客。
當伏爾加M24緩緩啓動,李懷德收回迷失記憶的視線,不再留戀,一如聖人。
李學武回頭望去,穿着闆綠的進步師生,憑借介紹信就能報名入住,體驗這難得的曆史建築。
更因爲服務處的人宣傳,十月一日晚上,這裏還有歡慶晚會,更是惹得這些進步師生的追捧。
人潮兇猛,歲月如刀。
李學武不忍在李懷德的胸口捅刀子,回去的路上沒再提六國飯店的事。
等回到了辦公室,沙器之彙報道:“上午文宣隊王副隊長來過”。
“我知道了”
李學武撓了撓腦袋,李懷德着急走,他忘了交代這件事。
跟沙器之說了一下,讓王亞娟有時間再來一趟。
話音剛落下,沙器之還沒來得及答應呢,栗海洋來了。
“李副書記好”
栗海洋微笑着同沙器之點了點頭,這才走到李學武辦公桌前面客氣道:“李主任讓我把鑰匙給您送過來”。
“您放心”
他笑着提醒道:“家具家電、柴米油鹽我都幫您備齊了”。
“嗯,好,感謝”
李學武點了點頭,态度沒什麽變化,看也沒看那把鑰匙,手裏還在忙着文件的事。
栗海洋看了沙器之一眼,客氣道:“那您忙,我先回去了”。
李學武頭也沒擡地擺了擺手,說道:“器之,送一下海洋”。
“不用不用”
栗海洋想跟李學武修複關系,可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他身上李懷德的烙印太強烈了,除非學張國祁,玩一把竹筒倒豆子。
跟沙器之客氣了兩句,由着對方把自己送出了門。
他還想跟沙器之攀攀交情的,可沙器之老滑頭了,三言兩語打發走了他。
再回到辦公室,李學武卻是點了點那把鑰匙,将一張寫着地址的紙條遞給了他。
“幫我去接個人,在東城一監所,你提我的名字,找吳老師就知道了”
李學武看着沙器之交代道:“你和建昆一起去,開我的車,把人直接送去津門這個地址去”。
“是”
沙器之這是第二次接到李學武安排給他的私事,表情顯得很是正式。
李學武看出了他的心思,挑了挑眉毛,道:“讓你們去是認認門,以後我去津門辦公就要住在這裏”。
說完也不再多解釋,重新把目光放在了文件上。
沙器之見李學武沒别的吩咐,出門叫了韓建昆,一起往一監所去了。
上午出發,去津門不遠,晚上下班前一定能回得來。
兩人到了一監所,找到吳老師,亮明了身份後,卻見這個懷了孕的女人指了地上的行李說可以走了。
沙器之眼睛微微一睜,随即若無其事地拉了拉愣住的韓建昆,示意他趕緊搬行李。
吳老師長的并不是國色天香,也不是小家碧玉,而是文化人特有的那種書卷氣。
說女人是一本書,有的女人是西遊記,有的女人是紅樓夢,沙器之覺得吳老師是詩經。
根據他對李學武的了解,這正對他的口味啊!
尤其是這種溫潤如玉的性格,可不就是跟李副處長的愛人相似嘛。
嘶~~~
忙着搬行李的兩人不敢說話,更不敢交流,可都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點什麽。
他們攤上大事了!
好像勘破領導的秘密了,領導對他們這麽信任的嘛!?
從一監所裏藏着的人,又送去津門,還是李主任給的鑰匙……
這都什麽跟什麽呀!
到底是李副書記的人,還是李主任的人啊!
領導沒說女人的身份,這女人也沒介紹自己,他們就裝不知道,沒見過。
隻是在出門的時候,以前見過面的一監所一把手鄭重其事地同這位吳老師寒暄了幾句,還送上了幾樣貴重補品。
這……
黃監獄長跟領導的關系是鐵子吧,如果這麽推斷的話……
有了女人,還有了身孕,不能放在外面危險處,藏在鐵子這裏……
嘶~~~
好像自圓其說了呢!
我們都是瞎猜的啊!
車輛發動,韓建昆隻顧着開車,沙器之坐在副駕駛,頭也不敢回。
他越想越不對勁,這件事怎麽想的這麽順利呢!
如果真的是李副書記的女人,怎麽可能讓他一想就能把所有的問題想清楚了呢。
這不是領導的風格啊!
