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回了禮,放下手後同王建波握了握手,笑問道:“退伍後的工作和生活都還好吧?”
“謝謝首長關心”
王建波也是面帶着激動的笑容回道:“一切都好,我們會踏實工作,紮根海洋的”。
“希望你們工作創造佳績”
李學武笑着拍了拍對方的胳膊,說道:“更希望你們的生活越來越好,更幸福”。
“是”
王建波笑着答應了下來,他在八一六團的時候就見過李學武很多次,很清楚面前的人是誰。
在退伍前夕他就知道眼前這人成爲了衛三團的副團長,他就是應該叫首長。
而八一六團裁撤一千五百多人下來,李學武就負責解決了一大部分人的工作和生活問題。
王建波也同戰友聯系過,各自回鄉後的安排都不是很好,有人想起離隊前政委說過的話,便約着一起來了鋼城。
有第一個人來,就有第二個人到,随着第一個人的信件發出,來這邊的人越來越多。
而在工作安排上,無論是碼頭工作,還是貨運船舶上的工作,他們都能很好地勝任。
良好的紀律性和服從性還保留着,學習的毅力和勁頭都有,适應的特别快。
聞三兒對這些人的到來也表示了歡迎,不僅給報銷來時的車票,還給他們提供了良好的生活條件。
他很清楚,李學武把這些人安排過來,是作爲基礎和基石來建設的。
以前他還擔心船上會出問題,這些人來了以後他就不用擔心了。
誰反他們都不會反,誰反他們就會幹掉誰。
這些退伍人員比調查部的影響力都要大,直接影響了整支隊伍的風氣和習慣。
聞三兒也是趁這個機會,充分發揮了他們的優良傳統,直接将船隊管理從松散組織提升到了半軍事化程度。
在實習和适應過程中,聞三兒大量的提拔和任用退伍人員擔任基層管理者,給組織結構打上了牢靠的安全基礎。
在他引導着李學武去看船隊,去看碼頭,去看工作設施的時候,就能看出這一舉措所帶來的好處和影響了。
設備保養更規範,人員管理更嚴格,工作流程更簡便,命令下達更直接。
說千噸貨船好像不咋大,畢竟現在主流貨運行業開口閉口都是萬噸巨輪。
但是,當前國内的貨運主體還是以百噸級的貨運船隻爲主,上千噸的貨船實際上就是大大大船了。
李學武登上了停泊在碼頭的千噸貨船,第一次看到了手裏最大一筆重資産。
張萬河負責給李學武當解說員,介紹了船舶的使用和訓練情況,以及人員配置和現在的管理狀況。
李學武在看過貨船後,隻問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現有的船隊能否承接津門港碼頭中波公司給的貨運任務。
一條貨船需要船員二十人左右,二十七條貨船最少就需要五百四十人。
這還是滿負荷運載的時候所需人數,可船能連續作業,人不能不休息啊。
運營這支擁有二十七條貨船的船隊,最少需要七百五十個船員。
職業種類就包括甲闆部的船長、大副、二副、三副、水手長、木工、水手、舵工。
輪機部的輪機長、大管輪、二管輪、三管輪、電機員、機匠長、機匠。
事務部的事務長、大廚、服務員、船醫。
當然了,就二十多個人的運營隊伍,職務是需要重疊和兼任的。
(隻找到了85年的工資表,對照理解吧)
而這七百多人僅僅是上船的,碼頭上的人也不少。
别看這邊的碼頭僅僅是内河碼頭,可論人數,這裏的隊伍是按照近海航運的規模進行建設的。
賬本上的人數已經超過一千兩百人了,能賺錢,也能虧錢啊。
一個月光是工資,這邊就要吃進去五萬塊,都不算柴油錢。
鋼城貿易、吉城貿易、聯合貿易以及内河航運本身産生的利潤都扔到碼頭建設和人員訓練中去了,京城那邊時不時的還得貼老本。
李學武現在都窮到靠倒騰蔬菜養船隊了,你說慘不慘。
他現在急于确定船隊的狀态,下個月姬衛東回來,船隊就要南下,到時候拉不出來隊伍可就麻煩大了。
好在是張萬河給出了明确的保證,現在所有船隻都能順利完成近海航運任務。
這是得到充分驗證的,他們現在也承接内河到近海的航運任務。
從營城出海往濱城、琴島方向跑過很多次了,最遠的就是京城了,運送煉鋼廠的鋼材。
以後這樣的貨運任務會更多,尤其是營城造船廠開工以後,煉鋼廠往營城去,船運是鐵路運輸很好的補充手段。
李學武對他的回答表示了認可,若是幾個月下來,隊伍還沒練出來,他都有心弄死張萬河了。
船隊現在的人員結構比較複雜,這幾個月下來都還在整合和磨合當中。
