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茵坐在炕邊,看着兒子微微紅着的臉,有些擔心地說道:“喝了這麽多酒,就在家待着吧”。
李學武搓了搓臉,笑着将撲向自己的李姝接了。
也不顧閨女厭煩的表情和推着他的小手,一口親在了肉嘟嘟的臉上。
“呀!打!”
好麽,也不知道跟誰學的,李姝第一個咬清的字不是爸爸媽媽,而是打。
“沒喝多少”
李學武将閨女擔在了大腿上,照着腚就是兩巴掌。
“敢跟你爹喊打!?”
李姝挨了兩下打,愣着看了看李學武,随後伸着小手就要來抓他。
看着閨女咬着小牙要報仇,李學武也是裝作怒着臉,對着李姝吓唬道:“不行了不行了,我不執行家法不行了”。
跟閨女吓唬完,李學武又對着母親問道:“小時候我爸打我的那根藤條呢,找出來,我要立規矩了”。
“去,也不看看自己一身酒味兒招不招人煩”
劉茵雖然知道兒子不會打孫女,但還是嗔了一句,将大孫女接了回去。
李學武現在感覺自己的小棉襖漏風了。
就在回到奶奶懷裏後,李姝抱着奶奶就mu~a~了一口。
“哈哈哈”
李姝的小模樣給屋裏人都逗笑了。
老太太坐在炕裏,點着李姝的小腳丫,笑着說道:“這就是個小猴子,機靈得很!”
李雪今天放假,坐在炕稍兒對着李學武告狀道:“哥,你真得立規矩了,這小家夥急眼了咬人”。
說着還給李學武看了看她手背上的牙印。
劉茵笑着瞥了一眼道:“她的牙還是軟的呢,就跟你哥告狀啊”。
李學武斜靠在炕裏,看着妹妹問道:“伱不是要訛人吧?”
“哥!~”
李雪感覺這個家沒愛了,以前她是家裏最小的孩子,大家都寵着她。
可現在家裏人的目光都轉移到了這個小侄女身上了。
李學武“嘿嘿”一笑,從兜裏掏出一塊錢,“啪”地拍在了炕上。
“這個能撫慰我妹妹手上和心靈上的創傷不?”
李雪看了看炕上的錢,對着李學武嗔道:“哥~你怎麽這樣啊,你拿我當什麽人了!”
李學武根本沒接妹妹的話,從兜裏又掏出一塊錢,“啪”地拍在了剛才的一塊錢上。
這還不算完,又從兜裏掏出一張工業券拍在了上面。
“哥!你真好!”
李雪一把抱住了李學武,喜笑顔開地說道:“我手一點兒都不疼了”。
李學武笑呵呵地看着妹妹問道:“那心靈呢?我妹妹心靈也不能受傷啊!”
“不疼不疼,還暖呼呼的呢!”
李雪摟着李學武的腦袋,笑道:“我哥真好”。
“唉,你不疼了就好”
說着話,李學武在妹妹的注視下,将炕上的票據和錢一張一張地撿起來。
李雪還以爲哥哥會遞給自己的,沒想到……
“哥!!!”
“哈哈哈哈哈!”
看着李雪炸毛,老太太和劉茵都笑了起來。
就連躺在炕上的李順都被閨女給喊的睜開了眼睛。
李雪這會兒也顧不上老爹的死亡凝視了,委屈着小臉兒,瞪着大眼睛看着李學武。
“幹什麽!”
李學武一臉不解地看着妹妹說道:“我也沒說給你啊,就是讓你看看,省的手疼”。
“我跟你拼了!”
李雪本來就臉兒小,這還是跟李學武混的熟了,再加上年前二哥帶她出去玩兒。
這會兒見着二哥欺負人,把那錢和票又揣回了兜裏,不由得張牙舞爪地撲向了李學武。
李順看着閨女跟兒子鬧,也是沒有說什麽,雖然自己被吵醒了。
劉茵抱着瞪大眼睛看熱鬧的李姝,對着笑鬧的兩人說道:“小雪别跟你哥鬧啊!”