關鍵是,他又何必這麽做呢!
讓私密的人去安排不是更好嗎?!
别不是領導耍壞,跟我們倆挖坑吧!
别了吧!
連自己人都不放過?!——
可能是真忙,一上午都沒見着王亞娟來這邊。
剛剛結束的晚會雖然受到了全廠職工的贊許。
可用放大鏡看問題的她們,還是總結出了許多不足。
經驗是需要總結和積累的,沒有經驗怎麽進步和發展啊。
明天還有一場晚會需要表演,而且是對外的,他們的壓力更大。
擴招的事不着急,這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做好的。
中午下班鈴聲響起,李學武放下了鋼筆,抻了抻懶腰,從櫃子裏拿了自己的飯盒便出了門。
剛一下樓,便見着劉光天從保衛科那邊走過來。
“李……李副書記”
劉光天見着李學武下來也是一愣神,這幾天運氣不佳啊,怎麽老遇見他!
李學武站住了腳步,看了他一眼,問道:“怎麽?案子還沒完?又夜裏審你了?”
這小子現在的形象實在是不佳,胡子拉茬,頭發亂的跟雞窩似的,滿臉的油泥,跟上次見着他時一樣。
“沒……沒有”
劉光天嘴角咧了咧,開口解釋道:“我跟三大爺家幫忙來着”。
李學武揮了揮手,示意他一起往出走。
聽見他說這個,眉毛挑了挑,問道:“他家生孩子,你幫什麽忙?”
昨晚他見着劉光天在這邊看節目來着,也不是他給送醫院去的啊。
“獻血了?”
“不是,是……”
劉光天跟在李學武的後面,眼睛眨了眨,讷讷地說道:“闫解成死了”。
“啥玩意!?”
李學武剛下台階,聽見他這麽說,不敢置信地轉回了身。
劉光天見着李學武瞪大了眼睛也是吓了一跳。
回過神忙解釋道:“真……真的,我來就是給他辦喪葬火化手續的”。
“等會兒!!”
李學武擡起手叫住了他,問道:“你說的是闫解成?不是他媳婦兒大出血有危險的嘛!”
他實在是有些沒明白過來,皺眉看着劉光天說道:“昨天晚上到家的時候他還給我打電話,讓我幫他從廠醫院調血來着”。
“是”
劉光天聳了聳肩膀,也是有些無語地解釋道:“當時血不夠,先抽了他的頂着”。
“半夜醫院催他們去交費,他的錢都在葛淑琴那兒來着,他回家去找,路上摔水溝子裏沒爬出來,淹死了”。
“掉水溝淹死了?”
李學武皺着眉頭,撓了撓自己的臉。
這種事屢見不鮮,倒是沒什麽好驚訝的。
膝蓋深的水溝子都能淹死正常人,更别提抽完血,大黑夜裏的闫解成了。
“是,是跟水溝子淹死的,聯防員發現的,人早都沒氣了”
劉光天接了李學武遞給他的香煙,靠着門口的牆站了,給自己點了火,抽了一口後,這才開始講細節。
“當時就他和三大媽在醫院,大半夜的,你那電話打了也沒人接”
“所以他就自己回去找錢”
劉光天使勁抽了一口煙,苦笑道:“他們家的事我聽着也糊塗,大半夜的,非要自己回去,您說爲了啥?”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沒說話,他對三大爺家的情況有些了解,可也不比劉光天多。
那一家的心眼子都是朝上長的,誰知道他當時在想啥。
“你可能不知道,闫解成的工資都給了葛淑琴,防着他爹呢”
劉光天吐了一口煙,眯眯着眼睛說道:“而葛淑琴呢,又把這部分錢都交給了三大媽,意思是不跟家裏隔心”。
“她這麽做對不對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比我大嫂要強一萬倍!”
“可就是這份心思出了事”
他哼哼道:“三大媽的錢藏不住,也沒藏,讓三大爺給摳走了”。
“就闫解娣說,他爸當時說的,這筆錢是還他的欠款,還有給闫解成找工作的錢”
“反正啊,他們家亂套的很,都把錢看的比命重”
“結果到用的時候真要命了!”
