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不是在故弄玄虛,更不是在欲擒故縱試探什麽。
蕭子洪來保衛處已經一周了,該走的走了,該看的看了,可以正式介入保衛處工作了。
李學武不會限制他的職權,更沒有跟他鬥法的意思,該是他的工作他就得負責起來,該是他承擔的責任也得承擔起來。
沒有第二個副處長的時候李學武一肩挑全都幹,實在是心累又身累,現在有了副手還不得用起來?
當然了,該放權的要放權,但該抓的還是要抓,一支筆的工作李學武不會松手,他也沒想着給蕭子洪和面前的孫健任何幻想的餘地。
“以後保衛處各部門的業務工作先請示蕭副處長,具體的執行也請蕭副處長負責”
孫健記錄着李學武的指示,雖然現在保衛處是一正兩副,但是一正不在軋鋼廠,李學武這個第一副處長才是保衛處的負責人。
任職文件上寫的很清楚了,董文學的處長職務後面跟了個(兼)字,這就代表他的主要工作是在煉鋼廠,而不是保衛處。
李學武的名字後面也有個括号,裏面是“負責保衛處全面工作”。
意思也很簡單,李學武已經是保衛處谠組書記了,再負責全面工作,除了沒有保衛處處長的名,其他的什麽都有了。
蕭子洪是副處長,可卻是名副其實的副處長,就是做董文學以前在付斌當一把手時期所負責的工作。
他的工作基本如下:
1、輔助處長處理保衛處各種事務,提供決策支持和建議。
2、協調和監督保衛處各部門的工作,确保任務按時完成,并監督工作執行情況。
3、協助處長進行行政和教育管理,包括人事、培訓、檢查、指揮等等工作。
4、制定和實施政策,參與制定組織的政策和規則,并且負責将其落實到具體工作和行動中。
5、協助處長進行預算和資源管理,并對項目的執行情況做跟蹤和監督。
……
說白了就是李學武的手底下多了一個執行人員,這個執行崗位有總務協調管理權限,輔助李學武更好的完成對保衛處的管理。
既是管理,又是執行人員,有具體的任務後,李學武不必像是以前那樣親自帶隊執行了,可以交給副處長去辦。
當然了,背鍋也行。
李學武暫時沒什麽鍋需要他背的,在保衛處工作,更沒給哪個下屬穿過小鞋,這可能是孫健打聽到的唯一欣慰的地方了。
“包括訓練場和協作項目嘛?”
孫健的問題很刁鑽,是站在李學武這邊的角度問的,可态度上卻是很模糊,不知道他的立場是什麽。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反問道:“蕭副處長沒去訓練場調研嘛?還是綜合辦給他提供的資料裏沒有項目的内容?”
“不是……”
孫健一時語塞,沒想到李學武的态度這麽犀利,目光銳利,不敢直視。
李學武打量了他一眼,手指微微動了動,繼續說道:“訓練場的業務比較特殊,因爲不在咱們廠,還跟其他單位有合作,這個你多了解一下,多跟蕭副處長溝通和彙報”。
說完又想了想,繼續道:“在廠裏的合作項目就這麽幾個,先前都是我跟生産管理處邝處和技術處夏處聯絡的,這個暫時不要變動”。
“但是該了解的還是要了解”
李學武點了點孫健道:“我不能給你,也包括蕭副處長很長時間來适應新環境,更不能說哪個工作更重要”。
“但這些項目需要執行的時候我是沒辦法給你們時間去了解項目情況的,你們既然到了保衛處,就是保衛處的人”。
“明白了領導”
孫健很是認真地點頭答應了,李學武的意思很清楚了,算是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
安排給蕭子洪的工作都沒有卡一點,關于他的工作就更不會爲難了。
工作就是工作,該幹什麽幹什麽,别太拿自己當回事,也别不拿自己當回事。
該是誰的工作就是誰的,李學武沒有抓在手裏不放的意思。
當然了,該是承擔責任的時候也需要他們主動站出來承擔。
起身離開的時候,孫健又說了一件事:“領導,收到個消息……”
消息不算是準确,但卻是李學武預想中的,而且是關于工作組的。
不知道是孫健從哪個渠道得知的,李學武并沒有表示什麽,看着孫健走後,這才沉吟着看起了桌上的文件。