“嗯~~~”
李雪一向是聽話的,尤其是父親和母親的話。
這會兒聽見母親的話,李雪也不敢再跟李學武鬧了。
可看着二哥那氣人的表情,還是發出了一聲不依。
李學武看着泫然欲泣的妹妹,委屈着小臉兒要往炕裏挪,一把拉住了嘴上能拴頭驢的李雪。
“給給,給你!”
“不要了~”
李雪這會兒也來了脾氣,任憑李學武怎麽拉着。
李學武笑着從兜裏将那兩塊錢和工業票掏了出來,又掏了一塊錢放在上面揣到了妹妹的兜裏。
“别哭,不是跟你逗着玩兒呢麽!”
李學武不說還好,這麽一說,李雪的眼淚倒是下來了。
李順見着閨女哭了,瞪了李學武一眼,轉頭閉着眼睛繼續睡了。
李姝看見小姑姑哭了,擡起頭,對着奶奶一指小姑姑道:“啊~”
“啊啊,小姑姑哭了啊,誰逗哭的啊?”
劉茵颠了颠懷裏大孫女,對着閨女說道:“别哭了,跟你二哥還這樣啊”。
說了閨女,又開始訓自己兒子。
“沒事兒淨逗,逗哭了還得多給,閑的啊!”
“呵呵呵”
李學武這會兒還是笑着,伸手給妹妹擦了眼淚。
“今天早上看見棒梗逗槐花呢,小時候我妹都不着我邊兒,可遺憾了”
李雪看了看李學武,也是收了眼淚。
她小時候開始懂事後,正是李學武開始淘氣的時候。
二哥三天不挨打,那五天是早早的。
院裏人都說二哥是淘氣孩子,不讓家裏孩子跟二哥玩兒。
她本就是老太太教養長大的,從小文文靜靜的,跟李學武那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會兒她想起來,自己跟二哥好像還真是最近才親近起來的。
想着二哥對自己的好,李雪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要是二哥以前就這麽好多好,要是自己早發現二哥的好多好。
這麽想着,李雪順着李學武的拉扯,又重新抱住了二哥。
可李學武接下來的話差點沒讓李雪把自己的頭發薅下來。
“看着槐花被棒梗逗哭,我就想,人家的妹妹小時候有的哭,我妹妹的人生不能有缺失,也要有的哭!”
“呀!”
李雪徹底被李學武逗急了,抱着李學武的腦袋就要動手。
沒這樣當二哥的,自己都要被他拉扯的不知道怎麽哭了。
剛有了感動就給逗哭了,逗哭了又給哄回來,可剛又有點兒感動又給逗哭了。
玩兒呢!!!
李雪現在的是流着淚跟自己二哥拼了。
李學武怕自己手勁兒大傷了她,隻是呵呵笑着用手擋着。
“哈哈哈”
老太太捂着嘴笑的差點沒坐住,躺着要睡覺的李順都給笑醒了。
劉茵也是笑着抱了李姝起身,走到炕邊掐了李學武一把。
“咋這麽氣人呢!”
李姝看見奶奶掐爸爸,小手要去拉奶奶的胳膊,嘴裏更是不願意地喊着:“啊~~”。
劉茵看着李姝雖然小手夠不着自己,但還是努力夠着身子要拉她掐兒子的手,不由得笑道:“還得是自己閨女啊,還是向着自己爸爸啊”。
說着話抱着李姝往回走,笑問道:“這樣氣人的爸爸掐不掐?”
李姝裝作聽不見,一扭頭,又看起了炕裏的熱鬧。
李順扭頭看着閨女少有的撒嬌和厲害,也是不由得伸手拍了拍李雪說道:“得了,再傷着”。
屋裏人都在看着李雪那邊,李姝卻是從劉茵懷裏掙了出來。
踩着炕,邁着小步子笨笨地走到李順旁邊,小手一扒了爺爺的手。
“啊~”
李順見孫女過來,趕緊用手扶着了。
見着孫女不讓自己說李雪,還笑着把李姝扶着坐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全家隻有李姝敢這麽跟李順“指手畫腳”的,李順也是隻在李姝面前笑。
屋裏人都被李姝的謎之操作弄糊塗了,這會兒都看着她。
李雪也是由着父親勸,再加上李姝搗亂,隻好“放過”自己二哥了。
這會兒李姝坐在爺爺的肚子上,看着小姑姑和爸爸不打架了,着急地對着李雪一指李學武道:“呀!打!”
