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不會的”
庹瑞芬嘴裏念叨着,人卻是有些無力地跌坐在了沙發上。
因爲手腳無力,身子有些栽歪,還是王淑敏扶了一把,這才沒叫庹瑞芬摔下去。
李學武語氣真誠地說道:“你知道的,他隻是個孩子,沒有犯過什麽錯,在鋼城他還可以繼續讀書,參加工作,過正常的生活……”
庹瑞芬好像是在躲着李學武的魔咒攻擊,閉着眼睛微微晃着腦袋。
王淑敏明顯感覺到了這個女人的無助,不得不多用些力氣攙扶着。
“他又有什麽錯呢,一個學生,隻要不參與進來”
李學武的聲音逐漸變得虛無缥缈,但每個字都清晰地傳進庹瑞芬的耳朵裏,她不想聽都不成。
“你能想到他參與進來的後果對吧,無論是給關東頂鍋,亦或者是自己跟在這些人的後面跑路,都有生命危險的”
“就算!”
李學武的聲音又變得堅定起來:“就算他跑出去了,你就真覺得外面的月亮比鋼城的圓?關東真的能像你這樣照顧他一輩子?你相信那個隻會享受的女人?”
“别說了!”
庹瑞芬突然擡起頭,睜開眼睛看着李學武,用她本就無力的聲音喊道:“他的命運不是我能控制的,是他自己要走的,嗚嗚~”。
“可他還是個孩子啊”
李學武看着開始哭起來的女人,勸道:“一個孩子的決定,你真的就不打算做些什麽嗎?”
“嗚嗚,我不能,我沒……”
庹瑞芬捂着臉哭着,嘴裏呢喃道:“我甚至都沒有理由讓他留下來,我甚至……我甚至都不敢叫他……”
“他也是你的孩子,對嗎?”
李學武拿起桌上已經溫了茶,遞到了庹瑞芬的面前,道:“我想,我們的目标并不沖突,不是嘛?”
庹瑞芬擡起頭,滿臉淚水地看着李學武,好像落水之人用祈求的目光判斷着來救她的人是真的還是虛妄。
李學武很誠懇地點了點頭,道:“我是警查,你可以和我一樣,站在正義的一方,帶着你的孩子,遠離危險,相信我”。
“我……”
庹瑞芬猶豫了一下,試探着問道:“海山……海山可以不……?”
“我保證”
李學武再次拿出了自己的證件,打開來給庹瑞芬看職務的那一欄,道:“我是這次行動的負責人,我保證,隻要你立功,隻要他沒參與犯罪,他就是個孩子”。
“謝謝”
庹瑞芬抽了抽鼻子,看着李學武說道:“他跟我約定的,孩子跟我生活,如果出現意外情況,他會安排孩子出去,而我……”
說到這裏,庹瑞芬遲疑了一下,在李學武的注視下再次開口道:“會等到情況好轉再安排我出去”。
“這并不可信,是吧”
李學武點了點頭,現在看來,關東的安排都正常。
“是,我不信任他”
庹瑞芬點點頭,但随後無助地哭訴道:“可我阻止不了他,當初我們……”
一段很狗血的感情故事,李學武很有耐心地聽完了,不過情緒一點兒波動都沒有,要論講故事,還得是京城人。
琉璃廠那邊不要錢的,隻要你蹲下随便指着一個玩意兒問一句“師傅您這是開門的嘛?”
嘿,他能圍繞着你指的玩意兒說一段蕩氣回腸、催人尿下的爛漫狗血故事,都不帶重樣的。
“所以,是他當了陳世美,但你爲了孩子,對吧”
李學武理解地點點頭,道:“那麽他的背景關系,财務狀況等等,你能給我提供什麽?”
“我知道他有錢”
聽見李學武語氣中的不耐煩,現在輪到庹瑞芬着急了,微微探着身子道:“不是咱們的錢,是外面的錢,海山手裏就有幾張,還說是他給的”。
“幾張?”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眯着眼睛道:“幾張的話,不能代表他就有很多吧?”
