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們處長回來了,您稍等”
沙器之見李學武進屋,對着電話裏講了一句,随後看向李學武彙報道:“是交道口派處所,找您的”。
“嗯”
李學武微微皺眉,從沙器之手裏接過話筒接聽道:“我是李學武”。
“二哥!”
電話裏傳來了姬毓秀有些慌張的聲音,在确定電話是李學武在接聽後,便說道:“剛才治安處賴處帶隊檢查工作,說我們這證據管理混亂、審訊報告登記不完整、偵破力度不徹底、治安管理有漏洞……”
姬毓秀在電話裏照着她自己記錄的檢查問題給李學武做了個彙報,好長一大串問題清單。
“最後賴處做的總結,說我的管理能力缺失,崗位實踐不足,對所裏的工作起不到積極的管理作用,要給我下處分……”
“嗯,我知道了”
李學武皺着眉頭說道:“這件事跟你沒關系,好好工作,問題我來解決”。
“二哥,我給沈隊打了電話,他說他那邊去了解一下,讓我跟您彙報這個問題”
姬毓秀聽見了李學武的安慰,可還是有些忐忑,把自己能做的都跟李學武彙報了一下。
李學武理解姬毓秀的意思,也明白沈放這麽安排的含義,這件事是自己正在辦着的,自然是要給自己說的。
姬毓秀沒跟她哥說,而是選擇給自己打電話,這也正是說明了姬毓秀的成長和成熟。
遇到事可以不自主的慌張,但不要做錯事,更不要做出錯誤的選擇。
給姬衛東打電話也能解決這個問題,咋解決?
依照姬衛東的脾氣物理解決呗,一定能辦了賴山川。
可這麽做隻能治标,不能治本,姬衛東也不能幹掉賴山川,隻能是将矛盾激化,引起這個系統的反擊。
本來是内部問題,直接變成外部問題,問題會變的更加複雜。
李學武安慰了姬毓秀幾句,讓她該幹嘛幹嘛,看看是不是真的在工作上有問題,把問題處理掉,把工作做好。
放下電話後,李學武沒跟任何人聯系這件事,鄭富華那邊不用打電話他也能知道,沈放那邊不用打電話他也知道應該怎麽做。
至于解決問題的思路,李學武也不想催促老彪子,慢慢來,動作快了反而要出問題。
派處所姬毓秀那邊還有時間,一個所長不是他說想免就能免的,等着上會吧。
鄭富華作爲主管領導如果不同意,他的話也是沒力度,除非他手裏真有東西。
不過交道口所就在治安大隊附近,好多工作都是跟治安大隊配合着做的,沈放也經常過去,有沒有問題他還能不知道?
再加上邢一春等人的幫助,有問題也都早解決了。
賴山川羅列的那些問題無非就是實質性問題找不到,那就用普遍性問題湊數,依仗數量多了來形成免職理由。
其實幹部的任用和免職哪有那麽多說道,還不就是主管領導的意圖能不能實現嘛。
這件事主要還是針對他的,當初姬毓秀上這個位置是沈放撺掇的,鄭富華同意的,賴山川哪裏能不知道姬毓秀是他的關系。
具體是什麽關系隻要去打聽就能知道了,李學才在家的時候都要住到交道口所去了,這能瞞過誰去。
就像李學武能打聽到賴山川的個人關系一樣,兩人都在一個系統,手裏能用的資源都是差不多的。
雖然姬毓秀也是系統内的幹部,可這一次賴山川奔的還是他的個人關系。
玩歸玩,鬧歸鬧,别拿家人開玩笑,賴山川越界了。
這一次不用别人出手了,李學武怎麽收拾賴山川都不會有人出面了。
正治體系内的競争可以有多種方向和手段,但大家最忌諱的就是涉及到家人,這是底線,誰碰誰倒黴。
即便是你赢了,可你的未來也輸了。
不用辯解姬毓秀到底是不是李學武的家人,也不用說姬毓秀在單位就是單位的人,沒地方給他辯解去,也沒人願意當這個判斷者,不止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
