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蓬萊閣外烏壓壓跪倒的一片,他皺眉,興緻瞬間消了大半。
“起吧。”親自攙起桑榆,将她的小手捏掌心,周武帝淡淡開口。
虞雅安笑容恬靜,絲毫看不出乍見聖顔的驚喜。能夠得到太後提攜,占據原本屬于皇貴妃的四妃之首的位置,她的頭腦和心性都遠勝常。帝王對待皇貴妃的态度,說是愛若珍寶都有些不及,愛逾性命倒更加貼切。隻要有皇貴妃,他眼裏根本容不下别。
眼角餘光瞥見滿臉暈紅,表情激動的嫡姐,她垂頭諷刺一笑。
“們幹什麽”摟着桑榆身邊坐下,周武帝替她拂開被春風吹亂的鬓發,語氣透着濃濃的愛寵,叫一衆秀女聽了又妒又恨,卻又對獲得帝王的寵愛更加心馳神蕩。其中以孟瑞珠和虞雅歌尤甚,兩的眼珠都紅了。
“作詩呢。”孟桑榆指指桌上散亂的詩作。
“作詩”周武帝挑眉,低沉的嗓音裏滿是笑意。桑榆學什麽都快,偏偏于作詩一道沒有半點天賦,他教了好幾月,如今連聲律都還沒學透。
想起那些胡拼亂湊,不知所雲的詩作,周武帝就忍不住發笑。真是真是太可愛了
将帝王滿帶揶揄和愛寵意味的低笑錯認爲嘲笑,虞雅歌眸色微亮,上前一步,嬌聲道,“啓禀皇上,民女們已作完詩,正待娘娘甄選出魁首。民女對娘娘的才華仰慕已久,不知可有榮幸見識一二”她有自信,隻要自己一開口,皇上必定會注意到她,繼而像以往的每一個那樣爲她傾倒。
外皆知桑榆不通文墨,何來的仰慕已久這女是存心刁難桑榆啊不過一個庶民,也敢挑釁皇貴妃,心是不是太大了周武帝眸色暗沉,直勾勾的朝虞雅歌看去,對上她精緻絕倫的面容,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桑榆是他眼裏唯一的亮色,其它女對他而言不啻于紅顔白骨。
“朕以爲還沒那個榮幸。”他沉聲開口,言辭毫不客氣。
皇上冷淡至極的反應太出乎意料,虞雅歌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有種從雲端墜落至深淵的惶惑之感。
其他秀女紛紛掩嘴,強忍住欲湧出喉頭的諷笑。長得美就能無往不利了麽很明顯,這一條皇上面前走不通啊更何況能美過皇貴妃嗎一身鵝黃衣裳,坐金色朝服的皇貴妃身邊,其反差之大好似鳳凰與雞仔,可憐可笑
孟桑榆打了個哈欠,黑白分明的鳳目染上一層水汽,明媚春光的映照下顯得流光溢彩,好不迷。她單手支腮,言語直白,“世都知本宮不通文墨,叫本宮作詩,這是想看本宮出醜麽”
窗戶紙一捅就破,虞雅歌不知道皇貴妃說起話來跟她的一樣犀利,心慌之下連忙跪出來請罪,怆然欲泣,楚楚可憐的模樣哪怕是聖見了也要動心。
周武帝卻隻是淡淡一瞥,揮袖冷聲叫起,而後捏了捏桑榆細嫩的指尖,眼裏充斥着濃郁的笑意。桑榆這張小嘴噎起來能把噎死。
孟桑榆見男沒有被女色所惑,忽然之間就覺得心情大好,湊到男耳邊,促狹開口,“皇上,臣妾近日又有新作,要不要聽一聽”
“哦說出來待朕鑒賞。”周武帝挑眉,知道桑榆又要拿慘不忍睹的詩作來折騰自己。桑榆永遠不會知道,他面上糾結痛苦,内心卻甘之如饴。
孟桑榆抿唇,沉吟片刻後煞有介事的開口,“路上走,遇見一隻狗,對它說好,它對叫喵喵。”
