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至少我記得

第446章 至少我記得

楊鳳山抹了一把臉,不知什麽時候臉上已是冰涼的淚水。

身後幾位領導也是滿臉沉重,看着那坍塌的土房說不出話來。

什麽權利,什麽利益,在這個時間都被壓在了心底。

這會兒卻是突然聽見街道上傳來汽車聲,随後便見着一輛卡車“嘎吱”一聲停在了路旁。

“領導!”

從副駕駛上跳下來的是韓戰。

這會兒見着領導們站在門口便小跑過來敬禮彙報道:“按照李副處長指示,清查所有未到崗工人,按名單進行調查救援,此戶魯正中”。

楊鳳山看着從後車廂跳下來的保衛處人員,有拎着鐵鍬的,有拎着稿的,也有拎着撬棍的,便知李學武的所說的支援到了。

“按計劃實施!”

“是!”

韓戰見車上的人已經下來了,便對着院子一揮手,帶着人往坍塌的位置沖了過去。

三十多人齊上陣,清理坍塌的屋頂和土牆,有警犬隊員牽着警犬在廢墟上搜查。

“旺旺!”

這很明顯了,警犬聞見血腥味了。

谷維潔咬咬牙,說道:“廠長,你們繼續下一家吧,我留在此處等消息”。

楊鳳山看了看正在清理廢墟的隊伍,轉頭對着徐斯年吩咐道:“你留下來陪着谷副書記,有消息第一時間告訴我”。

“是!”

徐斯年答應一聲,轉頭跟身後的幹事交代了幾句便進了院子,跟救援隊一起做清理工作。

楊鳳山最後看了一眼院裏,繼續走訪下一家。

他是萬萬沒想到這場地震會帶來這麽大的傷亡,他也是第一次見到地震所産生的災害後果。

這種破壞程度要比戰火來的兇狠直接,尤其是看着路邊時不時發現的坍塌了的圍牆,和院裏哭着的聲音。

像是李學武他們院兒那種有組織、有目的的預防措施鳳毛麟角,大家都還是在睡夢中被地震驚醒。

這邊大多都是土房或者是老舊的半磚房。

這半磚房的意思就是需要承重承力的地方用幾塊兒轉,其他的還是土坯。

這種房子的堅固程度本來就無法對抗地震,更何況土房的棚頂和圍牆本身就帶有危險性質。

“廠長,廠工人的居住環境堪憂啊!”

跟在後面的景玉農對着楊鳳山說道:“廠宿舍今天就上報了損壞部分台賬,一些解放前建的宿舍也達到了危險的邊緣了”。

“是啊”

聶成林看了看周邊的環境,說道:“這邊居住的軋鋼廠工人人數不少,居住環境多爲土房,這次地震造成的損害看着也是相當大的”。

“說說你們的想法”

楊鳳山也是想要解決現在這種困難和環境問題的。

景玉農看了楊鳳山一眼,道:“這次的聯合企業是個機遇,既然可以談合作,談聯合建廠,那爲什麽不能談工人的聯合安置呢?”

還真是有心人啊,李學武能想到聯合企業,就有人能想到聯合福利。

聶成林眯着眼睛看了景玉農一眼,說道:“統一安置費用、位置、順序,都是一個難題啊”。

“正如李副處長所說的,軋鋼廠的人事處能幹一份活兒,那大家聯合起來,還不能把這個活兒幹了?”

