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建議我?”
邝玉生眯着眼睛看了看王敬章,反問了一句後,繼續說道:“是你的意思,還是有其他人要求?”
作爲軋鋼廠多年的生産幹部,邝玉生自然有自己的堅持和能力。
一個服務處的處長,竟然給自己提起了建議來。
尤其還是左右自己交往什麽人這種建議,不得不讓邝玉生心生起了反感。
“呵呵,你看伱誤會了不是”
王敬章笑了笑,說道:“我就是深有感觸地說一句,你願意聽就聽,不願意聽就全當我沒說”。
邝玉生眼皮耷拉着,沒再将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王敬章現在搞的服務改革風生水起,自然得領導們的重視,邝玉生不羨慕,但也不嫉妒。
隻要在生産管理處處長的位置上工作下去,一個副廠長是妥妥的。
這是軋鋼廠多年的潛規則了,畢竟這是工廠,還是需要專業的副廠長的。
軋鋼廠第一大處室要是不能升,可就真是有問題了。
邝玉生有自己的堅持,不想得罪李學武,更不想因爲李學武得罪王敬章。
這完全是沒有必要的決定,雖然李學武一直在拉扯自己。
李學武幾次主動的聯系邝玉生和夏中全自然看得出來了,但說白了都是軋鋼廠的幹部,上面的争論影響的也僅僅是一些虛的。
看清楚自己能得到什麽,想要什麽,自然就不怕别人構陷。
李學武這麽做也不是白玩兒,至少下班的時候跟聶成林的車遇見了,聶副廠長很是不滿地轉過頭沒搭理他。
李學武坐在車裏自然也發現了聶成林的舉動,對着看過來的沙器之笑了笑,也沒大在意。
聶成林就是邝玉生未來的樣子,兩個人一樣的脾氣,一樣的思維模式。
崗位的屬性天然的要站在廠長的一邊,這李學武當然知道。
但有一句話說的好,隻要鋤頭舞得好,沒有牆頭挖不倒。
即使挖不倒,李學武也要揣上幾腳。
“出差報告提交了嗎?”
“是”
聽見李學武問,沙器之點頭道:“按照您的要求,下班前我交到廠辦的”。
“嗯”
李學武點點頭,看向窗外道:“這次主要是以分局的身份過去,你和建昆就不用去了”。
“處長”
沙器之轉頭看了韓建昆一眼,随後對着李學武建議道:“我不去可以,但是讓建昆跟您去吧,也好有個照應”。
李學武轉回頭看向沙器之,等着他繼續往下說。
沙器之也是充分地行使秘書的責任,态度很是明确地說道:“您現在有些時候不适合出現在一線位置”。
“嗯”
李學武再次看向窗外,随後說道:“那建昆今晚回去收拾一下,明天跟我去鋼城”。
“是”
——
晚上李學武沒有在家吃,而是去的海運倉。
倒不是結了婚了,膽子大了,也不是母親給了權限,而是他要在離開前做每月一次的心理治療。
周亞梅進京後的這些日子李學武一直沒有斷了治療,既能放松心神,又能緩解疲勞。
距離付海波的案子結束有半個月了,自己又要去鋼城小一周的時間,李學武選擇的時間很合适。
也許真的是領了證的原因,顧甯對他的态度倒是有了很多改變。
從相處的氛圍和說話的态度上就能看得出,顧甯也在努力地接納有李學武的環境。
“你要去多久?”
“不大确定”
李學武搖了搖頭,飯後他和顧甯就被周亞梅推出了廚房,兩人在茶幾上喝起了茶。
付之棟則是靠坐在李學武身邊,手裏捧着一本魔都少年兒童出版社五九年版的《格林童話》畫冊看得有滋有味的。
“不過應該不會超過一周去”
李學武放下手裏的茶杯,跟付之棟的姿勢一樣,也靠在了沙發靠背上。
付之棟轉頭看了看幹爹,小嘴笑了一下,問道:“叔叔,你要出差?”
