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錯了?”
下野蜜城的五行級城主,高野圭看着李觀棋,臉上滿是憤怒,“這件事裏面,誰錯了?俠客錯了嗎?
沒有,他見義勇爲啊不是嗎?!
但是結果呢?
如果好心辦壞事,難不成就因爲他是好心,所以我們反而還要提倡這種行爲?
我很讨厭某些俠客。
真的,發自心底的厭惡。
他們隻會爲了一己私欲,爲了所謂的快意恩仇,爲了所謂的拔刀相助,造成更加惡劣的後果!”
“轟!!!”
說着,高野圭似乎忍無可忍,一拳朝天空砸去,恐怖的拳勁爆發而出,瞬間震散了千米白雲!
“……”
而李觀棋依舊沉默。
關于高野圭說的案例……額……那個俠客當然是王八蛋行爲,可發生這種事,難道關于幕府的不作爲,不是也應該提一嘴麽?
但高野圭終究是吃官糧的幕府城主,說話有立場,見怪不怪了。
而李觀棋作爲局外人,看得更清楚。
原來櫻花幕府和南疆沒什麽區别。
貴族階……或者說,超凡階層對平民百姓的壓迫,無處不在。
南疆是,櫻花幕府也是。
超凡世界觀就是這樣。
超凡者組成的貴族階層,就是淩駕于平民百姓之上,就連律法都會白紙黑字地明确貴族的特權,《南疆律》是這樣,《櫻花律》是這樣,甚至《洛律》也差不多。
李觀棋不是很喜歡這樣的事情。
但他知道,他現在還改變不了這個世界,光是想盡力不被世界所改變,就已經要竭盡所能了。
“說回蜜城吧。”
李觀棋輕聲歎息,看向高野圭,沉聲道:“那個青柳家的武士滅了蜜水幫,造成蜜城的蜂蜜滞銷,難不成幕府對此就一點辦法沒有?在找到新的售賣渠道之前,幕府就沒有什麽赈災撫恤?”
“有。”
高野圭面無表情,“我雖然沒收到半個金币,但是按照《櫻花律》一定有,隻是……”
這位城主仰頭望天,沒有再說。
交淺,最忌言深。
但李觀棋也不是小孩了,怎麽可能聽不懂言外之意。
貪!
幕府發下來的撫恤,全都被上邊的人貪污,層層克扣,扣到最下面,高野圭甚至連半個金币都沒有收到。
“唉……”
李觀棋無奈歎息。
櫻花幕府,南疆,甚至大洛,其實都差不多。
他們全靠超凡階層的武力強行統治,否則早就崩潰了。
但這其實很正常。
偌大的一個國度,長期被固定的幾個大門閥把控,并且持續三千年的國度,怎麽可能會是理想主義的夢想鄉。
令人煩躁。
李觀棋對櫻花幕府的印象,本來是浪漫且美好的櫻花漫天飄舞。
但這隻是地理環境。
這片土地,美好的隻是地理環境。
至于俠客……
李觀棋對俠客的遐想,也本來是那種快意恩仇,一人一劍,飲酒策馬,逍遙天下。
但是,當他來到幕府江湖的第一站,這個遐想就變成了如夢幻影,“啪”地一聲,破碎消散。
高野圭說得很有道理。
江湖之上的很多俠客,都是自顧一時快意,不顧後果之輩,隻管解決眼前事,根本不管後續影響。
不過……
李觀棋很早就明白,世界有黑就有白。
有不堪入目的,就有令人神往的。
幕府江湖,應該還有真正具備俠義之心的俠客。
幕府朝堂,也應該還有真正愛戴百姓的大臣。
隻是他現在還沒碰上而已。
繼續吧。
屬于他李觀棋的【櫻花之旅】,才剛剛開始而已。
“那接下來怎麽辦?”
李觀棋看向高野圭,“蜜城就這麽完蛋了?”
“當然不會。”
高野圭搖搖頭。
這位城主遙望遠方,平靜道:“下野的蜂蜜産業基本盤還在,那些隻認蜜水幫主的商賈不來,也總有其它的外地商賈可以聯合起來,建立一個胃口足夠大的售賣渠道。
然後他們就會像以前的蜜水幫一樣,把控蜜城的經濟,變成下一個蜜水幫……至于這個‘新蜜水幫’究竟會更好還是更壞?
