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桑榆躺在床上,懷裏摟着小小一團的阿寶,一人一狗你翻過來,我翻過去,顯然都沒辦法入睡。
“阿寶,睡不着嗎?”孟桑榆點點阿寶的小鼻頭,悄聲問。
阿寶朝她柔軟的胸口拱去,一張小臉埋入她懷中輕哼一聲,算作回答。這可愛的小模樣把孟桑榆逗笑了,她撈起阿寶,赤着腳下床,朝窗邊的軟榻走,“睡不着咱們就靠在窗邊看星星,冬日的星空比夏天更加美麗,你不知道吧?”
阿寶在她懷裏扭動,皺着鼻頭哼哼唧唧,一隻爪子擡起,指向榻邊的繡鞋。
孟桑榆沒有注意,又往前走了幾步,阿寶扭動的更厲害了,差點翻出她臂彎。她這才順着阿寶的爪子看去,撲哧笑了,“阿寶是在提醒我穿鞋嗎?”
阿寶哼唧一聲,不動了。
孟桑榆揉着阿寶的腦袋,笑眯眯的走過去穿鞋。阿寶小爪子再次朝屏風上搭着的一件外袍指去。孟桑榆又撲哧撲哧笑着穿外袍,然後将阿寶嚴嚴實實的裹進懷裏,隻露出一顆小小的狗頭。
“我的阿寶真聰明!如果能說話就更好了!”孟桑榆感歎着,慢悠悠踱步到窗邊。她知道阿寶聰明的詭異,但這又如何呢?他再怎麽聰明終究是自己的阿寶。而且,她孟桑榆的寵物,就應該是最特别的。
阿寶又嗚嗚咽咽的回應了兩聲,然後窩在她懷裏,仰頭朝繁星閃爍的夜空看去。夜空很厚很重,似潑了墨般沉沉的壓下來,更襯出星子的明亮與通透。一人一狗鼻端噴着白色的霧氣,表情是一樣的悠遠靜谧。
“阿寶看見那幾顆星星了嗎?那是獵戶座,傳說很久很久以前……”孟桑榆指着自己能夠辨識出來的星座,緩緩講述着它們的故事。阿寶豎起耳朵靜靜聆聽,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給予自己全部溫暖的人。
孟桑榆一路指點過去,看見不遠處的绛紫宮,忽然沉默了下來,表情肅然。
看着兀自皺眉發呆的女人,周武帝知道,她定是想起了如今正躺在那假貨懷裏的賢妃。她嘴上說着不救、不管、不理,其實心裏依然會過意不去。他本以爲沈慧茹外冷内熱,需要自己的包容與呵護才能在宮裏活下去,但事實證明,那女人不管是外在還是内在,都是冷的。不像眼前這個女人,正因爲内心柔軟的一塌糊塗,所以才要用張牙舞爪的外表來掩飾自己,保護自己。真正将她看透以後才會知道,她有多麽可愛,多麽招人心疼。
孟桑榆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低頭就見阿寶正呆呆的看着自己,一雙黑漆漆的眼睛裏倒映着漫天星辰,那麽明亮,那麽深邃,那麽專注,好像他的世界隻有她一個人。
可不是麽,對阿寶來說,自己就是他的全部啊!除了自己,他還有誰可以依靠呢?心中的孤寂苦澀被這個念頭驅逐的一幹二淨,孟桑榆心裏熱乎乎的,輕點阿寶的鼻頭,呢喃道,“阿寶,有你在身邊真好……”
阿寶嗚咽一聲,張嘴叼住她的手指輕輕允吸。主寵兩個額頭抵着額頭相視而笑,這一刻,他們的世界隻有彼此。
遠處的燈火以乾清宮爲中心漸次亮起,将漆黑的夜晚染成了橘色,嘈雜的人聲依稀傳來,打破了主寵兩的溫馨時光。
“怎麽了?”孟桑榆裹好阿寶,走到殿門口詢問。
“回娘娘,好像是乾清宮出事了,已經派了人過去探問,很快就能得到消息。”馮嬷嬷快速走來禀報。
“乾清宮?皇上?!”孟桑榆心裏一驚,周武帝也僵直了脊背。
前去探詢的太監很快回來,氣喘籲籲的跪下行禮,“啓禀娘娘,乾清宮裏遭賊了,負責值夜的侍衛說禦書房裏丢了一件很貴重的古董,這會兒全宮戒嚴,正在捉拿賊人。”
“知道了,下去吧。”孟桑榆揮退太監,看向馮嬷嬷輕笑,“丢了古董?我看是丢了皇上吧!應該是暗衛知道假皇帝的所作所爲後采取措施了。再不把皇上送出去,指不定沈慧茹會親手把皇上掐死。”
周武帝打了個冷戰,不得不承認桑榆的話極有可能一語成谶,就算沈慧茹現在下不了狠心,但當她逐漸品嘗到權勢的美妙滋味後,她不會再放任自己活着。
察覺到阿寶的顫抖,孟桑榆以爲他冷了,連忙抱着他往殿内走。因皇帝很可能已經被救走,可見暗衛不會放任沈家父女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緊繃的心弦略微放松,抱着阿寶躺進了餘溫猶在的被窩裏。
周武帝也籲了口氣,忐忑不安了三個月的心頭一次落到了實處。
主寵兩面對面,很快就陷入了酣甜的夢鄉。
乾清宮裏,假皇帝收到消息後急匆匆趕回來,沈慧茹也通過密道來到了内殿,正在殿中大發脾氣。
“廢物!一群廢物!”她披頭散發,臉色猙獰,拼命壓抑着摔打殿内器物的沖動。
“回娘娘,京畿防務一直掌控在皇上的心腹手裏,奴才們不敢動用,就怕引起他們懷疑!再者,這暗道四通八達,機關衆多,奴才們進去了上百人,隻活着出來二十人不到。娘娘,奴才們盡力了,請娘娘寬恕!”常喜低聲哀求,假皇帝跟着磕頭。