“哈哈哈哈哈”
屋裏人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剛才李姝既不是向着爸爸,也不是向着小姑姑。
劉茵掐李學武,李姝還以爲奶奶是去拉架了呢,用手擋着不讓拉。
李順勸李雪,李姝見爺爺拉架,急的從奶奶懷裏跳出來去阻擋爺爺。
剛才最好的看熱鬧位置都找好了,可這會兒看見不打架了,更是着急了。
李雪也是看出李姝的意思了,是讓她跟二哥打架呢。
“你個小壞蛋!”
李雪将李姝抱了,用手咯唧着,嘴裏說道:“我打不過你爸,我還不會收拾你嗎?”
李姝沒想到自己一個看熱鬧的也被攪進來了,努力踢着小腳兒,從小姑姑的身上爬了下來。
李順這會兒也不睡了,見李姝爬過來,便又抱在了懷裏。
李姝别看人小,可她知道這個家裏誰最厲害。
見小姑姑要收拾自己,趕緊找這個最厲害的保護來了。
趴在爺爺的懷裏,李姝還瞪着大眼睛看着李雪。
李雪被氣的牙癢癢,一掐身邊的二哥,道:“李姝都跟你學壞了!”
“沒法兒伸冤了~”
李學武笑道:“她跟你待的時間比我長多了,你說跟她誰學的”。
李雪得了二哥的三塊錢,加一張工業券,這會兒也是開心了。
“人都說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兒”
妹妹的話李學武聽的懂,這是說李姝跟着她雖然時間長,但是學好不容易。
跟李學武待的時間雖然短,但是學壞的容易。
“我是壞人,我的錢也是壞的,那你把錢還給我吧!”
李學武順勢就要去掏妹妹的兜兒。
李雪卻是站起身跑到了老太太身邊,道:“進了我的兜兒就是我的錢,這錢就是好錢了”。
“嘿!”
李學武看着笑嘻嘻的妹妹說道:“你比山大王還讷啊!”
這錢不算是李雪訛去的,是李學武故意逗着妹妹給的。
李姝在自己家多是老太太照顧着,爹媽看護着,李學武從來沒有說給錢給糧的。
因爲她們是自己的長輩,是親人,是最愛的人。
有時候家裏忙不開了,李姝卻都是跟着小姑姑玩兒的。
李雪在後院邊寫作業邊帶着李姝,被李學武撞見都不是一次兩次了。
倒不是說自己妹妹跟自己不親,隻是李學武能回報父母的,回報家人的,就是給自己的兄弟妹妹提供一些幫助。
李雪現在也是大姑娘了,知道美了。
老太太和劉茵管着家裏人的吃穿,現在雖然省吃儉用的,可也沒虧了李雪。
小時候家家孩子都那樣,從哥哥姐姐身上接過來的衣服,身上一塊補丁能摞着一塊兒。
現在李雪身上的衣服沒有補丁了,老太太和劉茵也是有意識地在教着李雪家務事和女人掌家道理。
這可能就是傳承,一輩人的經驗傳給下一輩人。
要不怎麽說人家相親,都願意找父母雙全的呢。
就是怕對方缺失這種傳承的關系。
李學武也是想着家裏再寵着李雪,零花錢也是不多的。
所以時不時的,變着法兒的給李雪一點零花錢。
更貼心的是給李雪票據,方便她買日常女孩子用的東西。
劉茵見着兒子笑鬧完起身要走,便追問道:“我剛才問你晚上去哪兒呢”。
李學武也是知道母親擔心自己,笑着貼在母親的耳邊說了一句。
“這孩子!”
