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大洛人三千年來對這個王朝的信仰麽……”
帝炎祭壇的外圍，王燕青緩緩走來，一邊走，一邊仰頭望着天穹之上的無邊金霞，面露向往笑意，“真是……強大又迷人，大洛人的極端自負，極端種族歧視，反倒讓他們對自己的王朝擁有着無比強烈的信仰，最終，造就了這龐大的國運力量。”
“……”
此時的李觀棋，同樣仰頭望着這一幕，眼眸微眯。
大洛的國運，無論是質還是量，都幾乎是草原的十倍之多。
不過這也正常，首先大洛國祚至今三千年，而草原不過統一了兩千年而已，并且草原種族繁多，凝聚而出的國運相對來說也更加分散。
而大洛王朝不同，大洛王朝是由單個民族組成的封建王朝，而且還是無神信仰的國家。
不說全部，但至少99.99%的大洛人都不信神，隻對王朝和皇帝有信仰……或者說，封建王朝的百姓愚忠。
除此之外，大洛人極度排外，極度種族歧視，瞧不起世界上的其它民族和種族，這其中好壞參半，壞的部分自然不必多說，而帶來的好處，就是大洛人極度自信，從而凝聚出來的國運也極度凝實，比起草原國運凝實很多很多。
很顯然，當王燕青得到這三千年國運之後，會變得更加強大。
但這是無法避免的。
洛帝對李觀棋有恩，他不可能對洛帝唯一一個還活着的孫女不管不顧。
而且他就算不管不顧也沒任何意義。
哪怕他現在把小嬴霜給殺了，也無法阻止王燕青獲取大洛國運，頂多是拖延個把月而已……可能都沒有？可能連幾天都拖延不了。
洛帝的直系親屬，嬴氏皇族的嫡系，現如今隻剩小嬴霜一個沒錯。
然而想要代表大洛皇室轉讓大洛國運，隻需要是體内流着嬴氏皇血的嬴氏皇族就行了，跟嫡系支系沒關系，有嫡系自然最好，但支系也同樣可以。
沒有小嬴霜，王燕青再繼續找其它幸存的嬴氏皇族支系子弟便是。
正因如此，王燕青吸收大洛三千年國運，徹底結束大洛王朝，正式開創大楚王朝，正式成爲大楚女帝，這是一個無法改變的局面。
至少李觀棋無法改變。
他唯一能努力的，就是想辦法抹除惡魔血對王燕青的影響，讓王燕青恢複原本的性格，然後所有事情都會得到圓滿解決。
“那女魔頭過來了。”
忽然，小嬴霜扯了一下李觀棋的衣袖。
“沒事的。”
李觀棋揉了揉這個小女孩的腦袋，然後看着前方由遠及近，緩緩走來，身穿一襲金色帝袍的王燕青。
“那些聲音有告訴你該怎麽做，對麽？”
王燕青停在小嬴霜的面前，蹲下身子，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乖，按照他們說的做，完事之後，我會給你一個禮物，你一定會很開心的。”
“我猜伱應該不是想給什麽吃的吧？”
李觀棋聽得此言，不禁眉頭微皺，“别耍手段，我知道你們惡魔種的惡魔之力該怎麽施展，隻要給人喝下一滴血，就能掌控那個人的一切，包括身體，也包括思想。
話說起來，你沒有改變八國柱的思想，僅僅是掌控身體，這又是你的惡趣味麽？讓他們清晰感受着，親眼看着不受控制的自己被奴役，會讓你很開心？”
“對對對，你當然知道。”
王燕青看向他，嘴角微勾，輕笑一聲，“否則，你也不會從現身之後，就一直保持不呼吸的狀态了，怎麽，你是怕我把惡魔血稀釋成霧狀，然後讓你吸進去？
放心吧，我沒興趣奴役你倆，如果我有這興趣的話，你也許還能防得住，但這孩子呢？可她現在并沒有被我控制，所以這種事，想想都知道我沒興趣做了。
我剛剛說要給她的禮物，不是吃的，是看的，滿意了吧？
不過，小師弟啊，你對你的師姐，還真是戒心極重呢。”
說到這裏，王燕青故作幽怨地看着李觀棋，那令人心疼的眼神，以及絕美臉蛋之上那眉宇間的委屈小表情，當真是我見猶憐。