“嗯”
李學武微笑着應了一聲,問道:“咋地?跟我去啊?”
“我不去,我還得上學呢”
付之棟在京城的這段日子漸漸有了同齡孩子的活潑,也許是上學的緣故,倒不像李學武第一次見到他時看着的那麽孤僻。
“呵呵,舍不得班裏的女同學?”
李學武挑着眉毛逗着幹兒子,付之棟卻是很認真地點點頭,道:“燕妮說周日她爸媽帶她去動物園,媽媽也會帶我去”。
“是嘛”
看着幹兒子絲毫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而理解自己意思的顧甯正在瞪着自己,李學武隻好幹笑着順着孩子的話說着。
付之棟顯的很興奮的樣子,小嘴兒叭叭叭地給李學武說着燕妮口中的動物世界。
尤其是李學武不時的應答,讓他更覺得李學武很感興趣的樣子,手裏翻找着童話書裏的插圖給李學武看他說的是哪種動物。
顧甯不愛說話,李學武坐在這兒也是悶着,倒不如逗着孩子說。
“叔叔”
就在李學武應聲過後,付之棟瞪着大眼睛問道:“叔叔,你喜歡動物嗎?”
“嗯……”
李學武遲疑了一下,點點頭,道:“怎麽說呢,我是特别的喜歡”。
“哇!”
付之棟拍了拍小手,覺得跟叔叔有同樣的愛好很興奮的樣子,就像童話書裏面大人、孩子、自然等等衆多元素構成了童話世界。
但自己說了半天了,也沒見叔叔說,便問道:“叔叔你也喜歡去看動物園嘛?”
孩子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既然叔叔你也喜歡,是不是以後也可以帶我去啊。
李學武自然聽明白了付之棟的意思,不過他才不會順着幹兒子的話往下唠呢。
我也是第一次當幹爹,憑什麽順着你~
“叔叔喜歡動物喜歡的很單純”
李學武看着幹兒子童真的目光,臉上是溫和的笑容,嘴裏卻是意味深長地說道:“叔叔不喜歡動物園裏的小動物,叔叔喜歡烹饪好了擺在餐桌上的”。
“……”
付之棟瞪着大眼睛看了看叔叔,又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畫冊,感覺内心世界好像破碎了。
果然,童話裏都是騙人的。
“去,又在忽悠我兒子”
這會兒周亞梅從餐廳出來,擦着手,抿着嘴對着李學武說了一句。
顯然剛才李學武跟付之棟的對話周亞梅也是聽見了的,這會兒走到世界觀要碎成渣兒的兒子身邊,摸了摸兒子的小臉兒。
“叔叔逗你的,叔叔最壞了”
“媽媽”
付之棟擡起頭看着母親,瞪着無辜的大眼睛問道:“動物園裏的動物好吃嗎?”
“……”
這次輪到周亞梅無語了,看着壞笑的李學武,氣的牙癢癢。
顧甯這會兒也是忍不住抿着嘴偷笑,不過還是走過來拿了付之棟手裏的畫冊,哄着道:“走了,跟小姨去樓上看書”。
付之棟這孩子最大的優點就是聽話,雖然也有小男孩兒的淘氣,但隻要大人說了就聽話。
這會兒被小姨拉着小手,也隻好疑惑地看了母親一眼,跟着小姨上了樓。
顧甯知道李學武是來幹嘛的,所以主動接了哄孩子的工作,給周亞梅空出時間。
周亞梅這會兒看着李學武翻了翻眼睛,道:“你就耍壞吧,虧孩子還想你呢”。
李學武一邊躺在沙發上一邊笑道:“我又沒說什麽”。
周亞梅才不理會李學武的狡辯,給李學武搭毯子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掐了一把。
看着李學武龇牙咧嘴的模樣又不覺得笑了,拿着手裏的文件夾輕輕打了李學武一下。
“故意的是吧?”