劉茵打了兒子一下,笑着看了李學武出門。
等回頭見着李順和老太太都看着她,便笑着解釋道:“說是晚上和顧甯出去玩兒”。
聽見劉茵解釋,老太太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而李順則是又把目光看向了坐在他旁邊玩着玩具的李姝。
兒女都是債,李學武現在雖然身份不一樣了,但在李順的心裏,不說不問,但不等于不擔心。
劉茵也知道李順的擔心,這會兒打趣道:“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老二晚上要去見對象,這老三呢,呵呵”。
嘴裏輕笑了一聲,将李姝扔過來的玩具收了回去。
“從早上就見不着影,準是去所裏找毓秀去了”
老太太捶了捶腿,笑道:“兒孫自有兒孫福~”。
人生的每一個階段看待兒女問題的看法都是不同的。
李學武看李姝就是怎麽親都不夠,李順看李學武就是債主子來了。
老太太看李順和李學武,那就是想開了。
三大爺看闫解成就是“還錢!”。
許是吃了李順給開的藥奏了效,也可能是自己想開了。
三大爺在家躺了一晚上,今天上午還由着仨兒子扶着出來曬了一會兒太陽。
下午這會兒吃了晌午飯剛睡了一會兒,就聽見闫解成走進屋跟老伴兒說雙喜臨門。
三大媽接了闫解成遞過去的戶口本看了看。
還沒等他媽問,闫解成就解釋了雙喜都是啥。
戶口辦好了——團聚之喜
他那個小屋要拾掇拾掇——喬遷之喜
躺在床上的闫富貴差點鼻子氣歪了。
這特麽是雙喜臨門?
這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吧!
“媽,給我拿點兒錢吧~”
闫解成沒看見裏屋的老爹睡醒了,扶着母親坐在了座位上,開口就要錢。
三大媽擡頭問道:“你不是有錢嘛,你爸給你的錢呢?”
這個問題也是屋裏的闫富貴想問的。
“嗨,結婚不花錢啊,租房子不花錢啊,置辦行李、行頭、淑琴懷孕補營養,零零碎碎的,哪兒不是錢啊”
闫解成也交不出來賬,隻是在嘴上說着自己要花錢的地方。
“你爸給你的兩百多都花沒了?!”
“沒了~”
闫解成無奈地看着驚訝的母親說道:“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最後的錢都給我爸花治療費了,昨晚買藥的錢就是最後一筆了”。
“沒錢!”
躺在裏屋的闫富貴咬着牙扶着床坐了起來,對着外屋說道:“還我錢!”
“爸~”
闫解成聽見裏屋的聲音站了起來,走到餐桌旁坐下道:“都是一家人,您老跟我要錢,這算怎麽回事兒啊!”
“還錢!”
闫富貴現在氣短,說不出長的句子,隻是言簡意赅地表達着自己的意見。
闫解成知道跟自己父親說不通,轉而看向母親道:“媽,那小屋真住不得了,冬天冷,夏天熱”。
看見母親的面色猶豫,闫解成繼續說道:“要是淑琴有了孩子,您真打算讓她在那個環境坐月子啊?”
三大媽這會兒也是有些猶豫,那個小屋确實是這麽回事兒。
先前于麗就提過拾掇的事兒,可當時不是闫解成當家,也就沒辦成。
“不住,滾!”
還沒等她說話,裏屋的老伴兒說話了。
闫富貴現在看闫解成就有點兒引狼入室的感覺了。
三大媽也是心疼地說道:“那是你爸的老本兒了,哪兒還有錢給你啊”。
闫解成知道家裏有,便央求道:“媽,咱們現在歸在一起住,我發了工資不也補貼家裏嘛”。
說着話還試圖跟屋裏的父親解釋道:“那屋真住不了了”。
“我想着我在家就買點兒材料,帶着我弟弟幾個收拾出來,再找個瓦匠也花不了幾個錢”
“沒有!”
闫富貴一閉眼睛,轉過身子慢慢地又躺回床上了。
現在他身子骨弱,跟大兒子說不起,等身體好了的。
正在裏屋坐着的闫解放聽見自己哥哥的話就是一撇嘴,道:“我給你騰地方就夠意思的了”。
“哼!”
說着說着還哼了一聲,随後當着闫解成的面兒繼續說道:“還讓我幫你拾掇屋子,先把我……咱家的錢還上再說吧”。
“媽,我給爸把藥端過來了”
就在幾人說話的這會兒,葛淑琴端着藥碗進了屋。
三大媽趕緊站起身接了,責怪道:“你剛小産,怎麽不注意休息呢!”