劉光天咧着嘴解釋道:“三大爺下鄉了,錢都在他手裏藏着,沒人知道在哪”。
“我估計闫解成回家也是奔着這筆錢去了,他咋可能虧到他爹那兒”
“當然了,這都是我聽說的,有些是我想的”
劉光天抽着煙,歎了一口氣,說道:“不過就沖着大半夜,抽了那麽多血都要往家趕的勁,我是想不明白還有什麽理由說這錢白天爲啥不能再去交”。
“現在好了,錢沒找到,人沒了,爺倆互相算計着,勾心鬥角,不知道誰虧了,誰赢了”。
他倒是有所感悟地說道:“半夜裏嚎嗓着,我爹帶着我去幫忙,整整忙到了大天亮”。
“醫院那邊呢?”
李學武聽着他的話也是唏噓不已,這家人、這個錢、這個緣分,真的是……一言難盡。
“葛淑琴沒事了,孩子也保住了,都在醫院呢,一大媽過去照顧呢”
劉光天冷笑着說道:“喜事變喪事,還不知道怎麽處理呢”。
“三大爺是今天早上一大爺給去的信兒,這會兒應該到家了”。
“他自己沒做下,一大爺倒是真幫忙,否則就指着他們家老弱病殘的,還不知道啥樣呢”。
“你爸也在那呢?”
李學武看了看劉光天,這小子好像還真的從這件事裏悟到了些什麽似的。
“嗯,幫着忙活了半宿,一大爺都在那呢,他咋不去”
劉光天點了點頭,道:“今天早上跟我一起來上班的”。
“說什麽時候出了嘛?”
李學武問道:“要火化也得等明天吧?”
“沒人樣了,水泡的,停不住了”
劉光天咧嘴道:“說是今天下午就得去化了,明天早上出殡吧,我爸他們是這麽說的”。
李學武點了點頭,對他說道:“行了,忙你的去吧”。
說完又看了他一眼,道:“跟你爸也說一聲,别疲勞作業,該請假請假”。
“知道了”
劉光天在牆上按滅了煙頭,正經地跟李學武道了謝。
他這個時候才覺得李學武還是院裏人,還是他能接觸到的人。
雖然跟李學武有着很多不可明确的矛盾,可他還是得承認,李學武對院裏人絕對不虧着。
從他轉業回來分的那條豬肉開始,院裏好多人都欠着他的人情呢。
換個思想考慮,如今外面鬧的那麽兇,而院裏卻是平安的很,這裏要說沒有李學武的壓制,他是不信的。
他的感悟最深,跟張國祁也沒少瞎折騰,到頭來折騰了個啥。
保不準還要跟着對方背個處分。
他弟弟更是如此,小崽子沒有個分寸,直接動粗打人,現在好了,找地方學習鍛煉去了。
人啊,總得遇着點事,刻骨銘心之後才懂得做人的道理。
——
下午下班前沙器之和韓建昆趕了回來。
沙器之彙報說,人送到地方了,房子确實準備的充分,啥都有。
吳老師知道他們忙,也沒請他們幫忙收拾,便讓他們回來了。
他彙報的時候還看着李學武的眼睛,想要看出點什麽來。
可是李學武的表情沒有一點波動,好像無關緊要似的。
最後隻是點了點頭,沒有任何意見和表示。
沙器之也是搞不明白,先前以爲是保密,後來覺得是情人,最後覺得啥也不是,可現在又迷糊了。
迷糊他也不敢問,不敢說,隻當出了個外差。
王亞娟來找李學武彙報工作,他便抱着文件出去了。
“領導,有什麽指示?”
王亞娟當了幹部,自帶了一股子英氣,比之以前面對李學武的時候要坦然許多。
“李主任交代的工作”
李學武一邊寫着,嘴裏說道:“要求文宣隊擴編,叫你來是聽聽你的意見”。
“還要擴編?”
王亞娟想了想,問道:“是從内部選拔,還是跟我們一樣,從外面招錄?”
