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
李觀棋點點頭。
“可是，金城先生，你有所不知。”田中川又道，“那位青柳少俠全名青柳涼太，他這個青柳，可不是尋常百姓家的青柳，而是……”
“而是櫻花九武之一，木之青柳的那個青柳家。”
李觀棋接過話茬，笑着說道：“青柳涼太沒有自報過家門，但是他在跟你們的城主交手之際，暴露了自己的異能，那是操縱樹木的能力，再加上他那化身樹人的兩儀形态，所以他來自木之青柳家族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額。”
田中川顯而易見地愣了愣，“金城先生你知道啊。”
“當然。”
李觀棋神情平靜，“拿劍鞘隻是順帶，事實上我就是爲他而來的，我先前在附近的蜜城得到了他的消息，他在那裏很出名。
青柳涼太，出身櫻花九武的青柳家，是一名四象級中期，自稱……俠客的武士。
而青柳涼太之所以在蜜城出名，是因爲蜜城的蜂蜜貿易，都是被一個名爲蜜水幫的幫派所把控。
可那個青柳涼太一去那裏，聽說蜜水幫剝削工人，又聽說蜜水幫的小頭目強搶民女，然後就直接把蜜水幫給連根拔起，蜜水幫成員給他殺了個大半，四象級巅峰的幫主被他砍掉了腦袋。
我不知道該怎麽評價他的行爲。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嗎？
也許吧。
但他太蠢，蠢到完全不顧後果。
他滅了蜜水幫，卻讓整個蜜城的經濟癱瘓。
好心辦壞事。
那就他娘的不叫好事。
我要找到青柳涼太，跟他問一場劍，然後，再敲敲他的腦袋，讓他下次做事動點腦子。”
“……”
田中川等人面面相觑，最後皆是緘默不言。
在他們的認知之中，明知對方是櫻花九武出身，還想去找對方麻煩的，不是傻子就是強者，估摸着來曆也非同小可，不是他們能得罪的。
“所以，他現在在哪兒？”
李觀棋又問道：“我剛剛在柳葉縣裏打聽了一圈，卻發現沒人知道他的消息，似乎從兩天前就不見了。”
“他應該是去暗鴉森林了。”
田中川端着酒碗，略顯遲疑地說道：“前兩天，我正巧在街上撞見他，那時候他在一個豆腐店裏吃豆腐腦兒，然後老闆娘在那裏哭，他就問老闆娘爲什麽哭。
老闆娘說，她女兒跟着孩他爹，去了暗鴉森林玩，但是整整一天都沒有回來。
然後青柳少俠告訴老闆娘，他會幫忙，說罷，拿起劍就走了。
所以，如果在哪兒能找到青柳少俠的話……暗鴉森林的可能性，最大。”
“暗鴉森林？”
李觀棋微微皺眉，“爲什麽叫這個名字？”
“顧名思義。”
田中川攤了攤手，“那座森林在幾百年前，是一頭暗鴉的地盤，不過那頭暗鴉已經兩三百年沒出現過了，并且森林裏的妖魔種和咒靈不知怎的也随之絕迹。
在我小時候，咱們柳葉縣的人還對其敬而遠之，可漸漸的，到了這個年頭，城裏百姓都敢去那座森林裏亂晃了。”
李觀棋聽得此言，眉頭愈發緊鎖。
暗鴉，是一類強大的妖魔種。
它們出生便是兩儀級，隻需活上400年，就基本可以成爲四象級的妖魔種，并且天生就會使用一種靈魂幻術，極其可怕。
不過暗鴉喜獨居，而且一般生下蛋就跑路。
除非交配期，否則一個區域内不會出現兩頭暗鴉。
“我的直覺告訴我，那頭暗鴉重新出現了。”
李觀棋從酒桌旁站起，看着眼前的田中川，神情凝重。
“暗鴉森林在哪兒？指個方向。”
……
……
“呱——”
“呱——”
“呱——”
夜色深沉，厚厚的雲層遮蓋天穹，連僅有的月光都無法投射而過，使得下方的那一片森林，顯得愈發黑暗幽深。