葛淑琴低眉垂首地應了一聲,随後去案櫃上倒了四杯水。
三大媽走進裏屋,邊伺候着老伴兒喝藥邊商量道:“兒媳婦兒剛小産,那屋解放住着都說冷呢”。
闫富貴卻是不爲所動,瞪了老伴兒一眼,道:“解放,住得,她,住不得?”
“唉~”
三大媽歎了一口氣,這個家還得是老伴兒當家。
她是想着兒女都在身邊的,尤其是現在大兒子有了正經工作。
要是老伴兒的身體再好起來,雙職工家庭,每個月六十多,養家足夠了。
要是今年兒媳婦兒再給添個大孫子,她也算是如願了。
闫解放聽見父親的話也是點頭道:“就是,我和老三都能住,那時候怎麽沒說拾掇屋子呢!”
三大媽瞪了二兒子一眼,卻是沒說什麽。
手心手背都是肉,說誰是好啊。
坐在外屋的闫解成背靠着餐桌,胳膊肘向後面拄着桌子,斜靠着身子,吊着眼睛看向自己二弟。
“你還認不認我這個大哥了?”
闫解放翻了翻白眼,現在爹媽當家,他還真不敢頂回去。
闫解成傲氣地看着弟弟說道:“你羨慕我住的好了,你有能跟也學學我”。
說着話一甩臉,道:“學學我怎麽上進,學學我努力工作”。
“你可真努力!”
闫解放轉過頭不去看他大哥,都是一家人,誰還不知道誰的。
當初大哥這個工作是怎麽來的,還用得着說嗎?
闫解成跟爹媽憋了一肚子氣,這會兒見二弟拆台,便借着由頭立立大哥的威風。
“我不努力那工作在那兒等我啊?我不努力我怎麽成爲小車司機的?我不努力我怎麽轉正的?”
說到這裏,闫解成松開叉在一起的手,一拍桌子,道:“我當初也是背負了很多,也是付出了很多的!”
葛淑琴耳朵裏聽着幾人的争吵,嘴上并沒有接話兒。
“媽,您的水給您放這兒了”
三大媽聽着兩個兒子吵架,滿眼無奈地給老伴兒擦了擦嘴邊的藥湯。
見着兒媳婦兒跟自己說話,便點頭應了,道:“放那兒吧,歇一會兒吧”。
“不累~”
葛淑琴将手裏的茶杯放在了剛才婆婆坐的位置,端着另一杯水進了裏屋,放在了床頭櫃上。
“我爸喝完藥嘴苦,您扶着他喝點兒水”
“好,好孩子”
三大媽說着話還看了老伴兒一眼。
闫富貴可能是藥苦的,也可能是故意的,聽見葛淑琴的話閉着眼睛皺了一下眉頭。
葛淑琴放好了水又出去端了一杯水再次進了裏屋,在闫解放的注視下走到他身邊。
“二弟,喝水”
“額……哎,謝謝嫂子”
闫解放這會兒臉上全然沒了跟自己大哥吵架時候的怨怼,笑的跟花兒似的。
“你大哥心疼我,你别跟他介意啊~”
看着嫂子遞給自己水杯後說了這麽一句,闫解放點頭道:“我沒說不讓大哥給你拾掇房子,就是……”
“我知道”
葛淑琴點點頭,沒等闫解放說完,便截了一句。
“你大哥跟你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連着筋”
闫解放在心裏嗤了一聲,他可沒記得大哥對他多照顧。
可嫂子現在說,他也不能反駁。
葛淑琴邊往外屋走邊說道:“以後你大哥上班,一走一星期、半拉兒月,爸爸身體還不好,你就是家裏的頂梁柱了”。
闫解放手端着茶杯,眼睛看着杯蓋。
他想的是,錢不在他兜裏,事兒他說不上話,怎麽頂梁柱啊。
可走到外屋的嫂子随後的話傳進來卻是讓闫解放“噔”地擡起了頭。
“包括我在内,媽媽,小妹,都是女人家家的,不都得指着你照顧嘛~”
闫解放的耳朵“嗡”的一下。
他就聽見嫂子說她指着自己照顧了,至于他媽、他妹都選擇性地忽略了。
頂梁柱,頂!頂!
