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成林知道李學武是李懷德的人,可他沒聽說李懷德跟薛直夫有關系啊。
再一個,最近保衛處不是跟谠委的谷維潔在拉扯嘛,怎麽一棒子又打到他這兒來了?
不是聶成林膽兒小,也不是聶成林敏感,是李學武先前做的那些事兒,讓他不相信李學武搞這麽一出兒就是爲了那個什麽消防器材項目。
如果李學武想要加快消防器材項目的進度,完全可以直接跟邝玉生和夏中全溝通嘛,畢竟都是處級幹部。
甚至可以直接把電話打到他這裏嘛,何必這麽激進呢。
不對!不對頭!
聶成林想到這裏,睜開了眯着的眼睛,對着夏中全問道:“保衛處的項目進行到哪一步了?”
夏中全看着聶成林瞪着他,便轉頭看了站着的邝玉生一眼,随即說道:“剛開始,咳咳,我們……”
夏中全的猶豫讓聶成林一下子就明白這個項目的進度極爲不理想了。
“你就說進行到哪一步了,圖紙出來了嗎?”
夏中全知道聶副廠長是搞技術的出身,這件事兒糊弄不了他。
“出是出來了,可出來的是初稿,按照保衛處提交上來的要求,周工的意思是這個項目可能得花大力氣進行實驗和改裝了”
說着話拿着聶成林辦公桌上的幾塊兒鋼材比劃着介紹道:“先是承載車輛的設計,送過來的兩台卡車基本上隻能用到動力和傳動系統了,其他的都得重新設計和制造”。
“這麽麻煩?”
聶成林聽着夏中全的彙報,不由得問道:“能不能突擊搞一下?盡快把最終的設計拿出來”。
“恐怕不成”
夏中全苦笑着搖了搖頭,對着聶成林說道:“您不知道,保衛處給的要求很高”。
說着話拿着桌上的鋼材做着演示道:“這次要研發出兩種車輛,一種是帶着十五噸儲水罐,配有高壓、常壓水槍”。
“一種是帶有強動力推鏟功能,并且帶有突破極限環境進行搶救能力的特種車輛”。
“第一種應用的是普通卡車的底盤,第二種應用的是坦克的底盤”
“坦克?”
聶成林懷疑自己聽錯了,身子往前探了探,問道:“有必要搞這麽大嗎?”
“按照第二種的使用要求,隻能使用坦克的動力才能達标了”
夏中全解釋道:“我能理解保衛處爲什麽提這種要求,在實際搶險救災過程中确實會應用到這種機械”。
“那就設計啊,拿出方案啊”
聶成林覺得這個事情也不難嘛,怎麽會短時間攻克不出來呢?
“不是,您聽我說完”
夏中全點着桌上的鋼塊說道:“這個地方要能放消防工具,這個地方要設置高壓水槍,這個地方要配備聯系電台,這個地方要……”
聽着夏中全的介紹,聶成林也是明白爲什麽設計處短時間内拿不出方案的原因了。
“他李學武怎麽這麽麻煩啊!”
聶成林敲了敲桌子,對着夏中全直接點出了李學武的名字。
不用想,這件事兒一定是李學武搞出來的。
爲什麽?
因爲全廠,不,全四九城,根本就沒有那麽奇怪的指揮車和執勤車。
能想出這麽奇怪的消防車一定是李學武那個家夥了。
說了這麽一句,聶成林手指在桌子上點着,眼睛又看向了一直站着的邝玉生。
“說說吧,怎麽辦?”
“這……”
邝玉生爲難地看了看聶成林,問道:“要不我去一趟保衛處?”
“去幹嘛?”
聶成林皺着眉頭說道:“他現在就不在保衛處,剛演習完就走了”。
“啊?”
邝玉生這下子也是難住了,猶豫了一下,随即說道:“要不您給薛副書記打個電話?”