時不時傳來的幾道烏鴉鳴叫，更是爲這座森林平添幾分幽暗氣息。
“烏鴉？”
灌木叢在晃動，傳出“簌簌”聲響，緊接着一位白發藍瞳，身穿黑衣的高大身影就從中緩緩走出。
李觀棋環顧四周，聽着那些烏鴉的聲音，眼眸微眯。
暗鴉很喜歡養烏鴉來做自己的寵物。
但這信息不代表什麽，畢竟沒暗鴉的地方，也會出現烏鴉。
最重要的信息，其實是……
李觀棋側頭望去。
眼前的一棵榕樹上邊，有着一片血迹，類似那種手上沾染鮮血，跑到這裏，用手撐了一下樹幹形成的血迹。
李觀棋湊上前，聳動了一下鼻子，細嗅這股血腥味兒。
然後，屬于異血人類的超凡感官，開始被他催動到了極點。
整座暗鴉森林，不同樹木的樹葉味道，花卉的味道，幹草坪的味道，濕草地的味道，某些妖魔種巢穴的臭味，某些昆蟲散發的獨特氣味……等等等等，整座森林，成千上萬乃至上百萬種不同的味道重疊在一起。
但最終。
李觀棋如同抽絲剝繭一般，在海量的不同氣味之中，找到了那一縷血腥味兒，跟他此刻旁邊樹上的血迹，一模一樣的血腥味兒。
“找到了。”
李觀棋轉過頭，湛藍色的眼瞳在黑夜裏泛起一抹寒光。
“咻！”
他腳尖輕點地面，整個人如同化作疾風殘影一般，瞬間消失在原地。
……
……
李觀棋順着血腥味，在暗鴉森林裏一路追蹤。
并且随着距離的拉近，他也聞到了另一股屬于異血人類的血腥味。
最終。
他來到了一片洞穴的最深處。
“唉……”
李觀棋停下腳步，看着眼前的一堆屍體，輕聲歎息。
這些屍體有人也有獸，有的腐爛，有的已經化作白骨，但無一例外，全都隻是被咬掉了腦袋，其它部位一點沒動。
這恰恰就是暗鴉的飲食習慣。
隻吃大腦。
屍體堆的最頂端，是一個成年男人和小女孩的染血屍體，都是被咬掉了頭顱。
如果不出意外，這就是那個豆腐店老闆娘的丈夫和女兒了……已經死了兩天多。
“果然。”
李觀棋走到這兩具屍體面前，在斷頭處伸出手指，蘸了一點血迹，放在鼻尖仔細嗅了嗅。
“魂血。”
世界之大，各種體質數不勝數。
其中有一種不算什麽特殊，但确實有别于常人的體質——魂血之體。
說特殊能力，也沒有。
這種人沒特殊能力，隻有特點，就是體内鮮血會混雜自身逸散的魂力，形成一種血液和靈魂氣息互相交織的情況。
而且這種體質是會遺傳的。
那魂血之體有啥好處呢？
沒有。
一個也沒有。
有啥壞處呢？
很多。
在咒術界，咒術師們普遍認爲這是一種遺傳病，學名：魂力融血綜合症。
因爲這種體質沒有半點好處，卻有很多負面影響。
比如魂力的逸散，有時候會造成心神恍惚，注意力無法集中。
但這還是小問題。
最可怕的是，一些喜歡進食靈魂的妖魔種和咒靈，極有可能被這種“靈魂和血液融合”的氣息給混淆感知，還以爲是什麽靈魂類的天材地寶，然後聞着味兒就跑過來了。
而暗鴉就喜歡這些靈魂類的東西。
很明顯，豆腐店老闆娘的丈夫就是魂血之體，并且還遺傳到了自己的女兒身上。
然後這兩個魂血之體一起來到森林裏，給暗鴉聞到氣味，還以爲是什麽天材地寶出世了，興沖沖地跑了過來。
結果發現事實并非如此。
而暗鴉也不是吃草的，就算沒有天材地寶，碰見一對混淆它感知到人類，惱怒之下，更加不會放過。
于是這對父女直接就被暗鴉抓來了洞穴，吃掉腦袋。
柳葉縣的百姓，以爲暗鴉森林裏的那一頭暗鴉兩三百年不現身，就是離開了，這種想法簡直大錯特錯。
應該是養傷。
根據先前那個田中川的說法，再加上李觀棋自己一路走來，确實沒發現半個妖魔種和咒靈，這便足以證明一件事。
——那頭暗鴉沒有離開，隻是在森林的深處養傷。
并且爲了恢複，那頭四象級的暗鴉，還把森林裏的所有妖魔種和咒靈全部吃得幹幹淨淨。