船長隊伍有一大部分人是鋼城本地的,先前就是給關東開船的,接收船舶的時候他們也被接收了。
而姬衛東也通過自己的關系,從海鍕給李學武找了幾個退伍和轉業人員過來當教練。
新的船長隊伍培養方向主要是以從京城來的初中生爲主,這些人有着比較好的文化基礎,可以帶教和學習。
而其他崗位就沒這麽多講究了,退伍的、鋼城的、吉城的、京城的,哪都有。
複雜的人員結構給船隊帶來了一定的管理難度,可在安全保障上得到了最大的滿足。
李學武又不需要他們去執行什麽艱巨的任務,隻是跑個船而已,最重要的就是服從。
船運是一項團隊合作型勞動方式,除了船長要求用腦子,剩下的按部就班聽指揮就是了。
聞三兒經李學武說過幾次後也懂得禦下之道了,人員使用和安排上都很有了很大的進步和提升。
李學武也想用大學生來給他打工,可在這個時候都是妄想。
忠誠到什麽時候都是他最看中的條件和要求,即便聞三兒隻有小學文化,那他也是李學武心目中的一把手人選。
鋼城貿易是大強子在負責,他手裏幹活的卻多是京城來的年輕人。
這些人腦子活,嘴會說,做貿易很有天賦。
大強子原本對這個安排還有些意見的,他用慣了原來手底下那些吉城人。
但是,當關裏人一亮相,這嘴皮子一動,就顯出差距來了。
關外人做買賣,永遠比不上關裏人的精明。
這是所有關外人的共識。
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置,就是管理,也就是HR(合适的人)。
不是很大的碼頭,李學武卻轉了一下午,一直在跟幾個負責人溝通和詢問,充分了解了這邊的工作情況。
回到辦公室,李學武又召開了工作會議,讓幾個負責人輪流彙報了手裏的工作。
直到夜幕降臨,李學武就回收站在鋼城的幾個項目進行了總結和部署安排。
并且就較爲關心的幾個問題對相關負責人進行了點對點的要求。
“會開完了,吃飯吧”
費善英的肚子不是很大,但能明顯看得出富态了。
李學武笑着叫了一聲三舅媽,給足了聞三兒的面子。
費善英笑着應了,招呼他們過去吃飯。
這邊是有大食堂的,李學武路過的時候看見好多人排隊打着飯。
不過他們并沒有在食堂裏吃,而是在聞三兒家裏。
聞三兒也知道自己以後在哪都住不長久,所以鋼城也沒個窩,就住在碼頭的房子裏。
方便他工作,也方便他招呼費善英。
因爲孩子還小,也不想擔心上學的事,兩個人就這麽将就着。
不過房間倒是不小的,屋裏已經擺了地桌,桌子上擺了幾道涼菜。
李學武在門口的水盆裏洗了手,看了看跟過來的人,點了要離開的大強子幾人道:“過來,幹啥去?”
大強子看了張萬河一眼,示意了食堂方向道:“我們跟這邊吃就行”。
“過來,一起”
李學武沒聽他的解釋,隻是有些霸道地一招手。
随即又對着聞三兒說道:“把周常利和王建波叫過來吧,今晚算大團圓”。
聞三兒明白李學武話裏的意思,點頭道:“我這就去叫”。
說着話拍了大強子的胳膊,示意他洗手進屋。
李學武主動掏出香煙給幾個人分了,手裏的打火機隻給自己點了。
這裏還沒有人能讓他給點煙的,除非是聞三兒。
等人到的差不多了,聞三兒低聲跟李學武解釋了一句,說是調查部大海那邊早吃過了。
李學武知道,這人是不願意摻和這邊的事,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其實李學武也不願意跟對方接觸,除了姬衛東,他跟調查部之間沒有任何聯系。
包括餘大儒那邊,軋鋼廠跟保密部有合作都是通過對方聯系的,從來不接觸那邊的人。
知道的越多,你自己身上的枷鎖越重。
他們兩個部門權利其實并不是很大,沒大家想的那麽無所顧忌,隻是神秘感強罷了。
既然要保持保密,他們的行動和人員反而要受到很多的限制。
李學武是要走在陽光下的,不可能去沾陰影的東西,對他以後的發展不好。
至于說姬衛東和餘大儒,一個是親戚,一個是朋友,沒啥可查的。
上桌的時候李學武還看見了聞三兒的大兒子張新民,有點怕生,跟着他母親去了隔壁屋。
聞三兒張羅着大家坐下,按了李學武的肩膀讓他坐在了主位上。
李學武也沒跟衆人客氣這個,趁着工夫跟幾人說了說家常磕兒。
手裏的煙還沒抽完,第一杯酒已經喝上了。
“今天有幾個難得”
李學武笑着對衆人說道:“天南海北,難得在此相會,人海茫茫,難得彼此相遇,酒逢知己,難得兄弟相聚”。
“幹!”
