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多多深吸了口氣,對趙甯肅強笑了一下:“甯肅。沒什麽事,院長和我談了一下人生和理想。”她現在已經豁出去了,留在醫院已經不可能了,那也無所謂,工作再找吧。
趙甯肅伸手握了一下她的肩,然後對趙海龍說:“爸,我還叫您一聲爸,是因爲您給我提供了精子,把我撫養長大。但是除了精子和錢,您還給過我别的嗎?也許你覺得給錢就是你表達愛意的方式,但是我感覺不到。我從記事起,都隻有跟媽媽在一起的記憶,您總是在上班、出差、應酬,我小時候不是不埋怨的,但是媽媽總是在替您說好話,給您找借口。後來您連媽媽給我的關愛都剝奪了。”
他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你把我扔給那個惺惺作态表裏不一的女人,她背地裏跟您哭訴過多少回說我欺負她們母女?您分過青紅皂白嗎?您隻會批評我,指責我,從來不相信我的話。您在我心中已經徹底失去了威望。我無時無刻不在想着擺脫你,從上高中起,我就不住你家裏,我十八歲開始自己養活自己,就是爲了徹底擺脫您。試問您還有什麽資格來過問我的事?
“您做習慣了領導,總是習慣性地将我也當成您的下屬,從來沒有以平等的口吻跟我說過一次話,我很多次想和您平心靜氣談一談,您都粗暴地結束了我們的談話。我知道,您已經習慣去主宰别人的命運,讓别人按照您的命令去做。但是您别想操縱我的命運,我自己的人生道路,我自己會掌控。拜托以後别找多多的麻煩,我們的事,跟您完全沒有關系。”說着牽着多多的手準備轉身離開。
趙海龍一直皺着眉頭聽着兒子的話,然後說:“趙甯肅,你别後悔你今天的選擇。”
趙甯肅挺直了腰杆:“當然,我想您也不至于卑鄙到我做任何事您都來搞破壞,畢竟您也沒有多少家業來讓我繼承。這個醫院,也是公家的,您不過是暫代職權而已。”說完拉開門,牽着呂多多走了出去。
趙海龍在後面說:“我隻希望你去美國,跟彭陽一起去,那邊更适合你發展。”
趙甯肅渾身一僵,回頭看了一眼趙海龍:“我都說了,我跟彭陽完全沒有關系,隻是普通朋友,我不會去美國的,我不喜歡那兒。”
趙海龍還想說什麽,趙甯肅已經拉着呂多多大步走了。呂多多趕緊跟上,她心裏很難受,從來不知道趙甯肅也活得那麽艱難,還被後媽栽贓陷害:“甯肅,你還好吧?”
趙甯肅停下疾走的腳步,朝她笑笑:“沒事啊。我爸沒有羞辱你吧?”
呂多多搖搖頭:“沒有。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都已經下班了,我來接你下班,茜茜說你被主任叫走了,我看見主任都走了,估摸着你被叫到樓上來了。他是不是跟你說什麽要你跟我分了,然後給你安排工作之類的?”趙甯肅問。
呂多多不由得噗嗤笑了出來:“你怎麽知道?”
趙甯肅翻翻白眼:“我懷疑他是不是肥皂劇看多了。你答應他了嗎?”
呂多多笑起來:“院長也看肥皂劇嗎?”然後聳聳肩說,“這又不止附屬醫院一家醫院,這裏不要我,我就别處找。”
趙甯肅摸摸她的頭:“你别擔心,工作一定會找到的。等以後我給你開一家醫院。”
呂多多笑彎了眼:“好。”她剛剛還在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盲目樂觀了,那麽直接地拒絕了趙海龍,現在她發現有一個人比自己還樂觀。就是啊,怕什麽呢,面包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吃完飯,兩人沿着馬路牙子慢慢散步,暈黃的路燈将他們的身影拉長、又縮短、重疊、又分開,夜風很冷,呂多多的手被趙甯肅暖和的手心包裹着,倒是沒覺得有多冷。
走了好一段,趙甯肅終于打破沉默說:“多多,那件事我還是跟你說了吧。”
呂多多站住了,等着他說。
趙甯肅支吾了一會兒,低下頭說:“車禍中受傷的,不僅僅是肋骨,還有、還有骨盆和骶骨。”
呂多多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果然是這樣麽?
趙甯肅發現她的表情似乎并沒有很意外,有些詫異:“你知道了?”
呂多多點頭說:“猜到的。比我想象的要好一點。”
趙甯肅一臉窘迫:“那你以爲會是什麽情況?”難不成是那什麽斷了?
呂多多嘿嘿笑:“我以爲……對了,傷到神經了對嗎?是不是跟上次我那個病人的情況差不多?”
趙甯肅嗯了一聲:“神經有輕微的損傷。現在已經沒事了。”
“沒事就好。”呂多多用手指摳摳他的手心,“我覺得你們男人将這種事好像看得特别重要,其實你沒發現,你越計較,心理壓力就會越大,康複起來就越慢?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
趙甯肅不得不承認,呂多多說的是事實,當初他發現自己有障礙的時候,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甚至在懷疑,這算不算對自己以前風流成性的報應?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真心實意想愛護的人,結果自己卻萎了,這活着還有什麽意義。幸虧他自己是個醫生,知道康複治療的重要性,出院之後便開始了漫長的康複訓練道路,醫生說如果樂觀的話,半年就能好,結果他卻過了一年多時間才好起來,心理負擔不可謂不大。
呂多多想了想說:“甯肅,我也有話想跟你說。”
“嗯,說吧。”趙甯肅轉過頭來看着呂多多。
呂多多吸了口氣:“我在想,你是不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心理負擔比較重,性格也有點變了?我是說,感覺不像以前那樣自信、開朗。我覺得,你沒有必要把這件事當成一種負擔,我很心疼,我想還看到以前那樣的你。當然我不是嫌棄現在的你,我隻是想要你把那個包袱給甩掉,做最真實的你。”
趙甯肅張開手臂,将呂多多抱住了,下巴在呂多多頭上蹭了蹭:“謝謝多多,謝謝!”