最近的學習文件有點多,占用了李學武很多時間,很麻煩的是這些文件都需要寫思想彙報。
他現在的身份已經發生了改變,不僅僅要關心業務上的事,還要處理思想建設和學習的内容。
紀監的工作已經彙報到了他這裏,來送文件的是紀監辦公室的秘書。
上周六開會的時候薛直夫簡單的跟李學武聊了聊,是關于他分工的事。
紀監主要負責兩個處室,紀監和審計,兩個處室分别有兩個科室,分别是一科和二科。
由于工作性質的原因,這兩個處室的辦公人員不多,但都是精明強幹的。
紀監下屬的還有各車間和支委的紀監委員,比如車間裏就有主管紀監業務的監察。
在所有組織裏,包括基層組織,都會設置一個紀監委員,這些人也是受紀監委領導的。
有兼職的,但在日常中也是要做出實際工作的。
這個時期可跟後世不一樣,帶監察職能的幹部是真的會辦事,也是真的會盡職盡責。
紀監工作的開展也比後世容易得多,監察力量很足。
有監督,犯錯的就會少,所以紀監人員在日常工作中看到的很少,因爲他們的主要工作精力還是在維持監督上。
跟李學武給蕭子洪安排的業務一樣,薛直夫也想讓李學武負責紀監委的所有業務,李學武當場就拒絕了。
打一份工、兼一份差也就算了,畢竟分局那邊是真給錢的,紀監這邊可沒說再給一份工錢。
李學武以不熟悉紀監工作,身上的工作多爲由,跟薛直夫溝通了一下,他的工作還是放在執行上爲好。
紀監行動也需要執行的,同樣是有抓捕任務的。
以前這種事要麽交給保衛處協辦,要麽就是自己帶槍去辦。
還有審訊和調查工作,這都是包含在了執行的範圍内。
李學武的意思是,日常管理工作他就不參與了,有案子需要執行的時候他再參加。
可薛直夫卻是不同意的,言說不熟悉的業務就是要多接觸才能熟悉,身上的工作多就協調開。
上周六本就是工作組召開的會議,時間很緊迫,商量的是因爲調查工作引起了工人的強烈且太多的意見。
馮副主任提出要對軋鋼廠中層以下幹部進行全面審查,這在讨論中遭到了所有人的拒絕,廠長在會議上更是态度明确的表達了反對意見。
這也引起了馮副主任的罷工和反彈,出現了後來的事。
當時兩人都沒工夫說這個,現在紀監那邊把工作送過來了,李學武也隻能認。
不過好在沒有那麽多的管理文件,那邊也清楚李學武的工作量,案件也都是以了解和熟悉工作爲主。
沙器之去辦好了事回來彙報時已經過了中午,說了說場地的安排,又提起了關于工作組的傳言。
他的消息渠道就要比孫健的晚一些,也模糊一些了。
不過主要的内容大差不差:昨天夜裏,确切的說是今天淩晨,上面那位接見五個主要負責人,以及工作小組負責人。
其在談話中表示,工作組在下面工作中起了不好的作用,阻礙了活動。
言辭中很明确地表達了不要工作組,要下面群衆自己搞變革……
中午吃飯的時候就見着給工作組預留的房間裏靜悄悄的,出來的時候李學武掃了一眼,沒有幾個人吃飯。
等跟韋再可一說,這位壞笑着解釋了,工作組有會議,都回上面開會去了。
依着他們心照不宣的猜測,這些人應該是回去探實情了。
根本就沒什麽會議,隻是心裏沒有底,不知道接下來的工作應該怎麽搞,更不知道留在這裏是不是背鍋的,所以都想跑。
就他們做的那些事,以及現在正在做的,真要是有撤銷工作組的那一天,他們備不住要遭殃。
留下來的這小貓兩三隻也沒了往日裏的高傲,一個個的蔫頭耷腦,也沒見往車間裏去搞宣傳了。
這些天谷維潔那邊也在給各處室下任務,給各支部書記開專題會議,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維護局勢的穩定。
車間裏的基礎組織和工作再一次面臨挑戰,能不能度過這一關,全看谷維潔的指揮和下面的用命了。
——
劉光天恨死他爹了,要不是他爹昨天說了那些話,他能主動站出來貼那些玩意兒嘛。
現在好了,他成典型了。
張國祁帶着青年突擊隊将東風的人帶到了他們的根據地——七車間。
這邊是有學習室的,可是地方太小了,根本裝不下這麽多人,索性,張國祁直接站到了機器上。
“同志們~”
“……教導我們說,追求真理的……我們要正确面對大學習、大讨論,這絕對不是一場簡單的活動!”
