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多多捂住胸口,按捺住激動:“茜茜,趙甯肅回來了……”
話還沒說完,楊茜便大呼出聲:“什麽?他在哪兒?他終于肯死回來了!”
呂多多心一沉,然後說:“他沒有找你嗎?我早上和張睿出去的時候碰到他了。”
“沒找我啊。你碰到他了,你們說什麽了?”楊茜焦急地問。
呂多多沮喪地說:“什麽也沒說。他就說‘真巧,要出去啊’,然後說‘回頭再聊’。我回來後就沒看見他了。”
“我去啊,他可真他媽淡定。他不知道你等了他這麽多年,他就這麽輕描淡寫地帶過去了?等我找到他,非揍死他不可。他現在去哪裏了你不知道?”楊茜問,“你回家去看看,沒準他已經回來了,我今天回自己家了,沒有回去。”
呂多多說:“好。”挂了電話,拔腿往宿舍跑,當她懷着開啓魔盒的心情推開家門的時候,然而魔法并沒有出現,家裏沒有任何人在,一切都安安靜靜的,完全沒有變化。呂多多想起來,前年這房子遭過小偷,她們換了一把鎖,趙甯肅的鑰匙打不開這個門。呂多多坐在沙發上,想着以後這房子的主人回來了,自己也住不了了,真是件高興又心酸的事情,呂多多用力吸了一下鼻子,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她花了一整下午的時間,慢慢收拾着,收一會,又停下來看一看,這間屋子,她住了足足三年多,每一個角落她都異常熟悉,到處都殘留着她和楊茜親手布置的痕迹:陽台上種滿了花草和蔥蒜,窗簾換成了明快的太陽花圖案,沙發抱枕換成了自己親手縫制的枕套,桌子上鋪着小熊維尼的桌布,冰箱上貼着她們寫的便簽條……趙甯肅看到這些,會不會想起自己來呢?
呂多多将自己的衣服、書本都收進行李袋裏。準備回去跟學校申請一下,看能不能申請一個宿舍。要不就去外面租個房子,楊茜到時候應該也會搬出去,她們可以一起合租。
有人按門鈴,呂多多轉頭看向門口,會是誰?楊茜嗎?楊茜自己有鑰匙。這裏會來的人很少。她的心跳不由得加速起來,慢慢站起來,走到門邊,從貓眼裏看出去,并沒有看到人。她打開門,開了一條縫隙,先是看見了一條藍色的牛仔褲,視線慢慢移上去,是一件咖啡色的休閑外套,再看那張臉,呂多多的嘴唇止不住顫抖起來:“你、你回來了?”
趙甯肅在飛機上輾轉了近二十個小時,幾乎沒有合過眼,回來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呂多多,心中立即湧起一陣狂喜,但是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當頭潑了一盆涼水,他看見了多多身旁的那個男人。趙甯肅頓時不知道怎麽面對,他匆匆背轉身去拿行李,回頭卻看見了多多的眼淚,心裏的心疼與愧疚之情更加難于言表,但是已經有人在幫她擦拭眼淚了。趙甯肅後悔當初不該沖動離開,應該留下來,聽她說清楚這一切,多多怎麽可能會背叛他呢。
他那時卻被憤怒燒昏了頭腦,匆匆逃離,然後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使他覺得無臉面對多多,從此以後銷聲匿迹。他不敢聯系她,也不舍得聯系她,不聯系,就仿佛他們的關系還在,他們還沒分手,隻是還在吵架。
趙甯肅深吸了口氣,努力扯出一張笑臉:“多多,我回來了。”他半張着手臂,想要再次将她抱入懷裏。
但是呂多多拉開了門,轉身蹲下去,将一直收在鞋盒裏的他的拖鞋拿出來,每一年,她都要拿出來洗曬一遍,等他回家來穿,沒想到終于能派上用場了。“換鞋吧。”呂多多輕聲說。
趙甯肅看着呂多多,她身形消瘦,長發及腰,黑亮筆直,令人忍不住想伸手一握,那是他最愛的長發,曾經他跟呂多多說過,等牙齒矯正好了,就留長發吧,長發好看。她沒有爽約,爽約的一直是自己。
趙甯肅換上鞋子,站在自己家裏,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房間,溫馨得令人想流淚,他站在玄關處,咽了一口唾沫:“你還好嗎?”
