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黃色的銮駕秋日豔陽的照耀下反射出璀璨的金光,遠遠看去十分打眼。大臣和命婦們忙齊聚到路邊,跪下恭迎。
周武帝如今已三十九歲,俊美的五官留下了歲月的痕迹,但越發駭的氣勢卻令他更具男性魅力,一雙鷹目幽深難測,隻淡淡一瞥就叫頭皮發麻。他牽着皇後的手,兩并肩跨下禦攆,接受衆臣和命婦的跪拜。
九年過去了,孟桑榆已年近三十,容顔卻絲毫未變,隻眉眼間增添了一縷風情,身材也更加婀娜多姿,叫移不開眼。
周武帝揮袖叫起衆,正要發話讓他們各自散去,卻聽見一道清脆的童音從身後的隊伍中傳來,“父皇,快看啊懿兒會騎馬了”
衆臣擡頭看去,卻見九皇子古寰峥打馬而來,懷中抱着十一公主古端懿,身旁跟着十皇子古宸睿。其他皇子因身體孱弱,從不參加圍獵,幾位公主已陸續出嫁。
三俱是孟皇後所出,九皇子現年十二歲,從小被皇上親自教養,手段、能力、心智皆爲不凡,于兩年前被冊封爲太子。
十皇子現年十歲,與兄長恰恰相反,對讀書一道很是不耐,卻遺傳了皇後母族的優良基因,是個練武的好材料,再加之天生神力和爽直的性格,與他舅舅一樣,得了個小霸王的名聲。更奇妙的是他的長相,不似皇後也不似皇上,竟與閑賦家的孟國公像了分,叫孟國公愛得跟什麽似得,直言要将他培養成下一任大周戰神。
十一公主現年五歲,小小年紀便玉雪可愛,聰明伶俐,那精緻絕倫的五官簡直是孟桑榆的縮小版,叫周武帝愛得跟眼珠子一樣,恨不能時時刻刻都揣兜裏,心肝肉似地疼寵。
見女兒馬上對自己不停揮手,小臉蛋紅撲撲的,說不出的可愛,周武帝嚴肅的表情有些繃不住了,綻開一抹溫柔的微笑。
古宸睿率先下馬,給父皇母後行禮,古寰峥卻直将馬騎到銮駕前還未有行禮的打算,叫衆臣頻頻側目。
孟桑榆臉上的笑容淡去,低聲提醒道,“峥兒還不快下來。”
古寰峥朝懷裏粉團子一樣的小看去,見她拉扯着自己的衣袖,死活不肯下馬,苦笑解釋道,“兒子也想下來,但妹妹扯着兒子衣袖,兒子恐自己一動妹妹就得掉下去,勞母後派個将妹妹先抱走。”
“不要,要讓父皇看看懿兒騎馬的英姿”古端懿撅着小嘴搖頭,連連拍打哥哥的手,讓哥哥父皇跟前再轉兩圈,好生顯擺顯擺。
周武帝再也繃不住的大笑起來,上前一步将小女兒摟進懷裏,用胡渣子去刺她嬌嫩的臉,聽見她銀鈴般的笑聲,心裏像吃了蜜一樣甜。父女兩啃一口,啃一口的玩鬧起來,叫群臣和命婦們看了暗自咋舌。都說皇上寵愛十一公主勝過所有皇子,這話果然不假。
孟桑榆無奈的咳了咳,提醒父女兩注意場合。古寰峥下馬,恭恭敬敬的給父皇行禮,又轉身受了衆臣跪拜,一身軒昂氣宇令驚歎。
“出來圍獵不講究那麽多規矩,都散了吧。”周武帝揮袖将衆臣遣退,一手抱着女兒,一手摟着嬌妻向最大的帳篷行去。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孟國公,闫俊偉,孟炎洲三領着一隊侍衛出現營區邊緣,看來剛才是布置防衛工作去了,聽聞聖駕已到才匆匆趕至。孟母帶着媳婦也未走遠,看見他們回轉也跟着走過來,想與女兒和外孫們好好聚聚。
“外公,舅舅,闫師傅”看見三,古宸睿像炮彈一般沖過去,臉上寫着七個大字終于找到組織了
三下馬行禮,站直身後孟國公拍打着小外孫的肩膀,朗笑贊道,“不錯,又壯實了”
古宸睿昂起頭,十分嚴肅的說道,“宸睿這幾月都不敢懈怠,武藝又精進不少,這次秋獵定要獵頭猛虎回來。”
“好,有志氣等會兒就跟們去南區見識見識,如何”孟炎洲一說話就讓孟桑榆想掐死他。多大年紀了還不着調,南區是猛獸區,養着獅虎豹和狼群,這麽小的孩子怎麽能去
她正要開口拒絕,卻被周武帝暗中拉住了手,示意她不要多管。嫡次子雖沒有治世之才,但于武道上卻天賦異禀。他刻意讓兒子跟随孟國公,孟炎洲和闫俊偉身邊學習,目的便是将他培養成兄長的左右手,長大後接手錦衣衛和暗衛,兄弟兩一明一暗,一文一武,定能合力将大周推向輝煌。自己的兒子适合走什麽樣的路,他絕不會看錯。
