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急跳牆,兔子咬人。
這兩個詞語看似表達了結果的狠厲,其實更多強調的是因的無奈。
如果有了好結果,誰該用這兩個詞啊。
上岸最牛哔的豪言壯語當然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朝看遍長安花啊。
關東現在的狀态就是看見自己的狗被打後受驚的兔子,望着牆頭兒正在猶豫不決。
要是能不跳這牆頭兒,關東還是想着不跳。
因爲牆頭那邊有啥他也不知道,暴露了身體受傷的概率更大。
接到上級打來的電話他現在也沒了恭敬和涵養,說是聲嘶力竭也不爲過。
看因爲抓着電話機太過用力而顯得有些爆筋的手就知道,他現在的内心根本就不想回答胡惠生的任何問題。
“你必須解決掉手尾!”
“我不用你教我做事!”
聽到對面的要求,關東都沒經過大腦便回了一句,等他再次想好怎麽回答的時候對方已經挂了電話。
“特麽的!”
回問了兩聲,電話裏沒有應答聲,關東将電話一摔,嘴裏罵道:“一群螞蟥!餓鬼!王八蛋!”
“怎麽了?”
一個貴婦人模樣的中年女人端着一杯茶走了過來,關心地問了一句。
看見沙發旁小幾上吊着的電話,婦人語氣溫柔地問道:“是工作出了什麽事嗎?”
“沒事”
關東搓着臉,一屁股跌坐在了沙發上。
婦人就是關東的妻子,一個舊社會官僚家的小姐,知書達禮,溫柔賢惠,就是不會賺錢。
倒是花錢上面,這位婦人卻是能變着花樣地花錢。
這個時候工人家庭、幹部家庭改善一下生活,最多也就是弄幾個肉菜。
可你看看關東家,飯桌上的飯菜從來不會出現大魚大肉,因爲不健康。
富人的生活早已脫離了口舌之欲給他們帶來的趣味,更多的是生活品質上的優越感。
比如關夫人的真絲睡衣,客廳裏的真皮沙發,名貴家具、鍾表等等。
不上家裏來,誰能知道關處長家裏是這般的富貴生活呢。
一如這位關夫人一樣,這幢房子裏的所有物品,都是襯托關東豪富氣派的鮮花、擺設。
可現在這些擺設在關東看來卻是刺在他胸口的利劍。
自己什麽時候開始有的這種生活,如果現在的自己沒有這些物質享受,做一個清白的幹部該有多好。
古董字畫,绫羅綢緞,金銀珠寶,這些東西在現在的關東看來,帶不走,也拿不走了。
自己辛辛苦苦弄來的東西,可能過了今晚就都不是自己的了。
享受?
這恐怕要打個雙引号了,因爲他要表現出清明廉潔的一面,即便是享受,也是躲藏在夜色下的苟且。
就連這個貌似關心自己,實則虛僞貪婪的夫人,也是享受的比自己還要多。
如果自己倒了,那這個女人會毫不留情地撕碎感情的虛僞面具,轉身離自己而去。
能容忍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女人,還能對自己有多少感情依賴?
關東沒有回答夫人的關心,隻是捂着臉靠坐在沙發上,大腦急速地旋轉,找着屬于自己的生門。
食品廠被查了,老穆死了,可運輸隊還在。
寶局被掀了,馬六子死了,可那些押局的還在。
俱樂部被掃了,于敏跑了,可藝術團還在。
……
鋼城,一個畸形繁華的城市,給關東帶來了豪富的機會,也給他的命運套上了枷鎖。
“殷梅,打電話,叫海山去渡口”
想了許有五六分鍾,關東松開了捂在臉上的手,聲音低沉有力地對着妻子吩咐了一句,自己則是去拿還吊着的電話機。
“啥?!!”