沈慧茹胸口劇烈起伏,绯紅的雙眼裏充斥着滔天的怒火與一絲微不可見的恐懼。皇上被救走了,若他醒來,自己該怎麽辦?她指甲嵌入掌心,不敢再深想下去。
就在這時,晚清進來了,手裏拿着一封書信,行禮道,“娘娘,這是太師叫人遞給您的。”
沈慧茹身體僵硬了一瞬,她能猜到父親要跟她說些什麽,無非是催她快點行動。也是,皇上都被救走了,他們再也沒有時間來慢慢布局。那些暗衛神出鬼沒,來去無蹤,若真要取沈家族人性命,沈家沒人能逃得過!且還要留下叛國謀逆的罪名讓沈家被人世世代代唾罵!爲今之計隻有趁着皇上未死,盡快上位奪權,将禦林軍,龍禁衛都掌控在自己手裏,用絕對的權勢來保護自己。
她放開緊握的雙拳,用沾着斑斑血迹的手接過信封,面無表情的打開看完,然後扔進火盆裏燒成灰燼。
“常喜下去吧。”她揮手,待常喜戰戰兢兢的退走,這才看向腳邊跪着的假皇帝,“你明天翻本宮牌子,夜夜召本宮侍寝,直到本宮懷上爲止。之後就沒你什麽事了,你愛寵幸誰就寵幸誰。”
假皇帝猝然擡頭,臉上滿是驚駭,對上她冷冰冰的雙眼又迅速低下頭去,拱手應諾。
沈慧茹看也不看他一眼,腳步虛浮的從密道離開。她會好好記住今天,就在今天,她徹底斬斷了與古邵澤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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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孟桑榆是在阿寶的口水洗禮中蘇醒過來的。看見自己醒了,正舔她嘴唇舔得歡的阿寶僵硬了一瞬,然後将臉埋進了她頸窩裏。
“小東西,還知道害羞?!”孟桑榆支起腮,笑眯眯的戳弄阿寶軟乎乎的肚皮。
阿寶趕緊抱住她的手腕,用口水給她洗手,每一根手指都不放過。這些事,他已經做得越來越熟練了,什麽帝王之尊,男人的尊嚴之類都被他抛到了腦後。
孟桑榆嘻嘻哈哈的笑起來,主寵兩按照慣例抱在一起鬧騰了一陣,直到馮嬷嬷掀開床幔催促才依依不舍的分開。
“乾清宮還有消息傳出嗎?”給阿寶穿上一件奶牛裝,孟桑榆漫不經心的問道。
“聽說乾清宮死了幾個侍從,都是皇上的近侍,若非皇上昨兒去了绛紫宮,連他本人都要遭難。天還未亮,皇上就宣了九門提督羅大人進宮,将他好一通叱責,又勒令他十天之内抓住兇手,否則便捋了他的職務,讓他閉門思過。”馮嬷嬷一邊給自家主子披上外袍,一邊低聲回禀。
“上哪兒抓兇手?暗衛是那麽好抓的嗎?這是沈家在借機奪權呢!隻可惜了,有李相在,這九門提督的位置空出來,還不定被誰的人得了去。論人脈論根基,沈太師都不是李相的對手,這招棋,他下得太急了,結果未必會如他所願。”孟桑榆抱起打扮一新的阿寶,款步到梳妝台前。
馮嬷嬷将熱帕子擰幹,遞給她淨面,然後拿起梳子給她梳理一頭墨發。阿寶蹲坐在梳妝台上,用羨慕的眼光看着柔柔動作的馮嬷嬷。這一頭青絲,他什麽時候才能親手摸一摸。
孟桑榆彈彈他的小鼻子,用帕子給他擦了擦臉,然後拿出一盒潤膚膏細細給自己抹上。
碧水和銀翠一人端着一個托盤進來,托盤上放着許多名貴藥材和绫羅綢緞,走到主子面前亮了亮,請她過目。
“這是什麽?”孟桑榆挑眉。
“這是今早李貴妃娘娘賞賜給您的,叫您好好養病,切莫多想。病沒好之前都不用去給她請安了。”銀翠放下托盤,拿出妝奁給主子挑選要佩戴的首飾。
“呵~~她這是在可憐我呢,想來,我的身體狀況她已經知道了。”孟桑榆自嘲一笑,撚起一根人參置于鼻端嗅聞,贊了句好東西。
周武帝垂頭,掩飾眼底的痛色,心中暗暗思量:待朕回魂,第一件事便是尋訪名醫,給桑榆調養身體。那個瞿老太醫不錯,可以叫俊偉去打聽打聽。
在他出神的時候,孟桑榆已經抱起了他,走到桌邊用膳。因爲不用去給李貴妃請安,主寵兩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很是磨叽,期間又嬉鬧了幾回,雙雙換了一身衣服才算捯饬幹淨。
殿外已然陽光明媚,鳥語花香,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孟桑榆興緻上來,又憶及阿寶足足快一月未曾踏出殿門,便帶着他前往禦花園賞景。
主寵兩剛步入禦花園便看見昨夜沐浴了聖恩的賢妃攜帶着五皇子在園中的鎖虹橋邊飲茶,身周圍坐着一圈兒嫔妃,衣香鬓影,有說有笑,氣氛正濃。
孟桑榆停步,想轉身改道卻已經晚了,賢妃已看見了她,正派遣一名宮女過來相請。孟桑榆歎氣,帶着阿寶緩緩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