“有,有”
庹瑞芬忙點頭道:“就是上上個月,海山說當時他那有一箱子,他正好去,所以就給了他幾張玩”。
李學武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從這條線索上看,關東的後路是一直都在準備當中了。
“海山說錢被送走了,還聽他叮囑那些人路上小心”
庹瑞芬想了想,補充道:“海山其實跟他接觸的不多,每個月隻是去他家吃一頓晚飯而已,我對他的了解也僅僅是聽海山的隻言片語罷了”。
說完這個情況,庹瑞芬擔心地看着李學武問道:“我說的這些是不是沒什麽用啊?”
“沒,很有用”
李學武點了點頭,豎起一根手指問道:“最後一個問題啊,我想知道他知不知道你的身份,親媽的身份”。
聽見這話,庹瑞芬的肩膀哆嗦了一下,眼見着她的嘴唇抖了抖,含糊道:“也許吧……”
說完自覺得李學武不會滿意,又補充道:“我沒跟他說過,他也沒跟我叫過”。
“好”
李學武點點頭,看了看庹瑞芬,随後對着王淑敏說道:“樓上那個房間還空着吧?安排這位同志去住吧”。
說完便站起了起來,又對着跟着站起來的,一臉擔憂的庹瑞芬說道:“那是原來給我安排的房間,我今晚用不到了,如果一切順利,明天你就能把房間還給我了,好好休息”。
“李……”
王淑敏還想跟李學武說一下房間的事兒,那間房可是高标準的,這是不是不合适。
可說完話的李學武已經邁步去了隔離區,她再想說什麽也是說不上了。
看了看也是一臉愁容的庹瑞芬,王淑敏隻好擡手示意了樓梯口一下,兩人往樓上去了。
李學武爲什麽單單盯着關東,這麽重視關東卻又遲遲沒有動手?
這個案子是典型的窩案,組織結構呈現葫蘆狀。
也就是說,上面有一些既得利益的保護傘,下面有一些無法無天的打工人,而中間牽線的,有且隻能有一個人,那就是關東。
他既不是拿的最多的,也不是壞事做的最狠的,更不能用級别、關系、威信等等來衡量。
這個位置很重要,掌握着上面那些人的脈絡,又管理下面那些人的動作。
說似心髒之于人體的重要性都不爲過的。
李學武現在讓姬衛東等人砍斷了這個組織的胳膊腿兒,隻等捏住了心髒,才能收拾沿着血管收拾腦子。
可是現在看來,這顆心髒有點兒頑皮啊。
玩兒捉迷藏?
玩兒壁虎斷尾?
還是玩兒偷梁換柱,父辭子笑。
敲了敲值班室的門,等負責調度的一個股長走出來後,李學武問道:“姬衛東在哪?”
“科長在關東家門口”
股長彙報道:“企業的人員抓捕進度有些慢,有好幾個好像得到了通知,因爲從電話局那邊早前傳來的消息看,關東的住所裏打出的兩個電話太正常了,顯得不正常”。
“除了确定是打給關海山的,另一個确定了嗎?”
李學武是知道這兩個電話的,不過重點放在了關海山這個,另一個當時正在查。
“不太确定”
股長解釋道:“電話是打給食品廠家屬區值班室的,隻說了一句過來吃飯,科長讓人過去的時候值班室說沒有這個電話過來”。
“審訊了?”