聶成林看了邝玉生一眼,随即煩躁地拿起桌上的煙給自己點了一根,問道:“怎麽打?說我知道了你們的違規操作?給你們求情?”
邝玉生是他帶起來的幹部,有些話關起門來說的很是直接。
“現在隻有一條路,那就是讓保衛處撤回協調函”
聶成林伸手在煙灰缸裏彈了彈煙灰,煙從兩個鼻孔噴了出來,就像要把心裏的火氣噴出來一樣。
他想好了,不能直接找李學武,那損小子說不定挖了什麽坑埋了什麽屎等着呢。
但又不能把生産管理處扔了,這是他在軋鋼廠的立身之本。
所以隻能瞪了一眼邝玉生,随後繼續說道:“這樣,你直接去找薛副書記,把這件事的原本彙報一下,要做深刻檢讨”。
跟邝玉生交代完,又對着夏中全說道:“你去找李懷德,就說想整改,但找保衛處溝通協調找不到人,爲了不耽誤工作,能不能先把封條撤了”。
“是,我這就去!”
夏中全答應的很痛快,因爲消防被封的責任并不是大問題,封條撤與不撤都不會對設計處産生大的問題。
所以這會兒聽見聶成林的安排便出了門。
而這邊邝玉生卻是爲了難,苦着臉對着聶成林問道:“這要是說了實情,會不會……?”
“你以爲瞞得住啊?”
聶成林瞪了邝玉生一眼,随即說道:“回去好好整頓一下隊伍,那是副處長,那是主持工作的副處長,就這麽接待?就這麽打發?你怎麽帶隊伍的?”
“是是是”
邝玉生點頭說道:“我們在這件事上有責任,是我管理出現了漏洞……”。
聶成林則是擺手說道:“少扯那些沒用的,就是當慣了大爺了,什麽都得可着你們部門來是不是?這次踢到鐵闆了吧?”
這會兒屋裏隻有他們兩個人,所以聶成林的話也說的很直白,很難聽了。
“我沒在現場都聽明白了,這件事本來就是你們有問題,人家找上門了還不知道解決,還跟人家推脫!”
聶成林也是越說越氣,幹技術的,連特麽幹保衛的糊弄不住,還能幹點兒啥?
再一個就是接待問題,一個處長過來提問題,就讓一個科長接待了,這特麽能不出問題?
氣的抽了一口煙,也沒看剩下多長的煙頭,直接按滅在了煙灰缸裏。
“推脫還不算,明明知道人家要找麻煩還敢放問題走,現在你讓我上哪兒給你找人協調去?”
現在邝玉生來找聶成林可不就是來找和事佬的嘛,他跟李學武說不上話,這官兒大一級的副廠長總能說得上話了吧。
真如聶成林所說,生産管理處從上到下都有一股子傲氣,全廠最重要的部門嘛。
即使出了這麽大的事兒,邝玉生認可直接來找副廠長協調也沒想着去保衛處一趟。
無怪乎聶成林說他們是當慣了大爺的了。
邝玉生也知道聶副廠長說的是實話,這會兒站在辦公桌面前挨訓也是一聲不敢吱。
但他心裏清楚,聶成林不會放棄他們這兩個部門的,一定會幫着處理的,所以這會兒聶成林怎麽說,他就怎麽聽。
“趕緊去紀監吧,主動承認錯誤”
聶成林現在不想看邝玉生,越看越生氣。
一個技術處,夏中全是設計出身,腦子就夠不好使的了,現在尼瑪搞生産出身的邝玉生又特麽犯軸。
聶成林拿起電話給廠辦打了過去,準備問問徐斯年楊廠長在不在,準備約一下楊廠長。
這個事情到最後可能會捅到一把手那兒去,聶成林現在找楊鳳山談,還有回還的餘地。
要是真等楊鳳山找他談,那這件事可就真的麻煩了,面子也就丢的一幹二淨了。
最關鍵的是,聶成林覺得這裏面有别的内容存在。