“呵呵,真疼了”
李學武的表演技巧太浮誇,嘴上的功夫卻是了得。
不過周亞梅沒信,因爲李學武最會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了,她上過很多次當了。
“從聊聊你最近的工作和生活開始吧”
李學武轉過頭看了周亞梅一眼,問道:“我的工作和生活你不是都知道的嘛?”
周亞梅坐的位置靠後,李學武正常躺着的時候是看不見周亞梅的。
這會兒屋裏的燈光都熄滅了,隻有壁燈還有兩盞亮着,可供照明的光亮有限,但也烘托了此時客廳的氣氛。
“啪~”
周亞梅再次用文件夾打了李學武一下,翻着白眼道:“我是讓你說,跟我知不知道有啥關系”。
李學武狐疑地看了看周亞梅,見她堅持地瞪了瞪眼睛,還是轉過頭趟好了。
“嗯……先從偶然遇到的兩個姑娘說起吧”
周亞梅:“……”
她是知道李學武在京城有女人緣兒的,從李學武的性格特點就能看得出來。
再有就是李學武先前跟她“坦白”的那些前女友,沒想到李學武隻是春遊過後又有了新情況。
……
李學武的叙述很漫長,很零散,想到哪兒說到哪,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
本身這種催眠式的談話就是放緩思維,放松神經,所以周亞梅一邊引導着,一邊在本子上記錄着。
李學武是在說到要回鋼城的時候睡着的,呼噜聲很大,就連在二樓的顧甯都能聽得見。
不過聽得見一樓李學武的呼噜聲也是因爲卧室的門開着。
至于爲什麽開着門,顧甯沒有細想,也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這種改變,隻知道自己當時不想關門。
現在聽見了李學武的呼噜聲,鬼使神差地走到樓梯口看了看。
昏暗的客廳裏,沙發上躺着一個身影,打着呼噜,顧甯知道,那是李學武。
沙發邊上坐着的定是周亞梅了。
這會兒的周亞梅卻是在打量着熟睡中的李學武,好像盡職盡責的醫生一般。
顧甯看了一會兒便轉身回了卧室,付之棟的注意力還在書上,小姨進屋也僅僅是看了一眼。
“是叔叔在打呼噜?”
小小的孩子已經懂了很多,聽着聲音問了一句,眼睛還是沒有離開書本。
“嗯”
顧甯坐在床邊,看着付之棟問道:“是不是很吵?”
雖然問了這一句,但顧甯卻是沒有問出要不要關門的話。
付之棟搖了搖頭,說道:“反正我現在也不睡覺”。
顧甯看着倔強的小孩兒笑了笑,每天晚上付之棟都要表演一出磨人的功夫,爲的就是晚睡一會兒。
因爲晚上他想多看一會兒故事書,有的時候入迷了,還要多堅持一會兒。
周亞梅擔心兒子的身體,自然管的嚴一些,有時候晚上母子兩個是要糾結一陣的。
付之棟也不用顧甯哄着,自己抱着書看着,顧甯則是看自己的,兩人看書的時間過的還是很快的。
不知什麽時候樓下的呼噜聲已經停了,斷斷續續的,又能聽見說話聲。
“我睡了多久?”
“兩個小時”
周亞梅将溫茶遞給了李學武,嘴裏說道:“最近很累?”
“有點兒”
李學武喝了一口,又躺了回去。
剛剛睡醒,他實在留戀這種感覺,喉嚨的幹澀得到緩解後,再次眯起了眼睛。
周亞梅看了看手裏的文件夾,輕聲說道:“去鋼城是爲了那個案子嘛?”
“嗯,都有”
李學武應了一聲,聲音很是慵懶地解釋道:“還要看一下鋼廠的保衛建設情況”。
周亞梅敲了敲手裏的鉛筆,問道:“所以,等你回來我們就能回家了?”
“嗯?”
李學武睜開眼睛扭頭看了周亞梅一眼,随後恢複了姿勢,問道:“待夠了?”