葛淑琴這話說的沒毛病,屋裏人聽着都沒覺得怎麽着。
老大上班,家裏的活兒不都是老二支吧起來嘛。
嫂子指着小叔子幹點兒啥,那不是應該的嘛。
這就純純的是說者有心,聽者有意了。
葛淑琴端了最後一杯水放在了闫解成身邊,同時自己也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喝水”
葛淑琴對着闫解成輕聲說道:“跟爸媽說話要尊重和禮貌,跟弟弟也是不能着急”。
“我這不也是擔心你嘛!”
“就你擔心我,爸媽就都是壞人?弟弟是壞人?”
看着闫解成皺着眉頭找理由,葛淑琴語氣輕柔卻肯定地說道:“我到家可沒見着爸媽、弟弟妹妹跟我像你這麽跟他們這種語氣說話”。
闫解成這會兒被媳婦兒一說,也是不說話了,端起茶杯喝起水來。
這葛淑琴真是厲害,進屋就用了四杯熱水,将所有人的心思都調到了她的身上。
“家裏有困難,房子就晚點兒收拾,你放心上你的班,合着爸媽、弟弟不會在你出門後讓我睡大馬路上去”
說了闫解成一句,葛淑琴站起身拿了箱櫃上的暖瓶走進裏屋。
看了看公公茶杯裏的水,見剛喝完藥的公公喝了水,便又給續滿了。
“爸,您别跟他置氣了,好好養病,等身體好了,多打他幾下”
闫富貴這會兒一直眯着眼睛打量着葛淑琴。
他這還是第一次這麽正視這個來路不明的兒媳婦兒。
葛淑琴倒完了水也沒在公公面前多獻殷勤,走到闫解放身前示意要給他續水。
闫解放捧着茶杯看着葛淑琴說道:“嫂子你放心,我哥不在家,有事兒您言語”。
“謝謝二弟”
葛淑琴接了闫解放的杯子,自己端着續了水,又遞給了闫解放。
“你哥也是不會說話,他是想着幫你的,可他剛轉正,也是有心無力”。
嫂子的熱水暖胃,嫂子的熱乎話暖心。
現在闫家都知道于麗弟弟的工作是咋回事兒了,也就沒人怨闫解成了。
“我知道了嫂子”
闫解放倒是不大相信他大哥會幫他,可嫂子是好嫂子不是。
葛淑琴走出屋,将暖瓶放好,又端了剛才給婆婆放在外屋的茶杯進了裏屋交給了婆婆。
三大媽接過茶杯心疼地說道:“快别忙活了,趕緊回去歇着吧”。
“哎”
葛淑琴答應了一聲,幫着公公掖了掖被子。
她也沒理會公公探查的目光,端了櫃子上的空藥碗,對着公公說道:“爸,您休息,我跟解成回去了”。
說着話就要出門,看樣子是要去洗碗。
闫富貴掃了一眼屋裏人的态度,老伴是心疼,老大是沉默,老二是……
這小子傻笑什麽呢!
“老二!”
闫富貴對着闫解放叫了一聲,随後說道:“跟你媽,拿錢,帶着老三,陪你大哥,去買材料”。
闫解放聽見父親的話微微一愣,随即點頭應道:“哎,是爸”。
答應完,闫解放便看向了正在往出走的嫂子。
葛淑琴聽見身後的聲音也是在心裏舒了一口氣。
眼睛對着闫解成使了個眼色,随後便速度不變地往廚房去了。
闫家人看着這個長房媳婦兒不以物喜的模樣,各自在心裏有了認識。
李學武從家裏出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闫解成帶着兩個弟弟往外走。
“處長”
闫解成見着李學武打了一聲招呼,稱呼也是保衛處所有人習慣用的稱呼。
“嗯嗯”
李學武點點頭,從兜裏掏出煙給他甩了一根,随後沒再多說,往後院去了。
他今天下午還有點兒時間,想着忙一下上午想幹沒幹的活兒。
進了中院兒,李學武正給自己點了煙,看見雨水正往木頭架子上晾被子。
許是沒注意,被子裏夾着的枕巾掉在了地上。
“這個時候才想着曬被子,是不是晚了點兒?”