聶成林聽見這個李副處長就覺得心裏一陣不舒服。

“光說說還是不行的,得做啊”

“嗯,這個問題回去讨論一下”

楊鳳山見聶成林的話有些偏,便給做了個總結,說完便帶頭進了一處工人家的院子。

随後便是聶成林,走在後面的景玉農看了聶成林的背影一眼。

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她已經能感受得到廠長辦公會上的氣氛不對了,景玉農跟李懷德都有機會争一争這常務副的位置。

而管理最大部門的生産管理處的副廠長聶成林自然是景玉農團結的對象。

本來已經給他遞了話頭兒了,可這會兒卻是聊些不團結的話,搞生産出身的都是死腦筋。

這就是景玉農對聶成林的印象,也相當的符合。

聶成林跟楊鳳山是老同事、老搭檔了。

聶成林是從車間一步步走上領導崗位的,因爲他對車間的業務精通,又有管理的能力,便被楊鳳山安排在了生産副廠長的崗位上。

要說他情商低,也不低,不然不能做管理不是。

隻能說是習慣了機械式的固有思維,面對一些靈活的處事方式不能接受罷了。

不過這種人也有優點,那就是對工作認真負責,也無意争權。

景玉農就是看到了這一點才給他遞個方便試探一下的。

現在她看出來了,這個聶副廠長也就到這兒了。

——

與廠長楊鳳山這邊所聞所見不同,到城裏慰問的這一路領導心情還是比較不錯的。

畢竟領導們也不是空手來的,家裏牆塌了,東西摔了,這有個慰問品也是個驚喜。

跟領導說話的時候雖然帶着委屈和無奈,可見着羊肉總要笑着謝謝不是。

城裏的住房一般以磚瓦房爲主,部分以半磚房爲輔,少有城外的純土房。

這在抗震結構上也是一定的強勢,但并不代表萬事無憂。

磚瓦的建築也不是永固建築,早年間的磚瓦房也在這一次的地震中出現了損傷。

楊元松帶着幾位廠領導走訪了部分工人家屬,在送上慰問的同時也在查看工人的損失。

就算是李學武那邊的四合院都防成那樣兒了,還有該死的鬼呢,何況是其他人呢。

今早一衆領導都被楊元松集合在了大門口,看着工人們進的廠區大門。

腦袋上包紮的就不說了,這胳膊腿受了傷不敢說,怕耽誤上班的得有多少。

這個時候的工人都太樸實了,一心想的是集體,想的是生産任務,想的是掙足下個月的生活錢。

就算是出現了地震這種情況,也沒有耽誤去工廠上班。

楊元松一行欣慰的是廠裏工人都能照常去廠裏上班,又爲受傷和财産受損的工人家屬感到悲傷。

可走到一處院子時卻是聽見了讓所有人都皺起眉頭的話。

“我四嬸兒的鄰居的親戚就是幹部,據他說啊,這昨晚上就知道要地震了!”

“啊!”

這位還不知道有領導要來家裏慰問呢,正跟一夥人站在院裏胡侃呢。

“那……那知道了怎麽不告訴咱們呢?!”

“你是誰啊!?”

那位似是看不起的表情撇着嘴說道:“你當你是領導啊,嘿!咱們這命啊,賤着呢!”

“咋能這麽說!”

這裏站着的都是老頭兒老太太,平時也就三兩個人胡扯。

可今個兒人多,今兒個不是地震了嘛。

今兒個沒上學的小青年都混到這邊來參合了。

“誰的命都一樣,閻王要你三更死……”

“得得得!”

那位擺手道:“你們這些糊塗蟲還不知道呢吧,昨晚廠裏的保衛像瘋了似的,見着人就提醒防範地震”。

“不對啊”

這位又懷疑了:“那保衛都提醒了,咱們怎麽沒收到消息啊?”

“嘿!”

這位一副我知道内幕的表情,道:“你們當這消息那麽不值錢呢!這種事情誰敢傳?”

“快說說!”

“是啊,因爲啥,你知道啥趕快說說!”

“嘿!”

這位也是過足了瘾了,彎着腰低聲說道:“我聽來的啊,這可是我聽來的!”

“你快說啊!”

“說說說!”

這位擺擺手示意大家小聲聽他說,可這會兒他的聲音一點兒都不小了。

“你們沒瞧見啊,人命啊,不值錢了,有文化的小崽子們一個個的都等着呢,廠裏的領導啊,恨不得多死幾個,好騰出……”

“你們胡說八道什麽!”