下午的軋鋼廠略顯安靜,可這安靜裏又帶着浮躁和緊張不安,就連平日裏喧鬧的那些小組織也都偃旗息鼓,好像風雨前的安靜。
确實,年中會議就是一場風雨,有的花借着雨水開了,有的花卻被雨水打落了。
安靜是相對的,不時的有幹部會被叫去人事或者谠組部那邊去談話,這也成了安靜背後的喧鬧。
機關裏都在看着這些被叫去的人,也都在等着看這些人從談話會議室出來後的表情。
一個個的都化作是了谠組部的處長,談論着誰應該去哪去哪,誰又應該上該下,小圈子裏熱鬧異常。
今天一整天都是這種談話的節奏,也正是因爲形勢的變化太快,很多工作都趕在了這一天,顯得有些突出。
作爲主管業務單位,谠組部同廠辦協調安排,請各領導負責對口的副處級以上的幹部談話,剩下副科級的才由谠組部自己來談。
而再往下隻能是由人事處來談了,包括晉升副科的也應該是由人事處來談的。
三個階段分工好了,這談話的進程也就快了,先前幾次會議定下來的幹部調整名單上的人基本上在這一天都會被談完。
誰也不确定那份大名單上的人到底是升還是降,除非是有明顯工作成績的,今年初沒有進行調整的,才能判斷是升了。
當然了,也有可能是平調,或者另有任用也說不定。
組織工作一直都是個謎,猜對的人多,猜錯的才會成爲議論的焦點。
所以到底是猜對的概率大,還是猜錯的概率大,誰也說不準。
身在局中,卻不是搏浪的那個人,看人家乘風破浪,點評一二,聊解人生苦悶罷了。
不然你以爲舊時爲什麽茶館和戲院最受歡迎啊,還不是一杯熱茶就可以逞口舌之能,指點江山嘛。
後世也是一樣,你就真以爲你對某件時事的評論會成爲熱點?會被對方和各界所關注?
即便是有,也是鳳毛麟角,微乎其微。
沒有地位和身份,說出來的話就是廢話和噪音,機關裏哪個會在乎,玩笑罷了。
保衛處這邊的機關裏也有這種聲音,不過李學武沒管過,閑談一二,無傷大雅。
下班鈴聲還沒響呢,廣播站先播放起了激情昂揚的歌曲。
跟早上那種催人奮進的歌曲風格不同,晚上這段時間的廣播得播時事和思想教育。
耳邊傳來《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聲,李學武放下了手裏的鋼筆,擡起頭往外面望了望。
沙器之正好走了進來,見着處長正在遠望,微笑着提醒道:“處長,招待所那邊準備好了”。
“嗯”
李學武應了一聲,目光依舊是在看着遠方,好像是在思考着什麽。
歌曲進行中,廠下班鈴聲也響了起來,遠處生産區車間瞬間響起了喧鬧聲。
有的車間是二十四小時不間斷開工的,這個時候就需要進行交接班。
而有的車間則是隻在白天開工,這個時候則是停車下班的時間。
可無論是哪種情況,這個時間點都是軋鋼廠裏最熱鬧的時候,跟早上開班一樣。
在這熱鬧聲中,廣播站裏又開始了每天都會有的思想大宣傳節目。
沙器之收拾着李學武審批好的文件,一邊歸檔一邊聽着廣播裏的聲音。
不用擔心距離遠聽不清楚,所有公共區域都有大喇叭、小喇叭,在這種宣傳渠道上,軋鋼廠是必須要花錢的。
“青年突擊隊裏有沒有宣傳員?”
李學武突然從思考狀态中轉過頭來,看向了沙器之問了一句。
沙器之被李學武問的一愣,随即點了點頭道:“有的,就是咱們綜合辦的,以前管材料,現在被于主任抽調去了青年突擊隊負責宣傳工作”。
李學武點了點頭,看了沙器之一眼,随後吩咐道:“跟于主任說一下,宣傳工作要抓好啊,我看突擊隊完全可以組建個宣傳隊嘛”。
還擴建?!