他能想到的就是李學武這小子又特麽開始耍壞,想要趁着這個機會搞什麽大動作。
最次最次也是特麽一招兒禍水東引,雖然聶成林現在還沒想出李學武打算怎麽引。
但一定一定跟特麽新來的谷維潔有關系,李學武受到了壓力一定要玩兒轉移矛盾的,現在可能就是奔着自己來了。
從今天樓下的動作就能看的出,保衛處在李學武這個壞種手裏根本不可能像是付斌在的時候那麽安靜祥和。
總有人認爲李學武不是一個安分的主兒,總有人揣測李學武的用意。
其實李學武又何嘗不是想當一個人人喜愛的好幹部呢,但是特麽條件不允許啊,領導裏面有壞人啊。
李學武到達京城搪瓷廠的時候就覺得今天特麽諸事不順。
搪瓷,又稱琺琅,是将無機玻璃質材料通過熔融凝于基體金屬上并與金屬牢固結合在一起的一種複合材料。
這玩意兒技術要求并不是那麽的高,老早兒就有這門手藝了。
在古玩行業裏面有一種藝術品叫景泰藍,說的其實就是這玩意兒。
京城搪瓷廠也是根據老祖宗的這門手藝不斷地更新和發展,形成了以搪瓷日用制品作爲主打産品,承載了一代國人的記憶。
這種制品有多流行呢,這個時候有句話,叫瓷盆瓷盤瓷口缸,結婚送禮面子光。
洗臉的盆,喝茶的缸,搪瓷果盤把水果裝。
隻要是日用盛東西的容器,都能跟搪瓷挂上邊兒。
而且這個時候的搪瓷制品是能出口的,是能創造外彙的。
包括以前就燒的景泰藍,後世海外回購那些大冤種沒少當古董給買回來。
而且這玩意兒在歐洲各國的存量很高,也有鬧出拿搪瓷痰盂當果盤的笑話,可想而知這搪瓷廠得有多牛了。
所以一個軋鋼廠保衛處的副處長來辦巡講,并沒有引起搪瓷廠領導的重視。
即使這個副處長也是分局的副處長,搪瓷廠僅僅讓保衛科的科長接待了李學武。
李學武看了看會議室裏的小貓兩三隻,恨不得把演講改成打麻将了。
打麻将還能一起熱鬧熱鬧呢,現在他在前面講,下面四五個人坐在那兒心不在焉地聽,李學武感覺自己像是耍猴的。
說的不是牽猴的人,而是那隻猴兒。
“這樣吧,今天就到這吧”
李學武看了看自己的筆記本,實在是不想這麽浪費時間。
所以僅僅是做了個開頭,便對着坐在下面的搪瓷廠保衛科科長說道:“看來今天你們搪瓷廠的領導都忙,就連保衛部門的基層幹部都沒時間,那咱們就改天吧,好吧?”
這位保衛科長倒是會說話兒,見李學武不講了,忙站起身不住地道歉:“實在抱歉啊李處長,今天廠領導有個重要的會,保衛處的都去幫忙了”。
“我知道”
李學武笑了笑,一副十分理解的表情說道:“現在哪個單位不忙啊,就說我們吧,除了保衛工廠,還得幫着維護街道的治安,恨不得一個人掰成兩瓣用”。
“是是是,您的先進事迹我們已經有所了解了”
看着李學武的秘書過來收拾東西,這位保衛科長賠笑道:“您能理解我們實在是太好了,這樣”。
說着話看了一眼手表,随後對着李學武說道:“我先帶着您去休息一下,中午我們領導說要好好敬您幾杯的”。
“得了,甭麻煩了”
李學武看着沙器之已經收拾好了,便笑着說道:“你們忙,我也忙,我這就趕下一個行程了,回頭兒有機會咱們再坐”。
說着話已經帶着沙器之往出走了,保衛科長看了看正在望着自己的幾個同事,随後跟着李學武追了出去。
“李處長,您看這,要不咱們晚上約?”