“沒有,因爲沒必要”
股長看了看李學武,解釋道:“值班室有七八個人在打牌,電話是鎖着的,鑰匙被他們的負責人帶走了,而負責人喝多了,在宿舍找到了睡覺的負責人和鑰匙”。
李學武皺着眉頭想了想其中的點,這裏面有太多可以操作的空間了,但越是這樣,越不可能發生。
太明顯了,牽扯的人數也太多了,關東沒有那個财力布置這種暗線。
這跟當初抓扈正權時那個鉛筆廠的保衛不同,一個人還好花錢養着,七八個人,風險太大了。
排除掉這個可能,那就剩下電話線被特殊改裝了。
可那邊的家屬區太複雜,等找到那台電話說不定天都亮了。
“幫我查查庹瑞芬的資料”
交代了一句,李學武看了看手上的時間,已經兩點多了,叫了一個紀監的小年輕便出了門。
李學武不睡覺,韓建昆自然也是不睡的,李學武在大廳審訊,他便在值班室的窗子前坐着。
見着李學武要出門,早早便跑出去準備好了汽車。
“去找姬衛東”
李學武交代了一句,便躺靠在座椅上閉目休息了起來。
——
鋼城不大,也不小,姬衛東坐在車裏拿着望遠鏡再次看了家屬院一眼。
這會兒目标家裏早就熄了燈了,除了那兩通電話,沒有一點點異常情況。
姬衛東自然不相信關東是無辜的,也不相信目标會束手就擒。
所以在家屬院的四周都安排了盯梢的,自己更是寸步不敢離開這裏。
夜裏沒有風,車裏有些悶,再加上幾人抽煙,車裏的空氣有些渾濁。
“咚咚”
正當幾人都望着院子的時候,車右側的車窗玻璃卻是被敲響,給幾人吓了一跳。
等看清是誰的時候,姬衛東差點爆粗口。
“你怎麽來了?”
李學武好笑地看着壓低着聲音,裝模作樣的姬衛東,道:“我來問問你們烤熟了沒有”。
“啥?”
姬衛東扒着眼睛瞪了瞪李學武,道:“都特麽什麽時候了,你還跟我打馬虎眼”。
李學武的身後跟着紀監那個小年輕,聽見這話也是低頭笑了笑,随後指了指車窗,對着裏面的姬衛東提醒道:“姬科長,你們的車正在冒煙兒”。
姬衛東狐疑地看了看他,随後從另一邊跳下車。
都不用再回頭看自己蹲守車的狀态了,光是鼻孔裏呼吸的新鮮空氣都知道李學武說的是啥了。
跟着他出來的還有着一股子濃煙,知道的是汽油車,不知道的還以爲是燒柴火的呢。
李學武用拳頭輕輕砸了砸車頂,對着車另一邊的姬衛東說道:“槍都要頂腦門兒上了,你還跟這兒玩兒躲貓貓呢?”
“扯淡”
姬衛東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自以爲的隐蔽沒想到成了這幅模樣,在李學武面前丢臉就算了,要是放跑了目标可就丢大人了。
“他不一定能發現我!”
“還特麽不一定呢”
李學武看了看從車裏出來的幾人,道:“你當這是京城呢?道兒上能有幾台車,你把車停在這兒,還不如去他家客廳等他呢”。
姬衛東翻了翻眼珠子,倔強地說道:“晚上那會兒這邊還有幾台車呢,我看了,咱們的車不起眼兒”。
李學武懶得跟他說,借着月光,低頭看了看手上的時間,道:“兩點半了,你确定他還在家?”
“當然”
姬衛東言之鑿鑿地說道:“前後左右都有咱們的人……”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李學武從腰上的槍套裏抽出了手槍,拎着便往路對面的院裏走去。
姬衛東都傻了,不是說不讓在預定的時間前動手的嘛,他自己怎麽反倒沖動起來了。
“你幹啥?”
李學武腳步不停,看了看路兩旁,沒搭理姬衛東的問話,到了院門口看了看從裏面上鎖大門,用手搭着牆頭往院裏看了看。
跟京城和河北不同,北方的大院牆普遍不是很高,一般也就超過正常成人頭頂,有個兒高的踮起腳能看見屋裏。
李學武的身高本來就超過常人,這會兒看的卻是很清楚,雖然都是黑燈瞎火的,但院裏給他的感覺就是不對。
姬衛東這會兒也是帶着人跟了過來,見李學武看,他也跟着扒牆頭往院裏看了看。
李學武轉頭看向姬衛東挑了挑眉毛,姬衛東則是瞪大雙眼,一臉的茫然。
你特麽想表達啥啊?
