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大兒子說這個姑娘懷孕了,闫富貴完全沒有添丁進口的喜悅,隻有莫名心痛。
于麗就是性格厲害了一點兒,可這個兒媳婦兒并不差。
當初選的時候也是闫富貴做主選的這個長房媳婦兒。
在後來的生活中,于麗在闫富貴的眼裏算是一個好兒媳了。
洗衣服、做飯,擦桌子、掃地,說話辦事兒,樣樣都能拿得起來。
雖然在鬧分家的那次闫富貴對于麗的印象漸漸不好了起來,但那次以後于麗每次見到他都會主動打招呼。
婆媳之間的矛盾自古以來都是亘古不化的難題。
甭說是他闫富貴,就是鼎鼎大名的陸遊都解決不了這種家務事。
所以闫富貴對于麗的态度僅僅是家庭内部的矛盾。
而且他是當老公公的,更是沒有挑兒媳婦兒不是的道理。
他想的是,自己媳婦兒跟大兒媳婦兒有了矛盾,他跟自己家老大互相勸着。
就算是分了家,等自己媳婦兒歲數大了,于麗的歲數也大了,就互相理解了。
畢竟一家人過日子嘛,哪有上牙不磕下牙的。
如果大兒子跟大兒媳婦兒有了矛盾,他想的是當着大兒媳婦兒的面兒,或者是訓,或者是勸,說教大兒子一頓。
再給兩人撮合撮合,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嘛,怎麽就有了第二個媳婦兒了,怎麽就還有了孩子了。
别說這個不知來路的女人肚子裏帶着孩子,就是領回來,闫富貴都不想要。
太丢人了!
他是誰啊,他是人民教師,他是院裏的三大爺。
這要是家裏的大兒子抛妻棄家,外面領一個回來,那他以後就甭在街坊和同事面前擡頭了。
這個時候的門風就這樣,很矛盾。
又是保守,又是開放。
保守的是,現在正當年的這些人都是舊社會過來的,他們的成長環境就是如此,再怎麽受教育,但思想還是有固化的。
說是開放,其實是主流的開放,迎接新社會、新生活,有正面教育和宣傳的影響。
造成了現實生活中,很多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了。
這也是後來那場風暴的潛在原因。
闫富貴這會兒抓着大兒子的手,眉頭擰成了個疙瘩瞪向了裏屋門口站着的女人。
闫富貴不認同這個女人,三大媽倒是欣喜的。
她欣喜的不是這個媳婦兒多好,也不是葛淑琴長得多好,而是那平坦的肚子裏的孩子。
“你叫什麽名字啊,家是哪兒的啊!”
三大媽上前一步已經拉住了葛淑琴的手,拉着就要往凳子上坐。
眼睛看着葛淑琴的肚子,嘴裏更是噓寒問暖地說道:“你看看,大冷天的,還帶着身子,怎麽能穿皮鞋呢,多不暖和啊”。
這邊三大媽說到皮鞋,屋裏的闫富貴嘴角就是一抽搐。
甭問,這鞋看着新着呢,準是自己的錢了。
他活了半輩子了,都沒說舍得給自己買一雙皮鞋。
也沒往外面再看,而是對着門外的闫解放說道:“老二,你把門關嚴了!”
“哎!”
闫解放這會兒的眼珠子一直沒離開屋裏這“二嫂”的身子。
第二個嫂子,可不就是二嫂嘛!
他倒是會排,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目的。
闫解放嘴裏答應着他爹的話,手上動作不停,從裏面把門關上了。
闫解成看見弟弟關了門還站在門口,知道今天的事情不能善了了。
“爸!爸~”
闫解成甩了甩父親拉着自己衣服的手,嘴裏不滿地說道:“您看看您,這是鬧的哪一出兒啊,都要吓死我了!”
“吓着伱?是唬着你了吧!”
闫富貴瞪着眼睛說道:“我要是不用這一招兒,你會回來嗎?我找都找不到你人了!”
“您看您,這說的什麽呀”
闫解成見老二把門關了,自己父親也松開了手,便順勢坐在了床上,嘴裏埋怨道:“我是您兒子,能不關心您嘛!”
