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傲的女皇,溫和的女皇,都不是真正的伊莎貝爾。
這個活了數百年,長期在宮庭裏與元老會明争暗鬥,見慣、也用慣了陰謀詭計的九宮級女皇,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隻怕是“千面妖姬”,完全能表現出任何她想要的姿态,隻要能幫助她達到目的。
現在的伊莎貝爾,爲什麽對李觀棋如此親近?
原因隻有一個。
複活。
在詭異世界死後,複活到現實世界。
無論是親和溫柔的态度,還是決定不使用強制手段搜查記憶,隻是簡單用嘴詢問的舉動,又或者是昨晚的主動獻身,她都是爲了達成這一個目的。
世界級大戰将至。
伊莎貝爾怕死。
哪怕是九宮級也是人,是人就會怕死。
而她從那些現實超凡者的身上,得知了【複活】情報之後,她就想借李觀棋之身,來讓她也獲得複活的可能性,無論可能性多大,有都好過沒有,所以才要建立“友好聯系”。
當然,這是利益。
但抛開這個利益,伊莎貝爾對李觀棋這個老情人的徒弟,究竟有沒有一些長輩對晚輩的情分在,李觀棋也不敢斷言。
也許有。
也許沒有。
李觀棋不清楚。
但他很清楚,自己絕對看不清伊莎貝爾這個人,他看不清這女人臉上在笑的時候,心裏是不是也在笑,這個女人究竟是一個怎樣的性格,他看不清。
所謂的表情和态度,都是可以裝出來的表象,至于裝成哪種,純粹看需求了。
李觀棋不奢求能看透對方。
試問,一個才活了二三十年的毛頭小子,如何看穿一個活了數百年,長期周轉與宮廷政鬥的帝國女皇?
看不透的。
但實際上,也完全沒必要把話說那麽開,披着一層外衣也好,反正事已至此,已經多說無益了。
他現在隻能希望戰争晚點來,女皇晚點死……當然,最好是别死。
他可不希望現實出現一尊“并非絕對友好狀态”的九宮級。
如果真的因爲昨晚之事,導緻伊莎貝爾跟他建立了親密關系,在死後複活到現實的話,那他也希望這一天盡可能的晚點到來,至少要等他有能力抗衡,甚至戰勝女皇的時候。
李觀棋是這麽希望的。
他現在的心情有點複雜。
一方面,他其實并不想女皇死,因爲他不想讓強大的女人複活到現實。
另一方面,他又确實想看看女皇死後,是否會複活到現實,因爲如果真的可行的話,那他就掌握了一個确切的,觸發【複活】能力的方法。
——結合。
如果時期真的能成,那就代表他和女性在床榻之上的結合,能有極高概率,甚至是100%的概率觸發【複活】能力。
這一點很重要。
“我不會說出你的情況。”
這時,似乎是光從眼神變化,就猜測出李觀棋心理變化的伊莎貝爾,忽然收斂笑意,神情平靜,淡淡道:“至少在我這裏,你的身份會是一個秘密,沒人能從我這裏得知。”
“多謝女皇殿下。”
李觀棋輕輕點頭。
“就這樣吧。”
伊莎貝爾低頭看着自己的修長白皙的右手五指,“無論能不能成功,我接下來都要投身戰場,活也好,死也罷,至少跟你的這一次見面,讓我有了些許盼望的念想,說不定,死後真的能複活呢?”
“那複活之後呢?”
李觀棋微微皺眉,“師父和武田幸齋,現在已經徹底解開彼此心結,您……您要去插手其中嗎?”
“再說吧。”
伊莎貝爾隻是疲憊地擺了擺手,似乎提到這個話題,讓她很是心煩意亂。
“那大戰什麽時候會真正爆發?”
李觀棋也沒有再追問,轉而問起正事。
從郁金香帝國正式宣布新派術師的社會地位之後,雖然就相當于和咒術學院宣戰了,但實際上一直都沒有真正開戰。
“和上個問題一樣,這個問題的答案,你也不需要知道。”
伊莎貝爾搖搖頭,“你要做的,就是離開郁金香帝國這片是非之地,越快越好……哦對了。”
她轉頭看向李觀棋,忽然變臉,一下子又笑了起來,笑顔如花,“喂,這麽久了,從昨晚到現在咱們聊這麽多事情,結果我還不知道你來王宮找我是爲了什麽呢?”