“梁園雖好,終非吾鄉”
周亞梅低沉着聲音說了一句,随後擡起頭看着李學武說道:“而且你和小甯馬上結婚了,我和之棟也不方便在這邊住着了”。
李學武微眯着眼睛看着昏暗的客廳,說道:“我不确定這次去能不能解決所有的事情”。
說完又補充道:“還有,之棟已經在這邊上學了,你沒打算在這邊定居?”
“怎麽定?”
周亞梅看着李學武說道:“我和之棟的戶口關系都在鋼城,你不會爲了一個心理醫生就幫忙調動戶口吧?”
李學武再次看了周亞梅一眼,道:“這得看你了,你要是想留在京城,辦法我來想”。
周亞梅看了看李學武,頓了有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
雖然李學武看不見,但她知道李學武能感受得到。
這個問題她反複地在自己的心裏想過很多次,如果李學武邀請自己留下來,自己應該怎麽辦。
在這邊能得到李學武的照顧,能給孩子更多的機會,能讓自己和孩子的生活更好。
但她思緒良久,還是選擇了回家,在那裏有她的根,更有孩子的根。
“如果,這次問題沒解決”
周亞梅看着李學武問道:“我和之棟你打算怎麽安排?”
李學武将手背在腦後,微眯着眼睛說道:“在這住着呗,又不是住不下”。
“你知道我說的什麽意思”
周亞梅無奈地重複了一句,她要表達的意思李學武一定知道。
“嗯”
李學武想了想,說道:“住着吧,幫我們做做家務,帶帶孩子”。
“我是保姆啊”
周亞梅嗔着用文件夾打了李學武一下,無奈地說道:“我從來沒有見過當醫生還得兼職保姆的”。
“這你不就是見着了?”
李學武笑着坐了起來,端着茶杯再次喝了一口,沒有在意周亞梅的白眼。
“如果你不想留在京城,那搬來搬去的沒什麽意義”
周亞梅聽到李學武這麽說,也知道他說的有道理,可想着二樓要做李學武和顧甯的婚房,還是說道:“那我和孩子搬一樓來,正好一樓的房間啥都有了”。
“呵呵,何必費那個事”
李學武笑着擺了擺手,沒在意地拒絕了周亞梅的意見。
既然人都留了,還在乎她和孩子?
周亞梅倒是看了看李學武的目光,問道:“我想勸你一句,可能有些冒犯了,你可以選擇聽或者不聽”。
“關于女人的?”
李學武揚了揚眉頭,随後靠在了沙發上,眼神略帶深邃地看着周亞梅。
周亞梅也是看着李學武,她一直都認爲李學武是聰明人,所以能猜到自己的意思并沒有感到驚訝。
這會兒看着李學武的目光,她有些騎虎難下了。
到底是說還是不說?
可現在想要不說已經不行了,因爲話題打開了,沒法停止了。
“是”
周亞梅考慮了一下,道:“并不止是因爲你已經結婚的事實,還有你的事業和人生”。
李學武抿了抿嘴,對着周亞梅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繼續說。
周亞梅也是有些無奈地揉了揉眉頭,道:“不知道爲什麽,我就是想勸勸你,别走歪路,沒有感情基礎的交往都帶着條件”。
看着李學武注視自己的目光,周亞梅舉手投降道:“好了,我不說了”。
“呵呵”
李學武看了二樓一眼,随後對着周亞梅說道:“其實你說的對,随着有些事情的改變,我的社交關系也應該做出改變”。
周亞梅詫異地看着李學武,在她的認知裏,李學武這樣強勢的人,是不容許别人質疑他的。
李學武對于周亞梅眼裏的詫異沒有在意,笑着說道:“我又不是暴君,你的建議很及時,至少我不會懷疑自己的魅力了”。
周亞梅無語地捂住了自己的臉,放棄般地躺靠在了沙發上,隻覺得自己的臉丢盡了。
李學武笑着站起身,一邊往樓上走,一邊說道:“謝謝你的建議”。
“去你的!~~~”
“嘿嘿嘿”
沒理會客廳裏的嗔怒,李學武上了二樓,雖然沒聽見偷聽逃跑的腳步聲,但李學武确定顧甯一定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還不睡啊?”