說着話還指着門外已經被自己母親拉着坐下的葛淑琴說道:“我還想着有時間了再帶淑琴回家來跟您解釋呢,這不是忙嘛!”
他倒是沒給他爹插話兒的時間,翹起了二郎腿,從兜裏掏出了一盒煙點上了。
“爸,我現在是軋鋼廠的正式工,是駕駛教員,一個月三十多呢,不差您那點兒錢”
闫富貴看着兒子二五八萬的模樣,尤其是叼着煙卷曲眯着眼睛跟自己說話的時候,肺子都要氣炸了。
這老話兒講,窮人乍富,挺胸擡肚,不走人步。
現在闫富貴看自己兒子就是這幅德行,要不會走人步了。
“行啊,你現在有錢了,把我的錢還給我”
聽見自己父親真當着新兒媳婦兒的面兒跟自己提錢,闫解成也是有些抹不開面兒了。
“爸,我是您兒子,大兒子,提錢多傷感情啊!”
“甭提!甭提感情!”
闫富貴擺着手,嘴裏堵着氣說道:“我現在還沒跟你說到感情那項呢,你先把錢還給我”。
闫解成哪有錢還給他爸啊,這才轉正第一個月呢,他說三十多工資,那是下個月初才能發呢。
現在他跟他爹吹牛皮,說大話呢。
“工資這不是還沒發呢嘛!”
“那你跟我牛什麽牛?!”
闫富貴看了門外一眼,虛指了指,輕聲問道:“是不是都給她花了?”
“爸!”
闫解成挺稀罕他媳婦兒的,這會兒還向着呢。
“我們兩個是兩口子,給她花錢不是應該的嘛!”
“你!”
闫富貴隻覺得心疼,這特麽都是他的錢啊!
“什麽兩口子,我問你,于麗呢?于麗怎麽辦?”
也不枉于麗在離婚後還在人前那麽照顧他面子,這會兒闫富貴還想着于麗這個兒媳婦兒呢。
可闫解成不想了啊,那是個什麽玩意兒啊,媳婦兒還能要那麽兇的?
他是娶個媳婦兒啊,還是娶個管着他的媽啊。
于麗哪有他的淑琴妹妹好啊,每次回家都把他伺候的美美的。
隻要生活費到位,那他在家就是爺。
哪像于麗,他上交了生活費,那他該是孫子還是孫子。
“我們離了~”
“離了?什麽時候離的!”
闫富貴雖然早就猜到了這個情況,但這會兒聽見兒子說出來,還是驚住了。
“你個不着調的,是不是你!”
這會兒闫富貴背着外屋,手指虛指着門外,比劃着。
闫解成看他爸雖然沒說話,但是那瞪着他的眼神是什麽都說了。
他明白他爸的意思,就是問他是不是因爲門外葛淑琴的原因。
“爸,我們倆早都離了,跟淑琴認識前就離了”
“爲什麽呀!”
闫富貴隻覺得頭發暈,嘴幹舌燥的,捶了一下腿,往後退了一步,卻是直接跌坐在了椅子上。
闫解成還沒有發現他爸的異樣,這會兒抽了一口煙,學着李學武抽煙的樣子吐了一個不成熟的眼圈。
“我受不了她了”
他倒是會說,髒水都往于麗身上潑。
“我從一開始就不同意分家,我舍不得你們二老,我是家裏的老大,弟弟妹妹還沒成年,我出去了,壓力不都在您身上了嘛!”
闫富貴才不相信闫解成的狗屁話。
可這會兒頭暈的厲害,手捂着腦袋,另一隻手點着闫解成卻是說不出話來。
門外的三大媽見自己老頭子不說話,擱着門闆也看不見情況,還以爲他不說了呢。
所以這會兒拉着乖巧模樣的葛淑琴說道:“我就說老大是好的,不能提這分家的事兒”。
說着話還摩挲着葛淑琴的手,笑着問道:“你叫淑琴啊?”
葛淑琴很是乖巧地回道:“是,大媽,我叫葛淑琴,家是東北的”。
“是嘛!”
