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聖碑出現磨損這件事,在大約300年前出現,帶來的影響極其嚴重。
北莽王族的先祖陵墓,埋葬着阿木爾汗。
根據古老傳統,每隔百年,草原就要進行一次對阿木爾汗的大型祭祖儀式,那時候不僅僅是北莽王族,草原百族都要派代表來參加。
雖然近幾百年來,各大獸族對北莽王庭的反抗愈演愈烈,但對于傳奇的阿木爾汗,草原百族還是很尊重的。
正因如此,百年前的那一場大型祭祖,草原百族都來了。
而北莽王庭的規矩是,如非要事,否則不允許任何人進入先祖陵墓。
正因如此,哪怕是王庭自己的人,在那一場祭祖儀式開始前,也已經有足足10年時間沒進來看過了,根本不知道石碑出現了這種字迹磨損。
所以。
當祭祖代表團進入陵墓,看見聖碑字迹磨損不堪,隻剩“人、族、高、貴”四個大字的時候,不僅獸人們堪稱徹底炸開了鍋,那些草原人,包括上一代可汗在内,其實也很懵逼。
雖然上代可汗解釋說,這是聖碑的自然磨損,絕非人爲,但事情已經發生,負面影響也徹底擴散開來。
而且更緻命的是,草原百族聯名上述,要求重修聖碑,把缺損的那些字迹補上,卻遭到了可汗的駁回和反對。
給出的原因是“祖訓不可違”。
曆史上,阿木爾汗立下這塊石碑的同時,還定下了規矩,不允許任何人修改石碑。
可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在當時的草原百族看來,這就應該靈活變通,出現這種情況,重修石碑應該是合理且必須的。
然而上代可汗堅持不改,始終認爲祖訓不可違。
在很多獸人看來,這件事就多了幾分不同的味道。
聖碑磨損這件事,不是起因,而是導火索。
三代可汗開創了三等公民制,讓普通獸人淪爲奴隸。
雖然這個制度在後來被其他可汗廢除了,可出現過的事情就是出現過了,這段屈辱的曆史,所有獸人都會記得。
把刀子插進木樁,即便後面再拔出來,木樁上也依舊會有一個洞,傷痕不會消失。
自三代可汗之後,草原百族本來就對北莽王庭怨氣極深。
可由于打不過,所以這股怨氣隻能積累,不斷積累了成百上千年。
結果這個石碑的字迹磨損,不亞于一個導火索,進一步引爆了草原百族心中的怒火與怨氣,讓獸人們回想起曆史上的屈辱時期,對于北莽王庭的怨氣,迎來了又一次大爆發。
可當時的北莽可汗,是一尊半神啊。
所以即便獸人們再民怨鼎沸,也無法影響那位半神可汗的意志和決定。
直到半年前,這尊退休的半神被洛帝給殺了,北莽王庭沒了守護神,要命的是他們還後繼無人,于是獸人們徹底迎來了反抗的大好時機,戰争一觸即發,短短時間内就席卷整座草原。
“我總覺得,這是人爲的。”
李觀棋左手拿着一根點燃的祖靈香,看着面前的草原聖碑,看着上面那些磨損的字迹,滿臉好奇。
雖然他看不出什麽人爲磨損的迹象,而王庭的人也請過專業人士來看過,也沒發現什麽蹊跷,一緻認爲是自然磨損,但他的直覺告訴他,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時空之心的一個能力,他從擁有到現在,很少用過。
【時光回溯】
——你可以回溯一片小範圍地區(目前方圓萬米)的時光,看見這片地區過去發生的事件,但是受限于你目前的實力,以及時空之心的殘缺問題,你目前隻能看,無法幹涉。
這個能力的用處其實很多,比如給一個偵探,那麽他絕對可以封神,遇到什麽案情,直接回溯看一波就行。
但對于李觀棋來說,這個隻能“看”的能力,應用場景并不多。
不過對于眼下情況,倒是終于排得上用場了。
他要回溯這片聖碑區域的時光,看看是不是有人動過手腳,倒也沒什麽其它原因,就是純粹好奇而已。
“呼——”
李觀棋先是退到聖碑的20米開外,然後深呼吸一口氣,右手五指張開,對準了草原聖碑的方向。
時光回溯,類似于一種異能。
想發動這個能力,就跟發動一個異能的感覺是類似的。
而他現在,準備發動這個能力了。
“嗡——”
很快,李觀棋的右手心之中,就開始浮現點點金銀光芒,逐漸擴散而出,籠罩了整座草原聖碑,以及聖碑方圓20米内的區域。
時光回溯!