沙器之是有點兒懵住了,不明白現在的突擊隊已經有很大的活動範圍了,爲什麽還要組建專門的宣傳隊。
李學武卻是沒在意他的疑惑表情,微微皺眉看着窗外,心裏想的是,小組織過後可就是這種專業隊伍的天下了。
工人宣傳隊,是可以向外拓展的,他讓于德才一直在培養這方面的人才。
從一開始的文案宣傳,到後來的物質支持,以及與宣傳處配合的宣傳行動,都是在爲這個目标打基礎。
而李學武琢磨了一陣,這個時候組建宣傳隊應該是正合适的時候。
三兩個月成熟了,就又是一柄利器。
青年突擊隊,顧名思義,在組織建設初期還能突擊搞一下基礎建設,但是在未來一定會被淘汰掉的。
尤其是在工作組開展了學習保衛處的宣傳活動後,這軋鋼廠裏各部門的突擊隊就像是雨後春筍一般紛紛成立了。
可要說這些突擊隊的能力,隻能說是良莠不齊,高低不同。
什麽玩意兒都是,多了就不新鮮了,也就不突出了,更有可能被濫竽充數的破壞了整體的形象。
保衛處青年突擊隊的形象一直都很好,學習思想,探讨路線,積極參與大學習、大讨論活動的組織管理和宣傳工作,主動維護活動秩序和紀律。
無論是在工作組那邊,還是在廠領導那裏,都獲得了肯定和贊譽的。
既然大家都一窩蜂的學保衛處搞突擊隊,那李學武就得玩點兒新鮮的,搞宣傳隊。
宣傳隊好啊,重點放在了宣傳上,專業搞宣傳的還能站在高處不受某些因素的影響,永遠走在最前列。
這是當然的,擦屁股的永遠跑不過甩粑粑的。
廣播裏還是那個熟悉的聲音,可李學武的思緒已經不在這個上面了。
沙器之将文件都收拾妥當,陪着李學武下了樓。
“你先下班吧,建昆把車留給我就好”
李學武對着兩人交代了一句,随後示意韓建昆下車,自己開車。
韓建昆遲疑了一下,便下了車,同沙器之一起站了,目送着指揮車出了廠辦公區,往招待所的方向去了。
李學武很少自己開這台車,更不會爲難韓建昆,但一般晚上有聚餐他都會讓韓建昆先回家。
他有應酬不代表秘書和司機就得跟着他一起應酬,他的時間寶貴,其他人的時間一樣珍貴。
誰不想晚上早點下班,回去陪陪家人啊,現在他還是個九品小蝦米,少有擺譜的時候。
恐怕也是軋鋼廠裏少有的不用司機或者秘書開車門子的人了。
招待所這邊晚上是不安排領導們集體就餐的,有值夜班的幹部一般都是自己打了飯随便吃一點就行了。
基本上多大的領導都是一人手裏一個鋁飯盒,沒有什麽其他區别。
不過今天晚上的這種聚餐例外,這就相當于在飯店裏點餐了。
隻是地點在軋鋼廠裏,自己的地盤,合适些,方便些。
廚子的手藝有保障,材料都是現成的,酒水也是早就備好的,顯得遊刃有餘。
跟外面的就餐環境相比,李懷德還是更鍾意軋鋼廠招待所。
所以李學武将車停好,邁步進了大廳的時候,服務員小金提示道:“李副廠長他們到了,在茶廳呢”。
李學武了然地點了點頭,他是故意等了一會兒才來的,算是給這些人同李懷德溝通的時間和機會了。
茶廳這邊的位置大一些,有桌椅也有沙發區,人多人少都有合适的位置,方便談事情。
茶廳的設置還是屬于福利性質的了,在這邊坐着并不收費,隻有叫了茶飲、糕點和水果才收費。
不過來廠裏出差或者學習的,都不會差這點兒錢,一般都會叫上幾樣适當的吃食,算是使用費用。
李懷德就不用了,他來這邊算是主場作戰,秦淮茹早就給準備好了茶水和果盤,賬已經挂在了李學武的名下。
隻要有李學武參與的,隻要有李副廠長在的,秦淮茹都會默認是由李學武來結賬。
在李學武特意要求過後,她和張松英都不再幫李學武平這個賬了。
在蠅頭小利上,李學武從來不會跟這些人吝啬什麽,一點茶水錢,一點酒水錢,又能有幾個錢。
隻要李懷德在貿易上面不出聲,一趟下來夠他們在招待所消費十年的了。
之所以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李學武的挂賬服務,李懷德心裏清楚的很。