“北鬥序列引星地。”
李觀棋沒有在乎她的笑容,因爲他根本分不清這位女皇臉上在笑的時候,心裏是不是也在笑,隻是認真道:“我需要破入七星級,而我想要牽引的,就是這一組引星地。”
“北鬥序列,可是最強序列。”
伊莎貝爾美眸微眯,“全世界,就隻有大洛王朝、紫羅蘭帝國,還有我們郁金香帝國擁有完整的北鬥引星地,這是最高級别的軍事重地,我想讓你合法進去,就必須通過元老會的裁決,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沒辦法哦小觀棋,女皇殿下也不能随心所欲的呀。”
說着,伊莎貝爾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觀棋。
李觀棋無奈,卻也沒說什麽。
畢竟他早就從模拟器那裏得知了眼下情況,事後女皇還是會派人去找他的。
“嗯?唉,沒意思,一點表情都沒有。”
見他沒什麽反應,伊莎貝爾則是面露百無聊賴之色。
李觀棋見此,微微一愣,繼而恍然大悟。
時空之心省略歸省略,但确實沒出錯,伊莎貝爾的确拒絕了他。
之前看見模拟情況的時候,他還不懂,既然伊莎貝爾最後還是會幫他,那爲什麽還要在房間裏當面拒絕,事後派侍衛去找他?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畢竟在這個閨房,可不存在什麽隔牆有耳,否則伊莎貝爾昨晚也不會講這麽多了。
但現在一看,确實不是怕隔牆有耳,這位女皇殿下,就是單純地想假裝拒絕來逗逗他而已……
“好了,你可以走了。”
伊莎貝爾忽然擡起右手,輕輕攥成拳,閃爍白金光芒,與紫青色的大門遙相呼應,發生共鳴韻律。
一陣光芒閃爍之後,大門敞開。
守在門外的九宮級金發女仆西爾莎,看着李觀棋,輕輕低頭。
“李先生,這邊請。”
“嗯。”
李觀棋轉過身,邁步離去。
“砰。”
随着他的離開,房間大門也重新閉合。
而坐在沙發上的伊莎貝爾,臉上則是徹底沒了笑容與親和神态,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股深深的冷意,充滿了上位者那種高高在上的淡漠。
這位女皇殿下站起身,走到房間的落地窗旁,雙手負後,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地俯瞰着帝都街景,俯瞰着這一座屬于她的龐大帝國。
……
……
城堡走廊。
在西爾莎的帶領下,李觀棋逐漸下樓,朝城堡大門走去。
他看着前邊那位九宮級女術師的背影,微微挑眉。
話說……根據模拟情況,女皇将會派出一個侍衛來帶他去貪狼引星地,而這個所謂的“侍衛”到底是誰?
女皇之翼的那些女騎士?
李觀棋面色古怪。
不應該。
那些女騎士因爲王修的緣故,恨不得把他給撕了,女皇應該知曉此事,不大可能派那些女騎士過來。
所以,人選應該就隻有一個。
李觀棋目視前方。
一頭金色長發紮成丸子頭,身穿黑白女仆裝的西爾莎緩緩前行,步伐不快,背影婀娜,雖然沒有故作姿态,可她那誘人的身材,還是讓她行走間搖曳生姿。
女皇之翼·右之翼大統領,九宮級的新派術師!
如果不出意外,晚點來找他的,應該就是這位女術師了吧?
“哒,哒,哒。”
忽然,走廊盡頭的拐角樓梯口那邊,傳來一陣清晰的腳步聲,在安靜的走廊裏顯得格外突出。
這是男士皮鞋踩在地闆上的聲音。
異血人類的超凡感官,讓李觀棋可以通過聲音分辨出很多細節,在這座城堡之中……女皇的城堡,沒有男性侍衛,全都是女侍衛和女仆。
無論是女侍衛還是女仆,穿的都是高跟鞋,高跟鞋踩在地闆上的聲音,跟男士皮鞋踩在地闆上的聲音截然不同。
“哒,哒,哒。”
腳步聲,愈發接近。
很快,李觀棋就在走廊盡頭那裏,看見了一位正從樓梯拐角裏走出的男人。
他身材高大,足有兩米,身穿一襲灰色的兜帽長袍,黑發黑瞳,完完全全的東方人相貌,而且算是年輕帥哥的那一種級别……當然比起王修和王玄這種超頂級的還是差很多。
“嗯?”