呵。
誰知道呢。
總之,新的售賣渠道需要時間,而現實證明,一個月的時間不夠。
至少還得十幾天。
我聯系了很多很多的蜂蜜買家,費了很大功夫,才重新将幕府的一部分蜂蜜市場整合,試圖爲蜜城建立一個新的售賣渠道。
基本雛形已經形成。
很快就會徹底成型。
隻不過在那之前,蜜城的現狀,便足以讓我爲之不忍。
那個青柳家的蠢貨武士,如果不是他,蜜城根本就不會變成這樣……哦對了。”
說着,高野圭轉頭看向李觀棋,“金城先生,講了這麽多,好像都被我帶跑題了,你先前不是說你來蜜城是要找人的嗎?
你要找誰?
相逢即是緣,跟一名四象級武士交個朋友,我很樂意,說說吧,如果我幫得上忙的話。”
“蠢貨武士。”
李觀棋面無表情,“對照他出現的時間,如果不出意外,我要找的,應該就是伱口中那個青柳家的蠢貨武士。”
“……”
高野圭一時語塞,“你、你是他的朋友?”
“不。”
李觀棋搖搖頭,然後平靜道:“我不認識他,我隻是聽說他是一名四象級的武士,而且是用劍的武士,所以我要找他問劍一場,尋求突破。
我之所以聽說他,還是因爲他在附近的一座小鎮裏仗義出手。
我依舊認爲他是一個想做俠客的人,一個想要行俠仗義的武士。
但是這并不影響他現如今,在我心中被打上‘沒腦子’的标簽。
我要去找到他,揍他一頓,再罵他一頓,讓他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一件怎樣的蠢事。”
“……”
高野圭眉頭微皺,略顯遲疑,“可他的身份并不簡單。”
“不簡單?”
李觀棋聽得此言,頓時咧嘴一笑,“這麽說,他的那個‘青柳’,的的确确就是那個木之青柳?!”
“原來你知道。”
高野圭一怔,而後點了點頭,“對,他就是出身櫻花九武之一的青柳家,名爲青柳涼太,四象級中期的武士。
青柳涼太覆滅蜜水幫的時候,我正好不在城中,等我回來得知此事之後,非常非常生氣,想去宰了那個蠢貨武士來洩憤。
但是一番調查之下,我才發現他是青柳家的人。
那我還能怎麽辦?隻能回來了,惹不起,我總躲得起。”
“青柳涼太……”
李觀棋輕聲重複着這個名字,然後看向高野圭,“高野城主,請問他現在去哪兒了?”
“柳葉縣!”
高野圭仔細地看了看李觀棋的白發藍瞳,一時間想不到哪個大家族是這樣的特征,最終也隻得說道:“如果你有自信能擊敗他的話,也決不能得罪了他,更不能殺他,他畢竟是青柳家人。
而柳葉縣,算是青柳家的封地之一。
當然,如果金城先生你的這個姓氏是假的,背後的真實勢力比青柳家更大的話,那就權當我高野圭在講廢話。”
“多謝高野城主的提醒。”
李觀棋笑了笑,朝他抱拳行禮。
“别的不說了,祝下野早日回歸往昔繁榮,在下先行一步。”
……
……
櫻花幕府,柳葉縣。
這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幕府縣城,規模不算小,但也稱不得宏偉,城主不算強,但五行級的修爲,也不算弱。
經濟不算發達,但城内的普通百姓倒也過得有滋有味。
平庸,就是這座縣城的唯一标簽。
當然,也可以說柳葉縣是一座慢節奏的山中小城。
不過從半個月前開始,這座縣城的節奏好像就忽然快了起來。
因爲一名武士的到來。
……
“喂,掌櫃的。”
柳葉縣的一間酒館之中,幾乎全部的食客都齊刷刷地轉過頭來,望着那個從暗紅的黃昏之中,緩緩踏過酒館門檻的高大身影。
那是一位白發藍瞳的高大青年,背負一柄用布條包裹起來,好似并未配備劍鞘的長劍。
俊朗陽剛的臉龐,高大強壯的體型,如果放在其它地方,定會引得情窦初開的少女紛紛側目。
雖然這裏是酒館,沒少女,隻有一群喝酒喝蒙了的大老爺們。
但這些酒客此時看着那位白發男人,一個個的,同樣面露敬仰、羨慕、畏懼之色。
因爲發色瞳色異于常人,而且還佩劍,這定然是一位身具異血的武士大人。
來者,自然是李觀棋。
“掌櫃的。”
李觀棋來到酒館櫃台,看着眼前的矮胖中年人,好奇道:“聽說半個月前,有個四象級武士非常嚣張,來到柳葉縣之後,連挑八名同級武士,皆是全勝,最後挑戰的第九名武士,正是本縣城的五行級城主。
并且,那名四象級武士還成功了,越級戰勝了城主大人,從他那裏得來了一支上好的劍鞘做戰利品,似乎可以溫養寶劍威力?