關夫人像是沒聽懂關東的話一般,驚訝的站了起來,頓時将貴婦人的氣度和形象損耗一空。
這不是簡單随口一說的話,這是關東和家人定下的暗号,逃跑的暗号。
關夫人是嬌小姐,是舊社會過來的,可她不是四六不懂的傻子。
自己所享受的東西與周邊人生活的對比,就知道這不是自己丈夫的工資能支撐得起來的。
雖然她從未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更沒有仗勢欺人的舉動,但這一天的到來還是讓她選擇了不敢相信。
關東沒有給她解釋更多,而是挂了電話又拿起來,要了一個地址。
關夫人驚慌失措的手腳都不知道應該怎麽動了,第一個想到的不是丈夫所說的海山,而是自己現在的地位、首飾、衣服等等。
因爲不願受那生育之苦,又因爲丈夫外面一直都有人,所以在生孩子的問題上,殷梅顯得尤爲大度。
隻要不在一起生活就行。
所以關海山,這個關東的獨子便一直跟着生母生活。
現在關東要走,當然是要帶着兒子一起走,他很明确地知道自己所犯下的錯誤,如果自己的孩子留在國内将會受到什麽待遇他更清楚。
那邊關東打着電話,殷梅已經去找箱子收拾東西了。
多麽優雅的事物在山呼海嘯面前都會變得跟尋常人家的事物一樣,因爲本質上就不存在差異。
——
煉鋼廠。
飯局過後便是客套的寒暄和再見。
李學武畢竟要在這邊駐留一段時間,所以大家都很收斂。
畢竟能坐在桌上的都是處級幹部了,哪裏會讓自己顯得那麽不堪。
在送走幾人後,李學武和董文學則是就坐在了大廳的休息區内。
一則是李學武已經見着有人被帶回來了,另一方面則是大廳更寬廣,談些什麽也更方便些。
董文學和李學武靠着角落坐着喝茶,有服務員給兩人續了茶水後便一直在吧台那邊看着這邊。
李學武頗爲不習慣地瞅了一眼,就是許甯跟自己說的,董文學的服務員。
呵呵,什麽時候服務員都成專有的了。
李學武在這一點上其實對老師也是有些意見的,但作爲分廠的一把手,自然是有些特權的,無可厚非。
這次來,也不是給老師谏言的,更不想介入到老師的家務事中去。
所以在瞅了一眼過後,李學武便跟董文學談了起來。
上午在辦公室其實很多話沒辦法說到位,李學武矜持着,董文學也信不過自己的辦公室。
這不是監聽不監聽的問題,而是單純心理上的防備。
如果不是因爲李學武還有事情要忙,董文學其實更願意帶着李學武出去走走。
在逛逛煉鋼廠的廠區的時候聊些什麽更合适。
好在大廳還算空曠,給足了兩人空間,也讓李學武得以把心中的話跟董文學談論了起來。
院裏不時的有大卡車回來,由廠保衛和帶隊的負責人将抓回來的人帶進了大廳。
見着李學武和董文學坐在角落裏談話,也沒人過來打擾。
所有的流程已經通知到位,各人都知道自己的責任和任務,把人送到一樓臨時隔離出來的羁押室後,便由紀監和調查部組織出來的人手開始了審訊工作。
“啊!疼啊~~~”
李學武正說着話,卻是被隔離區傳出來的嚎叫聲打斷了一下。
站在吧台看着這邊等着伺候倒茶的王淑敏也被吓了一跳,看着隔離區空蕩蕩的走廊,那聲嘶吼還在綿延回蕩。
女人本就膽子小,這會兒王淑敏吓的臉色蒼白,不由得往大廳的角落走去。
在她的認知裏,好像現在隻有這個角落是能給她安全感的存在。
李學武皺着眉頭看了看走過來的服務員,對着站在隔離區執勤的保衛招了招手。
那保衛自然知道李學武是誰,更知道李學武的招手示意代表了什麽。
小跑過來的保衛和服務員同時到達了角落這邊。
王淑敏本就被吓的蒼白的臉,在聽見李學武對着保衛吩咐的話更是變得錯愕慌亂。
“誰辦的事?手潮了是不是?”
