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嬷嬷心疼的厲害,給她加蓋了一床棉被,又在寝殿裏燃了一個火盆,想起蘇婕妤的死,心裏一驚,連忙跑到窗邊将窗子打開一條縫。
透過窗縫看見明黃色的禦攆出現在漫天大雪中,漸行漸近,她先是一愣,随即招手叫銀翠和碧水跟她出去接駕。娘娘正病着,皇上來是要幹什麽總不會是來給娘娘侍疾的吧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話了
“奴婢參見皇上。”三人快步走到門前跪下,刻意壓低了嗓音。由于馮嬷嬷阻止的及時,守門的太監沒能高聲唱和皇上駕到。
大步跨下禦攆的周武帝看見她們的動作就知道桑榆肯定睡着了,對這三個忠心護主的奴才感到很滿意。
“桑榆怎麽樣了”他大步往寝殿走,嗓音壓得極低。
桑榆這是什麽稱呼馮嬷嬷三人俱都愣了愣。還是碧水反應最快,連忙接口道,“回皇上,娘娘喝了藥,如今正昏睡着,請皇上恕娘娘不能起來接駕。”
周武帝不置可否的點頭,腳步不知不覺加快了幾分,馮嬷嬷等人不得不跟在後面一溜小跑。
寬大的紫檀木雕花床上鋪着厚厚的被褥,殿内燒了地龍還加了一個火盆,走進去便能感覺到驟然上升的溫度。但蜷縮在床榻裏的女人卻臉色蒼白,身體發抖,秀氣的眉頭蹙成一團,原本粉嫩的唇瓣幹枯皲裂,顯得不勝寒冷。
兩層被子蓋下去,她的身形完全陷入榻中,顯得那麽嬌小,那麽脆弱,仿佛一捏就碎。
周武帝猝然止步,有那麽一瞬間,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直到胸腔傳來一陣劇痛,他才發現自己許久沒有呼吸。這樣脆弱的桑榆是他從未曾得見的,她所有的悲苦與不幸,似乎都是他的猜忌和利用造成的他雖然是個帝王,面對桑榆卻顯得那麽無能爲力,想要彌補都找不到地方入手
眸色逐漸變暗,他心中升騰起無盡的惱恨,對自己的惱恨。
“皇上,娘娘無事,您看過就快回去吧,免得染了病氣。”感覺到帝王身上散發的濃重郁氣,馮嬷嬷小心翼翼的開口。不就是沒能去侍疾嗎皇上不至于對娘娘動怒吧
“桑榆吃過藥了嗎怎麽會忽然受了刺激”周武帝對她的話聽若未聞,放輕腳步走到床邊,壓低嗓音詢問。
“回皇上,吃過了。娘娘以前養的一隻小狗死掉了,又聯想到音信全無的國公爺,有些憂思過度。”
“原來如此。調養身子的藥吃過了嗎”提到阿寶,他漆黑的眼眸略微閃爍,想要伸手去觸摸桑榆的臉龐又停住了,轉身往火盆走去。
馮嬷嬷跟在他身後轉悠,強壓下心中的怨憤,輕聲道,“回皇上,那藥等娘娘醒了再喝。”不喝最好
“嗯,千萬别忘了。桑榆體弱,正需要調養。”周武帝細細叮囑,待覺得身上足夠暖和了才又轉回到床邊,搓了搓雙手,掀開桑榆的被子鑽了進去。
馮嬷嬷等人呆住了。這是怎麽回事兒不是問完就走了嗎怎麽就睡下了睡下還不忘驅走寒氣,皇上什麽時候這麽體貼了
在馮嬷嬷幾人傻眼的時候,見怪不怪的常喜已經走上來,替皇上除去龍靴,掖好被角。
周武帝捧起女人蒼白冰冷的臉龐,緊緊貼合在自己臉頰上,試圖帶給她一絲溫暖,指尖撫過她眼下的黑青,動作說不出的溫柔。他低歎一聲,在女人額頭印下一個親吻,将她珍而重之的摟入懷中,心髒因女人消瘦許多的身體而鈍痛不已。
馮嬷嬷等人齊齊垂頭,掩飾臉上驚駭不已的表情。這是皇上吧怎麽對娘娘這般溫柔那深情的眼神,呵護備至的動作,就像對待自己的珍寶,她們都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你們出去吧,朕陪桑榆睡一會兒”放輕呼吸,見桑榆睡得很沉,并沒有被自己驚醒,反而極爲眷戀的往自己胸膛縮去,周武帝眼裏沁出笑意,低聲吩咐道。
“是。”馮嬷嬷等人恍恍惚惚的出去了,常喜握着佛塵守在殿門口。
“桑榆,再也不會讓你獨自一人了,你可以試着依靠朕,相信朕。”他捧住女人的臉頰,在她耳邊低語,然後細細密密的親吻她柔軟的發頂。
男人的體溫十分灼熱,厚重的嗓音帶着安撫人心的力量,不知不覺間,孟桑榆不再顫抖,嘤咛一聲往他懷裏鑽去,小手反射性的拽住他的衣襟,仿佛害怕他跑掉。隻有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她才會展露出内心的脆弱,才會想要尋找一個溫暖的懷抱。
“對,就是這樣”拍拍她用力過度的小手,在手背輕輕一吻,周武帝将她嵌入自己的胸膛,對着绛紫色的床幔歎氣。他知道,等桑榆醒過來又會變成那個堅強,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德妃。他隻能在夢中得到她片刻的溫存。