雨水一回頭,見是李學武手裏拎着自己的枕巾跟自己說話。
“你忙完了?”
雨水接了枕巾抖了抖,道:“上午出去逛了逛,見了個同學,才回來”。
說着話又把手裏的枕巾疊了拿在了手裏。
有曬被子的,有曬褥子的,就是沒有曬枕頭的。
李學武也不知道爲啥,小時候奶奶就不讓曬,吓唬說做噩夢。
他不信,偷偷曬過。
可等了一晚上噩夢都沒來,反而睡的時候聞着裏面太陽的味道很舒服。
“給你哥介紹的那個?”
李學武将手上的煙換了個方向,不讓煙往雨水那邊吹。
雨水也是看見了李學武照顧自己的細節。
“嗨,别提了”
雨水瞟了一眼賈家,輕聲對着李學武說道:“秦姐的妹妹又來了,我哥較着勁呢,說啥都不跟我去看看”。
李學武也是跟着雨水的目光往那邊看了看,看來他早上看見的身影不是錯覺。
“你哥來了脾氣誰能說得了”
李學武抽了一口煙,看着雨水問道:“你自己呢?你哥不着急,你也跟他學啊?”
景勇傑沒的時候是李學武帶着她去的,也是帶着她回來的。
雨水并不忌諱跟李學武談及以前的事兒,也沒覺得李學武關心自己的個人生活突兀。
無論是從院裏的鄰居,跟她哥的關系,或是從景勇傑領導的身份上來問,她都沒覺得不對。
“你當對象是石頭啊,滿大街都是”
雨水的語氣倒是很正常,跟李學武也是開着玩笑說道:“沒遇着合适的,總不能真去大街上随便撿一個吧?”
“如果真能撿着,記得告訴我一聲”
李學武笑了一下,道:“有這種好事兒我不能看着你自己占便宜”。
“小心我告訴你對象!”
雨水對着李學武嗔了一句,她可是見過李學武對象的,自然知道李學武是開玩笑的。
兩人正說着,秦淮茹從屋裏走了出來。
見着李學武站在院裏便走了過來問道:“不生氣了吧?”
這話問得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兒,雨水是一頭霧水。
隻有李學武和秦淮茹兩人知道這是啥意思。
李學武笑着抽了一口煙,道:“我哪敢跟秦所長置氣啊,去食堂吃飯還不得給我下藥啊”。
說着話,給一邊的雨水說道:“得了,跟你秦姐親近吧,我得回去忙資料了”。
秦淮茹和雨水目送了李學武轉身進了後院,這才說起了話。
雨水笑看着秦淮茹問道:“怎麽還把他惹生氣了?”
“哪兒啊~”
秦淮茹知道這是雨水給自己鋪墊呢,好讓自己解釋誤會。
這會兒眼睛瞟了一眼家裏,輕聲道:“是我婆婆傳昨晚垂花門口的事兒來着”。
“哦哦,怪不得呢”
雨水這算是明白了,感情說的是李學武的奶奶打了三大媽的事兒啊。
“他這人對家裏人在乎的很”
秦淮茹無奈地說道:“說他都沒事兒,也就當沒聽見,要是說他們家,準生氣”。
雨水貼近秦淮茹輕聲說道:“你還不趕緊說說張大媽啊,他看着大方,小心眼兒呢”。
秦淮茹也被雨水的話逗笑了,她沒擔心李學武會針對她們家。
李學武要是生氣了,最多也就是訓她,收拾她,不會對老弱婦孺動手的。
倒是雨水說李學武小心眼兒,讓秦淮茹覺得挺對的。
李學武可沒想着自己做了好事還被人說小心眼兒。
在家忙了一下午,把學習筆記整理了一下,把治安大隊和特勤隊的文件整理完善,又想了想下周的工作。
這一忙起來,時間就過的快了。
眼瞅着外面光線變化了,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鍾,李學武趕緊站起身穿衣服。
都說二八月亂穿衣,李學武現在都不知道怎麽穿好了。
現在出去,穿毛衣,穿皮夾克熱。
可晚上的時候不穿這些又冷。
李學武隻能就着熱,不就着冷了。