由于她刻意壓低了嗓音,隻有坐得比較近的虞雅安、虞雅歌、孟瑞珠三聽見,面上俱都露出呆滞的表情。這,這是什麽鬼東西能叫詩嗎能叫詩嗎她們對詩的認知被徹底颠覆了
周武帝俊美的臉龐有瞬間僵硬,細細回味片刻後忽然爆發出一陣大笑,撫掌道,“好好好好詩特别是最後一句,真可謂神來一筆也隻有桑榆才想得出來”
孟桑榆嘴角抽搐,心中挫敗的暗忖:皇上抗荼毒的能力好像越來越強了啊面對此等神作竟還笑得出來這首詩是她前世網上看見的,當時失語了良久,故而記憶尤爲深刻。沒想到皇上的欣賞水平竟比她還要後現代
“不用選了,今日的詩魁非桑榆莫屬”好不容易收住笑,周武帝刮刮她挺翹的鼻頭,戲谑道。
虞雅歌晃了晃身子,有些搖搖欲墜。孟瑞珠雙頰通紅的朝年輕俊美的帝王看去,忖道:傳說中皇上喜歡才女,今日看來并非如此。若是姐姐能夠提攜一二,也是有機會的。
虞雅安垂眸,本就死寂的心連同最後一點奢望都化爲了煙塵。皇上對皇貴妃的包容寵溺已經達到了這種地步,旁可還有半點機會都說若真的情系某,無論那說什麽做什麽都是好的,都是可親可愛的,這話果然沒錯。
“既然是詩魁,不若寫出來讓等瞻仰瞻仰皇貴妃的大才。”胸中翻騰的嫉妒叫虞雅歌失了分寸,她強扯出一抹微笑,語氣卻有些咄咄逼。
衆位秀女露出好奇的表情,孟瑞珠垂頭,掩飾自己臉上的幸災樂禍,孟桑榆打了個哈欠,态度不以爲然,仿若對方就是隻煩的蒼蠅。
周武帝當即陰沉下臉色,睇向虞雅歌,聲音冷沉,“皇貴妃的詩作,除了朕,沒有資格欣賞。皇貴妃和朕的面前說話也如此輕慢放肆,虞國公是怎麽教的規矩”
虞雅安心中一驚,忙跪下來請罪。
虞雅歌對上男冰冷無情的目光,眼眶立時紅了,庶妹的拉扯下不得不跪地求饒。她自出生以來,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且給她委屈受的還是她一心戀慕之,她本就不怎麽堅強的心正瀕臨奔潰的邊緣。
看見她咬着紅唇,倔強不服輸的表情,孟桑榆眸色微暗。這女雖然沒什麽腦子,可如何運用自己容貌方面卻是個天生的高手,哪怕最狼狽的時刻,也能展現出别樣的美麗,且她心還很大,性格又極爲沖動,這樣的留不得日後必是個禍害
看見皇貴妃乍然陰沉下來的面色,虞雅安重重磕了個頭,眼裏卻浮上一絲笑意。今日之事成了,虞雅歌再也沒機會與自己争了同樣是女兒,父親不顧自己死活的做法讓她心冷。不是想要她提攜嗎提攜到皇貴妃和皇上面前總行了吧
周武帝兀自把玩着桑榆指尖的金絲甲套,對虞氏姐妹不理不睬。他能感覺到桑榆對虞雅歌的不喜,那就讓她多跪一會兒吧。
衆秀女抿唇看戲,心中好不痛快,由此可見虞雅歌做如何失敗。
就這時,一陣犬吠聲由遠及近,銀翠和碧水焦急的呼喚聲緊跟其後。一個褐色的小團子刨開花叢,直接從花壇中穿過,帶着一身草葉屁颠屁颠朝孟桑榆奔來。團子身後的銀翠和碧水喊聲更顯焦急,仿若有大事發生。
孟桑榆彎腰,張開雙手迎接二寶,卻被身邊的男拉扯進懷裏。
奔到近前的二寶看見氣勢陰沉的男,腳步頓了頓,立馬調轉了方向,朝離它最近的虞雅歌跑去。虞雅歌跪着,雙手杵地,二寶直起身子,用前爪抱住虞雅歌的手臂,小屁股一聳一聳的動起來,嘴裏還發出難耐的哼唧聲。
衆都被這一變故弄的愣住了。銀翠和碧水心中慘嚎,用帕子捂臉,不忍直視閣中情景。二寶發情了,她們剛剛發現,還來不及禀報不過幸好有皇上,吓走了二寶,否則出醜的就是主子了。