說着話已經跟着出了會議室,看見李學武的秘書去找車了,便對着李學武邀請道:“咱們廠的廚子以前是大館子的,晚上您要是方便就來嘗嘗咱們小食堂的手藝”。
“呵呵,真不是跟您客氣啊!”
李學武擺擺手,對着保衛科長笑道:“真想嘗嘗咱們區重點企業的夥食,可今天晚上約了丈母娘,實在是不湊巧,咱們都是兄弟單位,不用這麽客氣的”。
聽見李學武這麽大度,這麽好說話,這位也是不好意思了,看見李學武的車過來,還親自給開了車門。
“哎呀,不要這樣”
李學武笑着跟保衛科長握了握手,笑着說道:“您要是這麽客氣,下次我可是不敢來了啊,哈哈哈”。
保衛科長握着李學武的手,再次歉意地說道:“讓您白跑一趟,實在是抱歉啊”。
李學武上了車,笑着對這位擺了擺手,說道:“行了,互相理解吧,我們走了,再見”。
沙器之聽見李學武的話,從外面給李學武關了車門,随後上了副駕駛。
在李學武擺手的時候韓建昆便啓動了車,往搪瓷廠的大門開去。
沙器之坐在副駕駛,一直用眼睛的餘光看着李學武的表情。
可車子直到出了搪瓷廠的大門,也沒見李學武的表情有什麽變化,
隻是在車輛上了大路以後,李學武的聲音從後面傳了過來。
“去分局”
“是”
韓建昆這些天說的最多的話就是這個字,李學武的任何吩咐,他的回答都是幹淨利落脆。
雖然李學武僅僅說了三個字,但沙器之還是感受到了李學武的情緒。
今天這件事他整個看在眼裏,無論那個保衛科長怎麽的客氣,都掩飾不住搪瓷廠對李學武這次演講的輕視。
進而就是輕視李學武,輕視李學武這個保衛處和治安處的雙重副處長。
要是沒有軋鋼廠早上那件事兒還好說,可今天連續出現問題,後面這位可不是一個好脾氣的。
尤其是李學武跟那位保衛科長那麽的客氣,越客氣沙器之越覺得今天的事兒大了。
沙器之現在已經不敢用餘光偷看後面的李學武了,真怕李學武跟他來。
這也就是沙器之還不了解李學武,如果了解就會知道,李學武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地發脾氣。
更不會拿下屬撒筏子解氣,那樣也不會得到保衛處那麽多人的支持。
有數兒的幾次都是别有目的的,就像今天上午那次,就連聶副廠長都不認爲李學武是在發脾氣。
蒙誰呢?
能管理一個處室的領導會随便發脾氣?
玩兒呢!
這事兒說到哪兒,都不會有人相信李學武是簡簡單單的因爲保衛處的項目被拖延了而發脾氣。
“怎麽不說話了?”
李學武靠坐在後座上,看了前面的兩人一眼,問道:“我有這麽可怕嗎?”
“不是~”
沙器之抿了抿嘴,李學武既然問了,就得有人回答。
這個車裏一共三個人,指着韓建昆回答得猴年馬月了,所以沙器之很有自覺地接住了李學武的話。
這會兒他也是摸不準李學武的脾氣,但還是得沿着李學武的話說下去。
所以這會兒扶着座椅轉了個身子,看向李學武問道:“處長,您不生氣啊?”
見李學武看向他,便解釋道:“他們明顯是沒拿咱們當回事兒啊!”
沙器之也是個好苗子,跟了李學武幾天,就已經學會說話了。
這會兒并沒有說搪瓷廠給李學武難堪,而是用了咱們這個親近的詞彙。
“哈哈哈”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你覺得我這個副處長很大嗎?”