三個固定的貿易位置給了李學武兩個也是基于這種認知。
他是沒有這個能力去組建各地的基礎銷售網絡了,可并不妨礙他把這個機會給他親近的人。
李學武不算是他特别親近的人,甚至有的時候要有一點提防。
可李學武這個人好就好在有邊界感,妙就妙在做事有分寸。
讓他不會讨厭李學武,更不會過分的依賴李學武,有了他會有一些壓力,但沒了他還不行。
所以在與李學武的相處上,李懷德是給予了一定的尊重和看重的。
很多這個圈子裏的事情李學武都可以做主的,比如貿易項目的搭建和管理,即便是李學武插手了什麽,他也是不會說什麽的。
可貴之處就在于李學武除了保衛處的項目外,對所有屬于他的項目都是跟他先溝通,再當着他的面跟其他人說。
這種做法看着費事,實則讓他心裏很舒服,李學武年紀輕,但做事老道,很多人都是這麽認爲的。
至于李學武在這個圈子裏提了很多意見,或者代表他執行了很多命令這件事,李懷德是持支持态度的。
原因就是李學武說的對,安排的合适,做的好,這個沒人比得了。
如果張國祁也有李學武的這份能力,那李懷德一定不用李學武,而是用張國祁。
可關鍵在于,這個圈子裏不是沒有比李學武更有能力的了嘛。
而且這個圈子裏的人都很信服李學武,對他的辦事能力和統籌能力都是十分信賴的。
調度處和銷售處已經在着手内部變革了,依照李學武上次在招待所所說的意見,依托邊疆貿易線,做出了一個相對于來說很龐大的行動方案。
銷售處随着調度處能到達的方向開拓基本點,調度處将這些個點連成線,而銷售處反過來依靠調度處的運輸能力将這些線拓展成面。
李學武連續三次在這份方案上做了修改意見和批示,調度處和銷售處組建的專題組更是幾經重修,終于将這份影響軋鋼廠未來的方案做了出來。
李懷德很是認真地看過這個方案,他認爲這個方案可以作爲後勤處、調度處和銷售處三個部門未來二十年的發展綱要。
這三個部門的人也是對這份方案研究了又研究,學習了又學習,都從上面看到了自己部門在軋鋼廠,在這份方案實施後的發展前景。
沒有誰不想進步的,隻是苦于沒有機會。
現在機會來了,前進的方向已經确定了,給你們指引好了,出發吧。
看到希望和前景的人,還能放過像是今天這樣的圈子内聚會?
“嚯!你們來的這麽早啊!”
李學武進屋的時候見着除了董文學這一些煉鋼廠的人,軋鋼廠這邊圈子裏的幹部也都到了。
仔細打量着,好像就剩楊書記和徐斯年沒到了。
韋再可笑着點了李學武說道:“還是你李處長譜大啊,比董書記來的晚也就算了,怎麽比李廠來的還晚啊!”
衆人見着韋再可對着李學武“發難”,一個個的都開始起哄,笑鬧着李學武今晚得罰酒三杯。
李學武卻是不在乎這酒的,他倒是很開心看到這種場景。
都跟他笑鬧,就說明了這些人的眼睛裏還有他呢,真等像是坐在角落裏的張國祁一般的時候他才要哭呢。
李學武笑着擺了擺手道:“你們别不知道好歹,我這是在給你們機會呢”。
說着話拎着椅子坐在了張國祁的身邊,對着圍坐在沙發上的幾人笑鬧道:“平日裏我跟李廠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怕你們嫉妒,現在讓你們也跟李廠親近親近”。
“哈哈哈!”
韋再可指着李學武笑看向衆人道:“他這是破瓦罐鑲金邊,就嘴兒好,哈哈哈!”
衆人也就是見着李學武進屋了,這才開玩笑的,主要的話題中心還得是坐在長條沙發一端的李懷德,以及坐在李懷德左手邊單人沙發位上的董文學。
李懷德所坐的長條沙發就他一個人,其他人甯可站着也是不會坐過去的,因爲都知道今天書記要來,那個位置是給書記留的。
茶幾上擺着茶杯和果盤,李學武是剛進來的,服務員已經将泡好的茶杯端了過來。
那邊笑鬧聲還在繼續,李懷德則是笑着同董文學說着什麽,氣氛很是融洽。
李學武跟服務員道了一聲謝,接了茶杯放在了一邊,随後打量了張國祁一眼,笑着問道:“休息這麽些天了,感覺怎麽樣?”
