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桑榆飛快閃身擋在太後面前,看清對方骨瘦如柴,憔悴不堪的面頰時,眉頭狠狠一跳。無需聽她訴苦,隻看她這幅模樣就知道她過的有多麽凄慘,那雙手已經不能稱之爲手,幹枯的像一截老樹枝,抱住她小腿時沒有半分力道,甚至還在微微發抖。
虛弱到這等地步,她是如何走出守衛重重的冷宮順利來到慈甯宮的要知道,兩宮的距離可不近啊孟桑榆先是疑惑,繼而立刻參透了其中關竅,掙開她的手臂,緩緩退到一邊,朝太後看去。
太後一臉驚愕,遲疑的喚道,“李貴妃”
“太後,求您老人家救救二皇兒吧他快被這個毒婦害死了”李貴妃趴伏在太後腳邊,指着沈慧茹,扭曲的臉上滿是仇恨。
“你才是毒婦你還我兒命來”賢妃雙眼血紅,撲上去厮打李貴妃,場中頓時亂作一團,而沈慧茹早已收起臉上的驚慌,大聲命令侍衛将人帶出去。
“慢着,将她們拉開,哀家倒要聽聽究竟是怎麽回事兒”太後揮手,侍衛立即将兩個女人拉開,賢妃已是鬓發散亂,而李貴妃更加不成人形。
“太後,臣妾冤枉,二皇兒冤枉啊”李貴妃泣不成聲,開始斷斷續續的訴說自己的冤屈。
殿内衆人全都用或冰冷無情,或幸災樂禍,或無動于衷的目光看着涕淚橫流,痛不欲生的李貴妃,賢妃更是将牙齒咬的咯咯作響,恨不能生啖其肉。但随着李貴妃爆出的隐情越來越多,她們再也無法維持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心态了。
絕子湯皇兒被下毒,活不過成年不,這一定不是真的她們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朝沈慧茹看去,看見對方青白交加的臉色和眼底一閃而逝的心虛時,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都說了是秋後的螞蚱,沒想到報應來得這麽快果然是真正的皇上,位置一坐穩就使雷霆手段,半點喘息的機會也不給。孟桑榆深深看一眼沈慧茹扭曲的臉,垂頭諷笑。
“太後,臣妾”沈慧茹不愧是沈慧茹,很快就鎮定下來,捂着肚子上前,跪在太後面前,正準備替自己申辯,沒想一跪下去竟直接癱軟在了地上,喉頭溢出痛苦不堪的呻吟。
她瞪大眼,用力環抱住抽痛不已的肚子,額頭冒出一層冷汗,後臀的裙擺緩緩浸出一片血紅的污迹。事情來得太快,她除了劇痛,什麽都意識不到了。
“啊良妃娘娘小産了”念慈驚恐的尖叫起來,其他嫔妃也有些傻眼。
“将良妃帶到偏殿去。”太後容色淡淡的開口,冰冷的視線掠過沈慧茹時暗含一絲殺意。幾名身強體壯的嬷嬷走上前,毫不溫柔的擡起良妃,驚恐不安的念慈也被強行帶走,徒留下地面上一灘刺目的血迹。
“你們都留下,哀家叫太醫給你們診脈,看看李貴妃說的是否屬實。再去幾個人将皇子們也一同帶來。”太後手裏捏着一串佛珠開始誦經,雙目微合的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
侍衛們領命而去,李貴妃安靜的趴伏在太後腳邊,灰白的臉如枯槁的朽木,沒有一絲生氣。衆妃心神不甯,不言不語,殿中死一般的寂靜。
陪同太後一起去千佛山的幾名太醫很快就受召趕來,幾位皇子也随後被侍衛送進大殿。看見躺在軟榻上,被侍衛擡進來的二皇子,李貴妃終于有了反應,淚流滿面的撲過去。
二皇子雙腿的大腿骨都被打斷了,因沒有醫治,如今竟是連站立都不能,除非重新把腿骨打斷接上,但即便如此,日後也會落下嚴重的殘疾,每到陰雨天便劇痛不止。
幾名皇子都中了毒,身體十分虛弱,精心調養幾年或許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但壽元絕對不長。
除了一直禁足不出的德妃和幾名未曾侍寝的低位嫔妃,衆嫔妃俱都被下了絕子湯,無一幸免。
幾名太醫全都是太後的心腹,有所依仗,又事先得到了皇上的指示,故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等他們話落,滿殿寂靜,半晌後才聽賢妃發出一聲凄厲的哀鳴,随後便是宸妃、麗妃等人,紛紛抱住自己的皇兒痛哭。撕心裂肺的哭聲很快就響成一片,此時衆人的心思隻有一個,要将沈慧茹碎屍萬段