“咱們都是工人兄弟,要看清大學習、大讨論活動的本質,要深刻思考……”
張國祁不是搞正工的出身,但他當了這麽多年的幹部,又是後勤處谠組書記,這種講話和宣傳自然是不在話下的。
他先是高度強調了一下活動的本質,又重申了群衆的重要性,站在工人的角度重新引導大家思考和學習大學習、大讨論的本質。
其後又安排了青年突擊隊的康汝選隊長上去宣講活動的要領和開展的方向。
張國祁一直在七車間組織大家學習和讨論,青年突擊隊講完了,又請了東風原來的負責人上去講。
說搞業務,搞經濟他不如李學武,但是搞管理,搞宣傳,拉隊伍,他可是從青年時期就在幹了。
東風原來的負責人就是一年輕工人,他哪裏說的過張國祁去,更說不過青年突擊隊的人,上去後支支吾吾的總說不到關鍵位置上。
他們以前真的就憑借一腔熱血,跟着報紙上的宣傳走,懵懵懂懂地走到了今天,就連張國祁都佩服這些人的盲從。
當然了,現在不一樣了,張國祁來了,他們就有了思想了,張國祁來了,他們就知道往哪沖了。
今天早上劉光天發表的那個言論自然就在這次的學習和讨論中被提了起來。
張國祁很有技巧地沒有直接批評他,而是讓大家通過今天的學習後,下了班去思考一下他這麽說和這麽做的錯誤是在哪裏,明天早上公告欄裏見。
這特麽算不算家庭作業?
這家庭作業還很特殊呢,張國祁允許和鼓勵他們結成學習對子或者小組,明天早上的大字告也可以是以小組的形式張貼。
在小組人數上,張國祁并沒有做限制,因爲這支隊伍裏真是充滿了卧龍鳳雛大聰明啊。
隻要有一個人聽明白了,了解了,那他組成的小組就能聽他下去繼續講解了。
這樣做的好處是,張國祁在持續的擴大影響力,直接消除東風原來的組織。
因爲學習小組直接取代了原來這個組織裏的各小組,原來的小組都沒有了,也就沒有小組長和隊長一說了。
也就是說,劉光天的小組長沒了~
這可真是個悲傷的故事,他這輩子長這麽大還真沒當過什麽官,上學的時候連小組長都沒混上,這一次好不容易混了個非正式的還被撤了。
這種悲憤的情緒還沒等到家呢,在路上跟他爸就發洩了出來。
冬天的時候李學武組織了一次針對交道口的嚴厲打擊犯罪行動,繳獲了很多贓物。
當時連同街道和交道口所對這些東西進行了處理,方式是委托給第三方,其名字太長就不念了,簡稱回收站。
劉海中因爲近水樓台先得月,從回收站購買了一台拼夕夕版本的自行車,成了院裏名副其實的有車一族。
他們家其實也有車子,不過因爲老大結了婚,工作又遠,就被老大騎走了。
當時也沒有個說法,這台車子就被老大給占下了。
劉海中買這第二台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爲他們家老大跟鄰居們都說了,第一台是他爸獎勵給他的,因爲分着好工作了嘛。
這既定事實都吹出去了,他也不好跟老大較真,便有了讓老二和老三嫉妒的第二台車子。
三個和尚沒水吃的道理很簡單,落在家庭上就是大問題。
以前劉海中在家裏一言九鼎的時候無所謂,現在身份和地位一落千丈,他騎着車子從兒子身邊路過就顯得有點“過分”了。
劉光天見着他爸過去都沒說帶他一程,直接翻臉了,追上去就搶他爸的車把。
結果就是爺倆在大馬路上開始丢人現眼的表演了。
劉光天說他爸毀了他的前程,劉海中說他半桶水晃蕩,劉光天諷刺他爸不懂裝懂,劉海中說兒子四六不懂……
從軋鋼廠回城裏這條路是軋鋼廠所有工人回城的必經之路,這爺倆最後在大馬路上的對噴自然成了熱門話題。
這爺倆還沒等到四合院呢,熱鬧已經先進門了。