李觀棋有些新奇。
因爲這人穿的灰袍。
灰色,在詭異世界并不是一個常見的服裝顔色,甚至可以說罕見,至少他在詭異世界的旅途裏,很少見到有人穿灰色的衣服。
這一襲灰色的兜帽長袍,讓見慣了黑袍咒術師和白袍新術師的李觀棋,頗有幾分新鮮感。
話說,這人……
爲什麽系統沒彈出修爲提示?
面對正在朝他和西爾莎走來的灰袍男人,李觀棋格外多看了幾眼。
但他其實也沒太過在意,畢竟系統提示其實不是很高級,面對一些刻意用秘法隐藏修爲的人,本來就不會顯示,他以前也遇見過很多次了。
至于他自己也判斷不出對方修爲……這裏畢竟是女皇的城堡,出現一些七星級八卦級甚至九宮級的人都很正常,他看不出對方修爲,自然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李觀棋看了幾眼就收回目光。
然而,原本走在他前面的西爾莎,卻是停下了腳步,嚴肅地看着對面的那個灰袍男人,擡起左手攔住了李觀棋,示意他别再前進。
見此一幕,灰袍男人笑了笑,也停下腳步。
雙方隔着十步距離,互相對視。
“……”
西爾莎看着灰袍男人,金色的美眸之中滿是凝重,體内龐大靈力引而不發。
李觀棋不清楚,但她很清楚,在這座女皇的城堡裏,自從那個豢養男寵的快樂宮封閉之後,能夠來到此地的男人,就隻能是女皇邀請的客人。
然而女皇邀請客人,怎麽可能會讓對方自己過來?
按照慣例,應該是由女皇之翼的成員親自去城堡門口接待才對——就像昨天安德莉亞在門口接李觀棋進來一樣。
可這個男人卻是獨身一人,而且還隐藏了修爲,連她這位九宮級的術師都看不穿……
“先生。”
西爾莎思索一番之後,對着灰袍男人沉聲道:“不知是我的哪位姐妹招待不周,居然不随行,讓客人獨自一人來此,還請将那人名字告知于我,按照我們女皇之翼的規矩,我好懲罰一番。”
“說話真委婉。”
灰袍男人嘴角微勾,“你不妨直接問我,我是誰,怎麽一個人走到這裏的,若是給不出一個滿意答複,你就要把我當場拿下呢?”
“客人說笑了。”
西爾莎面無表情,“對了,還不知客人名諱?”
“我的名字,說出來會吓哭人的呢。”
灰袍男人看着西爾莎,輕笑一聲,緩緩邁開腳步朝她走來,“特别是……像你這麽漂亮的女人,若是哭了,美麗的臉蛋之上有了淚痕,我可是會心疼的呀,你說,對麽?”
“?!”
李觀棋站在原地,瞳孔驟然一縮!
因爲,這個灰袍男人居然就這麽一步一步,直接走到了西爾莎的面前,右手勾起她的下巴,近在咫尺地對話。
并且西爾莎沒有半點反抗的樣子!
自願不反抗?
不對!