跟着領導過來慰問的辦公室秘書看着領導鐵青的臉色再也忍不住了,走進院裏便要斥責。

“你誰啊你!”

這會兒院裏的可都是老頭兒、老太太,正爲這條消息震驚着,卻是沒想到突然進來一位穿着中山裝的年輕人。

這秘書皺着眉頭問道:“剛才誰說的那些話?”

都見着他穿着中山裝了,哪個會承認自己說了那些話。

就算是傻子都知道那些話不能在面兒上說的,這會兒一群人全都噤若寒蟬躲閃着秘書的目光。

秘書見着沒有人回話,點着衆人嚴肅地說道:“這是散布謠言,謠言你們知不知道!是犯法的,是要蹲監獄的!”

“姜秘書!”

楊元松帶着一衆人邁着步子走進了院裏。

伸手拍了拍秘書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說,自己則是和顔悅色地自我介紹了起來。

“我是紅星軋鋼廠廠谠組書記,我叫楊元松”

衆人一見這人也是穿着中山裝的,又是帶着這麽些人進來,更是沒有懷疑他的身份。

尤其是被先前那位姜秘書一頓恐吓,更是膽戰心驚的。

“呵呵呵”

楊元松挨着一位年歲大的老頭兒坐了下來,捶了捶腿,道:“我今年四十七,比你們這裏大多數人還年輕呢”。

衆人有些躲閃地看着楊元松,并沒有因爲他親近的動作和話語就變了态度。

先前秘書的恐吓是一方面,那位小年輕的說的話也是一方面。

這院裏人可都是有兒有女在廠裏上班的,誰願意門上貼白條啊。

楊元松看了看這些人一個個苦大仇深的模樣,知道李學武的提醒準了。

“呵呵,要說這歲數小啊,也是跟你們比”

楊元松捶了捶腿說道:“今天早上地震來了,吓得我一激靈,膝蓋直接摔在了地上,呵呵”。

“呵呵呵”

聽見楊元松的話,這會兒大家才有了笑模樣。

人啊,都這樣,不患寡,而患不均。

我們家都成這樣了,我們的家人都傷成這樣了,憑什麽你們領導都是好好的。

楊元松見大家笑了,這才放松了心情,知道能打開局面了。

“我呀,也是吓了個半死,真怕見不着今天的太陽”

說着話擡起頭看了看天上,這會兒太陽照常升了起來。

院裏衆人回想了一下今早那陣最黑暗的時刻,可不就是現在領導說的這種心情嘛。

“可我摔這一下把我摔醒了,醒了以後我就沒再想着能不能活的事情了”

楊元松看着這些站着的或者坐着的人,說道:“因爲廠裏還有一萬多名職工跟我一樣,也在地震的恐懼之中呢”。

“楊書記……”

“我知道”

楊元松擺擺手打斷了院裏這人的話,說道:“在地震面前确實是人人平等的,我們都害怕,都恐懼,都想聽到最新的消息”。

說着話,看了周圍人一眼,道:“可我們都是老年人、老工人,甚至是老谠員了,對軋鋼廠這點兒信任總是有的吧”。

周圍這些人紛紛低下了頭,躲避着楊元松的目光,不敢直視。

“軋鋼不是一個人的,那是公家的,那是全體軋鋼廠職工的家,誰敢這麽對待軋鋼廠的工人?”

“那……那昨晚的消息是怎麽回事?”