傻柱跟倒座房的窗子那閑崩兒,他又是軋鋼廠裏的工人,回來的人有知道的自然就跟他說了。
傻柱要是知道了,那就代表全院都知道了。
但凡是他能說得上話的,都知道劉海中爺倆跟大街上翻臉了。
就連平日裏沒啥人緣了的三大爺都知道了這個事,瞅着進院的劉海中直咧嘴。
等看着劉光天進院後更是耷拉着眼皮,一副恥于與這等人爲鄰的表情。
院裏人是個什麽表情和态度,這爺倆自然看得懂。
他們在大馬路上對噴的時候也沒注意院裏的人從那邊過,等進院的時候知道了,也晚了。
劉海中是一戴罪之身,他哪裏有臉跟鄰居們解釋去了,劉光天倒是想耍橫了,可現在他啥也不是了,底氣都沒了。
尤其是他寫了攻擊李學武的内容,更是被院裏人所鄙夷的。
這院裏挨家數,哪個沒受了李學武的恩惠,就算是沒受過李學武的,可也還受過李家的吧。
别人都不說了,就說劉家,出了事還是劉茵張羅着幫忙的,送去醫院的車還是倒座房的。
今天劉光天點了李學武的名,算是把自己的臉都點破了。
劉海中可不知道他兒子昨天揮毫潑墨寫了那些東西,更不知道上面點了李學武,要是知道非連夜告發了去不可。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院裏人看他們爺倆的眼神都帶着鄙視的神色。
秦淮茹沒有直接說,可在晚飯後刷碗的時候跟一大爺念叨了。
這個時候中院裏都坐人了,這個話題自然就成了焦點。
平日裏找都找不到個熱門話題,今天算是把夜晚納涼開成了對劉光天的批評會。
當然了,劉光天後院都沒出,本人沒到場,并不影響批評會的熱烈程度。
不是因爲批評會劉光天才沒出來的,而是今天張國祁留的那份“家庭作業”讓他如芒在背,如鲠在喉,飯都吃不下,哪裏有精神去玩牌啊。
依着現在的形勢,依着他們組織裏的那些人的德行,今晚院裏那些人的批評算什麽,明天才是重頭戲呢。
大家都是一個院的鄰居,小的時候淘氣挨打的還有呢,今天說的這些磕碜話他都沒心思聽,反正又不掉塊肉。
明天的呢?
明天的這個可真的會掉肉,會影響他進步和前程的。
别看他加入了東風,可上進心是有的,他是想着借着東風往上爬一爬,萬一成了幹部呢。
想法是好的,隻是差距有點大。
一宿都沒怎麽睡,聽着中院散場後他又翻翻滾的折騰了半宿,天擦亮剛睡着,七點多又起來上班去。
有的時候趕早上了,跟他爹還能混個車子去廠裏,昨天對噴完,他隻能草上飛着去上班。
本就沒睡多少,精神頭不足,又跑了這麽遠,等到廠裏的時候身體基本被掏空了。
不過沒關系,昨天張國祁已經給他準備好了今天的人間清醒套餐。
進了生産區,公告欄前面依舊圍了個水洩不通。
這次劉光天笃定一定是關于自己的大字告出來了,還就是貼在自己那份大字告上的批駁性文章。
他都沒用故意的往前面擠,圍着的那些人見着他來了紛紛給他讓了路。
這待遇跟昨天的張國祁一樣了,隻是周圍人看他的眼神就不一樣了。
他本有心直接當沒看見過去的,事後再有人說起也當沒看見。
現在不成了,路都給你打通了,後面的人也都用眼神把他圍着了,他要是不進去,那可真就是自掘墳墓,自絕于軋鋼廠了。
好家夥,公告欄上的大字告很多,多是無中生有的雞毛蒜皮的小事,有人執筆就有很多人簽名。
當然了,也有類似于讨論式的互相貼來貼去的大字告。
而正中間,明晃晃的,圍着他那份沒人敢覆蓋的大字告貼了一圈的新版本大字告。
《劉光天,你把矛頭指向誰?》
劉光天冷汗直接就下來了。
《劉光天的立場在哪裏?》
劉光天覺得自己的腿有點哆嗦,站不穩了。
《劉光天欺騙領導!》
劉光天:誰能扶我一把,我想尿尿!