這邊幾人都是北方的漢子,喝酒自然是不成問題的。
周常利懂事兒地給衆人倒酒,李學武看着他點了點頭。
這小子成長的還是很快的,以前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樣,就是沒開過眼,沒長過什麽見識。
再大的海子園也抵不上真正的大海遼闊,什麽人往海邊去的多了都會心胸開闊。
聞三兒解釋說這邊的廚子是退伍的炊事兵,很是有一手。
李學武吃着就那麽回事兒,不過窮鄉僻壤的,能吃着口熱乎的就算是好的了。
“部隊是個大熔爐,出來的多是好鋼,隻要用對了地方,絕對是個好榜樣”
“謝謝您,我代表戰友敬您一杯”
王建波倒是會說話,趁着李學武講到他們,便端起酒杯敬了李學武。
李學武笑着跟他喝了一個,放下酒杯的時候問道:“戰友又重新在一起工作,其實是個幸福的事”。
這個時候的部隊特别的團結,因爲經曆過戰争,有着很深厚的友誼。
有相處的好的,真是拿彼此當兄弟一樣看待。
王建波就是這麽覺得的,笑着點點頭說道:“分開的時候好多人都哭了,再相聚的時候又是一種心情”。
“其實我們也不是什麽好材料,隻不過是接受了組織的教育,受到的組織的培養”。
他的話語很真誠,讓人一看就知道說的是實話。
“我們應該感謝您,給了我們一份養家糊口的工作”
“其實我們自己都很清楚,回家是分不到工作,又養不活自己才來的”
他這麽說着,還示意了聞三兒道:“并不像是聞經理所說的那樣誠摯相邀,是我們應該感激”。
“哎,說這個就遠了”
聞三兒笑着端起酒杯代表李學武回了他一個。
王建波同他幹了一杯,笑着道:“此前還有顧慮,現在也想不得那麽多了,先把自己養活了再說”。
他再看向李學武,認真地說道:“您放心,隻要您有需要,我們永遠是您的兵”。
李學武笑着點點頭,同他又喝了一個。
第一個說起王建波,說起退伍來工作的人,就是表達了他重視這些人的态度。
造船廠安排了一批,東風建築安排了一批,還有好多單位都由他介紹給他們安排了工作。
種子已經種下,隻需要慢慢培養,就會發芽,結出忠誠的花朵。
這隻是第一批,以後還會有第二批、第三批退伍人員安置到他的單位和企業。
不是什麽單位都能接收這些人的,尤其是這種大範圍的接收,很犯忌諱。
李學武倒是不用擔心,有衛三團的關系在,他怎麽做都是應該的。
形成了慣例,他再安排人,招人進來工作,就沒人再盯着他了。
說不定未來都能把招聘辦公桌擺到對方大門口去。
“好好做事,多學多幹,你們的未來是有大發展的”
李學武對他說完,又看向桌上衆人,道:“軋鋼廠在津門成立了貿易管理中心,依托海運優勢,大力發展汽車和船舶貿易”。
“而在鋼城,軋鋼廠新建工業生産基地,無數的零配件需要彙集到這裏,又有工業商品從這裏流到全國各地”。
李學武點了點腳下,認真地說道:“咱們現在這個位置,未來将會成爲重要的工業交通站”。
“而你們,無論是碼頭作業,還是船舶作業,都将會在這條貿易線上實現自我價值”。
“咱們現在有二十七條船,未來可能有兩百七十條船,甚至會有萬噸船”
“我敢說,你們未來會數不清咱們有多少條船”
“每一處碼頭,每一處港口,你們都能看見兄弟船隻,甚至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李學武說完這一句,直接看向了張萬河,問道:“掌櫃的,你信不信?”