三大媽倒是驚訝了一下,自己兒子怎麽劃拉回來一個東北的媳婦兒。
葛淑琴這會兒已經按照闫解成定的劇本開始表演了。
她的演技是在鋼城千錘百煉出來的,真真兒的體驗派。
真個兒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見了榜一大哥說的都是技術話。
“大媽,我……”
這會兒葛淑琴已經拉着三大媽開始掉眼淚了,給三大媽可憐的呦。
“别哭别哭,這是咋了?”
葛淑琴邊掉眼淚兒邊說道:“看見您我就想起我媽了,我媽也是跟您一樣和藹慈善的,嗚嗚嗚”。
說着話眼淚就止不住了,嘴裏還嗚咽着哭了起來。
三大媽頓時就手足無措了,這…這她得多久沒有聽人這麽說她了,這大兒媳婦兒跟她投緣啊。
嚯~現在三大媽已經在心裏認下這個大兒媳婦兒了。
手上趕緊找了毛巾給大兒媳婦兒擦眼淚,嘴上更是安慰道:“别哭了,好孩子,進了咱家的門,就是咱家的人,想家了等解成有空了,帶你回去呗”
“嗚嗚嗚,我回不去了”
葛淑琴上氣不接下氣地哭着說道:“年前下大雪,房子被雪壓塌了,我爸我媽……嗚嗚嗚”。
“是嘛!”
三大媽這會兒頓時愛心爆棚了,用毛巾擦着葛淑琴的眼淚說道:“哎呦可憐的孩子哦,别哭了,你現在是雙身子,可哭不得啊”。
葛淑琴見闫解成的母親配合自己的表演,哭得更厲害了。
“嗚嗚,我出來起夜,等回去的時候家…家就沒了,嗚嗚嗚”。
“那你怎麽來的京城啊?”
三大媽這會兒順着兒媳婦兒的話問了下去,想着的也是盡快熟悉這個媳婦兒的情況。
她在心裏也是猶豫這個孩子是不是正經人家兒的,所以現在方便就一次問了出來。
三大媽卻是沒想到,孩子葛淑琴是想生個正經孩子的,人不是正經人啊。
現在她就因爲葛淑琴肚子裏的孩子才快速接納了這個兒媳婦兒的。
現在聽着大兒媳婦兒可憐的身世,她想的是,這要是個孤女,那不是好擺弄嘛。
像于麗那樣的,家就在附近的,家裏還有小舅子的,不好管。
葛淑琴早跟闫解成商量好了,她是提前來的京城。
“我來京城投奔我二舅來了”
“你二舅是住哪兒的?”
葛淑琴現在都想給闫解成他媽點個贊了,真配合啊。
“我二舅沒找着……”
這會兒三大媽隻見葛淑琴哭着小臉兒,孤苦無依的模樣說道:“我就聽我媽說過一嘴,我二舅住在前門,我也不知道這前門是哪個門啊,都十多年沒聯系了”。
“哎呦!”
三大媽勸着葛淑琴收了眼裏,嘴裏啧舌道:“十幾年,就是幾年,這四九城一天一個樣兒,上哪兒找去”。
說着話拉着葛淑琴的手安慰道:“就當自己家,想媽了,拿我就當自己媽”。
三大媽邊說着,手已經去摸葛淑琴的肚子了。
給葛淑琴摸得一哆嗦,随後便是一躲,羞着說道:“媽~”
“哎!”
三大媽高興地應了,搓了搓手,沒摸到。
沒摸到就沒摸到吧,這還沒顯懷呢,摸着了也摸不出來啥。
這會兒葛淑琴卻是滿臉哀怨地問道:“媽,爸不會不喜歡我吧?”
“不能!”