呂多多擡頭看他一眼,然後低下頭,咬着牙說:“還行。”其實她想說,一點都不好,他不在,毫無音訊,她怎麽可能過得好!這幾年,她無時無刻不在後悔自己當初應該坦誠一點,她也惱恨自己沒有能力,要不然就能親自追到美國去把話說個清楚了。她懷着悔恨不安的心,煎熬了足足三年,每天隻能用無盡的學習和工作來排擠那些悔恨和不安。她甚至還擔心,美國的犯罪率那麽高,趙甯肅是不是在美國出了事故,但是祁衡說他好好的,沒有事。沒有事爲什麽不聯系她們呢,他到底要多恨自己,才能狠心三年都杳無音訊,那他也該早點捎句話來,早點分手,别讓她這麽痛苦地煎熬。
趙甯肅低着頭說:“對不起,多多。”
呂多多的情緒終于決了堤,她轉身撲上來,舉起拳頭捶打趙甯肅,一邊捶一邊哭:“你現在知道對不起了,對不起有什麽用!你爲什麽不回來?你爲什麽不聯系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過?你媽的事我真的不是要故意瞞着你,我就是想幫你,想幫你和你媽和好,結果你完全不聽我解釋。”剛開始那幾個月,她焦慮憂心得整夜都睡不着,後來她慢慢安慰自己,算了,就當已經分了,他過得好,就随他吧。
趙甯肅伸手抱住呂多多,将她緊緊摟在懷裏,用力往自己身上勒進去,似要将她嵌在身體裏:“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想法。對不起,多多,我錯了。我不該丢下你走的。”
呂多多已經哭得像個淚人,她張開嘴,咬住了趙甯肅的胳膊,卻因太激動,牙關根本合不攏,她擡起腳去踢他,狠狠發洩着心中的委屈和不滿,宣洩着心中的擔憂和思念。趙甯肅抱着她,任由她發洩,呂多多哭得簡直要昏厥過去。
趙甯肅眼中也有淚水在轉動,不住地道歉,他從來沒見過多多傷心成這樣的,她一向都那麽堅強,吃過那麽多苦頭,他曾經發誓不讓她再受委屈、流眼淚,但是如今,讓她受最大委屈、流最多眼淚的人卻是自己。趙甯肅恨不得想抽死自己。
呂多多終于精疲力竭,無力再去踢打趙甯肅,她在他懷裏嗚嗚地哭,趙甯肅抱着她,坐到沙發上。時間仿佛倒流到三年之前,他從美國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抱着多多,兩人在沙發上耳鬓厮磨,傾訴着思念之情,現如今,同樣的動作,心境卻迥然相異。
趙甯肅的衣襟全都濕透了,多多的眼淚先是灼燙着他的靈魂,過後又如寒冰一樣錐刺着他的靈魂,他的心如在油鍋裏滾過,又被北極的冰霜封凍着,這兩重天的折磨,是他一生中經受的最大痛苦。
呂多多終于不再流淚,隻是斷斷續續地抽噎着,她無意識地抓着趙甯肅胸前的衣襟,仿佛生怕他再次從自己手心裏溜走。趙甯肅從沙發上的紙巾盒裏抽出紙巾,憐惜萬分地替她拭着眼角的淚水和鼻端的清涕。
呂多多的意識還在漂浮狀态,她耳中聽着他如擂鼓一般的心跳聲,一聲一聲傳到她的耳中,抵達心底,慢慢地,終于傳達到她的意識中去了。趙甯肅心跳那麽快,他在緊張?呂多多終于擡起頭來,發現自己的處境,居然橫坐在他的腿上,她掙紮着要起來,被趙甯肅懶腰扣住了,不讓她動彈:“别走,多多,讓我抱抱你。”
呂多多略有些僵硬,趙甯肅也察覺到了,他以手輕輕安撫着呂多多的脊背:“對不起,多多,我當初不該沖動走掉的。我很後悔,特别特别後悔。”
呂多多沒有做聲。她很想知道他既然後悔了,爲什麽不聯系自己呢,爲什麽要消失不見,但是趙甯肅卻閉口不談之後的事了。
過了許久,呂多多說:“我等下要去上班了。”
趙甯肅松開自己的禁锢,呂多多抹了一把臉,然後轉身去衛生間洗臉。趙甯肅看着擡頭四顧,打量屋子,房間裏充滿了女性幹淨而柔和的氣息,兩個女孩把生活過得十分有情調。最後趙甯肅的目光落在了地闆上的幾個行李袋上,他慌忙轉頭看向衛生間,呂多多已經出來了,趙甯肅嗓音幹澀地問:“多多,你要搬走?”
呂多多垂下眼簾:“你回來了,我也該搬出去了。這幾年感謝你的照顧,房租和醫藥費以後我會一并還給你的。”
趙甯肅隻覺得自己身上開始發抖,這是什麽意思,她要和自己撇清所有的關系?“不,不,多多,你不用搬走,你繼續住在這裏,我不住進來。”
呂多多睜大眼睛看着趙甯肅,她剛剛哭過,眼皮有點腫,眼睛有點紅,像小兔子的眼睛一樣,看起來楚楚可憐。趙甯肅忍住走過去擁抱她的沖動:“你和茜茜繼續住在這裏,我自己會安排地方住。”
呂多多搖搖頭:“我回學校去住好了。”
趙甯肅沖過去,抓住呂多多的肩:“多多,對不起,我真不是有意要傷害你的。你能原諒我嗎?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對不起,多多,這三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但是我卻沒有臉聯系你。我覺得自己實在太愚蠢了,因爲我的沖動魯莽,将我們的幸福幾乎全毀了。”
呂多多擡眼看着趙甯肅:“到底發生了什麽?”
趙甯肅低下頭:“多多,不管發生過什麽事,但是我對你的感情始終沒有變過。我知道你也一樣,所以我們重新開始好嗎?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多多,行嗎?”
呂多多看着這樣的趙甯肅,幾乎又要哭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麽,她的趙甯肅去哪兒了,那個神采飛揚自信恣意的趙甯肅呢,誰把他改變了,我要我的趙甯肅。她固執地大聲問:“到底發生了什麽?”
趙甯肅用手抹了一把臉,他對自己的過去實在是羞于啓齒,深吸了口氣:“多多,等我好好想想要怎麽跟你說,我先回去了,你不用搬,就在這裏。我愛你,多多,一如從前。”說完深深看一眼呂多多,轉身離去。他在心裏爲他們的愛情流淚。
呂多多看着趙甯肅離去的背影,剛止住的眼淚又奪眶而出,她想把他留下來,但是卻始終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