張萬河看了李學武一眼,點頭道:“有東家在,我信”。
“所以你們要珍惜眼前人”
李學武點頭道:“今天坐在一起吃飯唠嗑,明天船隊發展了,再想坐在一起就得是大家退休了,都成老頭子了”。
“哈哈哈~”
衆人見着李學武端起酒杯,便都跟着舉杯笑了起來。
李學武看了衆人,舉杯道:“爲了友誼,爲了明天”。
“幹”
酒桌上的氛圍一直很壓抑,李學武能看得出在座的一些人心裏有小九九。
更能看得出,現在船隊發展了,成熟了,碼頭建設起來了,大家有了高低貴賤心了。
以地緣爲線,這小小的碼頭分出了幾方勢力出來,各個勢力的負責人又都彼此顧忌,提防,競争。
競争是好事,可要是發展成爲了仇人,那就是大事了。
蛋糕吃不吃,吃多少李學武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托着蛋糕的盤子。
“我說強子黑了,是曬的,還是累的?”
李學武看了一眼大強子,笑着說道:“大春可白了,還胖了,你見着絕對吓一跳”。
“他是屬豬的”
大強子端起酒杯對着李學武說道:“謝謝東家給我們機會,讓我在鋼城立足,有口飯吃”。
他這麽說的時候,李學武明顯看出張萬河端着酒杯的手頓了一下,随即自顧自地喝了一杯。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點頭道:“這話說的四海,江湖味足了”。
說完跟大強子碰了一個,喝的時候眼神一直看着張萬河。
張萬河則是一直低着頭,自己給自己滿了一杯。
“鋼城貿易的盤子有多大我不說,強子你知道,三舅也知道”
李學武看着桌上衆人,随手拍了一下聞三兒的大腿,随後繼續道:“這座城市的購買力是我見過的最強的,除了京城,比津門都強”。
“爲什麽?”
“工廠”
大強子點頭道:“這裏的工廠多,還大,城市就建設在了工廠之上”。
“對!”
李學武擡起手點了點大強子,道:“工廠多,工廠大,就說明工人多,掙工資的人多,單位就有錢,敢花錢”。
“無論是碼頭上來的貨物,還是煉鋼廠調度車間裏出來的聯合貿易貨物,都能找到合适的接收單位”
“這裏,最不缺少的就是買家,而恰恰缺少南方的稀罕玩意兒”
“所以,碼頭以鋼城貿易爲生,鋼城貿易以碼頭爲命”
李學武的臉色突然變了,手指敲了敲桌子,問道:“那麽,誰應該聽誰的?”
“啊?”
李學武看着大強子問道:“貿易是應該聽碼頭的,還是碼頭應該聽貿易的?”
大強子的臉色一下子就僵硬住了,手指捏着酒杯不敢看李學武的目光,飯桌上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他知道李學武不會給他多長的思考和反應時間,說不定下一秒就要掀桌子幹他了。
所以在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掌櫃的,他擡起頭看着李學武說道:“聽碼頭的”。
李學武突然瞪了眼睛,看着他強調道:“大點聲!”
“聽碼頭的”
大強子看着李學武,認真地講道:“聽碼頭的!”
“好”
李學武點了點頭,端起酒杯跟他示意了一下,随後碰了他舉起的杯子一飲而盡。
飯桌上因爲他的态度變化,氣氛又有些沉重了起來,滿桌熱菜,抵擋不住席間衆人臉上的肅殺。
“打江山易,守江山難”
李學武放下酒杯,沒再看大強子,而是徐徐說道:“鋼城這二十多條船是怎麽得來的,你們清楚”。
他這麽說着,目光掃視幾人,手又拍了拍聞三兒的大腿,一切都不言而喻。
“剛才大強子有句話說的好”
李學武從桌上的煙盒裏抽出一顆煙點燃了,随後把煙盒和打火機遞給了身邊的張萬河。
“你們要在鋼城立足,要有口飯吃,我要做的就是給你們找口鍋,還得買糧食”
“一家人衆口難調,有想吃茬子的,有想吃高粱米的,還有想吃饅頭的”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李學武再次拍了拍聞三兒的大腿,道:“我得說一句,鋼城能有今天這個成績,得虧三舅的算計”。
“我說的對不對?”