也不等沙器之回答,眼睛看向了車外,看向了四九城的紅磚綠瓦。
“這座城市最不缺的就是幹部,像我這樣的,你站在樓上随便扔一塊兒磚頭都能砸着仨”
“您真會開玩笑,呵呵”
李學武講笑話他也不敢笑,而且他也并不覺得李學武在說笑,所以隻能輕輕地接了一句。
看了看沙器之的拘謹模樣,李學武微笑道:“我以前跟保衛處的人說,我這個副處長出了軋鋼廠屁都不是”。
不等沙器之做出反應,李學武又繼續說道:“在東城我也是這句話,甚至都不用出了東城”。
沙器之扶着座椅,看着望向窗外的李學武說道:“我是覺得您挺有風度的,比我見過的所有領導都有風度”。
“是嘛!哈哈哈~”
李學武頗爲受用地笑了笑,說道:“所以不要聽外面的人亂說,不要怕我,如果我的同志都怕我,那我不是一個壞人了嘛”。
“是”
沙器之笑了笑,說道:“不是怕,是尊重,尊敬”。
“别!”
李學武擺擺手,說道:“不要用這個詞,我會有壓力”。
好像今天頗爲有談興似的,李學武邊打量着這座迎接春天到來的四九城,邊跟沙器之說道:“我跟你說過,工作中咱們是同志,私下裏咱們是朋友”。
初春的四九城仍然是一片灰黃色,但時而還是有一抹春色撞入李學武的眼簾。
那是從牆角伸出的幾樹枝丫,上面點綴着朵朵粉白。
這個時候敢頂風冒雪綻放的,也定是淩寒獨自開的梅花了。
“相處得久了你就知道我了”
李學武雙手交叉放在了腿上,口中緩緩地說道:“不敢說剛正不阿,但也是爲人正直,說豁達大度好像是在自誇,但我确實沒有做過什麽構陷他人的事情”。
說完這句話,李學武頓了頓,好像想起沙器之先前的那個問題了,便就着回答了。
“我也是人,也會有七情六欲,但不至于因爲這麽一點兒小事兒就把自己搞得那麽狼狽”
沙器之不知道遭到輕視在李學武這裏算不算是小事,但在他看來,如果這件事放在他的身上,可能早就拂袖而去了,哪裏會跟對方客氣那麽多。
這也是沙器之佩服李學武的地方,覺得李學武很有度量。
聽李學武說他爲人正直,沙器之倒是覺得這話不虛。
即使有李學武交代他做的那件事,但從跟着李學武這些天忙前忙後的見聞來看,李學武确實是一個光明磊落、兢兢業業、認真負責的好幹部。
沙器之都覺得今天李學武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了,沒想到處長竟能這麽的寬以待人。
吉普車進了分局的大院兒,李學武擺手示意沙器之跟着自己來,讓韓建昆去停車。
跟着李學武上樓,沙器之很是自覺地拎着手包走在後面一言不發。
“這是我的辦公室,找地方坐”
李學武推開了自己辦公室的門,對着沙器之說了一句,随後接過沙器之手裏的包,拿出昨晚自己寫的文件便坐去了辦公桌。
沙器之也是第一次來李學武分局的辦公室,雖然李學武沒說在這邊他應該幹什麽,但還是自覺地去茶櫃找了杯子給李學武泡了一杯茶。
這邊的茶葉是辦公室給配的,沙器之看了,沒有李學武在軋鋼廠辦公室裏的好。
不止是茶葉,這間辦公室裏的所有東西都沒有軋鋼廠那邊的好。
“處長,茶”
“好”
李學武看了沙器之一眼,随後擺擺手示意他自己坐,便繼續忙手裏的工作了。
沙器之倒是沒有幹坐着,而是拿出了自己的筆記本,開始整理先前做的筆記。
兩人就這麽各忙各的,辦公室一時竟安靜了下來。
不過這份安靜很快就被突然的敲門聲給打破了。
“李副處長?”