抱着最珍貴的人,男人煩亂的心緒也平靜了下來,頭腦逐漸陷入迷蒙,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他眉頭一皺,立即清醒過來,黑沉沉的眸子朝門口睨去。
“皇上,闫統領殿外求見。”常喜在離床榻還有五米遠的地方停步,悄聲回禀。
“知道了,朕馬上就來。”周武帝揮退常喜,在孟桑榆臉上親吻一下,又怔怔看了一會兒她的睡顔才輕手輕腳的離開。
“照顧好你們主子,有問題立即派人通知朕。”他慎重囑咐馮嬷嬷等人,然後朝殿外靜候的闫俊偉走去,走出兩步又轉回頭來,一字一句補充道,“無論何時,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感覺到了皇上的重視,馮嬷嬷等人連忙應諾。看着在風雪中逐漸模糊的明黃色禦攆,三人面面相觑,臉上的表情俱都是疑惑不解。皇上這是怎麽了态度與以往相比怎麽大爲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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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殿,周武帝正捏着一份密函閱覽,闫俊偉躬身立在禦桌旁,面上一片肅殺之色。
“沈忠良這是打算魚死網破了,竟然想要聯合淮南王起兵謀反,呵”放下信函,男人俊美無俦的臉上揚起一抹嘲諷至極的笑容。
太師府被暗衛重重監視,沈忠良的一舉一動都準時送到皇上案頭,他卻還在這個時候孤注一擲,隻能說人要找死,十匹馬都拉不回來。果然是父女兩,看似聰明,實則都蠢到了極點。
闫俊偉不屑的撇嘴,冷聲道,“皇上,他竟然想放出您是替身的流言,引淮南王和湘北王攻打京都,這個禍害不能久留,是不是讓屬下”他揚手,做了個砍殺的動作。
“不了,科舉士子們已經鬧起來了,他快要身敗名裂,這個時候殺了他,事情又得平息下去。等暗衛從邊關帶回他裏通外敵的證據,朕要将所有的賬一起清算,就算死,朕也要讓他留下千古罵名,讓沈氏一族永不翻身”周武帝擺手輕笑,說話的語氣看似随意卻帶着陰森駭人的殺氣。
“是。”闫俊偉點頭。死不可怕,等死才可怕,那就讓沈忠良再垂死掙紮一會兒吧。
“對了,你的身份已經公開,齊國公府是什麽反應”男人挑起濃眉,滿臉興味。
“啊,想要大張旗鼓迎微臣回去,隻可惜,這家都已經分了,爵位之争也落定了,滿京城的人都知道齊國公府把微臣得罪死了,若微臣回去豈不是讓人笑話以後的齊國公府與微臣沒有半點關系,皇上要怎麽料理他們請随意,必要之時微臣還可以幫把手”闫俊偉笑的相當燦爛。害死了自己的母親,又想害自己變成廢人,他早已對那個家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好好的一個國公府,竟然把庶女送到太師府給沈熙言當妾室,該怎麽形容他們才好啊還是那句老話,人要找死十匹馬也拉不回來
想到這裏,闫俊偉對自己淺薄的文學造詣感到羞愧。怎麽說來說去都是這句話果然是這年頭不好,找死的人太多了吧
“奴才給皇上請安,見過大統領。奴才剛才去貓狗坊看過了,有一隻和阿寶一模一樣,一般大小的番狗,隻是那狗最近染了風寒,還在治療當中,奴才不好帶過來。”常喜甩着佛塵出現在殿門口,畢恭畢敬的給兩人行禮。
“皇上找番狗幹什麽”闫俊偉滿臉疑惑,皇上最讨厭的就是帶毛的寵物,簡直到了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步。
“送給德妃,她知道阿寶死了,送隻一模一樣的讓她高興高興。”周武帝闆起臉,不自在的揮手,“你可以走了。”
闫俊偉興味的笑笑,行禮告退。什麽時候皇上也學會讨好人了德妃娘娘高杆
等人走遠,周武帝這才仔細詢問,“染了風寒嚴不嚴重還有沒有相似的狗”
“回皇上,高盧送來的兩隻番狗,那公狗照顧不當病死了,母狗産下四隻幼崽後也病死了,幼崽裏隻活了兩隻,一隻是德妃娘娘的阿寶,一隻被安才人收養,因爲生病又給遺棄到了貓狗坊,聽說病的比較嚴重。”
“派溫太醫過去看看,讓他務必把狗治好,治好了馬上來朕這裏複命。”周武帝欽點了自己作爲阿寶時的禦用太醫。
“是。”常喜躬身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