三大媽這會兒站起身往裏屋走,邊走邊回頭跟着葛淑琴說道:“你爸呀,他是激動的,他……”
這會兒三大媽已經進了屋,看見自己老伴兒的狀态不大對,怎麽手拄着頭不說話呢。
闫解成這會兒倒是還抽着煙,眼睛看着門外的媳婦兒,一直看着母親兩人說話。
他爸因爲手擋着,也沒看出有啥情況來。
這會兒見他媽進來,便又接話兒說道:“爸,甭管您同不同意,我跟于麗都離婚了,我淨身出戶,也算對得起她了,房子您甭着急,我好好上班再給您掙”。
說到這兒,見他媽去看他爸,他還以爲他爸故意耍脾氣呢。
“這房子就是因爲她不同意分給解放,我才跟她離的婚,我……”
“你混蛋……嘎!”
闫解成的嘴還在說,頭疼欲裂、手腳冰涼的闫富貴猛地站起身,臉色不是好紅的樣子,手指點着闫解成罵了這麽一句。
不,半句,後面的話沒罵出來,直接嘎了一聲,四肢無力地摔在了地上。
“他爸!”
“爸!”
“爸!”
……
賈張氏今天得了閑空兒,這會兒正往外院兒走,想着去門房聊會閑篇兒。
正走到前院兒,就聽見闫家吵吵把火兒的,一聲接着一聲地叫着爸。
“不會是這會兒沒的吧~”
賈張氏站住了腳兒,往闫家看了看,但是看不見啥,踮起腳也沒用。
正當她想着是不是抵近偵察的時候,闫家的門突然被拉開了。
闫解成背着他爹慌慌忙忙地跑了出來,後面跟着闫家一家子的人。
賈張氏被吓了一跳,怕被說讨閑話兒還往後退了退,準備裝出一副路過的模樣。
可這會兒闫家人沒人搭理她。
闫解成背着他爸小跑到垂花門轉頭對着身後喊道:“老二趕緊推車,你跟我跑什麽!”
喊完了又對着自己母親喊道:“媽,趕緊拿戶口本和錢,淑琴跟我扶着爸”。
賈張氏這會兒看着闫家手忙腳亂的,沒人在意她便在一旁看起了熱鬧。
也不止是她,院裏在家的婦女聽見聲音的都出來了。
“哥,車子的鑰匙在爸那兒,我上哪兒推車子去!”
三大媽剛要跑回去拿戶口本兒,這會兒聽見兒子的話又跑回來從三大爺的兜裏掏出鑰匙。
“給給給,快快快!”
三大媽隻感覺自己的手腳也不好使喚了,僵硬的厲害。
遞給兒子車鑰匙後才想到家裏沒什麽錢了,除了老本兒。
可那老本兒自從這個事兒以後,老伴兒怕丢,自己藏起來了,她也不知道。
“錢都被你爸藏起來,我不知道在哪兒啊!”
闫解成這個氣啊,這活爹真會整活兒啊。
現在讓他叫醒他爹拿錢也不現實,隻能擺擺手說道:“我這裏還有,趕緊拿戶口本兒吧,再晚一會兒我爸……”
沒等他說完,闫家人已經各自行動了。
葛淑琴耳朵支棱着,剛才她可是聽見了,闫家還有錢,看樣子真不少呢。
所以這會兒她也成了孝子賢孫,小跑着到了闫解成身邊扶住了今天新認識的老公爹。
“可真忙活哦!”
賈張氏才會說風涼話兒呢,這會兒見着闫家人風風火火地出了門,看見闫家的門都沒關,啧啧嘴一扭頭往門房去了。
她都看見了,她還說忙活呢,可就是不給關門去。
也别說她不是揍兒,她是多心眼兒呢。
這闫家着急走的,再掉了啥,到時候問這門誰關的,可就真說不清了。
平時不一樣,平時你自己把門關了,跟院裏大媽言語一聲她敢給你看着。
但看着也僅僅是看着門沒人進,現在這種情況,誰敢給你關門去。
今天賈張氏可算是抄着了,一進門房,伸手就摸了摸炕。
“哎呀,這天兒說化說化的,還真冷”
今天是二大媽值班兒,這會兒正跟炕上打毛線呢。
冬天就要過了,孩子們甩下來的毛褲、毛衣得拆開來清洗了。
等到了今年上秋,孩子們的毛衣、毛褲還得按照身材重新織。
家庭婦女不就是這麽點兒活兒嘛。
看見賈張氏嘶呵着嘴,踢了破鞋頭子上了炕。
二大媽也是閑磕打牙兒地說道:“貓一天兒狗一天兒的”。
賈張氏今天來的算早的了,今天就她們兩個在屋裏。
以前要說她和二大媽的關系,那能當三國講一講了。
那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都是不讓份兒的性格,又都是好講閑話兒的,兩個人吵完了架總能再湊到一塊兒堆兒。
今天這會兒就是,賈張氏得了熱鬧消息,緊忙地來這邊跟二大媽分享了。
“哎,剛才闫家往出擡人,你瞧見了嗎?”