譚林才手扶着門把手往屋裏望了一眼,随後驚訝地問道:“您怎麽來了?”
說完這句話後,譚林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便又補充道:“我是說您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去搪瓷廠嗎?”
李學武擡起頭卻是看見局辦副主任譚林才站在門口。
“是譚主任啊”
李學武也沒起身,捏着手裏的鋼筆示意了一下說道:“搪瓷廠的領導都忙,沒時間聽演講,我們就回來了”。
說着話還對着譚林才笑道:“可别跟鄭局說啊,我今天可不算偷懶,正好趁這個時間整理一下應急隊伍的組織文件”。
譚林才驚訝地眨了眨眼睛,随即便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兒。
但他并沒有接着李學武的話往下說,而是走進屋看了看李學武桌上的茶杯,又看了看正站起身跟自己打招呼的青年。
“你看,我就說嘛,我從您門口過,發現這門怎麽開了”
李學武見譚林才這麽說,則是笑着指了指站起身的沙器之說道:“這是我在軋鋼廠的辦事員沙器之,聽說咱們機關食堂的大師傅手藝好,非要來嘗嘗鮮,哈哈哈”。
聽見李學武的話,譚林才主動跟沙器之握了握手,自我介紹道:“我是譚林才,沙秘書你好”。
沙器之從剛才李學武對這人的稱呼和應對的态度就知道譚林才是什麽級别了。
所以這會兒也是雙手握着譚林才的手笑着說道:“譚主任您好,李處長說分局這邊的人才比比皆是,讓我跟過來多學習學習”。
“哈哈哈哈”
聽見沙器之的話,譚林才拍了拍握着的手笑道:“還是軋鋼廠的秘書有水平啊,咱們互相學習啊”。
說着話還很是親近地對沙器之小聲說道:“李處長騙你的,我們的大師傅做飯可不好吃”。
看見沙器之這會兒微愣的表情又笑着說道:“不過份量實惠,哈哈哈”。
沙器之不知道譚林才是不是跟自己開玩笑,所以也是笑着說道:“那我今天可是趕上了,呵呵呵”。
譚林才跟沙器之說了幾句,見李學武正在忙,便笑着說道:“行,李處長您忙吧,有事兒您叫我”。
李學武這時跟側着身子往出走的譚林才擺擺手,很是随意地應了。
看李學武的态度随意,譚林才的笑容更是豐富了幾分,出門後還随手幫李學武關上了辦公室門。
李學武看了門口一眼,又繼續忙手裏的工作了。
沙器之也以爲沒事兒了,便又坐下忙自己的事情了。
可這還沒消停十分鍾,李學武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分局上下都知道有李學武這麽一号人,可沒人知道李學武什麽時候來上班。
能現在打來電話的,一是确定李學武在辦公室的,另一個就是比李學武級别高的。
李學武放下手裏的鋼筆,直接拿起電話放在了耳邊說道:“喂,我是李學武”。
“是,馬上”
沙器之不知道怎麽回事兒,這會兒再次站了起來望着起身的李學武,等待着命令。
李學武擺擺手,邊收拾着桌上的文件邊對着沙器之說道:“坐你的,是領導找我有事兒,一會兒吃飯的時候我叫你”。
說完這句話,李學武已經收拾好了文件從辦公桌後面繞了出來往出走了。
沙器之有些茫然地送了李學武出門,将門關嚴了,看了看李學武的辦公桌。
想到剛才李學武跟那位譚主任說的話,再聯想到剛才的這通電話,沙器之不知道李學武是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這麽說,讓那位譚主任給領導傳了話。
剛才在車上還覺得李學武是一個正直的人呢,可這會兒所見所聞,讓沙器之的信念微微有了一些動搖。
到底是巧合,還是就像他猜測的那樣?