等出門的時候,把那台上午開的嘎斯放了水,接了自來水加進了威利斯的水箱。
今晚是跟顧甯出去玩兒的,開那台嘎斯太寒碜了。
這台威利斯被老彪子他們也整備了一下,看起來還是很不錯的。
就怕晚上回來的時候冷,李學武還在後座準備了軍大衣。
出門的時候是于麗給開的門,李學武還叮囑了晚上不用帶他的飯。
于麗看着李學武的車出門,這才将大門關了。
不用問,她知道李學武幹什麽去了。
李學武也從來沒有故意瞞着誰,顧甯的出現,必然要被她們所知道的。
無非是早知道或者晚知道。
李學武一向是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的。
至今爲止,沒有一個人問李學武顧甯的事。
秦淮茹自認爲沒資格,她跟李學武的關系很單純,單純到張松英都吓了一跳。
婁姐是不在乎,她比秦淮茹還想得明白。
如果不是李學武進步的快,婁姐就差明着說姐要包你了。
于麗是沒奢望,她跟顧甯見過面,知道自己跟顧甯差了有多遠。
李學武對她的照顧并不輸于秦淮茹,她還有什麽好奢望的呢。
秦淮茹的妹妹可沒有進軋鋼廠,可她弟弟進了。
所以于麗才對李學武實心實意的,要我就陪你,不要我就躲你遠遠的。
尤其是老太太跟她談過以後,她更是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兒。
李學武将車停在了醫院樓下,并沒有上樓去找顧甯。
這個時候還沒到下班兒點兒,催着顧甯也是沒轍的。
索性将車停好,坐在駕駛室裏抽煙。
“學武?怎麽在這兒啊!”
李學武正想着事兒,突然聽見有人叫自己,一轉頭卻是顧甯的嫂子穆鴻雁。
“嫂子好”
“問你呢,怎麽不上去啊?”
穆鴻雁這會兒穿着白大褂,身邊站着一個科裏的女同事。
這女同事打量着這個管穆鴻雁叫嫂子的男人。
這人她認識,就是顧甯的對象,上次來送海景缸那個。
李學武笑了笑回道:“我看這會兒還沒到點兒呢,就在樓下等着她了”。
看見穆鴻雁拿着飯盒,便問道:“您這是夜班?”
“連班!”
穆鴻雁無奈地說道:“早上和小甯一起來的,今晚得值一宿”。
說着話又給李學武解釋道:“小甯得等我們回去才能交班呢,我給你去叫她”。
“不用了嫂子”
李學武客氣道:“讓她忙完工作再下來就行,我們就是吃個飯,朋友約了個演出,我們一起去看”。
“我說呢,早上打電話神神秘秘的”
穆鴻雁笑着說道:“行了,不上去就跟這兒等一會兒吧,我換她去”。
說着話便帶着好奇地看着李學武的同事往樓裏走去了。
這位也是外科的,回頭看了站在車邊的李學武一眼,對着穆鴻雁問道:“鴻雁,這就是顧甯對象?好年輕啊,做什麽的?”
“你不是看見了嘛,司機”
這卻是穆鴻雁在故意說給她聽的,上次出門的時候就聽見她們幾個猜李學武是司機呢。
“别扯了,你公公會給顧甯找個司機對象?”
這位也是明顯不信穆鴻雁話的。
雖然上次是那麽猜,可看着李學武的氣質,看着穆鴻雁跟李學武說話的語氣,再看李學武旁邊的車,明顯不是上次那台了。
“怎麽不能?”
穆鴻雁微笑着往樓上走,邊走邊說道:“兩人自己處的,我們家可沒有什麽階級觀念,人好就行”。
“你就蒙我吧~!”
一聽穆鴻雁的語氣就知道,不可能是司機。
這位跟穆鴻雁也是幾年的同事了,知道這人傲氣的很。
可剛才對着這個小年輕,穆鴻雁卻是另一種的親近和善。
李學武沒等多久,就看見顧甯穿着一件天藍色的呢子外套,直筒褲,小皮鞋款款走了過來。
“等着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