虞雅歌先是怔楞,反應過來後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這小畜生竟然,竟然想與自己交歡她羞憤欲死,連忙甩手将二寶拂開。閨閣千金沒多大力氣,二寶被拂開後又湊上前去,哼哼唧唧的抱住她的胳膊。一一狗展開了拉鋸戰。
孟桑榆鳳目圓睜,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忙叫碧水和銀翠将二寶制住,然後仰倒周武帝懷裏大笑,幾欲笑出淚來。小豆丁妄想攀大美,場面太逗趣了許久沒見桑榆如此開懷,周武帝寵溺的環住她腰肢,以防她摔倒,面上也是低笑連連。
有兩帶頭,衆秀女紛紛捂嘴掩笑,就連淡定的虞雅安都眯了眯眼。
“起來吧。”見桑榆被取悅了,周武帝終于滿意的揮手。
虞雅安磕頭稱謝,虞雅歌卻垂頭久久不動,孟桑榆止了笑,語帶歉疚,“起來吧,方才委屈了,本宮自會補償。”
虞雅歌還是不動,頭卻微微擡起,露出一張沾滿淚水的小臉,春光一照當真是晶瑩剔透,美不勝收,将玉容寂寞淚闌幹,梨花一枝春帶雨兩句詩演繹的淋漓盡緻。
孟桑榆眸光微閃,不自覺去看周武帝的反應。周武帝卻還兀自捏着她蔥白的指尖把玩。這種矯揉造作之他見得多了,連桑榆一根小指也及不上。
“受此羞辱,民女還有何臉面存活于世求皇上替民女做主”她哽咽開口,而後重重磕了個頭,一副忠貞不屈的模樣。
屁大的事,怎麽就活不下去了孟桑榆心中頗感膩味,沉聲道,“不過一隻小狗,還能奪了清白不成待如何要不要本宮替與二寶賜婚”
周武帝先是挑眉,繼而大笑出聲。替二寶賜婚這古靈精怪的主意隻有桑榆才想得出
場衆,包括伺候的宮女太監都忍不住笑了。
虞雅歌臉色青白,繼而漲紫,對皇貴妃匪夷所思的話反應不能。看見她難得一見的醜态,虞雅安垂頭,嘴角微勾。誰不知孟桑榆難對付,僅憑一張嘴也能把毒死,偏要往槍口上撞若換做自己,早息事甯,并借着皇貴妃愧疚補償的心态上位了,空有美貌沒有腦子真是一場災難啊
“怎樣考慮清楚了嗎考慮清楚了本宮就替賜婚”孟桑榆端起茶盞,淺淺啜飲一口。
虞雅歌猛烈搖頭,滿臉凄楚的朝周武帝看去,周武帝接過桑榆的茶杯,就着她的唇印喝茶,微微眯眼露出享受的表情。
虞雅歌絕望了,趴地上痛哭流涕,嗚嗚的哭聲鬧的心煩。
“跟隻什麽都不懂的畜牲也能纏磨這麽久,何必本可以一笑而過,偏要鬧出這許多是非别哭了,矯情”孟桑榆受不住她高高低低的嗚咽,掙開男的手臂,甩袖離開,連行禮告辭都忘了,走出蓬萊閣,想起孟瑞珠,又叫碧水去喚她。畢竟是孟家女,她須提點一二,省得被算計了。虞雅安的謀劃她如何不知道不過是順勢而爲罷了,虞雅歌這種确實留不得。
脾氣越來越大了周武帝搖頭失笑,忙站起來跟上,越過跪趴地上的虞雅歌時沉聲道,“既然覺得自己已是不潔之身,那便趕緊收拾東西出宮吧。”話落,頭也不回的離開。
虞雅歌忘了痛哭,猝然擡頭朝男的背影看去,這回臉上的絕望之情貨真價實。
沒想到這麽快就把這禍害送走了。留了牌卻沒參加殿選,中途被皇上以不潔之身的由頭遣送出宮,虞雅歌費心經營的好名聲徹底完了,日後能嫁給什麽樣的家虞雅安搖頭,對此表示很不樂觀,嘴角的快意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