“舅舅,今次圍獵,就是沖着南區才來的小兔子,小狐狸什麽的,讓給别玩兒去吧”古宸睿拍了拍自己并不怎麽強健的小胸脯,滿臉驕傲,轉頭看向哥哥,期待的問,“哥哥,去不去”
“去,怎麽不去。”古寰峥淡笑,摸摸弟弟的頭。
孟桑榆心中擔心不已,可也知道有暗衛跟随,兒子們必不會出事,這也是一種難得的曆練。勉強維持住臉上的微笑,她暗中掐了身邊的男一把。男反将她的小手握住,暧昧的捏了捏。
“父皇,們走了。”古宸睿遺傳了孟家風風火火的性子,立馬就要往南區走,看向孟桑榆時讨好一笑,“母後,兒子獵一頭大老虎給您做披風”
“兒子,虎皮披風隻有男才穿”孟桑榆拍拍兒子的頭,哭笑不得。
“那就給您鋪床”古宸睿立即改口。
兒子,虎皮鋪床是山大王的品味,确定孟桑榆心中吐槽,面上卻笑盈盈的點頭,目送一行消失密林中。
孟母帶着付明珠過來,對帝後二屈膝行禮。看見外婆和舅母,乖巧安靜的古端懿立即從父皇懷裏溜下,朝兩奔去。
付明珠一連生了三個兒子,對粉團子一樣的十一公主眼饞的不行,忙張開雙手接住她。一行簡單叙了會兒話,孟母代表随行命婦們邀請皇後娘娘出席一刻鍾後的茶話會。
皇後娘娘是全大周嫡妻的楷模,極受大周命婦們的推崇。因爲全大周的官員都知道,皇上愛妻如命,想要得到皇上的青眼,首要一點就是給予嫡妻足夠的尊重。是以,大周命婦嫡妻的地位得到了空前的提高,叫錯過了這一段好時光的老封君們唏噓不已,暗恨自己爲何不晚生三十年,也沾沾皇後娘娘的光。
孟桑榆正想點頭答應,周武帝卻捏了捏她的手,說道:“西區放養了很多銀狐,朕等會兒去看看,給獵幾隻做披風。”話落,他狀似不經意的提起,“韓昌平和他妹妹随駕。”
韓昌平如今已代替了孟父建威大将軍的職務,是周武帝身邊的紅。他本是永平侯府的庶子,早年被嫡母不容,帶着同母妹妹自立門戶。最爲困苦的時候受到周武帝救助,他對周武帝的忠心不言而喻。他妹妹從小耳濡目染,也是個巾帼不讓須眉的物,現年剛剛及笄,聽說長相頗爲不俗。
至于孟桑榆爲何會聽說,自然是有心的牽線搭橋。知道這女十有肖想自己的丈夫,孟桑榆剛跨出去的腳步立即收回了,婉拒了孟母和大嫂,對周武帝道,“跟一塊兒去。”
周武帝垂眸暗笑,摸摸女兒的頭,對孟母溫聲道,“懿兒就勞煩夫幫忙照看了。”
孟母連忙擺手說應該的,帶着古端懿去參加茶話會。古端懿很喜歡外婆,不吵不鬧,乖巧的揮手與父皇母後再見。
安置好女兒,兩回營換了獵裝,攜手朝空地上等候的馬隊走去。
“微臣見過皇上,皇後娘娘。”韓家兄妹站最前列,帶領衆半跪行禮。值得注意的是,韓小姐行的是男兒禮節,再配上一身火紅獵裝,當真是英姿飒爽,奪眼球。
孟桑榆與周武帝穿得都是黛色獵裝,隻衣擺和袖口用銀線勾勒出龍鳳呈祥的花紋,兩一個豔麗無雙,一個俊美無俦,站一起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見自家妹妹盯着帝後二出神,韓昌平忙拉了拉她衣袖。韓小姐迅速回神,垂眸黯然一笑,卻又很快打起了精神。
殷勤的扶桑榆上馬,待她坐穩,周武帝這才跨上自己的馬,揮手道,“出發”
一行大聲應諾,風馳電掣的消失密林裏。
林中兜兜轉轉都沒碰見銀狐,周武帝一直未曾出手,孟桑榆出生将門,騎射功夫相當精湛,馳騁了一會兒就勾起了興緻,瞥見草叢中一隻肥美的灰兔,将弓解下就準備瞄準。不想一隻箭矢先她一步射出,将那灰兔的後腿釘地上。
孟桑榆回頭一看,卻見韓小姐紅着臉,弱弱開口,“臣女不知皇後娘娘也看上了它,不小心先出了手,若娘娘不棄,臣女願将獵物送給娘娘。”
這是顯擺還是挑釁孟桑榆擺手,淡聲道,“不用了,先到先得。”
韓小姐嫣然一笑,脆生生道,“謝謝娘娘。”她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紀,笑起來青春無敵,很難叫産生惡感。
周武帝仿若沒察覺兩的暗潮洶湧,自顧打馬前行,韓昌平卻爲妹妹捏了把冷汗。皇後娘娘可不是那麽好得罪的,妹妹太魯莽了。