站在客卧門口看了看屋裏的一大一小,李學武的聲音富有磁性和溫度。
顧甯和身旁一樣姿勢靠在床頭的付之棟都擡起了腦袋。
“叔叔~”
付之棟露出了一張大大的笑臉,從被窩裏爬出來,走到床尾站着對李學武說道:“我聽見你的呼噜聲了”。
“是嘛~”
李學武笑着輕輕怼了怼幹兒子的小肚子,問道:“響不響?”
“響!像老虎的聲音”
付之棟學着畫冊裏的老虎樣子,給李學武兇了一個,随後又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顧甯見着李學武進屋,也是把手裏的書合了起來站起了身。
“結束了?”
“嗯”
李學武逗了幾下付之棟,随後指了指自己的手表對着幹兒子問道:“九點半了,是什麽時間?”
“睡覺的時間”
付之棟敢跟媽媽談條件,卻是不敢跟幹爸談條件的。
雖然李學武沒住在這邊,但他就是不敢違逆李學武。
這會兒都不用人哄,自己将畫冊整理好放在了床頭,随後鑽進被窩跟李學武拜了個拜。
李學武拉上門,跟着顧甯一起回了主卧。
這邊的主卧占據了二樓一大半的空間,包含了書房、小客廳、衣帽間、卧室和衛生間。
不得不說以前的主人是懂得個人享受的,隻要在二樓,穿着睡衣就能做所有的事了,不用擔心禮貌的風險。
“你還不回去嘛?”
明明都知道李學武跟着自己進屋了,可卻是等着到了書房才回頭說了這麽一句。
李學武看着跟自己耍小心眼兒的顧甯,笑着問道:“我明天下午的火車,沒有想跟我說的話嗎?”
顧甯轉頭将手裏的書放進了書架上,可能是内心有些掙紮,手緊張的有些抖,書架上的書又特别多,塞了幾次都沒放好。
這個時候突然感覺背後有一道陰影籠罩了過來把自己團團圍住。
李學武就站在顧甯的身後,左手環過顧甯扒開了書架上的書,右手環過顧甯的另一邊,握住了顧甯拿書的手。
顧甯隻覺得整個人都被包圍了起來,尤其是自己的右手,被一雙大手握着。
這會兒自己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卻又被身後這壞人的大手握住了。
顧甯看着書一點點被放進書架,不知不覺間鼻翼翕動的有些加速。
好像身後的人隔絕了空氣,自己被抑制住了呼吸一般,喘氣都有些困難。
李學武在放好書後,右手沒有松開,左手直接撐在了書架上。
“你……”
顧甯猛地轉過身,卻是被李學武環在書架上,不由得身子往後一靠。
可後路隻有書架,她努力地往後靠,但前面的人卻也欺近了過來。
自己的右手被眼前這人抓着,一邊是書桌,一邊是這人的胳膊……
更嚴峻的是……他過來了……
李學武看着顧甯的眼睛,身子也是越來越靠近,頭也是漸漸地低了下去。
顧甯好像被逼到牆角的小貓,這會兒緊張的身子發抖,眼睛也是不由自主地閉上了。
她知道李學武要做什麽,她知道這壞人要耍壞了,可她不知道怎麽拒絕。
看着眼前緊張成一團兒的顧甯,李學武的嘴角不由得微微翹起,随後湊過腦袋在顧甯的額頭上輕輕印了一下。
“走了”
顧甯隻感覺額頭被親了一下,随後便聽見這句,手也要被松開。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顧甯使勁兒攥了一下将要離去的大手。
待她急忙睜開眼睛要說什麽的時候,卻是燈火闌珊下,一張綻放着壞笑的臉。
——