……
風向變的太快了,一夜之間,東風換了個風頭。
以前是要反對一切的,今天的東風卻是有了更廣大的目标。
看着劉光天的委頓模樣,站在公告欄前等着看戲的人自然是乘勝而去,志得意滿。
小小一個年輕人,也敢寫這種内容?
劉光天呆呆地看着公告欄上的内容,實在是内心彷徨,冷汗直流。
昨天他想了半宿,不知道今天要面對何種内容的诘難,他可沒想過有這麽犀利的結果。
這些大字告上都是以三五個人,或者十幾個人聯名貼出來的,代表的就是這些人自願的組成了學習小組。
劉光天看了上面的内容,多是昨天張國祁站在機器上面講的,即便不是原話,可也是那個意思。
尤其是最後一張上,給他扣了一個很嚴重的帽子,說他挑動中層幹部去反對廠谠委領導,這是性質相當惡劣的批評了。
劉光天知道,這些大字告貼出來,他就成了過街的老鼠,永遠擡不起頭了。
“起來”
正當他發蒙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叫自己,茫然地擡頭一看,卻是昨天見過的張國祁。
他不知道張國祁來叫自己幹什麽,他隻知道自己現在很怕他。
張國祁面部沒什麽表情,他是等着人都散了過後才來叫的劉光天,這傻小子在這坐了半天了。
屬實是公告欄上的内容給他吓了一跳,這要是做實了,他可真就是萬劫不複了。
張國祁自然明白他的想法,見他傻傻的不動地方,便踢了他一腳,瞪着眼睛喊他站起來。
劉光天跟他爸耍橫敢,跟張國祁可不敢,遠處還有幾個青年突擊隊的人跟着呢。
張國祁見他站起來了,皺着眉頭看了看他,示意他跟上。
劉光天也不知道這個昨天批了自己的人今天是要自己幹啥,帶自己去哪。
他不知道、不理解的還多着呢,爲啥昨天第一次來的時候張國祁誇了他寫的不錯,返回身就把他給批了。
爲啥批了自己以後又招收了東風的團隊,爲啥在宣講過程中針對自己這個小喽啰,爲啥又将家庭作業的矛盾指向他。
最不解的就是,爲啥他都被批了,這人還來找自己,還要帶自己走的樣子。
是換個地方繼續批?
劉光天想過要跑,可他不敢,不隻是身後有人跟着,還因爲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他就是軋鋼廠了的人,往哪跑啊!
“站好了”
張國祁帶着他沒往遠走,就在實驗車間的旁邊空地上,這裏沒什麽人,方便說話。
“張、張、張……張主任”
劉光天的嘴裏直拌蒜,好半天才叫全了張國祁的稱呼。
“我真是、我真是沒想過那麽多,我就真是聽我爸那麽說就……嗚~”
張國祁也是沒見過這麽又橫又慫的人了,說他慫吧,卻是傻大膽,敢在公告欄上點李學武的名字。
可你要說他橫吧,這才幾招兒啊,就已經哭出來了。
但仔細想想,也不怪劉光天吓哭了,現在這個年代,真跟理想和信念挂鈎的,那是比生命都重要的事。
你說這個時代都是熱情勇敢的,可也有膽小怕事的。
你說這個時代都是激情熱血的,可也有駐足觀望的。
你說這個時代都是濫竽充數、熱血上頭的,可未來的幾年都是他們的。
一個時代有很複雜的特征和内容,就像一個人的一生無法用墓碑上的幾個字去诠釋一樣,沒經曆過的,無法說的清好與壞。
劉光天對待父母沒有耐心,對工作沒有上進心,對人情世故沒有包容心,可在精神上,他還覺得應該靠近組織,不能被抛棄和邊緣化。
即便這個組織剛剛批評了他,可内心的無助和彷徨才是他最怕的東西。
“我真的,我……”
劉光天又蹲在了地上,雙手抱着腦袋哭訴道:“我們家,我,都是從舊社會走過來的~”
“我是生在舊社會,長在紅旗下,吃了多少苦,受過多少罪,我可是堅決擁護組織的!”
他也是說着說着有了自信,重新站起身對着張國祁解釋道:“我聽到上面的消息,備受鼓舞,堅決擁護把布爾喬亞的反對堡壘一個個砸得粉碎的!”