很快,整座聖碑區域的空間就産生了變化,但從景象上來看并沒有太多區别,畢竟這個地底陵墓平日裏也沒人能随便進來,于是時光回溯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什麽景象變化。
直到李觀棋開始加快時光回溯的速度。
一位壯漢的身影,由虛凝實,出現在聖碑下方。
是92年前的巴特爾,那時的他還沒有留着大胡子,看上去竟是有點硬漢般的帥氣,那時的他也不是草原可汗,而是帶着忐忑心情,以王族後裔的身份,來到這裏準備進入先祖世界,争取阿木爾汗的認可。
他站在磨損的聖碑下方,看着聖碑,良久無言。
時光不斷回溯。
很快,巴特爾消失,衆多人類和獸人的身影出現在聖碑周圍,接連跪拜,隻不過那些個獸人看着聖碑上“人族高貴”的字樣,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這是100年前的草原祭祖。
在李觀棋的操控下,時光不斷回溯,聖碑周圍的區域,各種各樣的人影不斷浮現又消失。
直至,回溯到了300年前。
又是一場祭祖,而這次祭祖,也是北莽王庭和草原獸人們,第一次發現聖碑的磨損。
時光回溯是往過去追溯,所以顯化的情況當然是倒放的。
而如果把倒放情況腦補成正放,那麽當時的情況就是……
衆多人影圍在磨損的聖碑旁邊,朝那一個頭戴王冠的可汗大聲質疑着,隻不過李觀棋的時光回溯聽不見聲音。
場面相當混亂,上百個獸人使者都暴怒不已,對聖碑的磨損表達了極度不滿。
而彼時的可汗則是眉頭緊鎖,對這些獸人使者的質問不管不顧。
這位可汗,便是被洛帝殺死的那一個退休的半神可汗。
最終,似乎是嫌太吵了,那位可汗轉過身來,對着所有獸人怒吼咆哮,而後獸人使者們不得不安靜下來,但心裏的怨氣,已經開始生根發芽。
時光繼續回溯。
這些人影迅速消散。
很快,一道高大的金袍身影,出現在了聖碑面前!
這個身穿金袍的高大壯漢,滿頭金發,頭頂長着一對帶有黑色條紋的黃色虎耳,有着一雙碧綠色的豎瞳,袍子下擺還延伸出一條同樣帶黑色條紋的黃色虎尾。
李觀棋認得這個虎人的容貌,他在半人馬一族給的情報資料裏看見過。
這個家夥,赫然便是當代虎王!
李觀棋眼神微凝,仔細看完了這段時光回溯的倒放畫面。
腦補一下,變成正放的話,那就是虎王偷偷潛入此地,然後來到草原聖碑的面前,從空間項鏈裏取出了一顆白色的石頭。
他捏碎白石之後,就有一片白色的光點飄散而出,覆蓋到了草原聖碑的表面,然後草原聖碑上面的字迹就變得磨損起來,最終隻剩下人、族、高、貴四個大字還勉強能看清。
“嗡——”
李觀棋右手一揮,周圍的空間區域恢複正常,散去了時光回溯的能力效果。
所以,真相大白。
草原聖碑的磨損,都是當代虎王在300年前的手筆!
至于虎王是如何獨自潛入此地,那個白石又是何來曆,是怎麽讓聖碑磨損看不出任何人爲迹象的,那就不是時光回溯能得到答案的了。
而李觀棋對這些也不感興趣。
就這件事而言,重要的是結果。
結果就是,虎王讓聖碑出現磨損,進一步提高獸人對北莽王庭的怨氣,進一步激化了草原上的種族矛盾。
“那個巴特爾說的還真沒錯。”
忽然,李觀棋右手臂之上,神武匣紋身浮現,紅光一閃,龍戟化作人形,出現在他身旁。
這位紅發美人眼神複雜地望着草原聖碑,“狡猾,是真的狡猾啊,原來這草原聖碑的磨損之事,就是出自那個家夥之手,他就這麽喜歡戰争嗎?”
“戰争是不可避免的。”
李觀棋神情平靜,“草原獸人和北莽王庭的矛盾,早就存在了上千年,虎王此舉,不過是進一步激化矛盾,讓獸人們回想起被三代可汗統治時期的屈辱而已。
就算他不這麽做,身爲半神的上代可汗一死,戰争照樣會爆發……當然,現在虎王已經在我的必殺名單裏了。”
“所以這個鍋,還得那位大洛皇帝來背?”
龍戟眨了眨眼。
“他已經老了,洛帝不殺他,他也活不了多少年。”
李觀棋輕輕搖頭,歎了口氣,“非要說是誰的錯,那就是王庭不争氣,這一代王族青黃不接的錯,如果北莽王庭能一直強勢,保持鎮壓草原的力量,那草原内戰就永遠不會爆發……至于被壓迫的獸人,他們需要的是一代像阿木爾汗那樣,既賢明又有能力的可汗,而不是戰争。”
“哦?”
龍戟聽得此言,頓時眉頭一挑,然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這話說的有意思,所以在你看來,如果統治者不夠強大,那麽這個王朝就注定會分崩離析。
那麽,你的呢?
觀棋,你有沒有想過,當你真的一統世界,創立了大一統皇朝,完成世界任務之後,你要怎麽做?
是跟着全體超凡者,回到屬于你的現實世界,回到你的愛人和父母身旁?