李學武墩了一下手裏的茶杯,在茶幾上發出“咔”的一聲,臉色嚴肅且不滿地對着保衛說道:“告訴裏面,再讓我聽見有動靜,就讓他們領導回來教教他們怎麽做業務”。
“是!”
保衛領了命令小跑着又回去了,獨留下服務員驚恐地看着李學武。
剛才可是慘叫啊,都聽見了的這個李學武是提也不提,倒是埋怨起了鬧出動靜的人。
“如若不是擔心影響,我就帶廠護衛隊的來了”
李學武對着董文學解釋了一句,将茶杯往前推了推,繼續起了剛才的話題。
董文學則是看了一眼王淑敏,對着李學武的茶杯示意了一下。
王淑敏也是聽出李學武剛才話裏的意思了,這哪裏是吓唬那個審訊的,分明是在點她啊。
用有些顫抖的手拿了茶壺,在李學武的茶杯裏續了茶水,随後便又緊忙閃開,回了吧台。
看着坐在角落裏,白襯衫短袖,黑褲子、黑皮鞋的疤臉青年,剛才那一陣發火,讓王淑敏從腳底闆往上冒涼氣。
以前還隻是聽說這個李學武的邪乎,今日一接觸,王淑敏切身體會到了這人的威嚴不比董書記差,反倒是更勝一些。
因爲董書記看着爲人親切,有文化,有涵養,這人卻是一眼就能看出的狠厲和嚴肅。
自己也僅僅是因爲害怕往角落裏走了幾步,卻是被他察覺出來,直接就是一個指桑罵槐。
王淑敏不知道自己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可看這個李學武的眼神她總覺得自己的那些小秘密無處躲藏。
無論他知不知道自己的事情,但現在自己作爲董書記的服務員,身份在他的眼裏卻是一文不值的存在。
這種憋屈讓正在做服務的她是想哭不敢哭,連臉上的情緒都不敢有變化。
“鋼城的位置正合适”
李學武疊着腿,給董文學比劃了一個大概的方位,解釋道:“倚着山,通着河,連着奉天,又占據資源優勢”。
董文學皺着眉頭想了一下,道:“伱說的這些是不是太困難了一些,即便是東西造出來了,你怎麽賣出去?”
“這得看以後的變化了”
李學武這會兒撫了撫自己的手掌,雖然話裏很有些猶豫,但語氣還是很堅定地說道:“基礎的便是鐵路,依托軋鋼廠的邊疆辦事處和京城的供銷社、聯合企業的關系網等等”。
董文學捏了捏眉心,道:“聯合企業暫且不說有影沒影,即使運作起來了,也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更别說現在麻煩纏身的邊疆辦事處了”。
“這不一定”
李學武的手捏了捏,解釋道:“李懷德不會松口的,聯合企業能造成多大的正治影響力在我給他提這個建議的時候他就很清楚了,即使現在交給了别人”。
董文學歎了一口氣,道:“變數太大了,就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做什麽沒點兒風險”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繼續着自己的闡述:“第二條路便是李懷德了,我在設計處和生産處種下的種子他不會看不見”。
“收成也在不斷刺激他,更多的種子都在發芽,加上楊鳳山等人的阻攔,倒逼他撿着我蹚出來的壟溝往前走”
說到這兒的時候李學武嘿然一笑,略微低着頭笑道:“當他走到壟地頭兒時候就會發現,再想轉身已是爲之已晚,隻能主動尋求突破了”。
董文學眼睛微微眯着看向了自己的學生,這個時候的李學武有些讓他陌生了。
這份狡詐,這份算計,可不是他能教給李學武的。
依着這份計劃,那到底是老師教學生,還是學生領導老師了?