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李學武的臉上……和屁股上……
昨晚忘了拉窗簾,火車行進中角度的變化讓陽光變得調皮了起來。
因爲這趟車隻有三個處級幹部,所以李學武睡的是軟卧。
昨晚跟對面兒去鋼廠出差的紀監處副處長喝了兩個多小時,所以李學武得到了一張下鋪。
不能喝的那個早早爬上鋪睡的,所以能喝也有好處。
伸手撓了撓下巴,李學武眯着一隻眼睛看了看窗外,知道時間不早了,又摸了枕頭下面的手表。
“呼~”
出了一口氣,李學武撐着床鋪爬了起來,看了看隻剩内褲的自己,不由得苦笑了一聲。
這個時候出門坐火車都是能對付就對付一宿,即使有卧鋪,穿的也比較保守。
不說穿睡衣吧,總得有個大褲衩子。
李學武完全沒有想着那些玩意兒,也許于麗給準備了,但他記不起來換了。
看了看對面兒和上面的空床鋪,李學武知道自己起來的最晚了。
确實,等他穿好了衣服要出門的時候,對面和上鋪的老兄已經吃了飯回來了。
“嘿,車上有饅頭和豆漿”
跟李學武喝了一晚上的紀監處副處長絲毫沒有宿醉的模樣,跟李學武比劃着外面道:“他們這兒的小鹹菜不錯,你可以去嘗嘗”。
“得嘞~”
李學武笑着拿了洗漱包,錯着身子出了門。
因爲是加挂車廂,這趟列車裏的都是軋鋼廠或是煉鋼廠的自己人。
兩個軟卧、四個硬卧,剩下的全是硬座。
平時可以作爲通勤用,也可以作爲領導出行的車廂。
沒有特别豪華的裝修,但軋鋼廠不窮,所以基礎的夥食還是不錯的。
這就體現在了通勤火車的餐食上面,輪到李學武吃飯的時候确實發現這車上的小鹹菜不錯。
問了列車員,感情是鋼城本地做的。
韓建昆早早的就醒了,這會兒就坐在李學武的對面,他也是一直沒吃,等着李學武來着。
“參加工作後出了幾次差?”
“沒有”
聽見處長問,韓建昆看了看李學武,搖了搖頭。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追問道:“一次都沒有?”
“沒”
韓建昆的回答一向很精練,能少說一個字絕對不奢侈。
李學武點點頭,喝了一口豆漿,看了一眼車窗外面。
剛才列車員也說了,鋼城就要到了,李學武也是掐着時間起來的。
“這個地方很邪性”
李學武撇了撇嘴,對着韓建昆吓唬道:“我在這兒折過一個同志,栽了一個司機,還讓人拿槍逼過”。
韓建昆看了看李學武沒說話,不過眼神充分地表示了懷疑。
他又不是小孩子,跟了李學武快仨月了,領導是個什麽德行他還能不知道?
說他年齡小吧,可辦事很成熟,說他老練吧,有的時候又很皮。
“不信?”
李學武歪了歪嘴,看着韓建昆哼哼了兩聲,随後說道:“知道闫解成爲啥調訓練場嗎?”
韓建昆瞪了瞪眼睛,雖然嘴裏沒說,但表情還是問了出來。
李學武無奈地點了點頭,繼續低頭吃着早晨。
韓建昆看了李學武一會兒,手伸到了腰上,悄悄地把保險打開了。
他腰上這個可不是木頭塊兒,他韓建昆也不是闫解成,真要是有事兒,比比誰槍法準就是了。
李學武也看出了韓建昆的小動作,但并沒有阻止。
給韓建昆說這些就是讓他緊張起來,這次可不是來旅遊的,是來殺人的。
雖然他現在是副處長了,不用去一線跟人家玩浴池藏槍對噴了。
但他來這兒的目的就是爲了擺平那些人,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人家還能束手就擒讓他抓?