而那名嚣張的武士,後面還放下豪言,說哪個同級武士能勝他,那他就把劍鞘再轉送給對方,請問……确有此事麽?”
“當然!”
酒館老闆放下手中的賬簿,笑着點點頭,“武士大人,怎的,您也想去試一試?”
李觀棋轉頭看了背後的水月劍一眼,嘴角微勾,“有何不可?”
“哈哈哈哈!”
他話音剛落,這間酒館的角落就傳出一聲聲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他媽的笑死老子啦哈哈哈!”
“哈哈哈!那小子說什麽?他要挑戰青柳大人?哈哈哈哈!”
“笑死爺了,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幾斤幾兩,哈哈哈哈!”
李觀棋倒也不惱,隻是饒有興緻地循聲望去。
那是一群身穿玄黑胴丸铠的中年人,上面還刻有點點青綠色的柳葉圖紋——正是這座柳葉縣的幕府守軍。
并且看上去級别還不低。
十來個中年人,居然全都是四象級的異血武夫!
再加上那一看就制作精良的胴丸甲胄……嗯,這可不是普通士兵的級别,估計是一場守城軍官,而且是最頂級的那一批軍官的私下聚會。
四象級軍官嘛。
難怪會笑了。
人在幕府,李觀棋就不再施展封竅術來隐藏武道修爲了,畢竟四象級的修爲展示出來能省很多麻煩。
但是很顯然,四象級的修爲,在這些同爲四象級的幕府軍官面前,得不到什麽尊重,畢竟是官。
那麽……再展示一些呢?
“轟!”
李觀棋心神微動,屬于風雷劍意的些許氣息轟然散開,并且在他的刻意控制下,避開了酒館裏的普通人,隻對那群四象級軍官生效。
“額……”
“……”
鴉雀無聲。
那群原本哈哈大笑的軍官,此時被李觀棋的劍意一震,頓時笑不出來了。
“那是什麽?”
一名中年軍官微微愣神,“哪、哪來的風和雷電?”
“是武道意象!”
另一名軍官面色微變,“那是‘勢’?天才武士的‘勢’?”
“娘希匹的,怎麽又來一個領悟了劍意的武士?!”
“嘿,兄弟!”
這時,那群軍官之中,一名長着紫色長發,看上去像是頭頭的四象級幕府軍官,舉起手中的黑色酒壇,朝李觀棋笑了一聲。
“抱歉,我叫田中川,是這座柳葉縣的一名守将,剛才是我們哥幾個有眼無珠了,我自罰一杯!”
“咕噜噜……”
說罷,紫發軍官田中川抱起這個比他腦袋還大的酒壇,就開始噸噸直灌。
嗯,自罰一“杯”。
李觀棋看着這一幕,眼眸微眯。
他師父王修說的沒錯。
大洛武夫的“勢”,真的已經流傳甚廣了,隻是他以前一直在底層厮混,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和情況。
這些幕府的四象級軍官,見着他領悟了劍意,卻并沒有感覺多麽驚世駭俗,這說明領悟了“勢”的幕府武士不算多,但也絕不是“鳳毛麟角”了。
而且跟大洛一樣,櫻花幕府也因爲“勢”的出現,而産生了一條異血武士的鄙視鏈。
尋常武士不足爲奇,領悟了“勢”的幕府武士,才會得到額外的尊重。
這些四象級的柳葉縣幕府軍官,見他是四象級武士的時候,不放在眼裏。
然而當李觀棋主動展示了幾分風雷劍意,證明自己領悟了“勢”之後,這些幕府軍官甚至主動道歉。
其實這裏面還有另一層原因,李觀棋還不知道。
那就是在現階段,在櫻花人的普遍認知之中,能領悟“勢”的武士,基本都是出身櫻花九武,是惹不起的大族子弟。
但問題也來了。
白發藍瞳的李觀棋看上去有點怪。
所以這些四象級的幕府軍官有些想不通。
白發藍瞳?