還是小年輕初生牛犢不怕虎啊,在領導講話的時候真敢問啊。

這會兒院裏的人都看向了楊元松,而跟着進來慰問的人卻也都是看向了書記。

大家可都是知道“内幕”的,都爲現在的書記捏了一把汗,也都埋怨剛才問問題的那個小年輕。

“确實收到了預警消息”

楊元松是老谠員,解放前就是,怎麽不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

這個時候書記或者正委可不是軟面包,你想怎麽捏就怎麽捏,那都是有着深厚群衆工作能力的。

楊元松在接收軋鋼廠以前還做過俘虜教導員,那更是有挑戰性的工作。

對付這種流言式的難題根本不在話下。

看着一衆院裏人的驚訝表情,看着那個小年輕不服氣和挑釁的目光,楊元松沒有隐瞞,也沒有發火。

“昨晚十點前确實就收到了地震的消息,是保衛處副處長李學武根據雞、馬、老鼠的反應做出的判斷”

聽見楊元松把具體的人和判斷的依據都說了,這院裏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開始聽着楊元松講了起來。

這就是建立信任基礎的重要一步,你想别人聽你的,你就得讓他信任你。

“那個小夥子,你聽到的消息有可能就是從李處長家附近傳出來的吧”

楊元松沒有管那年輕人臉色驟變,而是看着衆人繼續說道:“按照工作程序,李副處長将此事彙報給了主管領導李懷德,也就是軋鋼廠的副廠長”。

“我知道”

這院裏還是有知道廠裏領導名字的,這會兒聽見楊元松說了,也是跟着接了話兒。

“那個李學武就是保衛處之虎嘛!”

“哈哈哈”

楊元松沒想到李學武的名号比自己的都要響。

“對,就是保衛處之虎!”

楊元松點了點那個年輕人,笑着肯定了一句。

這種肯定讓那個年輕人不好意思地縮了縮肩膀往後面躲了一步。

可他的臉上全是驕傲的表情,好像答對問題的小學生。

“在彙報中,李副處長确實有意通知大家的”

楊元松很是确定地看着大家說道:“但被李副廠長勸住了”。

也不管這些人被他的話一拉一扯的搞的表情變化都來不及,楊元松繼續說道:“李副廠長的考慮是對的”。

在一衆人不解的目光中,楊雲松解釋道:“咱們廠有一萬多人啊,算上家屬就要七八萬人,快上十萬人了”。

衆人聽見這話也是睜大了眼睛,平時不覺得,現在聽到楊書記說的數兒,卻都是吓了一跳。

他們賴以生存的軋鋼廠沒想到有這麽大的規模。

“大家想想,幾萬人,我們怎麽能因爲一個雞、馬、老鼠的猜測就遷移你們!”

說到這會兒,楊元松站了起來,看着大家說道:“在這裏,我代表軋鋼廠領導班子給大家道個歉,是我們沒有考慮周全,沒有預料到真的會發生地震”。

話說完,楊元松就是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可把院裏人驚到了,大家紛紛站起身,更是有歲數大的扶了楊元松一把。

“楊書記,這不怨您!”

這老頭兒對着街坊鄰居們擺擺手說道:“馬後炮誰都能放,可要擱在咱們身上,誰又能信得了這種消息!”

“是啊!”

站在一邊的一位瘦高老頭兒感慨道:“誰也不是神仙,成千成萬,無邊無沿,這麽多人往哪兒安置,還沒等安置完地震都結束了”。

“哈哈哈”

院裏人聽見這話也都笑了起來,擱心裏一想還不就真是這麽回事兒嘛。

幾萬人,從通知到組織,再到安置,特麽的天都亮了。

見着楊元松又是承認事實,又是解釋,又是道歉的,大家這心裏的怨氣也就都出來了。

楊元松看着這些人說道:“李副廠長在與我們廠領導班子協調後,将最基本範圍的警示和救援準備放在了保衛處的身上”。

說着話一點剛才問自己話,也顯然是傳遞消息的那個小夥子,道:“他所說的,保衛像瘋了一樣,并不是瘋了,呵呵”。

“哈哈!”

衆人這會兒的情緒也被楊元松調動了起來,他笑,大家也跟着笑。

“保衛處在李學武副處長還是保衛科長的時候,就已經提出了應急預案和應急預案演練制度”

“說白了呢,就是把所有災害和事故都先想到了,把最好的處置辦法教給大家學會了”

楊元松說道:“軋鋼廠也一直在推廣這麽優秀的制度”。

站在一邊的老頭兒問道:“那什麽時候能學習啊?”