自從上次在招待所跟張國祁吃了飯以後,李學武就沒在廠裏見着他了。
免職後是有一段時間空窗期的,也是組織上的慣例,給這些幹部一個相對寬松的假期,用來緩解神經和調整心态的。
不過這些幹部在這個假期中往往是不能休息好的,因爲他們都在擔心下一步要安排去哪裏。
李學武的問題也是在試探張國祁,看看他下一步去哪。
張國祁苦笑着搖了搖頭,他聽明白了李學武話裏的含義,當然也有關心他的意思。
這茶廳這麽大,大家都圍着領導坐,李學武來了本是可以坐去中間的,現在卻是坐在了他的身邊,可不就是給他撐面子嘛。
這些天的休息真的是讓他冷靜了下來,也讓他明白了人情冷暖的含義。
後勤管理處還在李副廠長的管理之下,那邊的人倒是不會在明面上給他什麽難堪。
可他也沒心思再去後勤管理處上班了,以他現在的身份,回去了也是讓大家尴尬而已。
後勤管理處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以前的他才是圈子裏坐在中間位置同李副廠長高談闊論的那個,現在都被擠到邊緣了,還不能說明問題嘛?
那天給他辦的免職慶祝宴會可以說算是他後勤管理處一把手生涯熱鬧最後的絕唱了。
熱鬧散盡,煙花易冷。
現在的他沒有職務,空有個身份,下一步去哪還不确定呢,還有啥資格往中間坐啊,那不成笑話了嘛。
最關鍵在于,現在李副廠長也是很爲難,不知道該怎麽安排他,所以尴尬的他隻能等着。
低于正處的位置他願意幹嘛?
免職又不是降職,廠裏都沒給他降職,他還能自己給自己降了?
可廠裏的正處級位置都是有數的,現在這個情況,哪裏又能安排得了他。
這次年中會安排不了,那他可真的就要懸空了。
落,落不下來,上,上不去,卡在中間最難受。
長時間不在領導崗位上,他的反應就會遲鈍,相關的能力就會退化,幾年後泯然衆人,就隻能以調研員的身份退休了。
所以他哪能不愁,又哪能休息的好啊。
李學武的這個問題差點讓他的老淚落下來,太難了。
李學武這麽問也是有目的的,張國祁這個人能力是有的,就是心态不穩,容易走歪路。
而且沒有主見,很容易聽了别人的話,影響到自己的決定。
這樣的人李學武見的多了,還是思想不堅定,沒有一個事業上的目标。
說白了就是有點目光短淺。
不過李學武很欣賞他的統籌調配能力,這個人在後勤管理處做了這麽多年的一把手,能把後勤處這麽大的家業管理的井井有條,是有一定水準的。
管過後勤的人都知道,後勤工作并不好做,可不是簡單的油水足這個标簽。
在這個年代,後勤工作不僅僅是個高危職業,還是個頻繁換領導的部門。
現在軋鋼廠後勤處就包含了處室本身幾個科室,還包含了勞保廠、工具廠、招待所、食堂、學校、醫院、電影院、俱樂部等等。
你就想吧,這裏面勞保廠和工具廠被劃撥給了聯合企業,招待所劃給了保衛處,剩下的這些都夠麻煩的了,以前沒劃走的時候怎麽管了。
招待所的情況特殊不必說了,這勞保廠和工具廠等配套工廠在他的管理時期可是都出色的完成了配套任務的。
再看廠醫院,那是東城這邊頂尖了的醫院,每年都能從各大醫學院分來優秀畢業生。
現在工廠效益好,福利好,去外面的醫院還是來大廠的醫院,這很難選嗎?
正是因爲他在管理這些單位的時候表現出色,才被一任又一任的領導按在這個位置上不動的。
他現在這副狀況隻能說他沒看明白,摔了個大跟頭,跟他有沒有工作能力沒關系。
李學武是有想法安排他一下的,用他的能力是一方面,考慮到李懷德的難處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主要還是想繼續發揮他的攻擊力。
王敬章成了某些人的大喇叭,咬人的狗,那李學武不能自己親自上陣啊,總得想個應對的措施啊。
上次工作組給保衛處來了個回馬槍,李學武就懷疑是王敬章在搞鬼。
現在也不用懷疑了,直接把張國祁放出來去鬥他。
相信這個時候,隻要李學武把他引到正确的路上,那針對王敬章的問題上,廠領導還是願意給張國祁一個機會的。
“老兄不要歎氣,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
李學武拍了拍張國祁的膝蓋,輕聲勸慰道:“上上下下,本來就是咱們這些人一生必要的經曆,何必這麽憂心忡忡的呢”。
張國祁擡起頭看了李學武一眼,他心中有種莫名的悲憤想發洩卻是發洩不出來。
這小子跟自己說人生經曆,還上上下下,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你下來過嘛!!!