然而李觀棋看着此時的王燕青，越看，越覺得自己敬愛的師姐正在被一頭來曆不明的惡魔占據肉身，心中的怒火也随之愈發高漲，體内異血感受到他的怒意，甚至都開始止不住地沸騰起來。
“嗯？！”
旁邊的小嬴霜忽然眼睛一瞪。
她剛剛就一眨眼的功夫，結果蹲在面前的王燕青就不見了。
等她再看去，就發現王燕青不知何時起，竟是出現在李觀棋的身前，右手五指如鈎，直接“穿”過了他的頭顱。
是真的直接“穿”了過去。
隻見此時的李觀棋，整個人看上去似虛非虛，似幻非幻，還時不時閃爍一下，仿佛根本不是實體，而是虛幻的投影。
通幽。
他遁入幽界有兩種模式，一種是完全進入，另一種就是現在這樣，其實也算進去了，但是沒完全進去，還能留個身影輪廓在外界。
“真可惜。”
王燕青一副遺憾表情，緩緩收回了手，“億萬年前，我的先祖就很讨厭這份血統，真是令人厭煩的能力。”
“你以爲我的怒火，會讓我心神松懈？”
李觀棋看着她，神情平靜，“你錯了，我的怒火不會對我産生任何負面影響，它隻會成爲我的推助力，讓我更加專注，而你……惡魔，你的出手毫無猶豫，你讓我徹底确定了一點。
你不是我的師姐。
如果你真是我的師姐，那我相信，無論你的性格被改變成什麽樣子，你在對我出手的時候，都至少會有一刹那的猶豫。
可你沒有。
這絕不僅僅是惡魔血影響的性格，不是性格的問題，是意識的問題，你絕對是一個獨立的意識，而屬于我師姐的那份意識，就潛藏在靈魂深處，等待着我去救她出來。
我很高興能看見這一個情況，這讓我更加明白了一些。”
“哦？”
這位大楚女帝聽得此言，隻是笑笑。
但緊接着，她就眼簾低垂，站在原地一言不發，不知在想什麽。
而李觀棋則是面無表情，同樣沒有再說更多。
預言。
預言壁畫的内容，也許和神戶哲也說的那個例子很像。
當年那個異國王子需要殺死的，不是老國王本人，而是老國王心中的膽怯和疑慮。
而他李觀棋要殺死的，同樣不是什麽師姐本人，而是這一份跻身在師姐身上，跟師姐長得一模一樣的惡魔意識。
隻是這樣一來就有點令人無奈了。
雖然吧，他本來就沒期待神戶一族的預言能提供确切方法，隻想着多少提供點思路也行。
可他确實沒想到，這玩意兒居然真的沒方法，還真就隻有一個思路。
——抹除惡魔意識。
問題是怎麽抹？
完全不知道。
所以這些亂七八糟的預言術和預言異能根本不堪大用，真正靠譜的，還得看時空之心和林道長這種，簡單直接又粗暴。
“所以，我可以開始了？”
這時，小嬴霜的聲音，打斷了李觀棋的思緒，也将旁邊正在低頭發呆的王燕青喚醒。
剛剛李觀棋在思考預言的事情，而這位大楚女帝在想什麽，那就隻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你看，小家夥自己都等不及了。”
王燕青笑着看向小嬴霜，“那就開始吧，還是那句話，完事之後，我送你一個絕對會令你滿意的禮物。”
“你快點消失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小嬴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後雙手高舉，将手中的銀霜劍遞給李觀棋，“幫我拿一下，謝謝。”
“以後對我不用說謝謝。”
李觀棋離開幽界，重回此界，身影凝實。
通幽是有“冷卻時間”的，不過現在也冷卻完畢了，随時可以再進一次幽界，所以他也就放心回歸。
而現在，面對小嬴霜雙手遞過來的劍，李觀棋同樣伸出雙手接過，然後看着這個小女孩，認真說道：“記住，你爺爺對我有救命之恩，而你爺爺已經不在了，但你還在，你是他唯一存活的孫女，所以你可以對我更加肆無忌憚一些，甚至，是更加‘無理取鬧’一些，都可以。”