李學武無奈地指了指院裏正房,道:“你家睡覺的時候門都不關嚴啊?”
“草!”
姬衛東在李學武的示意下一看,頓時知道不好,低聲罵了一句便率先翻牆跳了進去。
等随後的特勤跟着跳進去後,李學武則是收回了手槍去大門口等着了。
沒多一會兒,大門裏面便傳來了叮叮當當的翻找聲,大門鎖也在特勤一榔頭的鑿擊下吐出了鎖芯。
李學武順着打開的大門往裏面走,沒用進屋,在房屋的西院兒找到了罵街的姬衛東。
見着李學武過來,姬衛東把嘴裏的話咽了下去,指了指腳下類似于地窖的入口說道:“從這兒跑了,出口在後院兒”。
李學武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樣點點頭,低頭看了看打斜坡的地窖,嘴裏也沒說姬衛東沒調查四周住戶的錯誤。
家屬院成排的院子,前後間隔着一條車道,倉促間的盯梢,漏掉了也不算大錯。
這個時候家裏有院子的,基本都有地窖。
冬天的大白菜、土豆子、大蘿蔔等等,都要儲存在這裏,不然過不了冬。
要說在地窖開個逃跑的暗道,這關東也是早就有了跑路的心。
“現在怎麽辦?”
姬衛東的眉頭死死地皺着,人丢了,真的丢人了。
但現在不是追究錯誤的時候,把人找到才是關鍵。
李學武看了看身後正在搜查房屋的人員,嘴裏問道:“最後确定人還在是什麽時候?”
“九點四十”
姬衛東想了一下,道:“關燈的時間是九點四十”。
李學武走到後院牆往對面的院子看了看,問道:“對面有車出來過嗎?”
“沒有”
姬衛東滿臉的苦澀,解釋道:“咱們的人就把車停在了這院兒的大門口附近,能确定沒有車出來,但不确定他們是不是翻後院牆跑了”。
李學武轉頭看了看姬衛東,撇了撇嘴,道:“你說的有道理”。
姬衛東慚愧地搓了搓臉,問道:“你是怎麽知道他跑了的?那個女人說的?”
“也是,也不是”
李學武微微搖了搖頭,道:“她沒有直接說,是我猜想的”。
說着話點了點手表,道:“那個關海山是八點多出門的,這麽長時間應該去哪兒了?”
“聽到你的消息我們便盯着他了”
姬衛東解釋道:“那個關海山是騎着車子走的,我們一直跟着他到了火車站,現在咱們的人還在盯着他”。
“呵呵,火車站,碼頭”
李學武輕笑了一聲,轉身往門口走,看都沒看正在搜查的紀監那些人。
“這人的心眼子都用在這個地方了,他也是沒啥能耐了,放心,跑不了”
“你是說……”
姬衛東想了想,問道:“這是調虎離山?”
“屁!”
李學武站在大門口,對着姬衛東說道:“你是挺虎的,可你看他有調你的意思嗎?暗度陳倉,釜底抽薪還差不多”。
姬衛東苦笑道:“算特麽我栽了,這孫子可是處級幹部,誰能想到他這麽無所不用其極啊”。
李學武冷笑了一聲,看着月光下打開的車燈,和站在車邊茫然的衆人,道:“企業這些人炸營才是他的第一計,隻要你亂了陣腳,他才好渾水摸魚”。
說完李學武又看向了姬衛東,道:“知道那些被抓的企業幹部都說啥嘛?”
“啥?”
姬衛東沒回煉鋼廠,第二批抓的企業幹部他還聽着審訊結果呢。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他們的領導說了,先找個地方躲幾天,調查組查不到證據就得滾蛋,到時候天還是鋼城的天,呵呵”。
“确實”
姬衛東笑着點點頭,說道:“如果真的抓不到這些人,上面那些人也就安然無恙了,到時候找幾個年齡大的背了鍋,開除也好,怎麽也好,呵呵”。
姬衛東話裏最後的冷笑可不是好笑,顯然是遇到過這種情況的。
尤其是地方,這種捂蓋子的手段他很清楚,這也是爲什麽一定要上下一起查的原因。
“今晚死了幾個了?”