你光顧着上了吧!
當初他們想讓你下來的時候你是怎麽幹的?!
死去的付斌第一個不服!
什麽叫站着說話不腰疼啊,張國祁看這小子怎麽覺得他還有點兒嘚瑟呢!
這是在安慰自己呢,還是在“安慰”他自己呢!
李學武笑了笑,沒在意張國祁目光中的“感動”,繼續說道:“路嘛,這條走不通,換一條就是了”。
說完将張國祁的茶杯端起來遞給了他,見他猶豫,還擡了擡手,示意了他一下。
張國祁看了李學武好幾秒鍾,這才接過了茶杯。
而李學武則是在張國祁喝茶的時候又說到:“我看你老兄心思缜密,善于進取,是個搞思想、搞經濟的好手啊!”
“噗~”
張國祁現在聽見思想這個詞就有些心慌,他就是從這上面栽的跟頭,李學武還說他是一把好手……
他都這樣了!
還一把好手呢?!
“哎~~~!”
李學武見他這麽大的反應,笑着勸慰道:“從哪兒失敗就在哪兒爬起來嘛,再說了,我倒是不認爲你在這個上面有問題,那完全就是小人作祟嘛”。
張國祁聽見李學武這話卻是一挑眉頭,面露了然之色,道:“你也看出來了?”
“嘶~~~”
李學武擠眉弄眼的一吸氣,身子微微後仰,面上一副你不信任我的表情。
給張國祁弄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這才輕輕拍了拍張國祁的膝蓋,繼續說道:“不止是我,你問問這屋裏的人,誰看不出來啊”。
張國祁掃了屋裏人一眼,人家都忙着跟李副廠長客氣了,誰有功夫搭理他啊。
不過李學武既然這麽說了,那他信李學武的話,畢竟李學武是個正經人,從來不說謊。
“我就說諸事不順呢!”
張國祁咬牙切齒地看着李學武說道:“這些天我也琢磨了,總覺得不大對勁兒,好像有一隻大手在攪和我,非要我這麽不順不可”
“你說怪不怪?!”
“這有什麽奇怪的~”
李學武用胳膊碰了碰張國祁,低眉垂目地說道:“您老兄在後勤處七年了都沒出事兒,爲啥現在就出事了?”
說完這個,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問道:“您不會真的以爲是天災吧?”
“不!”
張國祁眯起了眼睛,看向了虛空,咬着牙說道:“是人禍!”
“哎!~”
李學武贊同地一點頭,随後說道:“以前我也覺得不太對,可怎麽想都想不明白,想跟你提醒幾句吧,又怕影響了你思路,唉~”
看着李學武無奈的表情,張國祁點了點頭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兄弟,你甭歎氣,就是我自己,都沒看出來,你又能怎麽着?”
說完搖了搖頭,眯着眼睛說道:“就是不知道我想的這人到底是不是……”
李學武聽見張國祁這麽說,稍稍用力一拍他的膝蓋輕聲提醒道:“書記來了,起身!”
張國祁被李學武的提醒猛然驚醒,再擡眼望去,楊元松書記真的出現在了門口。
這會兒不僅李學武站起來了,茶廳裏的人都起身打招呼問好呢。
楊書記自然有氣度,笑呵呵地走進來,跟衆人招呼道:“你們來的這麽早,是想念文學同志了吧,呵呵”。
“哈哈哈~”
聽着衆人附和的笑聲,楊元松又看向了主動走過來跟他打招呼的幾名煉鋼廠幹部。
“楊書記好”
“文學同志辛苦了”
……
“好久不見了書記”
“宗芳還是老樣子”
……
“書記您好”
“好,厚生好像胖了?哈哈哈~”
……
楊宗芳和梅厚生都是軋鋼廠谠委一系出去的幹部,跟楊元松打招呼的方式與董文學的表現不同,顯得更親近些。
可楊元松反倒是要對董文學表現的更加親近,也更尊重,也隻在董文學的名字後面帶了同志二字,代表什麽,不言而喻。
一邊同煉鋼系的幹部們握手打招呼,一邊笑着寒暄着,也同站在兩邊的軋鋼廠幹部們說笑着。
這種場面楊元松應對的很自如,沒有落下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面面俱到。
不過要是站在外面,或者說擠不進來的,那就沒辦法了,他也就能照顧到眼巴前的幾人了。
不過也有意外,你要是站的高,或者長得高,他想不注意你都不行。
“哈哈,這一次文學同志回來,怕不是李副處長要高興了啊”
“師徒相聚,機會難得啊,哈哈!”