賈張氏邊說着話邊從二大媽的腳上把小被子往自己腳上扯了扯。
這塊兒小被子就是這些人沒事兒閑的,你一針我一針縫出來的。
爲的就是冬天擱這兒蓋腳的。
二大媽擡眼瞅了瞅對面兒的賈張氏,嘴裏說道:“他賈大媽,您可别吓唬我”。
見賈張氏說的邪乎,二大媽趕緊說道:“我瞅着闫老師可還喘氣兒呢,您這麽說好像沒了似的”。
“誰說不是呢!”
賈張氏撇了撇嘴,啧舌道:“昨晚就嚎誦來着,今早一大爺回來說還活着呢,沒咋地,可你看!”
說着話還用腦袋比劃了一下前院兒的方向,随後繼續說道:“這會兒他們家老大剛回來,就要往出擡了,說不定真有個好歹的”。
二大媽現在也拿不準了,剛才在門房她也就是瞅了一眼,看見三大爺的肚子還鼓着,猜這人還活着,不然闫家不能往出倒騰人。
“他爸早上也來看了,回家說三大爺家閑扯淡呢,怎麽就真的這樣了”
“不可能!”
賈張氏信誓旦旦地說道:“我親眼看見的,闫老摳臉色都不對,慘白慘白的”。
“吓!快别說了,我就怕這玩意兒!”
二大媽揚手虛打了一下,阻止了賈張氏的胡咧咧。
可她是不想聽了,賈張氏還想說呢。
所以趕在中午飯前,門房出來進去的來扯閑篇兒的都從賈張氏嘴裏聽見了現場發回來的報道。
當然了,後續加工的說法兒什麽都有,不過所有版本都有葛淑琴這個人物在。
甭說,闫老摳兒一定是被氣的。
怎麽氣的,一定跟闫家老大有關系。
因爲三大爺有病于麗根本沒回去,現在闫解成領個娘兒們回來了。
要不怎麽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呢。
闫家這麽點兒事兒還沒到中午飯呢,就傳到廢品商店這邊兒了。
于麗聽着街坊四鄰的議論聲,臉是紅一陣兒白一陣兒的。
她想過無數次這個時刻,但她沒想到自己會這麽的尴尬和難過。
倒不是因爲别的,畢竟是家人一場,闫解成一點兒餘地都沒有給她留。
情面什麽的講起來太矯情了,可當初說好的約定也是一點兒沒守。
“走吧,到飯點兒了”
老太太招呼了于麗一聲,又對着小燕兒說道:“讓你姥爺看着這邊,你來這邊,讓你于姐回屋做飯去”。
“哎!”