李觀棋看着西爾莎的眼睛——那是一雙沒有任何聚焦的金色眼睛。
西爾莎,失去意識了……
輕描淡寫之間,随意地控制一位九宮級術師……
“嗯~”
忽然,灰袍男人收回右手,然後西爾莎就發出一聲嘤咛。
緊接着,在李觀棋那不可置信的震驚眼神之中,這位九宮級的強大女術師一下子跪倒在地,眼中毫無神采,神情呆滞,明顯失去了清醒,深陷某種古怪咒術之中。
毫無還手之力。
在灰袍男人面前,九宮級的西爾莎根本沒能做到半點反抗,根本不是一個級别的存在。
李觀棋看着眼前的灰袍男人,心情凝重到了極點。
“嘿,小子。”
灰袍男人忽然半彎着腰,右手捏着西爾莎的漂亮臉蛋,讓她的殷紅朱唇嘟了起來,然後刻意将臉擺向李觀棋這邊,輕笑道:“漂亮嗎?這嘴唇可真好看,明明沒有塗抹口紅,卻依舊瑩潤紅豔,喂,你要不要趁現在親她一口?機不可失诶。”
“放心。”
灰袍男人笑容燦爛,“我保證不說出去,她也不會知道,怎麽樣,我這人很仗義吧?”
“閣、閣下說笑了,呵呵。”
李觀棋硬着頭皮,臉上擺出一副僵硬笑意。
“真不親?”
灰袍男人訝異地看着他,“天哪,面對這麽美麗的事物你都能拒絕,你到底是缺少了欣賞美的眼睛,還是缺少了享受美的思想呢?”
“……”
李觀棋一時間不知該怎麽辦。
什麽情況?
咒術學院打進城堡裏來了?
“喂,你真的不親?”
灰袍男人認真地看着李觀棋,仿佛在讨論一件很嚴肅的事情一般。
李觀棋輕輕搖頭。
“啊,正人君子呢。”
見此,灰袍男人頓時面露笑意,松開了手,“我喜歡正人君子,小子你很不錯,是個當好丈夫的料。”
李觀棋面色古怪。
他從未遇到過這麽奇異的事件,這男的到底是誰,想做什麽?
“繼續保持,作爲男人,你這樣的可是稀有物種。”
灰袍男人咧嘴一笑,擡起右手拍了拍李觀棋的肩膀,然後與他擦肩而過,朝走廊對面的樓梯走去。
“哒,哒,哒。”
男士皮鞋踩在木質地闆上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
李觀棋轉過頭,目視着灰袍男人的背影,直到他走進一個樓梯拐角,消失在他視線之後,他才收回目光。
這家夥到底是誰?
鬼使神差的,李觀棋忽然下意識地覺得,他和這個人還會再見。
說不清是什麽感覺,但就是忽然有了這個感覺,就仿佛是……血脈深處的共鳴,讓他出現了這個莫名其妙的想法。
“西爾莎小姐?”
李觀棋不再去想這些事,轉而看向跪在地上,表情呆滞的金發女仆。
“西爾莎小姐!”
李觀棋單膝跪地,俯下身子,大力搖晃着對方。
“嗯?”
沒幾下,西爾莎就恢複了正常,表情嚴肅到了極點,死咬牙關,轉頭望向灰袍男人離去的方向。
……
……
房間之中。
李觀棋離開後,伊莎貝爾就走到了窗邊,俯瞰清晨下的帝都街景。
這一站,這一看,就再未動過。
“女、女皇大人?“
忽然,西爾莎的聲音在她腦海裏響起。
“嗯?“
伊莎貝爾眉頭一皺,在腦海裏回複道:“西爾莎?我不是讓你送走李觀棋之後,就帶着他前往貪狼引星地嗎?怎麽了?遇到什麽問題了嗎?“
“我、我剛才被一個穿灰衣服的陌生男人控制了!我毫無反抗之力!“
“嗯?!”
“嘿,你好呀,女皇殿下。”
忽然,外界之中,房間大門的外邊傳來一道男子聲線。
“可不可以開個門啊?”
“哦,不好意思,忘了做個自我介紹了。”
“我叫……”
“吱呀——”
話未說完,房間大門開啓的聲音就忽然響起。
伊莎貝爾面色劇變,猛然轉身,瞳孔驟然一縮。
隻見大門緩緩敞開,外邊的走廊上,此時正站着一位黑發黑瞳的灰袍男人,微微彎腰,右手放在左胸處,面帶笑意地朝伊莎貝爾行了個郁金香帝國的貴族禮節。
“您好,尊貴而美麗的女皇殿下。”
當這個男人重新擡起頭之後,他那雙黑色的眼眸,也逐漸由黑轉金,變成了一對神異的黃金瞳。
黑發金瞳。
“您可以叫我,嬴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