呂多多深吸了口充滿趙甯肅的氣息,清爽的、幹淨的男性氣息,她覺得,那個迷失的趙甯肅正在慢慢回來。
翌日,楊茜問呂多多:“多多,我哥要辭職了?”
“啊?我沒聽說啊。”呂多多想了想,昨天他們也沒說什麽啊。
“我剛剛從行政樓那邊過來,聽說的,我哥剛交了辭職報告。是不是昨天我大舅跟你們說什麽了?”
“院長也沒說什麽,就是表了下态,估計不怎麽願意我留在醫院。所以我以後恐怕不能來這裏上班了。”
楊茜看着她:“我大舅肯定上演了家長逼迫準兒媳的老戲碼,對不對?”
呂多多忍不住笑了一下。
楊茜說:“沒關系,你要是想留下來,我讓我爸幫你安排一下。”
呂多多感激地笑了笑:“這個到時候再說吧,也許可能會去别的醫院。甯肅肯定是辭了職去自己開診所去了,他不想受制于他爸。”既然趙海龍不太歡迎自己留下來,她覺得強行留下來也沒多大意思,省得相看兩相厭。
“應該是的,前幾天我還在看他跟中介聯系看房子的事,我以爲是買房,原來是要租房嗎?真好,我哥就自己當老闆了,以後你就是老闆娘了。”楊茜嘻嘻笑,“應該是昨天你被我大舅叫過去,逼得我哥下定決心了。”
呂多多擡頭看了一會兒天,然後說:“爲什麽那些家長都那麽自以爲是啊,以爲自己安排給子女的就是最好的。他們固然經驗豐富一些,但是并不代表他們就是真理啊。尤其是有的父母,自己都沒法作表率,卻想讓兒女非要沿着自己安排的路去走,這怎麽能叫人信服呢?”
“這個啊,就叫做典型的倚老賣老。”楊茜突然感慨說,“其實我現在挺羨慕你倆的,統一了戰線,目标一緻對外。我家祁衡要是也回來了就好了。”
“對了,祁衡什麽時候回來?”呂多多知道祁衡這些年就回來過兩三次,兩人兩地相思了四五年,也夠難熬的。
楊茜說:“還有一年多呢,他要在那邊上完研究生才回來。”祁衡是學數學的,在M理工,牛人一個。
呂多多捏捏好友的手:“也快了嘛,萬裏長征已經走完九十九步,還差最後一步了,熬一熬,就苦盡甘來了。”
楊茜臉上浮起了笑容:“等他回來,我們就去結婚。”
“這麽早?”呂多多有些驚訝。
“我就不響應晚婚号召了,晚育可以。反正我們知根知底,他什麽臭毛病我都知道,我什麽壞習慣他也知道,不存在什麽性格磨合問題。”
呂多多真羨慕他們兩個人:“茜茜你不考個研?”
楊茜說:“我先工作兩年,再考在職研究生好了,讀了這麽多年書,也有點乏了。休息一下。我倒是替你有點可惜,要是能讀個研究生,想去什麽醫院不信手拈來?讓我哥支持你呗。”現在好醫院對學曆要求非常高,都要求碩士以上,呂多多完全沒有家庭支撐,要讀研确實挺困難的。
呂多多笑着搖搖頭:“沒關系,以後我也可以考在職的。”
楊茜又問:“你啥時候跟我哥結婚啊?”
呂多多紅了臉:“八字還沒有一撇呢,現在說這個太早了。”
“對啊,這事得我哥說才行。”楊茜嘻嘻笑。
呂多多起身:“我去找一下他,問問辭職的事,你休息一下吧。”
“好。”
呂多多去了口腔科,在趙甯肅的辦公室裏沒有找到他,大中午的,不休息去哪裏了?她出了辦公室,走到前面的花壇裏,那邊有幾株非常茂盛的海桐擋住了視線,呂多多準備過去看看,還沒走近,便聽見那邊傳來了趙甯肅的聲音:“克麗絲,我已經跟你說了很多遍了,我不會去美國的。你趕緊回去吧,别在這裏遭罪了。”
呂多多頓住了腳步,隻聽見彭陽回話說:“你也知道在這邊是遭罪,爲什麽不跟我回去,美國的各方面條件比中國的好得多。你要自己開診所,那也比在中國好。”
趙甯肅笑了起來:“那是你生長的土壤,所以你覺得好,但是我不覺得。這裏是我生長的土壤,我更喜歡國内。咱們倆完全就是道不同不相爲謀,你何必苦苦糾纏呢?”
彭陽不死心地說:“你的身體狀況現在雖然恢複了,但是未必就穩定了,爲了你的健康考慮,我覺得你也應該去美國。”
趙甯肅哈哈大笑:“我身體怎麽樣自己心裏最清楚,你就不用給我操這份心了。”說着轉身往回走。
“你女朋友要是知道這事,她不介意嗎?我就不會介意!”彭陽在身後大聲說。
趙甯肅轉過來,看見呂多多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愣了一下,然後走過來,伸手攬住她的肩:“多多,你介意嗎?”
呂多多忍不住噗嗤笑了一下:“她都不介意,我還介意什麽啊。”
趙甯肅轉頭對彭陽說:“聽見沒?我女朋友說不介意。”說完在呂多多臉上親了一口。
呂多多推他:“别亂親,臉上都是細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