櫻花九武裏面沒有這樣的特征啊。
那就是其它家族出的天才?
可問題是,在櫻花幕府,白發的異血家族有,藍眼的異血家族有。
可又是白發,又是藍眼的家族……誰啊?
沒印象。
“哈——”
很快,自稱田中川的紫發守将放下酒壇,抹了抹嘴角殘留的酒漬,然後看向李觀棋,将手中酒壇倒了過來,示意一滴不剩。
“兄弟。”
田中川看着他,朗聲一笑,“别見怪,我們哥幾個就是嘴上沒個把門的,要不一起來喝兩杯?我請客,權當謝罪!”
“小事罷了,沒關系。”
李觀棋笑着走上前,拉過一張椅子就坐了下來。
他本就是爲了打聽些事情,否則也不會無緣無故展示劍意,獲取這些軍官的尊重。
“你們都是四象級的軍官了。”
李觀棋先是環顧四周,看了看這間普普通通的小酒館,然後又看向田中川等人,好奇道:“這酒館有什麽特殊之處嗎?怎能讓你們選擇在這裏喝酒?”
柳葉縣,城主五行級。
那麽這幾個四象級的軍官,也算是這座縣城裏的上層權貴了,城中央那邊的高檔酒樓多了去了,沒道理來這間普通人的小酒館。
有些奇怪。
“這裏确實是間小酒館。”
紫發守将田中川環顧四周,看着這間裝潢老舊的酒館,眼神感慨,“但我很喜歡這裏,對我來說,即便是内城區的黃玉樓也比不上這裏。
因爲這間小酒館陪我很多年了。
從兩百年前,我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這家酒館就在這兒了。
從我小時候,到我長大,加入城守軍,當上十夫長,百夫長,千夫長,再到如今的守将,成爲了城主大人手底下的二把手。
兩百多年了,這間酒館幾乎陪了我一輩子。
這間酒館的創始人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她的兒子當年還跟我一起活泥巴呢,結果一轉眼……”
田中川轉過頭,望向酒館的櫃台位置,看着那個矮胖中年人,眼神複雜,“她兒子的曾曾曾孫子都要生孩子了。”
李觀棋聽得此言,面露若有所思之色。
邪凰說,他們這個異血時代,他們這些通過異血獲得修煉天賦的人類,最多隻能活千年,都是“短命鬼”。
但那是邪凰的視角。
對李觀棋這些人來說,千年已經不短,甚至兩三百年都不短了。
跟普通人比起來,大部分的異血人類,都算是長生種,壽命是普通人的好幾輩子,能經曆凡人百姓的祖孫好幾代。
額,不過……
李觀棋環顧四周,看着這間小酒館,眼神略顯古怪。
有田中川罩着,這酒館開了兩百年,至今也就這麽個小規模,這……
“相逢即是緣。”
這時,田中川忽然拿起桌上的酒壇,給李觀棋倒了一碗,“兄弟,我敬你一杯!”
而後他便端起了自己的酒碗。
“在下金城武。”
李觀棋也端起了他給自己倒的這一碗酒。
“原來是金城先生。”
田中川端着酒碗笑了笑。
“幹杯。”
李觀棋遞出酒碗。
“砰。”
兩人酒碗互碰,略帶淡紅色的酒液搖晃,溢出碗口些許,灑落在桌面上,跟旁邊的幾滴酒漬一起,在棕色的桌面上形成了一點點濕潤痕迹。
“還挺好喝的。”
李觀棋一飲而盡,将酒碗放下,抹去嘴角酒漬。
這酒不是什麽烈酒,反而甜甜的,帶着一股酸梅味道。
說來好笑,一群四象級的大老爺們聚在一起,居然不喝烈酒喝果酒,好像沒什麽毛病,又好像到處都是毛病。
不過李觀棋并不介意,因爲他也不喜歡喝酒,這種果酒權當飲料了。
“嗯……”
田中川跟身旁的幾名同僚交換了一下眼色,略顯遲疑,但最終還是看向李觀棋。
“金城先生,方才聽你和掌櫃的談話,你是想挑戰半個月前到柳葉縣的那位青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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