“我記住了。”
小嬴霜點點頭，然後轉身走向帝炎祭壇，似想直接走進那片熊熊燃燒的金色烈焰。
“诶？！”
李觀棋見此，頓時愕然，下意識地就想叫住。
“沒事的。”
小嬴霜則是像個大人一樣，背對着朝他擺了擺手，随即身影就徹底被金色的火焰吞沒，消失不見。
緊接着，這本來火勢正旺，甚至金色火光都能照亮半邊天的金色火焰，就開始了急劇收縮，轉眼間便化作一顆小小的金色火苗，懸浮在小嬴霜的手中。
“喏。”
小嬴霜随手一抛，直接将小火苗丢向了王燕青。
“額……”
王燕青雙手下意識地接住，然後表情就變得有些古怪，“真是諷刺，這可是你家先祖守護了三千年之久的國運傳承，怎麽在你這個小孩子手裏，倒像個不值一提的玩具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
小嬴霜皺了皺小鼻子，重新走到李觀棋身旁，“拿着燙手，送給我當玩具我都不要。”
而李觀棋見此一幕，則是忍俊不禁地笑了笑。
大洛王朝三千年的國祚，在某些人眼裏比自己的命都重要，甚至願意爲此自縛一生在龍椅上，一輩子勞心勞力，鞠躬盡瘁，無論生死，皆爲了王朝能夠延續下去。
可是對有些人來說，這根本什麽都不是，甚至還不如路邊野花，白送來當玩具都嫌棄，僅僅是個随手可丢之物罷了。
莫名的，李觀棋就感覺這件事很有趣，令他忍不住發笑。
“都結束了。”
李觀棋笑着蹲下身子，将銀霜劍遞還給小嬴霜，然後揉了揉小嬴霜的腦袋，“大洛王朝和嬴氏皇族都結束了，從今以後，你不是什麽嬴氏皇族，你僅僅是嬴霜，你姑姑的侄女，我救命恩人的孫女，我李觀棋的家人。”
“嗯。”
小嬴霜将銀霜劍抱在懷中，低頭看着這雪白的長劍，“都結束了，姑姑……”
“結束？可這個新時代的故事才剛剛開始呢，我的小師弟。”
聽得此言，站在另一邊的王燕青，則是閉上眼睛，微微仰頭，像吃一顆蛇膽那般，将手中的金色小火苗放入口中。
“轟！”
一瞬間，這位身穿金色帝袍的大楚女帝，身上燃燒起熊熊的金色烈焰，與天穹之上的無邊金霞遙相呼應，彼此共鳴，天地爲之劇震！
這個動靜，持續了良久才逐漸平息。
最終，随着王燕青右手一揮，那漫天金霞也随之消散，隐匿不見。
這個舉動也證明了一件事——這片土地往前數三千年的所有國運力量，此時都盡歸這位女帝所掌控。
“國運的力量，很令人着迷，不是麽？”
王燕青緩緩睜開雙眸，用那雙血紅色的眼眸，注視着李觀棋，嘴角微勾，“所謂國運，其實就是信仰之力，現在的我，能感受到這九州之地的整體狀态，感受到那無數百姓的悲歡喜怒……太令人着迷了，你應該也懂吧？嗯？”
“這份能力對我來說，更多的是提醒。”
李觀棋站起身，看着這位終于如願以償，成功吸收了大洛國運的女帝，平靜道：“百姓們的悲歡喜怒，時時刻刻都在提醒我，我作爲他們的皇帝、領袖，應該做得更好，讓他們生活得更好，讓他們的‘歡’和‘喜’更加強烈。對你來說呢？惡魔，能夠感受到無數人的内心變化，你應該會覺得很有趣？”
“對呀！”
王燕青展顔一笑。
李觀棋搖了搖頭。
“我們走吧。”
小嬴霜扯了扯他的衣角。
“嗯，我們走。”
李觀棋随即伸出右手，手背上的紅光符文亮起，逐漸由紅轉金。
這是洛帝留給他的一枚符文。
他暫時還沒發現其它作用，似乎就隻是能拿來尋找小嬴霜這種皇族嫡系，以及恢複記憶，還有開啓傳送門，往返長城内外的能力。
值得一提的是，他在解鎖這枚符文之後，就自然而然地了解了一個信息。
——傳送門，除了他這種符文擁有者之外，就隻能允許嬴氏皇族通過，所以他根本不用擔心王燕青跟着他離開長城。
而現在，王燕青已經履行了諾言，當小嬴霜把金色小火苗交出去之後，這位女帝也終于解除了她對于小嬴霜的靈魂鎖定，算是一種表态。