“我們不能再吃第二遍苦了~”
劉光天抹了眼淚,把他能判斷的,不是很忌諱的話都說了出來,結合他自身的艱苦條件,對着張國祁控訴了一遍。
張國祁點了點頭,對着他說道:“我知道一些你的情況,你父親以前也是廠裏的工人,是積極支持組織的”。
“是的啊!”
劉光天哭着聲音說道:“我的心是好的,可這個‘堡壘’在什麽地方啊?我們又怎麽能知道呢!”
說這話,他又擦了擦眼淚,對着張國祁說道:“我就想了,我們不知道,那中層以上的幹部和領導一定最清楚,可他們呢,隻有号召,沒有行動,我寫的那些内容有什麽錯?!”
“你這麽想是不對的”
張國祁面對劉光天的控訴并沒有冷下臉,而是耐心地開導道:“你說他們都知道,他們就一定知道了?”
“我看不見得,有很多人不知道,有很多人知道了裝不知道,也有很多人本身就是布爾喬亞的代表,他們怎麽能行動呢!”
這話說的劉光天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道:“是我表錯了方向?”
“哎~你要多學習啊!”
張國祁拍了拍劉光天的肩膀道:“咱們的任務是艱巨的,咱們的活動是持久的,你們是這次活動的主要力量,是要有耐心和毅力的”。
說着話看了看劉光天頹廢的模樣,鼓勵道:“不能因爲走錯了就失去了信心,大家也都是在幫助你改正錯誤嘛~”
“我……~”
劉光天張口沒說出來話,他現在腦子裏都是亂的,隻覺得想不通。
這張主任忽冷忽熱,弄的他上不上下不下的,不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說好人吧,是他帶着人将自己打下來的。
可說他是壞人吧,又是他在安慰和鼓勵自己。
尤其是他說的這些,好像真的是他錯了。
這麽一想的話,張主任這人還怪好的嘞!
“你看待問題的角度是有問題的,不能攻擊廣泛的面”
張國祁帶着劉光天一邊走一邊說道:“做什麽事都要謀而後動,你得清楚你在幹什麽,你要幹什麽,你能幹什麽才行”。
說着話還看了身邊的劉光天一眼,繼續說道:“你現在要實踐組織的理想和要求,那你就要想一想,你應該怎麽幹才行”。
“張主任”
劉光天大眼珠子裏發散着愚蠢的迷茫,但他覺得自己找到了指路明燈。
“請您教教我應該怎麽做吧,我真想爲組織貢獻青春和力量”。
“好樣的”
張國祁拍了拍劉光天的肩膀,笑着點了點頭。
他知道,聰明人不好帶的,隻有這路貨色才好忽悠,讓他幹啥就敢幹啥。
隻要給他确定了規則,告訴他自己說的就是對的,反對自己的就是錯的,那他就是自己的絕對力量了。
這兩天他也有在觀察,哪些人比較年輕熱血,哪些人不是很單純,有其他目的。
接收東風時日尚短,他得慢慢篩選和重新确立組織的嚴密性。
同時,他也得對這些忠誠的熱血青年進行指導和培訓。
說白了就是洗腦。
好不容易讓上面開了這個口子,他一定要抓住這次機會的,建立屬于他的支持者陣營。
形勢的要求,逼迫廠裏不得不全面開放了大學習、大讨論的管束,放任廠職工自由學習和讨論。
而在這一過程中,工作組的有意引導,造成了兩個陣營的對立。
楊元松等人商量的結果就是,打不過就加入,消滅不掉這種對立情緒也不能讓其發展方向不受控制。
所以針對王敬章這一受工作組影響的勢力,楊鳳山決定安排張國祁去東風,準備借助這一力量消滅掉對面的力量。
反正都不是正式的單位和組織,在下面消耗掉大部分精力,即便是受外界影響,出現了反彈也不會太過于強烈。
而張國祁,即便是清除了對面的威脅,他也還隻是個副主任,并不在廠裏的正式序列中,完全可以妥善處置。
不得不說,廠裏領導下了一盤好棋,借力打力,隔山打牛,真正的做到了不違背指示,又不會引起禍端的目标。
可這裏面有個比較大的漏洞,那就是廠裏對張國祁的錯誤判斷。
他們覺得張國祁受李懷德影響,算是一種背鍋形式的處分和調整,會對李懷德有了異心。
當然會有異心,張國祁又不是傻子,可他正因爲不是傻子,才不會在這個時候把自己怨氣表現出來,因爲他還沒有資格跟李懷德發洩怨氣。
楊鳳山等人又覺得,是他們通過了對張國祁的任命,現在又給予他信任,張國祁應該懷着感恩的心去辦事。
當然會有感恩,但他并不感恩這些領導,因爲他被調整的時候也是這些人同意的啊。
他感恩的是李學武,在他最無助的時候幫助了他,更是在他東山再起的時候支持了他。
張國祁在回來的第一時間就同李學武做了溝通,不然哪裏有他現在正在做的事。
誰規定李懷德就能從李學武那裏接受建議,他跟李學武是兄弟,就不能跟李學武問問下一步應該怎麽做?