遠在吧台觀望這邊的王淑敏也是被李學武的笑容弄的有些咧嘴,實在不知道這人有什麽能力,叫董書記都爲之動容。
“而突破的方法”
李學武點了點自己的腦袋,擡起頭看着董文學說道:“隻有我能給他”。
“所以”
董文學眯着眼睛,思量着對李學武說道:“你準備了馬車,我準備了貨物,揚着楊鳳山這條鞭子,趕着李懷德拉着的馬車往前跑?”
“呵呵呵”
李學武聽見老師的比喻不由得笑了出來,道:“雖然很形象,但我不能這麽就承認了,畢竟馬兒跑的快,鞭子是一方面,草料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董文學看着自己的學生,再次歎了一口氣,問道:“我是不是老了?怎麽有種膽戰心驚的錯覺”。
“生活本身就是要有挑戰的嘛”
李學武知道董文學感慨的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這個梗,也在點自己,做事要不要這麽的驚險刺激。
去年十二月跟老師謀劃的事情經過小半年的努力已經達成了目标。
甚至是超額完成了既定的計劃,就連當初以防萬一埋下的種子都因爲地震的東風發芽成長了起來。
風暴來襲,李學武現在跟董文學談的就是接下來的航程了。
楊鳳山的正治思想和爲人品質李學武已經很清楚了,跟李懷德之間的矛盾是否能調節李學武也很清楚。
可以這麽說,在接下來的争鬥中,如果楊鳳山沒有在五月底前将李懷德趕下馬,那他基本上是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李懷德是一個爲了自身利益沒有信仰,沒有底線,不擇手段的人物。
楊鳳山這種處處受制約,總想着平衡的幹部,一定是鬥不過李懷德的。
除非風浪沒起來,不然隻要被李懷德抓住機會,那便是有多大浪,便要掀起多大的浪來。
所以李學武的政治傾向更多的是靠近李懷德的,董文學也是認同這一點的。
雖然現在兩人,以後的兩人,也不是完全任憑李懷德擺布,但在總體的方向上是一緻的。
那麽,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如何發展,便是當前要定下的緊要任務了。
隻有錨定目标,才能處理好當前的矛盾,董文學和李學武都知道,這一次,一步都不能邁錯。
“還有呢?”
董文學在想過之後,看向李學武問了這句話。
在他的印象裏,李學武從來都不會打沒準備的仗,但凡做一件事,上中下,保準最少三條路。
李學武咧嘴笑了笑,知道老師這是同意了自己的意見,不由得看向了正帶着人進門的姬衛東。
姬衛東看見李學武對自己笑也是一愣。
“煞筆了吧~”
他才不相信李學武會無緣無故地對着他笑,更不相信李學武是一個愛笑的人。
自己也特麽沒幹啥,這孫子沖着自己笑的這麽壞幹啥?
李學武沒搭理那邊的姬衛東,轉頭看向了董文學。
董文學也是明白了李學武的意思,不由的驚訝的挑了挑眉頭。
其實姬衛東誤會了,李學武看的不是他,而是他身邊的聞三兒和張萬河。
董文學自然也是知道這個的,調查部他沒什麽關系,李學武也沒有,依着李學武的性格,除了會跟姬衛東聯手做些什麽,其他的絕不會越界。
“私下裏的,還是公開的?”
董文學想問問李學武怎麽操做,畢竟這種事情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還是不容易的。
公開的就需要有合理合法的手續和單位,隻有私下裏的,才能鑽空子。
李學武看着姬衛東愣目愣眼的模樣,壞笑道:“這種特麽的事情怎麽能公開呢~”
站在門口的姬衛東看清了李學武的壞笑,轉頭看向聞三兒問道:“草,内孫子是不是在嘲笑我?”