李學武對着姬衛東挑了挑眉毛,冷哼道:“沒關系,我看有幾個敢跑的,能拖家帶口的我就服,敢讓我抓着一個沒帶走的,我都讓他後悔起這個念頭兒”。
姬衛東看了一眼身後的大院,道:“這個就難辦了,如果有兩個兒子呢?”
“有八個能咋地?”
李學武不屑地說道:“在鋼城都不敢光明正大的養兒子,出去了就能給他養老送終了?送終有可能,養老嘛……”
“你上哪兒?”
姬衛東見李學武沒說完就走,追着問了一句。
“去見見幕後黑手,說不定能在那兒找到答案”
李學武在夜色中,露出一嘴小白牙,沖着姬衛東笑了笑,便往車上走。
姬衛東轉頭再次看了院裏一眼,追了上去,一起上了車。
路過帕孜勒的特勤隊時,姬衛東還打開窗子對着帕孜勒揮了揮手。
帕孜勒帶了幾個人乘了一台吉普車便跟了上來。
姬衛東扭頭看見了帕孜勒的行動,這才轉過頭看着黑暗中的李學武問道:“誰是幕後黑手?”
“誰在幕後誰就是黑手”
“那誰是黑手?”
“手特别黑的那個就是黑手”
“那誰在幕後?”
“躲着不敢出來見面的……”
“那……”
……
——
“這麽晚了,找誰?”
市裏有個家屬院,級别夠的可以在這邊分房子,還是樓房。
這邊的生活質量和服務當然比李學武他們剛來的地方要強的多。
至少大門口有人值班,不認識的車和人不讓進。
尤其是後半夜了,兩台來路不明的車,車上還都不是院裏的人,保衛的态度能好就奇了怪了。
鋼城最有能耐的人都在院裏住着呢,所以門口的保衛也不怕得罪這些人。
當然了,也從兩台吉普車就能看出來人也不是什麽大人物。
大人物都坐轎車。
李學武沒搭理跟韓建昆說話的保衛,拉開窗子,在保衛詫異的神色中把手伸出窗外揮了揮。
還沒等保衛看明白啥意思呢,後面的吉普車登時跳下來幾個人,奔着保衛就去了。
保衛也不是吃幹飯的,見這意思就不是善茬兒了,感情是想硬闖啊。
“你們……!”
他剛想喊,嘴裏的話還沒出口呢,韓建昆猛地一推車門子。
好麽,這個時候的吉普車用料真結實,一下子就拍保衛身上了,保衛嘴裏的話直接混着一口氣咽了下去。
後面上來的帕孜勒沒慣着他,照着肚子就是一拳頭。
沒啥殺傷力,隻不過是打肝髒上了,人弓成了大蝦,嘴裏一個字兒都出不來了。
門口值班室不止這一個,見着同志被打了,另一個就要抄槍,可帕孜勒他們就是端着槍來的,還沒等那個保衛手摸着槍呢,這邊的槍口都怼他腦門上了。
李學武見保衛解決了,關上了玻璃窗,示意韓建昆可以開車了。
值班室裏有電話,李學武不敢讓這兩人知道太多,所以動了一點點粗,大不了回頭兒讓姬衛東給道歉就成了。
姬衛東這會兒很是淡然地看着李學武,沒覺得這麽做有什麽不好。
非常時間,非常對待嘛。
大不了回頭兒就說是人是分局的,讓李學武道歉就成了。
兩人各懷心思,相視一笑,随後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了前面,因爲車速減慢了。
幾個重點目标姬衛東都定位好了,李學武要找誰按照樓牌号直接上門就行。
見着單元樓門口的數字,姬衛東挑了挑眉毛,一邊下車,一邊對着繞過來的李學武問道:“是不是太着急了點兒?”
“是嘛?”