“呵呵,其實早就開始讓大家學習了”

楊元松轉過身對着秘書問道:“姜秘書,應急雙預案制度是什麽時候全廠推廣的?”

剛才進來訓人的那個秘書回道:“一個月了,李副處長回來之後便開始推了”。

“你看!”

楊元松看着幾位老人說道:“回來問問你們的兒女,軋鋼廠有沒有組織大家學習這種制度”。

一衆人現在聽到原來事情出在自己在廠裏上班的家人身上,人家早把方法教給大家了,是家人沒有帶回來。

哎呀,現在輪到他們愧疚了,怎麽能這麽埋怨領導呢。

楊元松就是要讓大家把怨氣散出來,重新建立信任,現在再有了這種愧疚感,就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昨晚保衛處一直都在以演練的名義做警示和救援準備”

楊元松很是懇切地說道:“更是在地震發生的第一時間進行了救援工作”。

“軋鋼廠是咱們的大家,可工人的家也是咱們的小家”

這會兒聽見書記富有感情的話語,大家都沉默了下來。

“在确定軋鋼廠恢複運行後,除了留守在軋鋼廠處理最後問題的李懷德副廠長,所有的領導班子成員都出來看望咱們工人家屬了”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這院門口和周圍慢慢擠進來不少周圍的鄰居。

聽書軋鋼廠的書記在這邊,便都來看。

在一聽說書記正在做解釋工作,來的人更多了。

楊元松看了看院裏擠滿的工人家屬,懇切地說道:“廠保衛更是出動了幾百人來這邊支援,機關和相關部門也參與了其中”。

“請大家給我們一些時間,我們不會忘了軋鋼廠的老工人,也不會置工人的生命于不顧,大家多多理解,謝謝”

“都聽見了嘛!”

站在書記跟前兒的老頭兒對着街坊四鄰喊道:“不要再亂傳閑話兒了,該上班上班,該上學上學,書記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咱們大院兒第一個支持!”

“支持!”

“支持!”

……

楊元松和周圍的工人家屬握了握手,将秘書遞過來的牛羊肉送到了受傷人員的手中。

雖然這牛羊肉隻有那麽小小的一塊兒,在這個時候卻是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誰說軋鋼廠領導不管事兒的,誰說軋鋼廠領導草菅人命的,這不是胡謅嘛!

看看,這還給受傷的送肉呢!

得了肉的當然說軋鋼廠的好,沒得着肉的也不眼氣。

畢竟誰也不想拿自己受傷來換那二兩肉。

再一個,現在大家的心都是熱乎乎的,都怨自己家人沒有把先進的經驗帶回來,出了事兒還能得到領導們的慰問,還想怎麽着。

在圍觀的這些人眼中,講話的楊書記就是好領導,他所提到的李懷德也是好領導。

至于最先提出示警和實施救援的李學武,那保衛處之虎還能錯得了!