聞三兒翻了個白眼,他們幾個也是剛回來,主要是跟審訊的對接一下,一會還得走。
剛才跟張萬河溝通的時候這老家夥也不知道在尋思啥,一個勁兒地抽煙袋,隻跟露面的大強子說了幾句,聞三兒問他也不說。
這邊李學武明顯是跟董文學在談事情,所以幾人也沒打算過去。
可姬衛東進門口見着李學武的壞笑便一步一回頭的狐疑模樣,這會兒更是對着自己直接問起了李學武。
聞三兒跟李學武是啥關系,即使知道李學武是啥德行還能幫着外人說自己人了?
所以也僅僅是翻了個白眼沒搭理姬衛東。
“你翻了什麽眼珠子啊,我問你話呢~”
姬衛東現在很懷疑李學武是在琢磨壞自己的事兒,跟聞三兒确定是最直接的辦法。
聞三兒耷拉着眼皮看着姬衛東,語氣真誠略顯疑惑:“沒聽說你是孤兒啊,難道你的身世也跟我一樣凄慘?”
姬衛東被問的一愣,啥玩意跟啥玩意啊。
這特麽……我剛才是問你啥來着?
孤兒?
身世凄慘?
李學武的壞笑還沒确定啥意思,聞三兒這小子不會也在罵自己吧?
跟我裝蒜是吧?
姬衛東才不相信聞三兒跟李學武以前都在一個院兒裏住着,會不知道自己的家世。
可現在應該怎麽回答?畢竟這孫子連他自己都罵了的。
姬衛東狐疑地看着聞三兒,李學武這人操蛋,他的人也不是什麽好鳥。
“我當然不是孤兒,可這特麽跟我的問題有啥關系?”
聞三兒的眼睛一撇身邊還在咕嘟煙袋的張萬河,道:“老張生在舊社會,家裏七個兄妹”。
“嗯?”
姬衛東和聽見這話的張萬河都頓住了腳步,不知道聞三兒說這個幹啥。
隻見聞三兒點着張萬河對着姬衛東介紹道:“就這,老張爹媽都教會了他不能當着孩子長輩罵人家孩子,你咋就不知道呢?”
正在低頭使勁抽着煙袋想着事情的張萬河茫然地擡起頭。
我特麽隻是一個無辜抽着煙吃瓜的圍觀群衆啊,爲什麽突然就特麽莫名其妙地挨了一槍?
不就是先前沒回答你的問題嘛!
姬衛東也是被聞三兒話噎得一哏喽,他現在才想起來,感情這聞三兒還特麽跟李學武賃舅舅呢。
董文學很難得地拿了煙盒點了一支煙,一邊抽着,一邊眯着眼睛看着走向隔離區的姬衛東等人。
“我倒是不反對你用這些人,也相信你的控制能力,但是”
董文學抽了一口煙,強調道:“雖然有些方式方法做起來更方便,但習慣了就很難再糾正了”。
李學武轉回頭,對着董文學認真地點了點頭,道:“這一點兒我深信不疑,所以,這些事情,不能在國内幹”。
“哦?”
董文學吊着眉頭看了李學武一會兒,并沒有問出李學武所準備的海外關系。
有些事情不用了解太多,既顯得不信任,又顯得多事。
李學武既然已經開始鋪這邊的路,那另一邊的路顯然也已經在行動了。
這可真真的給董文學帶來了思想上的沖突,畢竟有些事情他從來沒想過要這麽幹。
尤其是李學武的這種另類處理問題的方式,比聽到要撐着李懷德擋刀子都詫異。
畢竟正治上的手段他還能理解和接受,但商業上的布局他還是承認自己的思想有局限性。
兩人一時間都沒有再說話,各自想着正在談論的事情。
李學武商業布局的關鍵棋子就要落下,怎麽落,力度用多少,下一步怎麽走,都是這次來鋼城的目的。
李懷德不大确定李學武是否有其他的目的,但鋼城,他還是支持李學武和董文學的。
尤其是增加董文學在軋鋼廠的話語權,更是他接下來布局的重中之重。
正因爲李學武和董文學兩人确定的方向跟李懷德是一緻的,所以李學武的這次鋼城行,關聯三地,疏通有無,其實就是李懷德解決軋鋼廠聯合企業和邊疆辦事處的關鍵。
“十點了”
董文學看了看手上的時間,對着李學武說道:“你說的問題我再想一想,你也不急着回去,時間還有,你早點休息”。
李學武跟着董文學起身,送了老師幾步,同時嘴裏說道:“如果您爲難,可以走一步看一步,到時候再下決定也行”。
董文學沒有搭理吧台那邊看過來的眼神,神情疲憊地說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如果要做,那一定是現在就開始準備,怎麽能到時候再定”。
走到大廳中間,站住了腳,對着李學武說道:“我猶慮的是煉鋼廠這邊的壓力,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
“明白”
李學武很是理解地點了點頭,應了一聲,便目送董文學往樓梯那邊去上樓了。
王淑敏見着李學武站住了腳,董文學又上了樓,猶豫了一下,見着李學武走去隔離區後,這才跟着上了樓。
姬衛東拿着幾張紙,從一間房裏走了出來,見着李學武過來,撇嘴道:“你剛才是不是說我壞話了?”