“都可以”
李學武擡起頭看了她一眼,随後繼續說道:“你是負責人,也是專業的,你可以提意見”。
“我提意見……”
王亞娟見李學武真的是在談工作,也正式了起來。
“您也知道,藝術表演是需要大量時間排練和具備一定天賦、功底的”。
“嗯,我理解”
李學武的目光并沒有離開文件,手裏更沒耽誤,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覺得兼并文工團是個很好的選擇”
王亞娟說道:“每個文工團都有自己的台柱子,都追求藝術成就,能力和天賦都有保障”。
“再有就是……”
她看了看李學武,說道:“如果要從内部選拔的話,可能得選那種特别年輕的,十五六歲正合适培養的,但需要一定的時間和年限”。
“這個可以考慮”
李學武将一份批閱好的文件放到一邊,拿起另一份文件打開,目光看着她說道:“但是咱們廠未來的宣傳工作需要很快進入狀态”。
“我明白,所以問您呢”
王亞娟認真地說道:“不知道李主任是什麽意思,咱們廠要多大的宣傳規模,又有什麽後續的要求”。
“領導嘛,隻看效果”
李學武點了點鋼筆,道:“就像昨天那場晚會,領導不在意你們排練了多久,更不在意你們有多少人參與,他隻看效果”。
說完他便繼續看起了文件,嘴裏說道:“當然了,不必急于求成,找你來就是讓你充分考慮的,也給你時間準備”。
“我這裏有幾點意見供你參考”
李學武講道:“可以從京城專業藝術院校招收一批合格的畢業生”。
今年的畢業生還有很多沒完成分配的,都在學校裏幹等着呢,李學武的算盤打的超級厲害。
王亞娟也是眼睛亮了亮,從文工團選人,和從專業藝術院校選人都是一個意思。
她隻想要技術好的,不用多下工夫去教的那種。
雖然李學武說了要她去考慮,要征求她的意見,卻又開始給自己提建議。
她沒有任何的意見,因爲領導說話做事就是這個樣子的。
你聽他說都由着你,可你敢自己做主試試?
“第二點”
李學武講道:“跟你剛才說的一樣,兼并幾支專業化的文藝表演隊伍”。
“但是”
他擡起頭,看向王亞娟強調道:“這一次跟整體調動你們不同,咱們不要所有的”
“隻挑最優秀的,咱們最需要的選調,現在咱們有這個實力”。
“最後一點”
李學武點了點文件,道:“你跟宣傳科那邊協調一下,或者由誰出面,或者是由領導協調”。
“去藝術團體也好,去藝術院校也罷,延請幾位有藝術造詣和優秀品德的表演藝術家加入到隊伍中來,作爲主要宣傳工作支撐”。
“你剛才也提到了後備人才培養的建議,這一點我是支持的”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但現有的資源不足以完成對這些年輕人的培養”。
“隻有形成老中青少,階段性的人才儲備力量,才能完成更完備和完善的結構性組織建設”。
“這……”
王亞娟詫異地問道:“這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資源吧,咱們廠有這麽大的宣傳和藝術表演需要?”
“先搞起來再說”
李學武看了她一眼,道:“反正現在的藝術人才也不值錢”。
“這麽說你聽着不舒服是吧,那我換一種說法”
李學武看見她皺眉頭,笑了笑,說道:“當前藝術表演隊伍面臨着産業結構調整和優化,你可以有更适合的選擇”。
“你還是别說了”
王亞娟瞥了李學武一眼,道:“就是我們不值錢了,滿大街都是,對吧?”
“就是這樣了”
問完了李學武,她自己都沒信心了,知道李學武的這種說法就是藝術表演隊伍的現狀。
現在不是舞台沒了,現在是連飯碗都沒了。
再發展下去,飯碗沒了不說,命都要沒了。
李學武看得出她神情有些失落了,咳嗽了一聲提醒道:“這些都隻是我的建議,你回去後可以充分的調查和研究一下,再形成報告給我”。
“好,我知道了”
王亞娟歎了一口氣,擡起頭看向李學武,發現他又在忙了。
想着他以前的模樣,忍不住問道:“現在過的,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這個問題問的好”
李學武笑了笑,擡起頭看了她一眼,道:“我也想問問生活,爲啥這麽的糟糕”。
“你總有說的”
王亞娟扯了扯嘴角,她想問的不是這個,想要知道的答案也不是李學武說的。
不過她也知道再問下去都是徒增煩惱,站起身說道:“我回去了,還要忙”。
李學武也沒起身去送她,僅僅是說了一句“注意身體”的話便又繼續忙了。
王亞娟出門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伏案工作的身影。
熟悉,而又陌生。
——
“呼~”
“累死了!”