李學武絲毫沒覺得意外,擰了擰腰上的皮帶,仰頭看了一眼天上漸漸西斜的月亮,道:“這個時候了,我覺得他一定也是睡不着吧,既然咱們都睡不着,何不在一塊兒坐坐,一起等結果呢”。
說完,也不再跟姬衛東廢話,拉開單元門便上了樓梯。
好在這個時候的樓門沒有防盜鎖,就是厚一點的木頭門,上面還有玻璃窗,不然還得費點事。
三樓,李學武駐足看了看左右,等确定好了目标,伸手便敲門。
不用想,樓道門都是木頭的,各家各戶的房門也是木頭的,隻不過門上沒有玻璃窗罷了。
李學武敲了三遍的時候都沒人應答,實在是沒耐心煩兒,伸手便拉了拉。
嘿,裏面上着鎖,跟這兒玩兒睡的香是不是?
“你們找老胡啊?”
李學武剛想讓姬衛東破門,身後的房門倒是開了,一個有些秃頂帶着眼鏡,穿着跨欄背心和大褲衩子的男人站在門口望着這邊。
“您是?”
“我是劉漢生”
這中年男人介紹了一下自己,但見李學武兩人都是茫然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的大名人家不知曉。
那就得了,這幾個小年輕的絕不是自己單位的了。
“我覺輕,你們這門敲得我心慌”
劉漢生捂了捂胸口,看了對門一眼,問道:“老胡不在家嗎?”
李學武眯了眯眼睛,問道:“您知道他們家有沒有人在家嗎?”
這話問的,劉漢生也是有些不知所以然,摸了摸腦門兒,皺眉道:“沒注意啊,你們是誰啊?”
李學武看了一眼姬衛東,随後對着中年男人回道:“不好意思啊,我們是胡大爺老家的家溜,大爺家的老人沒了,我們過來報喪的”。
劉漢生打量了幾人一眼,皺起的眉頭松了開來。
“感情是這事兒啊,沒事沒事”
大半夜的,哐哐叫門,除了報喪,其他的原因都不會被原諒。
姬衛東聽見李學武的話也是伸手摸了一把眼睛,聲音低沉地問道:“叔兒,我……我大爺家真沒人嗎?您知道他們家人去哪兒了嗎?”
“不能啊”
劉漢生看了對面兒一眼,随後說道:“晚上我們還聽見對門炒菜做飯的聲音了呢”。
“不會是……!”
李學武一驚一乍地喊道:“大爺家出什麽事兒了吧?可别是煤氣啥的吧?”
“對對對”
姬衛東也是點頭如搗蒜似的緊張模樣,對着劉漢生問道:“叔兒,你家陽台能過我大爺家嗎?”
他這邊還正問着,李學武那邊已經嚎啕大哭了起來,使勁兒拽了兩下門,實在是鎖的很嚴實,他都沒拽開。
可這并不耽誤李學武的表演。
隻見李學武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捶打着房門哭喊道:“大爺(的)哎!你爹我老爺死了啊!你要是再出點兒啥事兒,我們哥幾個可咋交代哎!~~~”
這一嗓子喊出來,差點兒給樓震一晃悠,隔着二裏地許都能聽得見。
對門兒劉漢生都驚呆了,這老胡家的子侄也太仗義了。
眼瞅着不算是親哥兄弟的孩子,這緊張和悲痛的程度可比親哥兄弟來的還真切啊。
不過開頭兒的稱呼和随後的報喪他聽着怎麽像是罵人的呢。
不過這會兒見着李學武拍打房門的樣子,劉漢生隻覺得自己不應該這麽想。
真不該,許是這孩子哭連了聲,自己心髒了,誤會人家了。
這麽一想,趕緊對着吓傻(驚呆)了的另一個小年輕招招手,道:“趕緊的,老胡家的門要是鎖上甭想打開,裏面三道鎖呢,從咱家陽台跳過去瞅瞅,可别真出了事兒再!”
“……哎!”
姬衛東完全被李學武的表演驚呆了。
碼的,演的太好,太特麽真實了。
說好的都是主角的,你特麽瘋狂飙戲鬧哪樣?