“對……”
衆人紛紛點頭,跟随李學武把酒杯端了起來,敬了聞三兒一杯。
聞三兒也是很感動,紅着眼珠子跟衆人碰了酒杯。
“謝謝大家的支持和幫助,謝謝”
看着衆人滿飲,李學武的臉色也緩和了下來。
“說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那是諸葛孔明”
李學武笑着看了聞三兒一眼,随後對着衆人說道:“但我三舅有諸葛孔明之才,卧龍之志”。
聞三兒明白李學武話裏的意思,衆人好像也明白了,再看向聞三兒的目光裏已經沒了飯前的那種壓抑。
張萬河主動同他喝了一杯,兩人算是不打不相識,同甘共苦受過難,也在鋼城鬥過法。
今天這杯酒,頗有相逢一笑抿恩仇的意味。
“我跟三舅隻差了一歲”
李學武笑着對衆人說道:“我們兩個論舅舅全拜我那大胸弟所賜”。
“我說三舅有卧龍之才,等你們見着我那大胸弟就知道什麽叫鳳雛之智了”
他的話隻是點到爲止,并沒有往下深說。
可在場衆人都知道了,他嘴裏的鳳雛要來接替卧龍的位置了。
“隊伍大了,成熟了,人也多了,組織機構在建設初期一定是要有所磨合的”
李學武看向周常利問道:“在這邊有沒有學到什麽真東西?”
“沒有”
周常利認真地看着李學武,說道:“三舅光教我打東北麻将了”。
“呵呵呵呵~”
桌上衆人聽見他的搞怪回答都輕聲笑了起來。
聞三兒也在笑,笑的很是開心。
李學武端起酒杯,同給自己敬酒的周常利碰了碰,說道:“巧了,麻将我也是跟三舅學的,不過他耍賴的時候多”。
周常利深以爲然地點點頭,擡起酒杯感慨地說道:“英雄所見略同”。
“哈哈哈~”
酒桌上的氣氛忽冷忽熱的,衆人的心髒跳動的忽快忽慢的,随着酒精的刺激,臉上都有了酒意。
“好好學,你們還年輕,多學多看多思考”
李學武笑着點點頭,道:“年輕就是資本啊,年輕就是沒道理可講,一切皆有可能”。
“看看你現在”
李學武示意了周常利,對着衆人說道:“你們能想到他以前是個什麽樣子嗎?”
“呵呵”
周常利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跟您說聲對不起,那次真的是有眼不識泰山”。
“嗯,确實成長了很多”
李學武點頭道:“嘴裏的話都一套一套的了,不再是那個帶着人攔着我要搶我車子和衣服的小混蛋了”。
衆人聽他這麽說,都把目光看向了周常利。
行啊,沒看出來啊!
該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呢,還是說你小子是真虎呢!
這人你都敢打劫,真是會挑人的啊!
資深的土匪,打劫的行家,退役的绺子大當家張萬河都有些懵住了。
他端着酒杯看着周常利,不知道是自己喝懵逼了,還是李學武話說瓢了。
跟周常利相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怎麽就沒看出這小子還有這份不怕死的能耐呢。
周常利面對衆人驚訝的目光和詫異的眼神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當初在新街口……
他曾經也是個王者!
後來挨了一嘴巴說聲算了~
拱手讓位兵馬大權還讓别人攥着。
他從不與人紛争~
他早已看淡輸赢~
如今臉上比以往~
多了幾分滄桑……
MC小混蛋已經是過去式了,他現在是東風船務人事科的副科長。
江湖路遠,把式不練了,開始耍筆杆子了。
上次回去趙老四都說他文藝了,他差點覺得對方在陷害他,這個時候說文藝跟後世說别人的都不是什麽好詞。
“我沒有誨人不倦好爲人師的喜好,也沒有救人于苦海的菩薩心腸”
李學武端起酒杯用手指點了點周常利,說道:“路就在你自己腳下,怎麽走是你的事”。
“謝謝武哥”
周常利認真地再敬了李學武一杯酒,他聽懂李學武的話了。
“常回家看看”
李學武這句話來鋼城說了很多遍了,對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含義。
同他說完,這才把目光看向了張萬河。
“看到年輕一輩的成長,掌櫃的有什麽想法?”