小燕兒也是個機靈的,這會兒已經聽見了流言,所以很是痛快地答應了過來跟于麗替班兒。
雖然這個時候還沒到吃飯的時候,但老太太還是抱着李姝領着于麗去了倒座房。
在倒座房老太太跟于麗說了什麽沒人知道。
李姝是聽見了,但她不懂事兒,隻是看着太太說了她見過的最多的話。
闫富貴沒死,但也沒好到哪兒去。
醒過來都是第三天中午了,醫生說的是腦出血,好在送來的還算及時。
也是闫富貴的歲數不大,不然這一下非得過去不可。
現在僅僅是血管硬化,有部分出血點,醫生給做了注射治療。
現在讓留院觀察,需要靜養。
他倒是想靜養了,可一睜開眼睛便看見大兒子打着哈欠坐在自己床腳。
看這樣子困得就要把自己掀下床,自己躺這兒睡覺了。
再看周圍,老伴兒趴在自己床邊打着瞌睡,兒子帶回來的女人正依着床腳浸頭兒呢。
“啊…~啊~”
闫富貴想說話來着,可是這會兒全身沒有力氣,嗓子發幹。
就是出這兩聲都是憋了半天才從嗓子眼兒裏硬憋出來的。
可這會兒老伴兒睡的瓷實,兒子不長心地支麽着眼睛往門口看什麽。
倒是床腳的葛淑琴聽見了他的動靜,睜開眼睛看了看他。
葛淑琴看着闫解成他爸醒了,便站起身繞過婆婆,端了床頭櫃子上的水杯要喂這個公公喝水。
闫解成也發現了媳婦兒的動作,轉過身看過去的時候,正瞧見他爸正瞪着他。
“爸”
闫解成跳下床,走到床頭位置看着他爸說道:“爸,你醒了”。
“啊~”
闫富貴想說話,可這會兒嗓子幹的難受,話也說不出來。
闫解成倒是會說,手擺着對葛淑琴說道:“快喂爸喝水”。
說話的這會兒三大媽已經醒了,看着兒子、兒媳婦兒正伺候着老伴兒喝水。
但老伴兒正倔強地躲着不讓兒媳婦兒喂,便接了葛淑琴手裏的杯子。
“我來,你爸不習慣”
三大媽也是給大兒媳婦兒台階下。
再一個,兒媳婦兒伺候老公公,怎麽都不大合适。
昨晚說要留人值夜,自己不走,大兒媳婦兒也不走,要留下陪着自己。
她心疼兒媳婦兒肚子裏的孫子,想要勸她回去,可怎麽都勸不走。
大兒媳婦兒不走,兒子就沒走。
所以現在三大媽心裏熱乎乎的,還是這個兒媳婦兒貼心啊。
她倒是忘了于麗每天都起早跟她一起做早飯了,葛淑琴一個晚上的堅持就把她收買了。
“還是兒子、兒媳婦兒好吧?”
三大媽拿着水杯喂着老伴兒喝水,嘴裏卻是誇獎着兒子和兒媳婦兒。
尤其是這會兒着重誇獎了大兒媳婦兒。
“淑琴可是足足在這兒陪床陪了兩天,就爲了伺候你啊!”
這話倒是真的,三大媽得回家做飯呢,家裏還有兩個小的呢。
這兩天确實都是葛淑琴和闫解成在這兒陪着來着。
葛淑琴也想了,人苦也就苦一時,不會苦一輩子。
這會兒見婆婆誇自己,葛淑琴皺着小臉兒說道:“媽,這不都是我和解成應該做的嘛,您快别說了”。
闫富貴喝了水,頓時覺得嗓子好受多了,也不是幹裂的疼了。
聽着兩人的說話,闫富貴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他是不想要這個兒媳婦兒的,但現在好像老伴兒叛變了呀。
三大媽笑了笑說道:“好好好,不說了”。
嘴裏說着不說了,可看着老伴兒的模樣還是心疼地說道:“淑琴還帶着身子呢,那是你們老闫家的骨肉啊”。
她也是勸老伴兒寬心呢,什麽重要都沒有傳宗接代重要不是。
闫富貴卻是倔的,也不知道怎麽的,他就是看不上這個女人,總覺得這女人身上帶着一股子風塵氣。
他是當老師的,經常琢磨人心的主兒,上課哪個孩子調皮搗蛋,他都得琢磨。
現在看,最起碼這女人不簡單,會哄人啊。
他現在也是急啊,急着想說話啊。
可這不是心急就能行的,闫解成見他爹醒了便去找了大夫。
大夫過來做了檢查,說了還得等等才能說話,現在病人身體裏火氣正旺呢,燒着嗓子了。
當然了,這是大夫給病人家屬的通俗解釋,其實就是急火攻心,肝火旺盛。
到了下午三點多,闫富貴才算是能說話了。
可也不是他主動說的,他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能說話呢。