現在問道了,也正在做,先當孫子後當爺。
青年突擊隊這個被李學武指派出來支持張國祁的團隊裏正有幾個人跟在兩人的後面,他們也是在議論着。
張主任跟那個大腦袋在說什麽,爲什麽要收那種人,爲什麽說不能搞擴大,爲什麽說要積蓄力量,先解決内部問題,再統一意見,最後向上……
——
“領導,上午的會議就要開始了”
沙器之從門外走了進來,看着李學武還在看文件,便輕聲提醒了一句。
李學武看了一下手上的時間,輕歎道:“這時間還真是快啊,轉眼都月底了”。
說着話将手裏的文件合了上來,看向沙器之交代道:“跟孫主任說一下,這個月的事情多,提前準備月末的工作和下個月的工作計劃”。
“好的”
沙器之将李學武開會的筆記本和所用文件整理好遞到了他手裏。
“孫主任今天一早就交代了這項工作,說是明天周末,下周一開始做這個工作”。
“嗯”
李學武站起身,一邊往出走一邊說道:“今天文藝宣傳隊入駐,你過去盯着點兒,會議開完我跟谷副書記就過去”。
“明白了領導”
沙器之應着聲,送了李學武出門,再轉回身便開始繼續收拾李學武的辦公桌和文件。
這些東西不能等着下班了一起收拾,文件太多,登記的也太多,下班那會兒絕對忙不完。
他現在抽出時間來就得忙這個,因爲李學武的工作也多,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得走,他跟出去就更沒時間收拾了。
每天李學武都有會議,這個時間就是他幹這個的時候。
雖然當了綜合辦的副主任,但他心裏清楚呢,他的主要職責還是服務李學武。
孫健剛來,綜合辦是有一些業務征求他的意見,但卻是沒有說安排他來做的。
就像李學武所說的那樣,該是誰的工作就是誰的,不要争,也不要搶,亂動就要挨闆子。
保衛處保持團結穩定的核心就是各司其職,每個崗位都有各自的要求和标準,雖然是變動更新的,但隻要按照标準執行了,就沒人說你什麽。
越級和越權,在保衛處是堅決不允許的,除非是規定的緊急情況内,這也是孫健跟李學武确定蕭子洪是否負責諸多項目的原因。
孫健來了保衛處首要工作就是學習于德才留給他的《保衛處幹部手冊》,這裏面對保衛處各部門的辦公制度都有比較完善的要求和規定。
嚴格的紀律要求和規範造就了李學武對保衛處的全面管理,也提升了他走在軋鋼廠内的底氣。
今天開的是谠委會議,會議被安排在了主辦公樓三樓,由書記楊元松主持召開,所以來開會的都是谠委委員。
廠領導裏除了董文學沒在,其他的都在,中層幹部裏除了韋再可、蔔清芳、邝玉生和李學武以外都不在,因爲隻有他們四個是谠委委員。
這裏面就屬李學武的年齡最小,可他的座位被安排在了韋再可的前面,原因是他在谠委裏面有職務。
很難界定什麽樣的事務需要開什麽樣的會議,但能确定的是,開谠委會議一定是研究很重要的事。
如果是一般性事務,會在廠辦公會議上由廠長和副廠長就決議了。
而涉及到組織事務了,一般在書記辦公會上也能解決。
拿到谠委會上來讨論的,一定是影響力比較大,甚至可以說廠領導要擴大這種影響,或者承擔不了這麽大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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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