你這樣搶戲可不厚道,我特麽咋演?不到位是不是會讓這位好心的鄰居大叔誤會我不孝?
他也就是在心裏瘋狂吐槽了李學武幾句,趕緊邁步要往鄰居家裏去。
李學武聽見身後的對話,繼續拍打着房門,嘴裏哭喊道:“大爺(的)哎!你咋地了?你可不能有事兒啊,你們全家……”
這嗓子還沒喊完呢,隻聽門裏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還有椅子被撞倒的聲音。
“咔哒、嘩啦、咔”
連續三聲解鎖,将走廊裏李學武的哭嚎聲、劉漢生的催促聲、姬衛東的客氣聲、鄰居們開門觀望聲……都給打斷了。
“嘎呀~~~”
門鎖打開,隻見剛才還叫不開的房門猛地被從裏面拉開,胡惠生一臉怒容地看着李學武。
而李學武絲毫不給胡惠生發飚的機會,借着撲在門上空了的慣性,直接撲向胡惠生。
“你~~大爺哎~~~你沒死啊!”
李學武好像多高興,多興奮似的,抱着胡惠生就往屋裏擠。
而胡惠生見李學武抱住自己,剛想罵人,卻是感覺肚子上被什麽東西頂住了。
他也不是什麽生瓜蛋子,當然知道肚子上頂着的是啥。
這小年輕的真實太狠了,讓他眯了眯眼睛,把所有的怒火都堵在了嗓子眼兒裏。
李學武這邊進了屋子,還不忘轉頭對着看傻了的好心鄰居道了一聲謝:“謝謝啊,叔,大爺沒事兒”。
姬衛東看着李學武進了屋,手扶着鄰居的房門咧了咧嘴,對着劉漢生點點頭,追着李學武的身影進了胡家。
韓建昆一直都站在樓梯警戒來着,這會兒見着領導沖進去了,也跟着進去了。
這會兒房裏還能傳來李學武的哭嚎聲:“嗚嗚嗚~~~你家我老爺沒了啊~~~”
劉漢生隻覺得自己的腦門開始冒油了,腦子開始不夠用了。
被吵醒的劉漢生的愛人站在門裏,這會兒聽着對門的聲音,不由得抹了一把眼睛,道:“太孝順了這孩子,還是農村孩子樸實啊”。
“樸實個蛋!”
劉漢生看着對門兒被關上的房門,轉頭就往自己家裏擠,還推着自己愛人趕緊進去。
“咋地了?”
他愛人還不知道咋回事兒呢,還跟這兒感動呢,沒想到自己爺們兒這麽冷血,給她整的好不适應。
劉漢生扒着門縫再次看了一眼對門,趕緊把門關上了,關上還不算,也上了鎖。
等一切都結束後,這才松了一口氣。
“你咋地了?剛才還不是……”
劉漢生的愛人也是懵住了,手指着對門兒,又看了看自己爺們,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劉漢生伸手抹了額頭上的冷汗,對着愛人咧嘴道:“不是報喪的,是要命的”。
“啊?!”
劉漢生的愛人眼睛裏還帶着惋惜,可這會兒卻瞪大了,滿臉的不敢置信。
“噓,别給他們招來!”