有書記點名,周圍人自然是要捧這個哏的,全都笑着鬧了起來。
李學武注意到的是跟着書記一起進來的徐斯年,這會兒那厮已經躲着大家的目光悄無聲息地混進了人群裏。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嘛”
見書記點了自己的名,李學武笑着回了一句,也把身邊的張國祁讓了一讓。
楊元松自然也是見着了張國祁,這會兒笑着點了點頭,便由着董文學等人簇擁着去了李懷德旁邊就坐。
張國祁很承李學武的情,這個時候雖然跟書記打聲招呼沒什麽卵用,可至少李學武不是一個貪婪的人,有好東西知道分享。
剛才前面李學武跟他說的那些話雖然有些不大好聽,可跟後面說的那些聯系起來,他覺得李學武是個好人,至少是個正人君子。
衆人再次落座,李學武依舊是坐在了張國祁的身邊,并沒有往沙發那邊去湊熱鬧。
這也讓張國祁感動莫名,人隻有站在低谷的時候才能看清楚誰是人,誰是鬼,誰是朋友,誰是走狗。
李學武見那邊已經分了煙正在點着,自己也掏了煙盒,跟張國祁分了煙,互相點了。
張國祁抽了一口煙,眯着眼睛對李學武說道:“你剛才跟我說的那些話,結合我先前想到的互相印證了一下,這才有了豁然開朗的感覺”。
說着話點了點頭,道:“我這一次栽的不冤,全怨我自己,光知道沖鋒,不知道防小人”。
李學武看了他一眼,輕聲提醒道:“前幾天工作組馮副主任去找楊元松談……”
“李副處長~你們兩個躲在那邊嘀咕什麽呢!?”
李學武兩人正說着呢,卻是沒注意到屋裏已經安靜了下來,楊書記正沖着自己兩人問話呢。
“哦?呵呵~”
李學武隻是愣了一下,瞬間便恢複了微笑的神情,舔了舔嘴唇道:“剛張主任說,前幾天聽有人傳工作組的馮副主任找您去了”。
這話說到半截兒,屋裏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同時把目光看向了楊元松。
而楊元松的目光卻是看着李學武的。
看李學武的還有一個,那就是張國祁。
他也納悶兒呢,這話确實是他聽别人說的,不過這個“别人”就是李學武啊,這不剛說的嘛,後半句還沒說呢,就被書記叫住了。
而李學武的後半句這會兒也到了:“說是因爲服務處的王處長協助辦案有功,建議提副書記呢”。
這會兒衆人反應不一,不過楊元松沒有說話,隻是看了看李學武,等着他繼續往下說。
李懷德也是眯起了眼睛,臉上的笑容像是個老狐狸,他覺得李學武又要玩壞道兒。
“巧了不是!”
李學武示意了一下張國祁,道:“我剛才還想跟張主任說呢,巧了不是,也有人許我當副書記呢~”
“呵呵呵~”
屋裏的氣氛爲之一凝,可又瞬間因爲楊元松的笑聲被打碎。
“副書記啊~”
楊元松笑呵呵地看了李學武一眼,随後把目光看向了李懷德和董文學,嘴裏開着玩笑道:“我倒是覺得李副處長當個副書記綽綽有餘啊~”
“哈哈哈哈~”
屋裏人均是被楊書記的“玩笑”“逗”笑了,笑李學武的“自不量力”,也笑李學武話裏那人的“異想天開”。
這軋鋼廠還有誰能随便許人以副書記之位,除了楊書記,恐怕就隻有……?
不對!
衆人表面上依舊是維持着笑容,可實際上心中已經打翻了五味瓶。
找李副處長談副書記的這個人,也跟他們談過啊,他們怎麽沒聽說有副書記這會兒事兒呢?!
楊元松的這個玩笑不是白開的,李學武的那個玩笑也不是白鬧的,楊元松正是在回答李學武的問題呢。
李學武用這個玩笑在試探楊元松,此次董文學進京,到底是副廠長,還是副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