沙器之不知道,因爲現在跟這邊的領導彙報什麽他也聽不見、看不見。
他能聽見、看見的是李學武在車上說的那些話,在搪瓷廠做的那些事。
走回到沙發前,看着自己做的筆記,沙器之覺得好茫然。
在成爲處長辦事員以前,他是羨慕這種風光的,他是羨慕這種忙碌的,他是羨慕這種跟着領導出來進去的熱鬧的。
但是現在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歡這種工作了,到底能不能勝任這種工作了。
這跟他最初的夢想會有那麽一些偏差,這種偏差正在促使他不斷地反思自己。
他是不敢妄自評價李學武的,因爲在他的心裏,李學武仍然是一個好人,好領導,至少他是這麽認爲的。
李學武在鄭富華的辦公室并沒有像沙器之想的那樣在告狀,也沒有委屈巴巴地求着鄭富華給自己撐腰做主什麽的。
有些事情是不用自己說的,有些事情領導知道也不會直接問的。
這就是機關工作中的默契,這也是上下級互相信任的基礎。
“聽說你已經在準備應急隊伍的組織結構文件了?”
鄭富華示意辦公室的秘書給李學武沏了一杯茶,顯然是要跟李學武說上一陣子話的。
秘書也是很有眼力見兒的,手腳麻利地給李學武泡了一杯茶,随後便走出門把門帶上了。
李學武并沒有等到秘書走了才開始回答鄭富華的話,那樣顯得不尊重鄭富華身邊的同志,也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了。
“我說過會認真負責兩邊的工作的,不會出現惰怠的”
李學武從辦公桌上拿了鄭富華的香煙給自己點了一根兒,随後笑着問道:“您不會想着我天天躲去軋鋼廠偷懶吧?”
“你不是那樣的人!”
鄭富華笑着對李學武示意了一下,想要看李學武手邊的文件。
“我所了解的李學武同志聰明幹練有擔當,正直勇敢能作爲”
誇了李學武這一句還不算,又眯起眼睛繼續說道:“并且能團結同志,幫助同志提升業務能力,就比如幫兩位所長學會如何幹工作”。
聽見鄭富華這麽說自己,李學武也是明白了什麽意思,那兩個笨蛋一定給鄭富華漏口風了。
“我這還沒寫完呢,您多給提意見”
李學武邊将手邊的文件遞給了鄭富華,邊在一旁的煙灰缸裏彈了彈煙灰。
口中則是說道:“要說有擔當和敢作爲我隻能說蒙您錯愛了,我倒是覺得咱們下面所的領導更适合,但聰明和正直這樣兒的詞兒我是敢接的,至少我比沈放聰明,哈哈哈”。
“呵呵呵,瞧你比這人!”
鄭富華把文件接在手裏準備開始翻看,聽見李學武這麽說還擡起頭看了看李學武的表情。
“趕明個兒李處長也教教我,讓我也學習學習,提高提高!”
鄭富華顯然是在确認李學武說的是不是實話,是不是有情緒。
在看到李學武還是一如既往的那副……那副屌樣,鄭富華就放心了。
當初第一次見到李學武的時候鄭富華就知道這個小夥子不一般,現在來看确實有些道行。
先前鄭富華也是覺得李學武在業務上面有靈性,在處理棘手的案件時有指揮才能。
後來在聽說李學武破了部裏爲難的大案後,鄭富華更是确認了自己的觀點。
現在讓他沒想到的是,李學武在管理方面也是有大才的,從手裏的這份組織結構文件就能看得出深淺來。
鄭富華讓李學武全權負責一個部門從無到有的建設,有給李學武放權的意思,也有考驗一下李學武的意思。
他就是想看看李學武有沒有管理這方面的才能,但是沒想到李學武給他的驚喜是源源不斷的。
果然,能在軋鋼廠打開局面的,不是一個簡單人物啊。
“不錯的”
鄭富華并沒有全都看完,而是将主幹部分看了看。
“地址選好了嗎?”