可這樣一來,你創立的皇朝沒了統治者,那你麾下勢力,衆多種族,他們誰能服誰?席卷世界的戰争豈不是又要一觸即發?
還是說,你要留在這個世界,繼續當皇朝的統治者,統治整個世界?”
“那是以後才需要考慮的事情。”
李觀棋看着草原聖碑,平靜道:“一切都是未知數,還不知到時候會發生什麽呢,天知道我屆時還能不能回來詭異世界,也許我壓根就沒得選?
而且我有預感,到時候一定會發生大事。
一統世界不是目的,隻是前提。
系統……或者說,那個未來神,他需要一個足夠強大的人去一統世界,然後還給予了衆多有關國運的獎勵,這足以說明他的目的。
而且,他在那之後,還會幫助這個人立地成神。
也就是說,他需要一個能夠調動世界國運的‘神’。
到底是什麽事情,需要這樣的一個存在去解決?
說實話,随着時間的推移,我對此是越來越好奇了。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
現在還是專注眼下吧。”
說到這裏,李觀棋就從空間項鏈裏取出了一幅畫卷,攤開看了眼畫中的“女裝自己”,然後表情古怪地重新卷起這幅畫,拿在手中。
他左手捏着一根祖靈香,右手拿着畫卷,繼續沿着草線前進。
這根香的燃燒速度很慢,非常慢,從開始到現在,這根香甚至都沒帶見短的,李觀棋估摸着在正常情況下,這根香若是要燃盡,甚至得一兩個月那麽久。
“那我是回去?還是……”
龍戟跟在李觀棋身後,有些遲疑地問了句。
“算了,我還是回去吧。”
還不待李觀棋回答,她就紅光一閃,重新遁入李觀棋手中的神武匣紋身之中,然後帶着紋身一起隐匿消失。
這片死寂的陵墓,再度隻剩李觀棋一個人的身影。
循着草線,他不斷深入陵墓,而手中那一根祖靈香散發出來的金色煙霧,也不斷萦繞身側。
“父王!相信我!”
忽然,一道極其清晰的男子聲音,突兀地從四面八方傳來。
“……”
李觀棋連忙停下腳步,環顧四周,看着周圍的這間陰暗墓室,以及那一座擺在墓室正中央的黑色棺椁,神情驚疑不定。
鬧鬼了?
“父王!老爸!你就信我一回嘛,我能夠獨當一面了!真的!你這次就派我去調和青蛙人一族和烏龜人一族的争端吧!”
男子的聲音再次從墓室的四面八方傳來。
額,至少,不是從棺椁裏傳出的……
“嗯?”
忽然,李觀棋閉上了眼睛,眉頭緊鎖。
就在剛剛,他心中有一種強烈的情緒蕩漾開來。
那是……緊張、興奮,懷揣着對未知旅途的憧憬,以及對父親能夠認可自己的渴望。
這股情緒深深影響着李觀棋。
恍惚間,他仿佛變成了一位身披甲胄的青年,站在篝火搖晃的大廳裏,昂首挺胸,朝一位頭戴王冠的壯碩背影大聲呐喊。
明亮的火光閃爍着,但由于站位角度的問題,那位背對着篝火的大胡子壯漢,臉色忽明忽暗。
那是充滿糾結的表情。
但最終,這位壯漢還是無奈一笑,轉過身來,摸了摸他的腦袋,用淳厚聲音說道:“對,你長大了,烏坦蒙,我不能再束縛着你了,那就去吧,像你母親希望的那樣,去草原自由地奔騰,去天空自由地翺翔。”
“是!”
燈火明亮的大廳之中,李觀棋頓時欣喜無比,用右手重重拍着胸前铠甲,興奮到了極點,大聲喊着:
“那拉·烏坦蒙,必不負父汗所托,青蛙人一族和烏龜人一族的争端,将會得到徹底的平息!”
“……”
“……”
“嗯?”
陰暗死寂的墓室裏,李觀棋的右手放在胸膛上面,抓了抓身上的這一件黑衣,神情茫然。
那股情緒,退去了。
誰的情緒?誰的思緒?
“喂,小鬼,瞎嚷嚷什麽呢?”
冥王的打趣聲音響起,“你啥時候成那拉·烏坦蒙了,還多出一個父汗來了?體驗他人的意志殘留可以,别太入迷了啊,不過也無妨,有我們幾個看着,你也出不了啥事兒。”
“我……”
李觀棋的神情依舊茫然,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眼神重歸清澈。
他剛才是直接代入了那個那拉·烏坦蒙的一段記憶。
也對。
模拟情況就是這樣的,他在進來這片可汗王族的先祖陵墓之後,并沒有率先進入先祖世界,而是接收到了許多死者的意志殘留。
“烏坦……蒙……”
片刻之後,李觀棋緩緩轉過身,看向背後的這一座黑色棺椁,面色複雜。
在棺椁的底座位置,有着一片簡短的文字,用來介紹這間墓室主人的身份。
——那拉·烏坦蒙,死于4263年5月21日,享年28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