“美得你”
李學武懶得搭理他,從他的手上接了那幾張紙看了看,全是地名和人名。
“招出來的?”
“當然”
姬衛東挑了挑眉毛,道:“搞抓捕你的人可能更專業,但審訊嘛,你還得稱我們調查部爲老師”。
李學武咧了咧嘴,嘲諷道:“是是是,殺豬匠的手法,二鬼子的招數,你的人真厲害”。
“怯~你這是嫉妒”
姬衛東從李學武的手裏搶走了那些名單,錯過身子,一邊往出走,一邊說道:“第二階段的時間到了,我們得去幹活兒了”。
聞三兒無奈地對着李學武歎了一口氣,隻能繼續跟上。
這些天就屬聞三兒跟那些人打交道的多,有些問題還是聞三兒去确定的好。
看着聞三兒走了,跟在後面的張萬河站在李學武面前猶豫了一下,忍住了沒問出口便要跟着走。
倒是李學武笑了笑,開口道:“強子的能力還是可以的,該讓他們獨自承擔些業務了”。
“是”
張萬河站在李學武的身側,苦大仇深的臉上盡顯猶豫。
“東家……東家多培養吧”
說完這一句,張萬河便緊走幾步,追趕姬衛東和聞三兒去了。
他們這一股人主要就是去抓那些企業裏被驚起來的蟲子,期間自然少不了有些龌龊事情。
張萬河還是心疼自己的老家底兒,怕有什麽閃失,那是寸步不敢離了姬衛東的身邊的。
大強子帶着吉城的人進了鋼城,就等今晚的行動呢。
利益多少的,張萬河不敢想了,再看花了眼,大頭兒還是李學武這些人的。
可要是傷了死了的,他是對不起弟兄在山裏的家人的。
别指望李學武能有多心疼他的這些弟兄,怕不是這一場過後,還有多少場等着他們呢。
但張萬河也知道,自己這次能來鋼城參與這個案子,那就代表他以後都進不了山海関了。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往往皆爲利往。
商人,天生的就帶有無奸不商的屬性,即使是在企業,公有企業。
這也是爲什麽發生大的貪腐案件時,必有企業人員參與的原因。
食品廠是關東起家的地方,更是他賺取第一桶金的地方。
跟着他膽大妄爲的,也當然吃到了第一波紅利,周邊的誰人不知食品廠的福利待遇好。
這食品廠的員工又有誰人不知道運輸隊的福利待遇更好。
食品廠有二十台大卡車,主要是負責運輸食品廠原材料采購和副食品等貨物的配送工作。
當然了,大多數人不知道的是,這二十台大卡車也時常會做一些暗地裏的工作。
比如從碼頭把一些貨物運輸到指定地點,或者把指定倉庫裏的東西送到碼頭等等。
這些任務完成後,都會由車隊長統一分發補貼。
說是補貼,卻是比他們在食品廠拿的工資還要多,這讓他們這些司機分外珍惜這份工作。
當然了,拿了錢,就得懂得規矩,不能看的不看,不能說的不說。
不過這些司機的嘴顯然不是每個月百多塊錢就能堵得住的,因爲有人正拿着鉗子薅這些司機的牙,逼着他們說出心中的秘密。
“說不說?不說是吧!”