“還沒呢,哪有時間啊!”
李學武把煙叼在了嘴裏,根本不放過一個給領導洗腦的機會,不斷地給領導灌輸他很忙的意識。
從鄭富華手裏又把文件接了回來,聽見鄭富華問,便又伸手将嘴裏的香煙夾下來彈了彈煙灰。
像是成仙兒了似的,兩個鼻孔冒着煙兒,嘴裏卻是不客氣地問道:“咱們這邊的人是什麽時候走的?”
“準時”
鄭富華看了看手表,随後雙手交叉着放在了辦公桌上,看着李學武說道:“按照你定的時間直接去了訓練場報道”。
“嗯嗯”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訓練場那邊我安排好了,可您得有點兒耐心啊,這種訓練沒有速成的,速成的也不好使”。
先是給鄭富華打了一個預防針,随後又說道:“我跟沈放他們商量了一下,想依托他們兩個所的資源,在兩個街道的中間位置,離咱們分局又不遠的地方選址”。
“嗯”
鄭富華點點頭,說道:“這個想法可以,我可以給你幾個建議”。
說着話從旁邊的桌子上翻了翻,找出一份地圖放在了桌子上。
李學武就知道局裏有準備,一個部門的建設怎麽可能随便讓自己做主呢。
鄭富華也沒藏着掖着,在地圖上給李學武指點了幾個位置。
都不遠,其中的一個就符合李學武所說的條件。
“領導,這地方能用?”
李學武點着交道口和北新橋交彙處的一處大宅問道:“這地方是受保護的吧?”
“我看看”
鄭富華伸手打開了李學武點在地圖上的手指,眯着眼睛仔細看了起來。
這處位置在菊兒胡同,距離分局也就拐兩個彎兒,着急了放個屁的工夫就能跑到。
位置是好位置,可這處是古宅,是清末大臣榮祿的宅子。
“你特麽眼睛是真賊,竟往肥肉上叨”
鄭富華擡起頭看了李學武一眼,随後問道:“爲什麽選在這個位置?除了離咱們近,還有什麽?”
他并沒有在意李學武在他辦公室的不客氣,李學武越是這樣随意,他越是覺得李學武有本事,有自信,有能力。
要是像沈放和段又亭那樣的,見到他唯唯諾諾的,一看就是心裏沒底的。
李學武也是無欲則剛,自己是被分局請來的,又不是自己願意來的。
别看鄭富華是副局,但李學武并不覺得有什麽可要怕他的,有工作就幹工作,沒工作扯點兒閑蛋又不耽誤幹活兒。
李學武将手裏的煙頭怼滅在了煙灰缸裏,笑着說道:“小時候我溜進去玩兒過,那裏面地方可不小”。
說着話在地圖上給鄭富華比劃着解釋道:“裏面的房屋能利舊,還有一片大花園能搞訓練,最重要的是這塊兒地方出來進去的真方便”。
李學武給指了指附近的幾個重點保護目标,随後很是認真地說道:“隻要有執勤車輛,東城都在您十分鍾快速處理範圍内”。
“嗯”
鄭富華聽李學武這麽說,也是對這個地方挺滿意的,他就喜歡李學武的這種自信勁,就喜歡李學武說話。
瞧瞧,在您的處理範圍内,哼哼~
再次看了看手裏的地圖,随後站起身對着李學武說道:“走,咱們去實地看看”。
說着話已經走到辦公室門口去叫隔壁的秘書做安排了。
李學武則是趕緊将手邊的文件夾捆了,走到門口對着鄭富華問道:“領導,咱們現在就去啊?”
鄭富華回頭看了看李學武,說道:“這不是李處長忙嘛,好不容易今天有時間了,總得可着李處長的時間嘛”。
“我可真佩服您!”
李學武笑着出了門,也不顧鄭富華的秘書就在一旁便開玩笑地說道:“使喚人就使喚人,還把話說的這麽清新脫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