現在大家對這個“虎”的名号倒是不覺的害怕了,更是敬佩和尊重。

要是保衛處、軋鋼廠,再多出幾個這樣的好老虎,那他們也有保障了不是。

送走了一衆來慰問的領導,這院裏的聲音并沒有低下去。

後來的跟先來的打聽着,先來的跟後來吹噓着。

不過這麽多人在這兒呢,從這裏傳出去的消息就準确了很多。

包括軋鋼廠李學武是怎麽預警消息的,廠領導是怎麽合理處置的,事情發生後是怎麽開展救援的。

大家可都是見了實打實的慰問,那領導是怎麽慰問的就不用說了。

跟着楊元松走出來的鄧之望很是佩服地看了看前面走着的、跟群衆們打招呼的書記。

如果讓她說,她也能說出一番不一樣的話來,也能達到平息謠言的效果,可終究是不敢保證比書記處理的好。

這種把自己放到群衆中去,聽取大家的發言,在解釋中反駁,在反駁中感動。

這種功力還是值得跟在後面這些領導幹部們學習的。

每個人有每個人做事和處理事情的方法,楊書記今天算是給這些人上了一課。

尤其是最先走進去粗暴地訓斥的姜秘書,更是知道自己哪裏不對了。

楊元松一行走的很廣,因爲城裏終究是要比城外的交通便利些。

就算是走在胡同裏,這邊也多是有着石闆路的。

由着姜秘書指引着,大家又走進了一處胡同。

一進這胡同來就讓衆人感覺到了不一樣。

不僅僅是胡同裏幹淨整潔的環境,也不僅僅是這邊的房屋比别處光亮。

是人,是人的精氣神。

從這胡同裏走出來的,或者進去的人都帶着一種優越感。

等他們走進一處大四合院的門廳才知道原委。

“感情兒!你也不瞅瞅我們院裏住着的都是誰!”

這會兒賈張氏正坐在門房的炕上縫着鞋幫兒。

手裏的針線不停,這噴着唾沫星子的嘴也沒停。

“不說我們家淮茹,就說三大爺,那是人民教師啊,覺悟高不高?”

賈張氏看了看後院兒方向說道:“全家除了不聽話跑回來的闫解放砸折了腿,就沒一個受傷的!”

“可不是咋地!”

老七媳婦兒晃了晃眼珠子說道:“你說多邪性了啊,心眼子不正那個,真倒黴啊!”

“你才知道啊!”

賈張氏撇撇嘴,道:“那一大爺還是怎麽商量才把你們勸出來的?”

“我們那不也是聽了話了嘛!”

老七媳婦兒這會兒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反駁道:“可你家小當不也受了傷嘛”。

“那能一樣嘛!”

賈張氏瞪着眼睛說道:“我們可是聽話了在西院兒蹲了一宿,小當的頭磕破了純是孩子們亂跑!”

她現在正吹噓呢,哪裏會承認自己沒看住孩子。

“再說一大爺,那是廠裏的八級工,有覺悟呢,你再看看後院兒的劉海中,呸!”

賈張氏幸災樂禍的表情下全是鄙視。

“昨晚就屬他跳的歡,就是不出來躲,結果怎麽樣?一瓦塊就撂倒了,現在還在家躺着呢!”

“嘿,可不是咋地!”

老七媳婦兒見不說她了,又活了。

“二大媽在門口兒這兒說的話可難聽,沒想到全應在他們家身上了”

“哈哈哈哈!”

這些婦女老太太們可不就是每天拿家不長裏不短這麽點兒事兒混日子嘛。

這會兒說到二大爺,全都笑了出來。

也都忘了自己是怎麽不情願地被轉移的,也忘了當時自己是怎麽抱怨的了。

站在門口的楊元松聽見這些話也是微微扯了扯嘴角。

他也是沒想到轉到這院兒來了,想要走吧,他卻是帶頭的,大家夥兒都看着呢。

可要進去吧,這裏面說的話可都是着三不着兩的婦女們,他怎麽說。

想到鄧之望在後面呢,就想轉身叫鄧副廠長出面慰問一下,他去後院看看劉海中去。

可這會兒門房裏又說到了李學武,讓一衆人的腳步又都停了下來。

“最應該說的就是李副處長了!”

“對對,說說”

這裏也有街坊來的老太太,聽見賈張氏說的玄乎,就想聽聽這地震是怎麽掐算的。

“呵呵,那是人精啊!”

賈張氏看了周圍一眼,撇着嘴說道:“西院回收站竄出來一大堆耗子,院裏的馬不進棚圈,就能算出要地震,精不精?!”

“精,精!”

這會兒别的院兒的老太太都瞪大了眼睛,滿眼好奇地看着賈張氏,嘴裏更是重複着賈張氏的問題。

站在門外的一衆人臉上也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有的人在心裏更是肯定了這個回答。

“你們想想,那李副處長從小在這院兒裏哪兒吃過虧,他說的話我們還能不信?”