其後的半個時辰裏,韓小姐又連連搶走了孟桑榆好幾隻獵物,奈何她出手如電,箭術如神,就連眼高于頂的孟桑榆也不得不暗叫一聲好。周武帝也仿佛被韓小姐勾起了興趣,途中意味深長的看了她好幾眼,直叫她心髒砰砰亂跳。
一行走到溪邊,剛隐匿好身形,準備狩獵前來喝水的動物,就見一道銀色閃電劃過,停一塊兒大石後,好半天才探出頭,小心翼翼的走出。這是一隻銀狐,油亮順滑的皮毛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周武帝黑沉的眸子終于被點亮,取下背上的弓,搭箭瞄準。咻咻的破空聲響起,即便銀狐行動快如閃電也沒能躲過兩隻箭矢的夾擊,抽搐着四肢癱倒地,後腿和脖頸各中一箭,汩汩鮮血将清澈的溪水都染紅了。
周武帝走到溪邊,看見另一隻箭矢上的标記,轉臉朝韓小姐看去。韓小姐臉頰绯紅,拱手道,“臣女正想做一條圍脖,看見這銀狐喜歡的緊,忍不住便出了手,還請皇上恕罪。”
她杏眼亮晶晶的,滿滿都是期待和歡喜,本就嬌俏的面容秋陽的映襯下鍍上了一層金邊,看上去似幻似真。這個年紀的少女對成熟男性有種莫名的吸引力,叫無法抗拒。
若是換了别,想必都會将銀狐拱手想讓,但她偏偏碰上了周武帝。對女看似傾慕,實則野心勃勃的眼神尤爲厭憎,周武帝漆黑的眼眸布上陰霾,沉聲道,“皇後正需要一件銀狐披風,把獵物收起來。”
他身後的侍衛應諾,将銀狐栓馬上。
周武帝飛身上馬,與桑榆轉換陣地,竟是連半個眼神也沒留給怆然欲泣、尴尬不已的韓小姐。韓昌平搖頭,正想勸解妹妹幾句,卻見她忽然又打起了精神,锲而不舍的追上去。
孟桑榆本就對自家男存了考驗的心思,見他沒被女色所惑,心裏高興了,一路上開始挽弓射箭,橫掃西區。她的箭術得到孟國公親傳,說是百步穿楊亦不爲過,叫韓小姐驚愕不已,更存了攀比的心思。
然而,孟桑榆有心打壓又怎會留有餘地兩的處境立時倒了個兒。韓小姐看上什麽她就射什麽,總能捷足先登,叫韓小姐顔面無存。
韓小姐這才知道,之前一直是皇後娘娘讓着自己,而自己則像個跳梁小醜,也不知被旁看了多少笑話去。
到底是十五歲的小姑娘,心理承受能力還十分弱。她越想越傷心,眼眶紅彤彤的,眼角挂着淚,狼狽的模樣好不可憐。韓昌平心疼不已,礙于帝後場不能安慰,隻得暗自歎氣。
“行了,适當給個教訓也就夠了。”周武帝打馬到桑榆身邊,低聲勸解。畢竟是自己心腹的妹妹,總得留點面子。
“她要跟搶男,難道還要讓着她不成”孟桑榆斜睨他,紅唇微張,吐氣如蘭,上挑的眉梢透着一股邪氣和不羁,似林中妖精般惑。
周武帝下腹一陣燥熱,恨不能将她摟進懷裏好一頓揉搓,又爲她的宣言滾燙了心扉,竟極不合時宜的大笑起來。
韓小姐誤以爲皇上是嘲笑自己,臉色由漲紅變爲青紫,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
男的笑容簡單而純粹,一縷陽光投射下來,俊美仿若神祗。孟桑榆瞬間被蠱惑了,呆看半晌才堪堪回神,掐着他的手臂佯怒道,“以後不許這樣笑,太招蜂引蝶了”
男笑聲更大,再也耐不住胸中的熱火,長臂一展就将女撈到懷中,打馬朝密林深處奔去,朗聲道,“們原地等候,朕與皇後去去就來。”
叢林中有輕微的破空聲傳出,隐四周的暗衛迅速跟去。韓昌平擺手示意大家坐等。至于皇上與皇後爲何要單獨離去答案不言而喻。
“這回可以死心了嗎皇上和皇後娘娘的感情不是能插足的”将妹妹拉到一旁,韓昌平語重心長的說道。妹妹性格倔強,不讓她親身體會,她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念頭有多麽無望。
韓小姐頹然的癱坐地上,将臉埋入雙膝哭泣。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一心一意,忠貞不渝的愛情,隻不過那不屬于自己。若自己将它奪過來了,這份感情也就失去了原來的珍貴,變成了随手可得的廉價品。不若遠遠看着更好
她想,她有些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