現在的小嬴霜和嬴氏皇族，對她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
“别急着走啊。”
這時，見李觀棋手背上的金光符文越來越亮，并且周圍的空間開始微微波動之後，王燕青連忙出聲道：“我剛剛不是說了嘛，我還有一份禮物要送給這孩子呢，權當謝禮呀。”
“我剛剛也說了。”
小嬴霜冷冷地看着她，“你快點消失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真的不想看看麽？”
王燕青聽得此言，倒也不惱，反而臉上笑意愈發明媚，雙手拍了拍掌，“呈上來。”
話音剛落，不遠處的數百道人影之中，就有一位身穿紫袍的男人緩緩走來。
正是魏國柱，魏天河。
隻見這位半神級的國柱，雙手托着一個精緻的木盒，從花紋和造型看上去就很高級，像是個華貴無比的禮品盒。
“打開看看吧。”
王燕青看着小嬴霜，輕笑道：“别急着拒絕，你先打開看看，看完之後，再做決定，如果滿意，我會額外再送你一個禮物，盒子之外的禮物。”
“你……”
李觀棋則是看着這位大楚女帝，微微皺眉。
這盒子不是什麽特制的，僅僅是個正常的華貴禮品盒，并沒有設置什麽禁止靈魂探查的措施。
所以對李觀棋來說，他剛才靈魂力量一掃，就直接透視而過，成功看見了木盒裏面所裝之物。
正因如此，他對于王燕青送小嬴霜這種禮物，下意識就感覺幾分不舒服。
小嬴霜命運多舛，雖然年紀9歲，但經曆了很多。
可即便如此，她依舊隻是個9歲的孩子。
“怎麽？”
王燕青瞥了眼李觀棋，淡淡道：“你覺得小孩子見不得這些東西？可我倒覺得，這孩子很有意思，不是什麽尋常小孩，更何況，她可是嬴氏皇族，若是按照皇儲标準來培養，9歲的嬴氏皇族，甚至還應該更加成熟些。”
“所以那些皇儲從來就沒什麽童年！”
李觀棋聲音一沉，“他們從生下來就不是‘孩子’，而是‘皇位争奪者’，他們的一生在我看來，沒有半分樂趣，我不想讓嬴霜變成這種情況，我會讓她擁有一個足夠快樂的童年！真正的童年！”
“你确定？”
王燕青嘴角微勾，“可是我怎麽覺得，你在此間事了之後，要麽加快征伐腳步，趕着去把西方土地的國運給收了，要麽就開始閉關，趕着開啓剩餘的八卦竅穴，不管是前者和後者，你應該都沒什麽時間陪孩子吧？”
“我師姐可以操心這件事，但這不關一個惡魔的事。”
李觀棋冷聲道。
“好了，不用吵了。”
這時，小嬴霜又扯了一下李觀棋的衣角，然後仰着頭，望着他眨了眨眼，“你決定吧，如果你說不要，那我們現在就走。”
“……”
李觀棋看向這個小女孩，眉頭微皺。
不過猶豫了一番之後，他還是搖了搖頭，然後蹲下身子，雙手抓着這個小女孩的肩膀，看着她的金色眼眸，輕聲道：“我是你的家人，但我不會幹涉你的人生，我隻會爲你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幫助。
無論是現在，還是從今以後，你需要做的每一個選擇，都将由你自己的意志來決定。
而後果……我當然會陪着你一起承擔，但有些事情，是需要你自己來承擔的。
現在，你自己來做出選擇吧。”
“那我先看看再說？”
小嬴霜遲疑地看着李觀棋。
而她看見的，僅僅是一張面帶微笑，閉着嘴巴的俊朗臉龐。
“我先看了再做決定。”
小嬴霜的語氣堅定下來，然後朝王燕青身旁的魏國柱走去。
這位半神級的異血武夫，随即蹲下身子，将手中的精緻木盒放低，以便小嬴霜可以夠得着。
“咔。”
小嬴霜走到魏國柱面前，伸手撥開木盒卡扣，然後将蓋子緩緩掀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