韓露撐着鏡子前面的扶手杆滑着坐在了地闆上。
汗水打濕了額頭上的碎發,大口喘着粗氣,抱怨着排練的辛苦。
“昨天晚上過淩晨才睡的,今天還得練!”
“啊~~~要瘋了!”
“别嚎了~”
周小玲拎着毛巾走過來,挨着她坐了下去。
“連續兩場晚會,昨天的還好說,明天晚上的可是咱們自己的獨角戲”
“不抓緊排練,真出了漏子,那臉可丢外面去了”。
“好好好~練~”
韓露無奈地甩了甩頭發,左右望了望,問道:“苗苗呢?”
“她可比你勤奮,跟老師單獨請教去了”
周小玲靠在了鏡子上,歎了一口氣,說道:“我覺得跟她的差距原來越遠了”。
“你?”
韓露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得先給自己定個小目标,比如說提幹什麽的”。
“呵呵,下輩子吧~”
周小玲苦笑出聲道:“這輩子是沒什麽希望了,能跳就跳,跳不動就轉後勤去,不下車間就好”。
“也别這麽悲觀嘛”
韓露挑了挑眉毛,輕聲道:“女人長的好,不如嫁的好,你要不要考慮找個好對象?”
“去,要死了你~”
周小玲謹慎地看了看左右,羞澀地捶了韓露一拳,嗔道:“你怎麽什麽話都敢說啊!叫人聽見了,小心有你好果子吃!”
“怕什麽!”
韓露無所謂地說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年齡夠了,就可以處對象,這怎麽了?”
她理直氣壯地說了一通,随後又用胳膊碰了碰周小玲,笑着低聲問道:“還是你也有什麽别的想法?”
“吓!越說越沒譜了!”
周小玲被她的話吓了一跳,臉色也正經了起來,提醒她道:“可别亂開這種玩笑,要死人的!”。
“怕什麽,就咱們兩個說”
韓露撇了撇嘴角,道:“你也别把這件事想的太那啥,我不說你也看的見,聽的見”。
“啊,就許她們做,不許咱們做了?”
她是越說越偏激:“要都是公平競争就算了,可你看一個個的,恨不得現在就去自薦枕席,明天就提幹的樣子!”
周小玲聽她這麽說也沉默了下來,抱着膝蓋坐在那不說話。
“有什麽呀~”
韓露不在意地說道:“不就是拿青春換明天嘛!”
“貞節牌坊換不來幹部的身份,也改變不了命運”
“你就真想去後勤打雜?”
“我不信~”
韓露撇了撇嘴,道:“女人就這麽一點優勢和資本,這個時候不換自己需要的,難道去賭未來的男人一直愛你啊?”
“你看看那位”
她見着王亞娟從門外經過,撞了撞周小玲示意道:“你看她現在多神氣,你就不想像她那樣?”
周小玲随着韓露的示意望了過去,王亞娟正站在門口跟張指導員談着什麽。
以前都是一個隊伍裏的同事,可她們現在每天沒日沒夜的排練,王亞娟已經坐辦公室了。
說是沒有舞台上耀眼的機會,至少她不用爲了以後擔憂什麽了。
“你剛才說苗苗?”
周小玲轉頭望向韓露,滿臉的遲疑。
韓露卻是扯了扯嘴角,道:“你也知道,我跟她關系最好,可不能給你說什麽”。
“不過啊”
她嘴裏說着是好朋友,可跟周小玲絲毫沒有隐藏的意思:“她的心思很靈的,你沒見昨天她在跟領導握手的時候嘛~”。
說完她還抿了抿嘴唇,一副瞧不起對方的模樣。
“我沒注意”
周小玲用手指理了一下耳邊的頭發,輕聲問道:“她怎麽了?”
韓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問道:“你覺得咱們廠裏的領導誰更‘可靠’?”
她故意在最後兩個字上頓了頓,還配合着眼神加重了語氣。
就算是傻子都能聽得明白,她說的可靠是可……靠。
“你不是開玩笑吧?”
周小玲眼睛瞪得大大的,說道:“你說王亞娟那什麽,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可看她現在跟那誰可沒接觸!”
“說你傻呢!誰會在廠裏那啥啊!”
韓露撇嘴示意門外道:“她剛才就去了,還是去了那人的辦公室”
“你說沒聯系?不認識?那爲啥她提幹?”
“軋鋼廠需要文藝隊,那麽多單位的文工團他們不要,偏偏要了咱們?”