李學武站在屋裏看得也是龇牙咧嘴的,說這些調查部的人是屠夫,他都感覺高估了他們了。
這手法,這技術,咦~~~~
李學武嫌棄地咧咧嘴,對着正在“審訊”的調查部小夥子,和看直了眼的正在“監督”的紀監的幹部問道:“就不能把業務做的文雅一點兒嗎?”
調查部的小夥子也是個混蛋,聽見李學武的話愣是捏着鉗子把已經拔出來的牙又給那司機怼了回去。
得,這叫以牙還牙!
“嗬~~~唔~~~”
這群人也特麽是聽話,李學武說不讓弄出動靜來,他們真就沒有再弄出動靜。
因爲在“審訊”的時候都特麽把人的嘴給堵着了。
堵着了還不算,還問人家說不說。
好麽,運輸隊這個隊長的臉都成了豬肝色了,頭發更是被不停冒出來的汗水打濕成了一绺一绺的。
牙齒被拔下來的疼痛還沒緩解,牙根怼在牙龈上的疼痛更是讓他痛苦的眼淚都出來了。
牙疼不算病,疼起來要人命。
現在調查部的小夥子人爲地幫着司機隊長嘗試了一次牙疼體驗。
效果很好,真是差點要了人命。
“李處長”
小夥子對着李學武有些不好生意地笑了笑,好像個還沒畢業的學生那麽青澀。
一副懵懂無知的表情更是讓被堵住嘴的司機隊長直接淚崩了,嗓子眼兒裏的哭嚎聲更是嘴裏那團破布是擋也擋不住的了。
“太殘暴了~~~”
李學武看着司機隊長的痛苦表情都覺得心疼了,對着小夥子擺了擺手,道:“趕緊的,把這收拾一下,我教你點兒絕活兒”。
“嗚嗚~嗚?”
司機隊長見着李學武露出了憐憫的表情,使勁兒哭嚎着,希望得到李學武的同情和幫助。
尤其是見着李學武阻止了這個年輕惡魔的施暴,剛要心存感激,可他特麽的聽見了什麽?
絕活兒?
“哎!得嘞~”
小夥子早就聽同事們私下裏閑聊這個李處長了,有參加過年前那次行動的調查部人員說了,這個李學武那是專業審訊的存在。
有多專業?
在那次行動中,除了在他前女友身上栽了個跟頭,其他就沒有在他手底下過得去一招兒的。
歪果仁牛哔不?
給你表演個破傷風好不好~
外事部牛哔不?
給你表演個戒指斷手指好不好~
小夥子今天可下子逮着機會了,哪能錯過這個學習的機會,手裏的鉗子再次一使勁兒,那根以牙還牙的牙又下來了。
“嗷~~~”
車隊長瞪着大眼珠子,嘴裏嗷叫一聲,不斷地對着李學武等人點頭示意,表示要說話。
李學武卻是揮揮手,理都不理,道:“趕緊打桶水來,記得拿條毛巾”。
屋裏人一愣,還以爲李學武是要他們收拾衛生呢。
車隊長也是不嗚嗚了,眼看着那小年輕的出門拎了一桶水回來,手裏還拎着一條白毛巾。
李學武接過白毛巾,示意小年輕的把水桶放跟前兒,随後彎腰投濕了。
“李處長,那啥,這活兒我來吧”
小年輕的還挺客氣,準備接了李學武手裏的毛巾打掃現場。
李學武卻是躲了,随後示意車隊長的嘴,道:“把那團玩意兒揪出來”。
“哎”
小年輕的看了李學武一眼,随後拿了鉗子,捏住了車隊長的腮幫子,伸着鉗子就把嘴裏的那團襪子給揪了出來。
“哕~咳咳~”
車隊長幹哕了兩聲,咳嗽了兩聲,剛想說話,卻是被李學武用濕毛巾直接糊在了臉上。
“我說……”
可他這話還沒說完呢,李學武用桌上的大搪瓷茶缸子舀了一缸子水,抓了他的頭發,撕扯着他仰頭,一點點澆灌在了他的嘴上。
“咳咳~嗚~噗噗~”
車隊長被綁在椅子上的四肢不斷地抽搐着,看得調查部的小夥子兩冒光。
而紀監的年輕幹部則是“呲愣”一下被吓的站起來靠牆站了,用哆嗦的手指了指車隊長,道:“他剛才好像說要說了”。
“是嘛?”