會咬人的狗果然是不叫的。誰能想到溫婉親和的良妃私下裏竟會有如此駭人的手段,整個太醫院都在她手心裏拽着,如不是太後忽然回宮,這後宮将會是她和她腹中孩子的天下。太可怕了
想通透了,許多嫔妃開始瑟瑟發抖,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刻骨的仇恨。孩子活不長,自己又不能再生,她們留在宮中隻能等死。
“太後,請您将此事禀報皇上,嚴懲兇手”賢妃擦幹眼淚,噗通一聲重重跪在太後面前。她已經相信了李貴妃的話,五皇子的死一定是沈慧茹下的毒手想她不但對殺子仇人感激不盡,還爲仇人所驅使,幫助扳倒了李貴妃,她就覺得生不如死
“求太後與皇上做主”噗通聲連響,殿中瞬間跪倒了一大片,孟桑榆也不得不起身,跟着跪下。今兒這場戲太精彩了,跪一場又何妨。
“來人,去叫皇上。”太後停下誦經,雙目卻依然緊閉,仿似對眼前的情景甚爲不喜。
“哀家和皇上自會給你們做主,但出了哀家的宮門,你們可要管好自己的嘴,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都給哀家拎清了。”放下手裏的佛珠,太後緩緩睜眼看向座下衆人,黑沉眼眸中的肅殺之意哪裏還像方才那個老佛爺
“臣妾明白。”衆妃齊聲應諾。皇嗣中毒,妃子被害,幾乎斷絕了皇家根脈,這等驚世駭俗的醜聞若傳出去足夠動搖大周社稷。除非她們想要自尋死路,讓家族跟着她們陪葬,否則隻能将這件事爛在肚子裏。但該報的仇還是要報的
想到這裏,不知有多少人掐斷了手裏的金絲甲套。
周武帝到時,受驚不小的皇子們已經被帶走,地上的血迹也清理幹淨,隻留下一群臉帶淚痕,表情凄惶無助的女人。孟桑榆垂頭伫立,盡量減小自己的存在感。她能感覺到,已經有不少人開始向她投擲怨恨的目光。人就是這樣,當自己遭受不幸時,總會将心中的惡意宣洩到無辜的人身上,恨不能全世界都遭受與他們同樣的不幸。
“朕已經聽說了。”男人大馬金刀的坐在首位,視線在孟桑榆身上停駐一秒又很快移開。
“皇上打算如何”太後又開始一顆一顆的撚佛珠。在千佛山待久了,她對勾心鬥角的宮廷實在提不起半分好感。把這些糟心事都處理完她即刻便要啓程趕回千佛山。
“良妃如何了”周武帝沒有回答,反而看向太後身邊的金嬷嬷,沉聲問道。
“皇上求皇上爲臣妾做主啊”宸妃梨花帶雨,哀哀凄凄的訴求。她近日來頗爲得寵,自以爲在皇上心裏也是有幾分重量的,沒想到皇上到了這個時候還在挂念那個賤人是鬼迷了心竅吧不然怎麽會讓那賤人勢力壯大到這等地步
宸妃一開口,新近頗爲得寵的幾名嫔妃全都伏在他腳邊,一個賽一個的凄美。如果她們知道,最近寵幸她們的人根本不是面前這個男人,不知她們會是何種表情,還能不能在悲恸中保持住自己凄豔絕美的面具。
瞥見男人深沉莫測的臉色和他漆黑眼眸中的風暴,孟桑榆垂頭,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暗暗猜度着男人此時此刻的心情。綠雲罩頂,這滋味肯定極不好受吧普通男人都無法容忍,更何況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想到這裏,她唇角的弧度加深。
“都給朕閉嘴”周武帝臉上滿帶不耐之色,鼻端充斥着各色各樣的脂粉味,熏得他額角抽痛,一張張明明在哭泣卻越加美麗的臉蛋絲毫無法令他動容。
男人的嗓音又低又沉,其間隐含着不容錯認的煞氣,衆妃安靜了,戰戰兢兢的趴在他腳邊不敢亂動。
“回皇上,良妃小産,方才大出血,這會兒已經止住了,正昏迷不醒。”金嬷嬷如實禀報。
“先打入冷宮,待朕處理了沈太師再一并問罪。”周武帝冷聲開口。
座下的衆妃也聽出味兒來了,知道沈家此後必有更大的災劫,也不急于一時了。死了一了百了,生不如死才是沈慧茹應得的報應
見皇上起身要走,幾名得寵的妃子連忙帶着淚迎上去,企圖博取憐愛。沒了孩子,聖寵是她們在宮中活下去的唯一依仗,經曆過各種各樣的陰謀算計,她們總能迅速在逆境中站起來,尋找出路。
周武帝止步,回頭朝孟桑榆看去,卻見她先金嬷嬷一步扶起太後,轉身送太後回寝殿休息,對他的離開絲毫不去在意。
垂頭苦笑,周武帝拂開身邊的一群女人,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