“你啊,你啊!”
韓露點了點周小玲的額頭,道:“你可長點心吧!”
“去~”
周小玲拍掉了韓露的手,問道:“那你是說李副書記?”
“不一定”
韓露壞笑了一下,道:“你覺得李主任就不行?”
“吓!他都……”
周小玲真的很驚訝了,她有想過李學武是主要負責她們的領導,也想過李學武的年輕,就是沒想到過周苗苗奔着最大的那個去了。
這是要解決幹部身份啊,還是要解決全家幹部身份啊!
真真的一步登天還是咋地!
“歲數大怎麽了,長得醜怎麽了,男人,最重要的是要有财華”
韓露瞪了瞪眼睛,道:“要你用那啥換一個幹部身份你換不換?”
“我……”
周小玲猶豫了,低着頭不說話。
“不換是傻子!”
韓露扯了扯嘴角,對她說道:“以後就算是結了婚,跟你愛人還不是一樣那啥,這有什麽呀”。
“你忘了咱們團以前的李玲了?”
“現在成鐵路那邊團委副書記了”
“你知道她跟的誰不?”
韓露擡了擡眉毛,道:“就是張站長,三年多呢,肚子要大了,這才找了現在的對象結婚”。
“可結了婚又能怎麽樣,還不是該跟還是跟,車站那邊誰不知道,結了婚更不怕了!”
“她現在的愛人不知道?”
“扯!”
韓露抹哒眼皮道:“他不知道那孩子是誰的,還能不知道自己怎麽升的車長?”
“心明鏡兒似的!”
“那小子聰明着呢!”
“他有個屁啊,白撿一漂亮媳婦兒,自己提了幹,還提前分了房,雙職工家庭,想啥啥沒有啊!”
“就算是知道張站長經常趁着他出車的時候去家裏,他能怎麽着?”
“要死要活?工作幹不幹了?媳婦兒要不要了?”
韓露信誓旦旦地說道:“你信不信,他都願意主動去出車給張站長騰地方!”
“那火車在庫裏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得着點兒好東西了!”
“你知道不?”
韓露挑眉道:“前段時間我回去挪團檔案,就是她給辦的”。
“手上帶着進口表,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好料子,聽說還買了自行車”
“誰有她聰明啊!一口吃了兩個男人,一起養活她!”
韓露說着以前的同事,滿是不以爲然地問道:“讓你選,你是選李主任啊,還是李副書記啊,或者選愛情?”
“我……”
周小玲一時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麽說,看見韓露意味深長的表情,臉紅着站起身,道:“我訓練去了”。
“怯~”
韓露撇了撇嘴,看着周小玲的背影嘀咕道:“愛情值幾張大團結!”
——
“建昆請假了嗎?”
在下班回去的路上,李學武問了一嘴韓建昆的事。
韓建昆應聲道:“不用請假的,明天不是統一放假嘛”。
“哎~~~!”
“新婚,就一天怎麽能行呢!”
李學武擺了擺手,對着沙器之交代道:“後天你幫他請三天的婚假”。
“周日不算,再幫他從周一開始請三天的事假,湊夠一周,好好出去轉轉”。
“領導,真不用”
韓建昆有些慌亂地說道:“我們在家也沒啥事,我真待不住”。
“待不住也得待”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帶着秦京茹逛逛街,轉一轉好玩的,找一找好吃的,享受一把二人世界”。
“呵呵,我當年可沒這個優待”
沙器之笑着看向韓建昆說道:“領導體恤,你還不知道接着,真是個傻小子!”
“她也不願意休息”
韓建昆爲難地說道:“她跟我說,周四就回來上班了”。
“呵呵~”
“聽她瞎胡鬧!”
“結婚第二天就上班!”
“沒了她我們家還不開火了?!”
李學武好笑地說道:“告訴秦京茹,消停在家待着,下周四之前我不想看見她!”
“呵呵呵~”
沙器之聽得有趣,側着身子看着韓建昆說道:“你媳婦兒可是個厲害的主兒,以後有你受的了”。
韓建昆看了沙器之一眼,那意思是:大哥别說二哥好不好!
他又不是沒見過沙嫂,說秦京茹厲害,沙嫂更厲害好不好!