他是激動的。
這會兒見闫富貴醒了,三大媽和闫解成都放下了心,便開始閑聊了起來。
聊着聊着就說到了治療費用,因爲三大爺是老師,他看病還是有補兒的,所以闫家人也是沒大在意。
現在說,是說這次的治療費用是闫解成墊付的,闫解成這會兒跟他媽叨咕回頭兒得還給他。
闫解成現在也不敢亂花錢,因爲家裏有個大敗家呢。
葛淑琴到了京城便被迷住了眼,這嘎達也太好了,比鋼城好太多。
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她都新奇。
東北是富裕,可不都是富裕的,葛淑琴家裏就不是富裕的。
再說了,東北再富裕,還能有京城富裕啊。
一租好了房子,闫解成就帶着葛淑琴去了上次跟着李學武去的王府井。
他提前跟人換了票,所以進去了也敢買,碎花布,小頭花,黑皮鞋。
于麗有啥,他媳婦兒就得有啥。
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麽心理,反正就都給置辦了。
可不置辦不知道,一花錢吓一跳。
當初于麗的花布和皮鞋都是李學武給買的,他還沒在意價錢。
現在輪到他自己花錢了,心都要疼碎了。
他是闫富貴的兒子啊,算計的心也是學着他爸呢。
可爲了搏得美人一笑,闫解成也是拼了。
他是拼了,可那二百五十塊錢慘了。
财産的迅速縮水給他吓了一跳,他知道葛淑琴是個什麽職業,也猜出了葛淑琴以前是個什麽脾性。
這樣的女人,沒有錢是養不住的。
可他就是好葛淑琴那一口兒,要不怎麽說有技術的就是搶手呢。
爲了自己後半輩兒的幸福,他一直把着錢沒敢撒手,葛淑琴磨他都沒給。
要啥買啥,但是不給你錢。
所以現在才跟他媽說這個錢得還給他,這是他的幸福保證。
三大媽還沒說話,闫富貴嘶啞着嗓子開口說話了。
“錢!”
闫解成見他爸說話,便轉身看着他爸說道:“是,是錢,還我”。
闫富貴一瞪眼,道:“還我!”
“是,得還我”
闫解成點着頭确定地說道:“等出院再還就行”。
闫富貴躺在床上都要被氣炸了,他說的是前門樓子,他兒子給他整的是胯骨軸子。
闫解成差點沒給他爹再整昏迷了,緩了好一會兒,闫富貴才說道:“你欠我錢,還我”
闫解成上了班,轉了正,人學的大了,臉也大了。
“爸~你怎麽又提這茬兒了,我都說了會還你的”。
他光推着他爸,不說自己欠錢的事兒,單說他爸欠他錢的事兒。
闫富貴現在躺在床上是沒法兒,不然非得給闫解成一耳帖子。
翻了翻白眼,隻能對着老伴說道:“回家”。
“回家!”
三大媽還沒說什麽,闫解成先跳了起來。
“這可不成啊,爸,您這剛好,您腦袋裏的血管可不能再破了”
闫富貴不看他,少看一眼少一分爆頭的危險。
“回家!”
再次跟老伴兒說了一句,态度已經很堅決了。
别人不懂,三大媽還是懂的,老伴兒這是心疼錢了。
雖說看病有報銷,但終究自己得花錢不是。
她是不敢跟老伴兒犟的,就怕老伴兒一生氣,腦子的血管兒再破了。
“好好好,我去問問醫生”
闫富貴見老伴兒說了去問醫生,便叮囑道:“家裏,有醫生,李順,回家看”。
好家夥,他現在倒是想起李順來了,忘了他以前說的了,有病也不找李順看了。
“好,我這就去問”
三大媽這輩子都是聽闫富貴的話過活的,隻要老伴兒能開口說話,那就得聽他的,這是對一家之主的尊重。
這個時候的醫院醫生可不像後世那樣,三大媽過來一說,說都沒說,直接給開了條子。
家屬自願放棄治療的,跟他和醫院沒關系。
三大媽回到病房便叫闫解成去找車,帶鬥兒的三輪車,能把他爸躺着拉回去的。
闫解成也是賴叽着磨磨蹭蹭地出門去找車了。
他倒是知道西院有車,雖然是收破爛的,但是也能拉人啊。
可現在他不給李學武開車了,不知道有沒有這個面子。
再一個,于麗正在西院上班兒呢,到時候怎麽開這個口啊。
他要是還給李學武開車,還用費這個勁兒?