“嗯,确實”

老七媳婦點點頭,說道:“我一看他就害怕,平時笑呵呵的,可吓人”。

“你可說呢!”

賈張氏就像講故事似的,擺着手說道:“咔咔咔三槍,全都老實聽他的話,讓你幹啥你就幹啥”。

“還開槍了?”

街坊老太太震驚地看着賈張氏,不知這怎麽說着說着就開槍了。

“可不是,真開槍了,昨晚黑,槍火老亮了”

老七媳婦兒見老太太不信,比劃着李學武怎麽開的槍。

賈張氏撇撇嘴道:“那個時候,院裏亂哄哄的,天上又下着雪,刮着冒煙兒風,不震懾住,誰能聽他的話”。

“唉,還真是托了他的福”

有明白事理兒的點頭道:“昨晚那亂的,誰踩的我都不知道,差點兒把我踩死”。

這婦女心有餘悸地說道:“可真給我吓壞了,聽見槍響大家都不動地方了,我這才爬起來”。

“唉,你還說呢,看看後院兒聾老太太”

賈張氏挑了挑眉毛,道:“跟雨水一起走的,要不是雨水個子高,扶着她站穩了,說不定就踩底下了”。

“還是你們院兒好啊!”

這老太太羨慕地看了看炕上這些人說道:“我們院兒都跟睜眼瞎子似的,在院裏亂跑,好些個都跟醫院躺着呢”。

“好心不一定有人知”

賈張氏撇撇嘴,道:“又是提醒的,又是拿出倉庫的,誰說他好兒了,等出了事兒了,他是第一個出來救援的,也是穩定局面的,誰又能記着他的好兒多久”。

“至少我記得”

老七媳婦兒正色地說道:“我們家大衣櫃就在床邊上,今早我們回去的時候正跟我那位置上砸着呢”。

聽見老七媳婦兒的話,這屋裏人都陷入了沉默。

楊元松提了一口氣,邁着步子進了大院兒。

這會兒賈張氏見着有人進來,趕緊下了炕,嘴裏更是喊道:“你們是哪兒的?找誰?”

楊元松看了門房的窗戶一眼,笑着看了看屋裏人往院裏走去。

“哎!……”

賈張氏還要再喊,卻是瞧見這秃噜秃噜進來的可不老少,都是幹部裝,就止住了話音。

等走在後面的秘書陪着鄧之望進了門房,大家這才知道是誰來了。

楊元松帶着幾人進了外院兒,看了一眼通往西院的屏門,轉身往垂花門裏走去。

這會兒一進門便看見昨晚兵荒馬亂的痕迹了。

倒了的破桌子,碎了的醬缸醬壇子,屋頂掉下來的碎瓦。

院裏人早上急着上班,還沒來的急收拾呢。

這在家的婦女們哪有那個力氣,隻是把屋裏的灰塵擦了就夠忙活的了。

賈張氏沒在家收拾而是在門房,那是因爲她今天值班,得看着大門呢。

其餘院裏人哪裏有那個閑工夫,也就老七家的懶媳婦兒有那個閑心。

“你們這是……?”

“哦,這是軋鋼廠黨組楊書記”

姜秘書先一步走過來,給問話的人介紹了一下。

“是楊書記啊!”

闫富貴握住了楊元松的手笑着說道:“我是咱們廠小學的教師,闫富貴,我大兒子是咱們廠的汽車教員”。

“闫老師你好啊!”

楊元松看了看闫富貴的面相,這還沒到退休的年齡吧?

闫富貴也是看出了楊書記的疑問,尴尬地點了點自己的腦袋說道:“腦出血,請着假呢”。

“哦呦!這次有沒有事兒啊?”