劉漢生擺擺手,制止了愛人的驚訝,咧了咧嘴,後怕道:“碼的,眼花了,光顧着看他們哭了,沒注意到他們腰上都帶着槍”。
“槍?!唔~~~”
劉漢生聽見他愛人要驚訝出聲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扶着就往裏屋走,邊走邊說道:“老胡不是什麽好餅,我就說他早晚得遭殃,你可别惹豁子”。
“啊?他們是……他們是……”
娘們的腦子後半夜也不大夠用,這會兒支支吾吾的,嘴跟不上腦子,都不知道說啥好了。
劉漢生拿了椅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汗,輕聲說道:“不能是,不能是,大概齊是查到他了,機關最近可不消停,感情是他,嘶~”
兩口子這邊嘀嘀咕咕地猜測着,樓裏樓外的鄰居門被驚醒後也在叨咕着誰家死人了。
隻有胡家,現在安靜的很。
姬衛東和韓建昆端着槍把屋裏屋外都給找了個遍,除了沙發上坐着的一家人,沒有什麽危險了。
危險的是坐在這家人對面的疤臉男青年,和他手裏一直舉着的手槍。
“鍾女士”
李學武的臉上沒有了悲痛,倒是展現了青春自信的笑容。
“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了,不用這麽拘謹的”
鍾慧蓮抱着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擋着孩子的臉,對着李學武怒目而視。
李學武好像被吓到了一樣,咧咧嘴,脖子往後靠了靠,可手裏的家夥握着的倒是穩當。
當他轉頭看向鍾慧蓮身邊的男人時,這個确定是胡惠生的男人陰沉着臉看着李學武。
對于李學武手裏的槍根本不在乎,仿佛剛才被逼退的不是他一樣。
他剛才害怕也是沖着李學武這股子痞賴勁兒,還以爲特麽是有人來報複他呢。
等自己愛人叫破李學武的身份時,這才恍然大悟,感情是這些人上門了。
現在他倒是不害怕了,因爲小混混,亡命徒沒有底線,李學武這些人至少是有底線的。
不過他現在看,這幾個人底線是有,但不多啊。
姬衛東彎腰看着櫃子上擺着的留聲機,伸手捅咕了捅咕,撿了裏面的膠片看了看,出聲道:“還是莫紮特呢,挺有格調啊”。
“到别人家裏亂翻東西可不是個好習慣”
胡惠生的眼睛一直沒離開了李學武,但是并不妨礙他用眼睛的餘光死死地盯了那邊不禮貌的家夥一眼。
姬衛東可不管這個,撅着屁股在櫥櫃裏翻出一盒餅幹來,還是沒開封的。
“嘿,還是奶油味兒的”
剛說完這一句,“砰”地一下就把盒蓋拉開了,一股子奶香味瞬間便飄散了出來。
這個時候的東西真實惠啊,說是奶油口味的,那用的一定是奶油。
鍾慧蓮懷裏的小男孩兒瞬間就不淡定了,掙開母親的手,努力轉頭看向姬衛東。
“那是我的!”
“小東!”
鍾慧蓮使勁兒抱住了自己的孩子,不叫他亂動,一盒餅幹而已,就當家裏進了胡子了。
“咯嘣咯嘣”
好像是故意似的,姬衛東往嘴裏塞了一個,使勁咬,還使勁兒吧嗒嘴。
真特麽香啊,小男孩兒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嘴。
平時他也吃,可是沒覺得這種餅幹有多好吃啊,怎麽看着這個壞人吃就覺得那麽香呢。
“來一塊兒不?”
姬衛東對着站在門口的韓建昆示意了一下,韓建昆咧了咧嘴,把目光挪旁邊去了。
當然不是覺得丢人,而是看着姬衛東吧唧嘴,吃的餅幹渣子哪兒都是,有點兒惡心。
姬衛東見韓建昆不搭理自己也不惱,走過來坐在了李學武身邊,跟李學武示意了一下。
“你是餓死鬼投胎嗎?”
李學武耷拉着眼皮訓斥道:“你沒聽人家說你沒禮貌嗎?”
“啊!他說我沒禮貌我就沒禮貌了!”
姬衛東舉着餅幹盒子對着對面一家人比劃了一下,道:“你還說人家爹死了呢,你就有禮貌了?”
他可真拉得下臉來,說話的時候故意往嘴裏塞着餅幹,這一開口啊,那餅幹渣子就跟霰彈槍一般啊,突突突這個噴啊。
胡惠生是體面人,怎麽能受得了這個呢,尤其還是當着他老婆孩子的面兒。
“直說了吧”
胡惠生神态自若地看了看李學武兩人,對于他們這種拙劣的威脅表演技巧很是不屑。
“到底想幹啥,有話就說,大半夜的,沒事少跟我這兒扯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