李學武低頭看了看車隊長,松開了左手,掀開車隊長臉上的紅白毛巾問道:“你要招?”
“咳咳~招招招~”
很怕自己再因爲咳嗽和喘息耽誤了表達,車隊長也是連聲喊着要招。
其實拔牙前他就想招了,可是特麽嘴被堵住了,想要說招了也是說不出。
剛才耽誤的那一會兒差點兒讓他憋死,這會兒都不用李學武再問第二遍,機關槍似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李學武将手裏的紅白花毛巾扔進了桶裏,身子往後躲了躲。
實在是這個車隊長說的太激動,太快,剛才牙上又開始出血,都噴出來了。
調查部的小夥子倒是機靈,拎了地上的水桶就出了門,不一會兒對面就傳來了“招招招”的機關槍聲。
紀監的年輕幹部手都不夠用了,實在是對面這位招的太徹底。
李學武聽了一會兒,算是把這些個線路摸清楚了個大概。
狡兔三窟算是讓關東這夥兒人給玩兒明白了。
所有的東西都不會在一個倉庫裏存放,而存放貨物的倉庫也不會超過五個品種。
這特麽管調度的車隊長也是個人才,有這個能耐用在正地方好不好。
“關東呢?”
李學武聽着這個車隊長把食品廠和相關的幾個負責人都說明白了,卻是沒有提及關東。
車隊長顯然是怕了李學武了,見李學武問,趕緊回道:“他他他不跟我聯系”。
李學武吊着眼皮,繼續問道:“那你怎麽知道你是給他幹活呢?”
“因爲穆副廠……是穆海”
車隊長的牙有些漏風,不過話說的很清楚。
“穆海以前就是他的秘書,我原來是給穆海開車的司機,後來說要用車隊,我就調來了車隊,所以我知道是給他幹活”。
李學武了然地點點頭,看了看車隊長,問道:“你覺得今晚你們出了事兒,關東會不會跑路?”
“這個……”
車隊長嘶呵着牙,努力想着他印象中的關東。
他跟關東見面的次數倒是不少的,畢竟他以前是穆海的司機,穆海又跟關東是這麽親近的關系。
不過現在李學武的手段吓着他了,他怕說錯了話,又是不知道遭受什麽樣的折磨。
“我不知道他會怎麽辦”
車隊長搖了搖頭,道:“穆海死的很突然,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是不敢相信的,因爲穆海說關東很有關系,市裏的調查沒什麽事的”。
李學武吊了吊眉毛,問道:“知道關東都有什麽關系嘛?”
“不,不知道”
車隊長搖了搖頭,誠懇地看着李學武保證道:“我就給穆海開過幾年車,我真的不知道關東有什麽關系”。
說着話好像下了什麽決定似的,祈求地看着李學武說道:“我聽穆海無意間說過關東兒子的消息,我說了您能不能幫幫我,我真隻是聽命令辦事的啊”。
李學武看着車隊長哭個叽的樣子,點點頭,道:“你可以相信我,這麽大的陣仗,你不會以爲我們是沖着你這種股級來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