“這是好事”
張萬河點點頭,說道:“他們在成長,這才說明我們老的還有用了”。
“呵呵呵”
李學武輕笑着點點頭,說道:“掌櫃的經曆的多,遇到的事也多,是我們應該學習的榜樣”。
他看向衆人,說道:“當初我是有意請掌櫃的到京城幫忙的,可他放不下家裏,更放不下這片土地”。
“我理解這種感情”
李學武認真地說道:“故土難離,人離鄉賤,尤其是在面對生養自己的這片土地,情深意切”。
“我不反對掌櫃的想法,所以由他來主持鋼城的大局我沒有意見”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李學武轉頭看向張萬河說道:“掌櫃的當稱爲船隊的定海神針”。
“東家厚愛,敢不用命”
張萬和端起酒杯敬給李學武說道:“廉頗老矣,人間遲暮,得您不棄,以附骥尾,實在感激不盡”。
“言重了”
李學武同他碰了一杯,一飲而盡後,這才繼續說道:“掌櫃的人中龍鳳,到哪裏都是人上人”。
“八千裏路雲和月,三十功名塵與土”
李學武直了直身子,道:“人活一世,總要給身前身後事留下點什麽,東風船務要記您的功”。
他這麽說着,又看向了有些發呆的大強子,道:“強子年輕,明天下午我要去吉城,你陪我”。
“啊?!”
大強子猛地擡起頭,先是看向李學武,随後又看向了掌櫃的。
“這……”
“東家”
張萬河的酒也醒了,看着李學武主動開口道:“我陪您去吧”。
“又不是龍潭虎穴,我去吉城還怕找不着家啊?!”
李學武拍了拍張萬河放在桌子上的手,随後微微仰頭道:“有強子在呢,您還不放心他啊?”
“是不是?”
他這麽說着,又端起了桌上的酒杯,敬向張萬河。
張萬河艱難地端起酒杯,同李學武碰了一下,随後沉重地喝了這杯酒。
這哪裏是酒啊,這分明是吉城那邊人的……血。
飯桌上觥籌交錯,雖然還有笑聲,可李學武酒喝的越多,眼神越是犀利,誰都看得出他動了怒,要人命。
——
“鋼城的事沒做好,吉城沒打開局面,我要承擔主要責任”
飯後,衆人散去,聞三兒陪着李學武站在了大堤上。
周圍黑暗的可怕,星星點點幾滴漁火灑在河面上,将黑夜襯托的愈加孤寂。
沙器之站在吉普車邊,看着遠處的黑影,他很清楚領導在做什麽。
從下車開始,他便管住了嘴,閉住了眼,一句話不多說,不該看的也不看,做好服務工作。
說是來談貿易合作,可事實上,領導的态度比在煉鋼廠都認真,氣場也更加的狠厲。
這裏是什麽地方,有什麽業務,他不想知道,也無心參與,能跟着李學武到現在,他的成長不能用快速二字來形容。
“要解決鋼城的矛盾,必須先解決吉城的問題”
李學武沒在意聞三兒主動承擔責任的态度,問題已經出現了,态度再好頂個屁用。
“吉城到底出了什麽問題,你有沒有親自去過問?”