而暗鴉自己爲了養傷，也選擇了深居簡出，在長達兩三百年的時間裏，消失在人類的視線之中。
這才造成了“暗鴉森林沒了暗鴉，也沒了妖魔種和咒靈”的安全假象。
“青柳涼太不在，但是……”
李觀棋蹲下身子，仔細看着地上的幾個新鮮腳印，“兩天之内的新腳印，并且有來的腳印，也有出去時的腳印，一直通往洞穴外邊。”
“暗鴉把獵物帶進來了，就沒可能還會讓他跑出去。
這應該是那個青柳涼太的。
青柳涼太應該來過這裏。
但是正好，那時候暗鴉不在巢穴之中，而青柳涼太發現了死掉的父女，于是他循着暗鴉的蹤迹，一路追去。”
李觀棋眼眸微眯。
青柳涼太同樣是四象級異血人類，以青柳涼太的感官能力，在兩天前來到暗鴉森林的第一時間，就能找到這個洞穴。
也就是說，青柳涼太已經追蹤暗鴉兩天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二者應該已經碰上。
誰勝誰負？
不好說。
暗鴉可不是什麽雜魚，光論天賦，它和巨龍一族都有得拼，在活了400歲成年之後，不僅肉身會達到四象級的強度，就連靈魂也會提升到四階，再配合它們天生的靈魂幻術，堪稱森林噩夢。
但青柳涼太也不是雜魚啊。
他可不是什麽平民武夫，他是出身櫻花九武的豪門子弟，靈魂境界與自身修爲大概率是持平的，能有四象級的武道修爲，也應該會有四階靈魂。
再加上青柳家的靈魂防禦術，暗鴉不一定奈何得了他。
“青柳涼太的步法顯然和輕靈沒關系，勢大力沉的腳步，幸虧如此，腳印還很清晰。”
李觀棋站起身來，循着地上的腳印，掠向前方的樹林深處，開始新一輪的追蹤。
……
……
寂靜森林裏，一道黑影急掠而過，身法輕靈，将《鬼影三千》的精髓融入步法之中，以輕靈如鬼魅的姿态飛速狂奔，速度雖快，卻幾乎沒留下腳印。
然而他憑借追蹤的腳印就不同了。
随着距離的延長，這些腳印非但沒有減弱，甚至越來越明顯，到後面更是一腳一個坑，如同狂奔時，腳步直接把地面硬生生炸開一般。
李觀棋更加确定是青柳涼太了。
根據他前些天從路上打聽來的情報，青柳家有一門步法，名爲《奔雷》，非常出名，靠的就是高爆發，換取高速度。
這門步法出名到南疆的書籍都有記載，李觀棋也正是在莫邪蠱寨的八百年藏書裏邊，看見的這段。
“嗯？”
忽然，李觀棋停下了腳步。
因爲前方的陰暗森林之中，有一片銀白色的光芒，照亮方圓百米的樹林。
光芒之中，是一頭龐大如房屋的紫色烏鴉，眼瞳緊閉。
而它對面，則是一位身穿青衫的年輕人，光看面貌，甚至還有着幾分稚氣，有點像是18、19歲的樣子。
此時這位青衫年輕人單膝跪地，右手握着一柄青色武士刀……嗯，根據王修所言，在幕府大地上，沒有刀，隻有劍。
那就姑且稱之爲青色長劍吧。
這名青衫年輕人的右手，反握青色長劍，将其直直插入地面，雙眸緊閉，但眉頭緊鎖，額頭之上不斷滴下汗水，滿臉痛苦的樣子。
“原來如此。”
李觀棋恍然大悟。
“居然陷入了幻術博弈。”
幻術博弈。
顧名思義，就是暗鴉施展靈魂幻術，把青柳涼太拉進了一片幻境當中，不過青柳涼太非但沒有沉淪其中，反而把暗鴉的靈魂一起拖下了水，雙雙進入一片幻境。
本來幻境是暗鴉構建的，但是在青柳涼太的反抗之下，這片幻境已經不再是暗鴉的主場，而是變成了它和青柳涼太的雙人戰場。
幻術博弈，是另一種形式的靈魂交鋒。
跟靈魂攻擊術與靈魂防禦術的碰撞沒什麽區别，同樣是誰赢誰活。
誰輸……那輸者的死活，就是勝者來決定了。
“難不成已經連續鬥了兩天？”
李觀棋邁開步伐，來到那片被銀白光芒籠罩的樹林之外，仔細看着裏面的那一位青衫武士。