所以都是生死搏鬥,他的出現就代表一種殺人的信号。
有的時候殺人不用刀也不用槍,你拿走了他畢生的貪婪積蓄,也是一種傷害。
“鋼城到了嗷,準備進站了,收拾收拾準備下車了”
貨車的乘務員是鋼城的,滿嘴的大碴子味兒,站在車廂的一頭兒喊了一嗓子,整個車廂都聽見了。
韓建昆拿了李學武的洗漱包去了軟卧車廂,收拾好了李學武的行李拎着就走了回來。
兩個人都沒有着急,列車員喊的那一嗓子至少還得十分鍾才能正經停車。
這又是貨運專列,直接到鋼廠調度車間的,又不是經停,有啥可着急的。
不過車廂裏的人不這麽想,悶在車裏半天一晚上了,又是習慣了積極排隊下車,所以過道裏有些擁擠。
李學武往座裏竄了竄,看着窗外的景色慢慢滑過,直到從鐵路通道進了煉鋼廠的車間。
透過車窗李學武已經看見慢慢閃過的來接站的許甯的身影。
許甯也看見了坐在座位上的處長,笑着走過來招了招手。
李學武笑着示意了一下車廂裏的人,然後示意了一下門口。
許甯了然,徑直往車門口去等着了。
李學武轉頭看了韓建昆一眼,介紹道:“許甯,鋼城保衛處的處長”。
“知道”
韓建昆點點頭,說道:“聽人提起過”。
李學武知道韓建昆口中聽人提起過都提的是啥,無非是許甯跟了自己,三步跳,來了一個大步走。
不過李學武不在乎這些議論,正是這種不拘一格才讓保衛處充滿了活力和鬥志。
保衛處是負責保衛安全的,用的當然是年輕人的銳氣,難道用五六十歲的老頭子拿嘴跟你唠嗑啊~
“處長,路上還好嘛?”
許甯見着下車的李學武先是敬了一個禮,随後笑着問候了一聲。
李學武回了一個禮,笑着拍了拍許甯的胳膊,道:“好,吃的好,睡的好”。
說完指了指身後的韓建昆介紹道:“這是韓建昆”。
“你好”
許甯笑着跟韓建昆伸出了手打招呼,韓建昆也是握住了許甯的手,招呼道:“您好許處長,我是領導的司機”。
“呵呵,領導來了可不要叫處長”
許甯看向李學武笑道:“要是領導給我穿小鞋可麻煩了”。
李學武站在站台上正看着煉鋼廠的廠區,聽見這話轉過頭笑道:“那你可小心了,我這次來啊,準備了一箱子小鞋呢”。
“那我可真得注意了,哈哈哈~”
一起戰鬥過的同志相聚自然有歡聲笑語,但上車後許甯通報給李學武的狀況卻讓李學武不得不收緊心神,仔細聽着許甯的彙報。
“三月中旬的時候紀監進駐,到現在,基本上摸清楚了市裏的情況”
許甯認真地對着李學武彙報道:“姬科長這邊早就按不住了,在跟聶連勝接觸後,連續追了三個主要人物,卻是一點收獲都沒有”。
“嗯,他跟我說了”
李學武微微皺眉地點頭道:“三個都死了嘛,查清楚是誰幹的了嗎?”
“剛開始姬科長沒想到事情會這麽急轉直下”
許甯也是有些意外出現這種情況,跟李學武解釋了其中的緣由:“第一個死的是馬六子,也就是上次您辦的那個案子的漏網之魚,剛确定要固定他的時候就發現被殺于後山了”。
“第二個是于敏提供的,鋼城食品廠的副廠長,穆海,姬科長帶人去跟了一晚上,第二天發現人上吊死了”
“第三個是鋼城青年藝術團的負責人,投河自盡的”
李學武眯着眼睛看了看煉鋼廠的辦公樓,問道:“他們什麽時候回來?”