李學武開口給了他假期,也是爲了他好,誰不想多休息幾天呢。
主要是不知道接下來一周領導有沒有事,如果真的忙,他也是不敢休的。
當司機的,哪天在值班室不是休息,真要是讓領導替你找休息,你就真的幹到頭了。
當着李學武的面他當然不好再繼續争執下去,可等送了李學武,私下裏再找沙器之說就是了。
李學武今天也是很感慨,想着中午聽到的闫解成的事,吳老師的事,以及王亞娟的事。
他便同沙器之說了婚姻和愛情。
“你結婚時間最長,你覺得婚後還有愛情嗎?”
“别鬧了處長,啥愛情啊~”
沙器之苦笑道:“現在回家她不磨叨我就是愛情!”
“不在我看書的時候打孩子就是愛情”
“給我洗衣服做飯生孩子就是愛情!”
“建昆啊,前車之鑒啊”
沙器之說完自己還拍了拍韓建昆的肩膀,道:“這女人結婚前和結婚後就不是一個人了!”
韓建昆咧咧嘴,心想:大哥我明天結婚啊,你跟我說這個是不是有點晚了?
李學武坐在後面呵呵地笑,他倒是覺得沙器之跟沙嫂之間有愛情的存在。
他看見的,這個年代的男女關系絕大多數還很淳樸和保守。
即便是有那種大膽的,也是在相對封閉的社會關系内存在。
比如劉岚和李懷德這樣的,方便、快捷、安全!
當然了,現在也不太安全了,主要是劉岚馬大哈。
指揮車停在了門前,李學武跟兩人擺了擺手便下了車。
韓建昆主動跳下車追了過來,跟李學武道了一聲謝。
李學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提前道了一聲恭喜,言明明天會去喝喜酒的。
送走了吉普車,李學武回到家緊着吃了一口飯。
跟老太太說了闫家的事,吓了老太太一跳。
老太太也是仔細想了一下,知道李學武要過去一趟,叮囑着他把劉茵和趙雅芳安排去後院住。
倒不是怕别的,闫解成下午就化了,要是吓着早都吓着了。
老太太是怕明天大早上,對門出殡讓家裏人休息不好,主要還是趙雅芳。
李學武答應着,跟顧甯說了一聲,這便開着威利斯往四合院這邊趕來。
這會兒天都已經黑了,進胡同的時候看見四合院大門口對面的影壁牆下支着帳篷,有人戴着孝在帳篷門口燒紙。
李學武隻是瞅了一眼,應該是闫解放和闫解曠哥倆。
這麽看來闫解成昨兒半夜被拉回來都沒進得去院啊。
一個因爲他是橫死的,這院裏不能讓他進。
二一個是他家裏還有爹媽妻子兄弟,正房不能給停,偏房太小停不下。
所以隻能停大門外影壁牆下面了。
葛淑琴剛生産,回不來,兩個弟弟跪在那給燒紙守靈,消災消難呢。
他把車停在了西院大門口,邁步就往大院裏走。
聽劉光天說闫解成下午化,這會兒骨灰應該就在帳篷裏擺靈堂,靈位應該擺在他家偏房那邊。
四九城老講兒,靈堂是靈堂,靈位是靈位,兩碼事。
靈位擺在屋裏供祭,起靈前往靈堂送三次,最後吹吹打打送城隍廟上去。
嗯,就是闫解曠和劉光福他們前段時間公審的那位城隍爺。
不知道闫解曠送他哥去城隍爺那,那位老城隍會不會吓一蹦跶。
李學武家跟他們家沒親戚,也沒朋交。
但因爲是鄰居,家裏父親不在,大哥和老三也不在,沒有頂門的男人過來看看不合适。
就算是以前他跟三大爺家裏有什麽龌龊,現在遇到這種事,他該來也得來。
這不是在給闫家長臉,而是在給李家撐臉面呢。
當然了,他也不用去靈堂祭拜,更不用去靈前燒香,僅僅作爲鄰居的身份,慰問一下家屬而已。
“呦!學武回來了!”
傻柱的聲音很大,像是在提醒誰似的,瞧見他進院,主動跟他打了個招呼。
李學武還沒來得及應聲呢,便瞧見三大爺滿臉憔悴地主動迎了過來。
“學武唉~~~”
他這一嗓子叫出來,李學武後背都發麻,白發人送黑發人,無外乎如此悲涼。
“三大爺,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