“沒有”
聞三兒很是明确地回答道:“從來了鋼城開始,我就一步都不敢離開碼頭”。
“怕死?”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看着黑夜裏聞三兒模糊不清的臉龐,眼神陰翳,可怕。
聞三兒搖了搖頭,不知道李學武看不看得見,解釋道:“如果是怕死就好了,我怕的是死的不痛快”。
“鋼城貿易從接手便有矛盾存在,跟各單位的溝通是大強子去做的,他說什麽我就隻能登記什麽”
“賬目上我能卡着他,可也不敢耽誤了正經事”
聞三兒頓了頓,語氣陰沉地說道:“明明知道他們私底下有小動作,可我隻能慢慢地通過人事安排插手和控制”。
“驟然變更人事,或者鉗制貨物,隻會激起矛盾,得不償失”
聞三兒從兜裏掏出一盒煙,自己叼了一根,也沒點火,含糊着說道:“逼急了,我真怕走在路上讓他們套了麻袋”。
“好在是最危險的時期過去了”
他有些疲憊地歎了一口氣,道:“鋼城的盤子做大了,穩定了,人也複雜了,他們沒了動手的膽量和魄力”。
“而我,也算是功成身退,給彪子解決了最困難的問題”
說完這個,他很是感慨地蹲在了地上,跟在家一樣,喜歡蹲在門檻子上抽煙扯皮。
“聯合貿易我是不敢撒手的,這一塊兒彪子來了就能接手”
“他們也想滲透進來的,我沒讓,跟煉鋼廠那邊交接的時候都是貨沒到就把賬做好了”
“貨到了,錢收了,東西都是煉鋼廠的車隊負責運,他們沾不得邊”
“還有”
聞三兒細說着自己的作爲:“碼頭和船隊,柴油罐的鑰匙就在我的腰上,一趟貨下來,儲備油隻要少了,就得給我情況說明……”
……
“這個家不好管,實在是太累了,也實在是沒力氣照顧吉城那邊”
聞三兒擡起頭,仰望着李學武,說道:“丁萬秋來找過我,是我告訴他不要動手的”。
“韬光養晦也好,裝傻裝死也罷”
“身手再高,也怕菜刀”
聞三兒的眼睛亮了一下,道:“我親眼見着大強子腰裏别着家夥,就那麽明晃晃的在我面前”。
“你若是怪,就怪我吧”
“怪你什麽?”
李學武手插在褲兜裏,身子站的筆直,目光看向遠處的大河,心裏有多少怒氣都不會沖着聞三兒發火的。
他沒手段,沒能力做到的事,你就算是殺了他也做不成。
做事不是這樣做的,安排聞三兒來鋼城就是相中了他的穩妥。
剛剛經曆了變局的鋼城是不可以用猛藥的,無論是穩定船隊的心,還是鋼城貿易的局,都隻能以柔克剛。
平心而論,聞三兒做的已經足夠好了,他就是一個小痞子出身,文化人都是裝出來的。
而自己也僅僅是給了他不多的兩次鍛煉機會,就把這麽大的平台放到了他的手裏。
一步不敢離開碼頭,守着老婆孩子努力造人,還不就是怕出事嘛。
“這裏的事就到此爲止吧,後面的你不用管了”
李學武伸出手拉了對方起來,道:“吉城那邊我會去解決,明天彪子就能到,你跟他交接好”。
說着話,看向大堤下面的碼頭,道:“看好了張萬河,他若是敢有一點點異動……”
“明白”
聞三兒目光閃爍着狠厲,道:“他會跳河自盡的”。
“不用跟我說這些的”
李學武拍了拍他的胳膊,聲音柔和地說道:“你是知道我這個人的,心最善,聽不得這個”。
說完又轉過身,看着那條流淌着金光的大河邁步往汽車那邊走去。
“如果不得已,做得幹淨點”
“我懂”
聞三兒當然知道他“心善”,眼裏見不得黑暗,他是要永遠走在陽光下的。
在沒有光的夜晚,連你的影子都會離你而去,背叛你,躲着你,幫你的敵人欺負你。
所以,李學武不會輕易給别人拉自己走進黑暗的機會,更不會讓自己走夜路。
“有個事……想給你說一下”
當李學武走到車邊的時候,聞三兒遲疑着說道:“我不想讓費善英跟我走”。
“爲什麽?”
李學武先是邁步上了車,看着聞三兒問道:“不會是想帶着小桃姑娘去吧?”
“不是~”
聞三兒咧咧嘴,他知道這人說起正事兒來才會這麽不正經的。
“那邊人生地不熟的,大的太小,小的還沒出生,若是水土不服……”
“我知道了”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問道:“你是什麽意思,說,我來辦”。
“不能留在鋼城了”
聞三兒看着李學武說道:“彪子的性格我清楚,張萬河一定得死他手裏”。
“那就回京城?”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要不你帶着張萬河去港城怎麽樣?”
“你說真的?”
聞三兒不敢拿李學武的話當玩笑,尤其是他胡說八道的時候。
“什麽真的假的”
李學武笑着關了車門子,說道:“你若是想安排三舅媽回京城,我可不負責給你看着”。
他伸手拍了拍司機的座位,示意對方可以走了,嘴裏同時說道:“到時候您回家探親,喜得貴子,再多倆兒子叫爸爸,别埋怨我就行”。
聞三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