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放不下,所以有了執念。
尤其是生死。
自己的,别人的。
而執念生死,難言放下,心中總有希望。
但……很多事情,不是有希望,就一定不絕望。
遺憾,在很多時候,才是這世界的主旋律。
因爲世界是冰冷的,因爲天地是冷漠的。
就如同,執劍大帝的雕像上,其生命之火即将點燃的一刻,卻坍塌下來。
燈油已盡。
無法真正的燃燒。
即便是獻祭了魔羽聖地。
即便是複蘇了蘊生道果。
依舊如此。
唯有來自女帝那充滿執念,回蕩在這天地間的聲音,成了千山的回響,透着濃濃的不甘。
祂是神靈,可神靈……顯然也不是無所不能。
她甚至咬破舌尖,噴出自身的神血。
以神血,成生機。
掐訣間燃燒,融入大帝雕像内,欲相助。
甚至許青那裏,也毫不遲疑選擇如此,全力散出自己的生機,彙聚自己的鮮血,以自身之力,以自身之道,以自身所有,相助大帝。
甚至二牛輕歎,也送出屬于自己之力。
可結局……并未改變太多。
就仿佛存在了一道溝壑,分割了陰陽。
大帝雕像上坍塌的氣息,還在持續。
這場複活的儀式,在此刻,不可避免的走向失敗。
于是苦澀,成了這片世界的全部。
“怎會如此……”
女帝猛地擡頭,她的内心,依舊沒有放棄,哪怕所有的結局,都指向失敗,可她還是在這一瞬,神台之威全面爆發。
試圖激發自身更多之力,要去逆轉所有。
而就在她這裏要透支一切的刹那,一聲滄桑的歎息,在這道果世界内,輕輕的回蕩開來。
“癡兒。”
這熟悉的聲音,讓許青身體一震,心神波瀾,記憶裏的無數回憶,浮現在眼前。
女帝那裏,也是呼吸蓦然急促,這個聲音,是她人性的源。
于是二人的目光,同時望向大帝雕像。
這以人族記憶、山河、氣運爲三魂,以人皇爲七魄,融入加持的雕像,此刻其上正在坍塌的生命氣息,突然一頓。
随後氣勢再起。
這一次,沒有絲毫阻礙,直接就重新到了巅峰,屬于執劍的氣息,屬于大帝巅峰的氣勢,在這整個世界爆發。
天地色變,風起雲湧。
世界震顫,聖地轟鳴,望古大陸也在回響。
而雕像之身也肉眼可見的,飛速的褪去,最終成了血肉,成了一道久違的身影。
他,睜開了眼。
執劍大帝。
他站在透明的大海上,身影雖蒼老,死亡的氣息雖缭繞,可脊梁筆直,身軀挺拔。
目光帶着溫和,凝望眼前所有,穿透了此界,略過了魔羽聖地,所望……是人族。
他看着人族如今的地域,看着人族裏那一位位子民的身影,望着山河,望着氣運,望着全部。
隕落後發生在望古的所有事情,在這一刻,從天道裏,從衆生中,湧入他的心神。
他知道了,自己隕落後,聖地降臨。
他知道了,自己隕落後,戰争爆發。
他知道了全部。
一抹淩厲之意,也随着他的感知,随着他的了解,在其身上轟然升騰,響徹天地。
隻是……不遠處的許青與女帝,此刻望着大帝的身影,心中都無法自控的升起濃濃的悲傷。
因爲……大帝的身上,彌漫了極緻的死氣。
淚水,從女帝眼角流下。
她知道,自己……終究還是失敗了。
大帝,沒有完整的複活,來自道果的蘊生之力,來自人族的三魂七魄,隻是讓他短暫的歸來。
許青的心如被抓住,一股無法言喻的情緒,讓他心中苦澀,空落落的。
“你們啊……”
透明海上,大帝輕輕的搖頭,望向世界的目光被他收回,落在了女帝與許青身上,神情也随之溫和。
“夏兒。”
随着這兩個字的傳出,女帝那裏顫抖的擡起頭。
這一刻的她,不是神靈,不是女帝,而是當年那個被拯救的脆弱女子。
她的眼淚依舊在流淌,望着前方老者那如父的身影,目中模糊。
“你做的已經很好了,也足夠了。”
大帝沙啞開口,一步走去,站在了女帝的面前,擡手摸了摸女帝的頭,目中露出慈愛,如看自己的女兒。
“隻是……你雖全知,但不知我。”
大帝輕聲。
“人族的曆史,隻記錄了我本體隕落後,以分身守護族群之事,沒有記錄緣由,那一段,被我抹去了。”
“真相是,當年我與望古中部那一族的神靈交戰,化解了人族欲被奴役之危,可代價極大,隕落的不僅是本體,就連我的分身……實際上也在那一戰中隕落了。”
“是一位故人,在我隕落後,于戰場上以一枚萬妙蘊生道果,爲我複生。”
“那一次的複生,失敗了,但也成功了。”
“失敗,是因這果實隻是能給予複生的機會,并非必成,故而我本體沒有成功歸來。”
“說成功,是因最終,我随本體一同隕落的分身,以此機會,複活了。”
“歸根結底,這萬妙蘊生道果,我當年已經使用過了一次。”
“我無法,去使用第二次。”
“所以,今天這場複活的失敗,夏兒,與你無關。”
大帝輕聲開口,語速緩慢,安撫離夏的情緒,他不想讓這個被自己拯救的孩子,因複活自己失敗而遺憾終生。
所以,他要告知緣由,他要讓對方知曉,不是她的錯,她已經做的足夠好了。
女帝咬着下唇,默默的聽着這一切。
大帝輕歎,再次摸了摸女帝的頭,随後望向神情苦澀的許青。
“許青,你也沒有讓我失望。”
許青低頭,心底的悲傷更濃,深深一拜。
大帝笑了。
他望着眼前的女帝與許青,這是他選擇的傳人,一個傳承了他的修爲,一個傳承了他的帝劍。
對于這兩位,他是滿意的,也是滿足的,沒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