“姬科長去查渠道了,聞瀚澤和于敏在配合聶連勝找倉庫,大概要晚上六七點鍾才能回來了”
許甯想了想,又說道:“如果您要先接手案子,可以去食品廠找姬科長”。
“不着急”
一等車停穩,李學武便推開車門子下了車,嘴裏說道:“先見見董書記”。
李學武要來自然是跟董文學說過的,這會兒到站了,第一站當然是見董文學。
上次師徒兩個在軋鋼廠就談了很久,時隔十天,李學武來到鋼城,又帶來了些不好的消息。
許甯自然不知道李學武要跟領導談什麽,不過還是緊着李學武的行程走。
一直送到董文學的辦公室,寒暄了兩句這才去安排李學武的住宿問題。
李學武跟董文學坐在沙發上,十天的間隔倒是沒有那麽的生分和尴尬。
董文學打量了李學武一眼,笑着問道:“領證了?”
“嗯”
李學武笑了一下,随後說道:“八号,周二那天”。
董文學笑着點了點頭,頗爲欣慰地說道:“好啊,成家立業,男人一大關”。
“您得幫我在顧叔叔那邊多多美言呐”
李學武笑着說道:“沒等他回來實在是安排不過來了”。
董文學笑看着自己的得意學生,道:“你自己怎麽不知道打電話?”
“哪敢啊”
李學武苦笑道:“那電話是直通指揮部的,萬一耽誤了顧叔叔工作,呵呵”。
“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董文學笑了笑,繼續說道:“老領導看着很嚴肅,實際上很顧親情,對顧甯,對你,都是一樣的,多聯系,沒事兒的”。
李學武明白董文學先說顧甯再說自己的意思,無論顧海濤是什麽身份,有顧甯在,自己就是他的姑爺,就是他的家人。
不過這是董文學說,李學武不準備這麽幹,那個電話除非特别緊急,不然他是萬萬不會打的。
再說了,都是大老爺們兒,用打電話的方式聯系感情,總有那麽點兒尴尬的意味。
董文學自然知道李學武的想法,他當年也是這麽過來的,所以給不了李學武多少意見。
說了兩句私事,董文學便問起了軋鋼廠的情況。
雖然保衛處每天都有簡報發過來,但文字終究帶着局限,他還是想聽聽李學武這個當事人的解釋。
“去年咱們種下的種子開花了”
李學武給董文學說了一下前天領導來調研時的情況,着重講了自己的安全體系和應用。
董文學點點頭,說道:“沒想到啊,這顆種子還能開花結果,我當時都沒有什麽信心”。
“這要感謝師母的辛苦付出了”
李學武意有所指地說了韓殊在這項工作裏的付出和努力,倒是讓董文學笑了笑。
“是你有能力”
董文學在煙灰缸裏彈了彈煙灰,感慨地說道:“當時你說在保衛科搞,以後在全廠搞,我還想着呢,就是全處搞雙預案,不也得個五年八年的啊”。
感慨完,董文學搖了搖頭,道:“時也命也,兜兜轉轉,倒是讓你搞成了”。
“是咱們一起的”
李學武雖然笑着,但也是認真地說道:“無論是雙預案,還是即将上交的工作報告,您都是領導者”。
“其實大可不必”
董文學謙遜地擺了擺手,道:“當初調來鋼城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我的重心不在軋鋼廠了,你越穩才越好”。
“我倒是覺得有您在保衛處,我們心裏踏實”
李學武笑着奉承了一句他心裏的大實話,随後又挑着眉毛道:“我現在還是棵小草,經不起大風大浪,隻能躲在您這兒了”。
董文學笑着點了點李學武,這話說得可不是雙預案功勞的事兒了。
有時候董文學想到李學武這個學生也是感慨莫名,當初是什麽樣的緣分讓兩人“一見鍾情”的?
絕不僅僅是謝大姐的幾句話就能促成軋鋼廠的這一段師徒和的佳話。
有李學武的謙虛和能力,也許還有自己的閃轉騰挪吧。
“軋鋼廠的情況很嚴重?”
“應該說是李副廠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