楊元松再次打量了一下闫富貴的狀況,确實不大好。

能好嘛,本來腦子就有問題,又是一宿沒睡,兒子不聽話,腿又砸折了。

他現在也就是還有個念想撐着,不然早倒了。

“我倒是還好”

闫富貴苦笑着說道:“屋裏床倒了,兒子腿砸折了,其他的器具損失都是小的了”。

“是嘛!”

其實楊元松已經知道他是誰了,就是剛才在門口聽見的,幾個婦女說的他了。

這會兒裝作不知情地安慰道:“人活着就好啊,我看你這精神狀态還好啊”。

“不好能咋地”

闫富貴無奈地說道:“我是這院兒裏的管事兒,跟咱們廠的易忠海和劉海中一樣”。

說着話還看了看院裏的淩亂,道:“正好我生病在家,能支應的,就做點兒力所能及的”。

“向前看”

楊元松還要去看受傷的,便安慰了一句,轉身從身後的秘書手中接過一條羊肉遞給了闫富貴。

“感謝你在這場地震中幫助了更多的群衆,也對你兒子受傷表示慰問”

“謝謝,謝謝”

闫富貴感激地接過羊肉,一個勁兒地道着謝。

“好好”

楊元松指了指後面問道:“軋鋼廠的工人家屬還都有誰家啊,我們想去看看”。

“有呢,有呢,多着呢”

闫富貴轉身将肉交給了大兒媳婦兒,手指着對面的房子說道:“我們家就不說了,對面兒就是李學武,也就是保衛處副處長李學武父親的家”。

“哦!”

楊元松點點頭,轉身看了一眼,可這會兒屋裏卻是沒有人。

闫富貴指了指後面說道:“家裏就老人和孩子在,都在他後院兒的房子呢”。

邊帶着楊元松往後面走邊指着院裏的房子給介紹着這院裏住着的軋鋼廠的工人家。

每到一家,楊元松都會主動慰問幾句,家裏有困難的,或者是房屋器具受損、人員受傷的,都會送一條肉過去。

這自然收獲了一路的感謝。

在介紹了秦淮茹家,何雨柱家,又看望了一大媽以後,衆人往後院兒走來。

從右往左,闫富貴先說了劉海中的家,也介紹了今早劉海中受傷和李學武父親給治療的情況。

見着領導進來,二大媽就已經聽見了,這會兒正站在門口迎着。

等楊元松進屋,便瞧見腦袋上頭發被剔了,包紮着白紗布的劉海中。

其實這二大爺在廠裏也算是個“名人”呢,七級工,不多見。

這個時候你要說四級不難,那是可以,但你要說六級往上,那就是生産主力了,都是帶徒弟的好手兒。

有厲害的考到七級,那可真是一人養全家。

那你要是不小心考到了八級,好了,你就是這個廠裏的傳說了。

要不怎麽說一大爺威望高呢,不是人家掙錢多,那是人家手藝好。

這個院裏可都是工人,你看看你,三級混了一輩子,人家半輩子八級!

不說别的,一大爺在廠裏的夥食都跟别人是不同的。

八級工的夥食标準要高,怎麽個高法,自己問去。

“楊書記!”

“海中同志,還好啊!”

“楊書記……”

劉海中這會兒感動的都要哭了,躺在床上就要起來,卻是被楊元松按了下去。

“好好養傷!”

楊元松接了二大媽送過來的闆凳坐在了床邊,其餘的領導則是有的坐,有的站。

“地震是突發狀況,誰也是沒想到的”

楊元松拍了拍劉海中的胳膊,安慰道:“你是工人裏的技術能手,這個時候更應該給受了傷的那些工人做好榜樣啊”。

“是,謝謝領導!”

劉海中感動地點點頭,說道:“我一定好好養病,盡早回到崗位上去”。

“這麽想就對了嘛!”

楊元松看了看屋裏的擺設,說道:“多往好處想想,多少人在這次地震中站不起來的,又有多少人面臨着居住問題的,你要知足啊”。

“我知足”

劉海中捂着臉,難過地說道:“我給軋鋼廠添麻煩了,我給領導添麻煩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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