到時候說一下用吉普車,這點兒面子還是有的。
現在他就已經開始後悔從李學武身邊離開了,好多事情辦起來都不是那麽的方便了。
也沒走遠,醫院附近就有幹這個的,也不是什麽公家的,就是那種跑單幫的。
這種人也算是爲人民服務,所以也沒人管他們,隻要沒有糾紛那就沒人抓。
找了車便開始辦出院手續,再給準備熱水袋,撲褥子和被子。
等把他爸挒吧回家,都已經黑了天兒了。
這會兒四合院出來進去的,都是下班的人。
看見三大爺一家回來,都過來搭了把手,把人擡着進了屋。
這會兒大家夥兒不用猜了,也不用聽信流言了。
三大爺摔了已經成了事實了,因爲裝的再像,也用不着這麽大費幹戈的。
剛一到家,還沒等老伴兒和孩子們歇歇腳兒,三大爺便微微擡着手指,指着對面兒的方向說道:“快去請如來佛祖!~”
不,說的是:“快去請你李叔!”
但闫富貴就是說出了快去請如來佛祖的意味。
站在門口的闫解放回道:“爸,我看了,李叔不再家,還沒下班兒呢”。
三大媽怕老伴兒着急,便說道:“站門口看着去,李順一回來,趕緊去找”。
“哎!”
闫解放看了屋裏的大哥一眼,便往門口站着去了。
他出去也沒走遠,就跟門口站着來着,因爲他還得聽着家裏面說什麽呢。
大哥帶着“二嫂”回來的,說的一定跟他的錢有關系。
好家夥,闫家人在算計家人的時候都是八百個心眼兒。
這會兒闫解放已經把大哥拿走的那二百五十塊錢當成了他自己的錢了。
闫解成還真就照着他弟弟的想法去了,坐在堂屋對着從裏屋走出來的母親說道:“我爸這個情況,我不能在外面隻顧着我自己了,我得回家照顧我爸”。
“啥!”
三大媽也很驚訝闫解成能說出這麽句話,一時站在裏屋門口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當初分家的時候三大媽也問過闫解成,是不是他要分家。
闫解成是跟于麗站在一起的,說是要分家。
當時三大媽傷心壞了,覺得這個兒子白養了。
尤其是後來,兒子對家人的态度,更讓她寒了心。
可想到前天兒子的解釋,原來一直都是于麗的壞,這會兒眼淚都要下來了。
闫解成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媽,正好我請假回來了,明天我就去遷戶口,我要遷回來”。
這會兒他說的自己都有些感動了。
“我是老大,不能讓我爸這樣了,我得當家裏的頂梁柱了”
闫解成感動了,他媽感動了,就是他爹沒感動。
闫富貴躺在屋裏,對着裏屋門外的大兒子虛弱地說道:“還錢~”
闫解成的感動都沒有持續三秒,就被他爹給破防了。
“爸你怎麽還想着錢呢,你的醫藥費還是我出的呢!”
“我的錢!”
闫富貴到現在了,還算的清楚着呢,看病的錢,是他自己的錢。
這會兒見到大兒子不想還錢,更是瞪着眼睛說道:“甭想回來,滾!”
三大媽怕老伴兒跟兒子吵,再有個好歹的,便對着大兒子說道:“别跟你爸犟了”。
說着話又轉頭勸着闫富貴說道:“你現在這個樣子,老大回來扛起家,不也是心疼你嘛”。
說完這句話又看了一眼身邊的葛淑琴,道:“再說了,你不想着兒子,還不想着孫子啊!”
說到這兒,三大媽這幾天的驚慌失措也在這一刻發洩了出來。
淚眼八叉兒地拉着葛淑琴的手說道:“對面的李順是頂好的中醫,一會兒也給你看看,這幾天辛苦你了”。
“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