此時的青柳涼太，早已滿頭大汗，渾身發顫，眉頭緊鎖。
反觀旁邊的那一隻大暗鴉，卻是淡定至極。
顯然，這場幻術在兩天前剛剛開始的時候，可能還是“博弈”。
但現在過去了兩天，暗鴉已經徹底占據了上風，而青柳涼太則是陷入拼死抵抗，敗局已定，若是再拖下去，死的必定是青柳涼太。
“那就加我一個，三人遊戲才有意思。”
李觀棋嘴角微勾，一步邁出，踏入銀白光幕之中。
“嗡——”
如同穿過一片水面，銀白光幕的表面泛起一圈圈漣漪。
而李觀棋則是眼皮子耷拉了下來，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他調整好姿勢，盤腿坐在青柳涼太對面，然後徹底放開心神，任憑周圍的幻術力量影響自身靈魂。
很快。
他的靈魂如同墜進一片湖水之中，不斷下沉，再下沉……
……
……
“娘！娘！！！”
烏雲籠罩天地，暴雨傾盆。
某個偏僻小山村裏，橫屍遍地，血流成河，即便暴雨沖刷，也洗不淨地上的血紅。
衆多馬賊闖進了這個村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男人直接殺死，女人先強再殺，哪怕是十來歲的小女孩都沒有放過。
村莊外圍，一間搖搖欲墜的木屋内。
一個大漢正趴在一個衣衫不整，淚流滿面的女子身上，進行着不堪入目的舉動。
女子的凄厲哭聲，就連外邊的雷鳴滾滾和雨打森林都蓋不住。
而木屋裏并不是隻有這個大漢和可憐的女人。
“娘！！！”
一個衣服滿是補丁的瘦弱小男孩，被另一個青年抓着腦袋，将右臉死死摁在地上，任憑如何掙紮，也反抗不了背後這個成年人的力量。
他隻能哭喊着。
小男孩望着前方被強暴的母親，放聲哭嚎，卻根本無能爲力，根本沒法阻止這場發生在他眼前的罪惡暴行。
大漢完事之後，是瘦削青年。
瘦削青年之後……木屋外，還有一群躍躍欲試的馬賊。
一個接一個。
最終，在十幾個馬賊粗暴的動作之下，年輕的女人瞳孔放大，就這麽癱在鋪滿稻草的木闆床上面，一動不動。
死不瞑目。
“娘……”
小男孩被一個胖子坐在屁股底下，哭聲早已沙啞，望着母親的屍體，眼眶通紅。
“啧啧啧，幹得漂亮。”
忽然，一道男子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誰？！”
馬賊首領頓時大驚，連忙沖出木屋。
隻見旁邊一間屋子的屋頂上邊，坐着一位身穿青色短襖的壯漢，敞開的衣領，外露的手臂，全都鼓起了強壯的肌肉，仿佛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看上去很糙。
淡青色的頭發雜亂，胡子拉碴，身穿的短襖明顯是最劣質的粗布，甚至連腳上穿的也隻是草鞋。
但奇異的是，此時暴雨傾盆，而這個壯漢周圍卻浮現了一層白蒙蒙的水汽，沒有半滴雨水能真正落到他身上。
“喂，那頭死肥豬。”
青發壯漢嘴裏叼着根雜草，眼神透着幾分玩世不恭，望着木屋裏把小男孩壓在屁股底下的肥胖馬賊，輕笑道：“快點把伱的屁股挪開，否則待會兒你的嘴巴，就能舔到你的屁股。”
“嗯？！”
肥胖馬賊頓時面色一沉。
“噗嗤！”
下一刻，鮮血飚射！
“砰！”
血液迸濺之際，周圍的幾個馬賊還沒反應過來，青發壯漢就已經消失不見，而肥胖馬賊則是瞬間飛了出去，狠狠摔在泥地上，濺起一片鮮血泥濘。
衆人望去，皆是瞳孔驟縮。
隻見那個肥胖馬賊，此時整個人變成了兩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