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肅,你來了?”呂多多的聲音有些小心翼翼,趙甯肅應該已經看見她和牛文潔說話了。她本來想把牛文潔來學校教書的事告訴趙甯肅的,楊茜說這事最好還是先别讓他知道,免得他多想,如果想要他們母子和好,最好是先探清牛文潔本人的想法,再給他們創造和好的機會。
趙甯肅頭一回沒那麽和顔悅色,他冷冷地說:“你剛剛和誰說話呢?”
呂多多頓了一下,然後說:“是牛老師。”
“牛老師?”趙甯肅擡起眼皮冷冷地看着她。
呂多多被趙甯肅的眼神吓住了,艱難地咽了一下口水:“牛文潔老師這個學期教我們的醫學心理學。”
趙甯肅的眼神犀利起來,盯着呂多多的臉:“怎麽從來都沒聽你說起過?”
呂多多咬着下唇,她心裏有些害怕,這麽大的事,确實應該告訴他才是,但是她擔心他知道了會不高興,所以才一直瞞着。她低着頭,小聲地說:“我、我怕你知道了會不高興,所以才沒說。”
趙甯肅冷哼了一聲:“然後被我自己發現了,我會更高興?”
呂多多知道趙甯肅生氣了,心裏急得要死,猛地搖頭:“不會,你會更生氣。”
趙甯肅轉過頭去,凄涼地笑了一聲:“你現在居然跟她打得火熱,卻從不知會我一聲,你們把我當什麽了!很好,很好!”一邊點頭,一邊發動車子。
呂多多着急了,伸手去抓趙甯肅的胳膊:“甯肅,你别生氣。這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的,隻是我想找個更合适的機會跟你說,絕對不是要瞞着你。”
楊茜這時正從教學樓裏出來,看見趙甯肅和呂多多在路邊争執,有幾個人遠遠站着看熱鬧,用手指指點點,便趕緊跑上來:“哥,多多,你們幹嘛呢?”
趙甯肅已經發動了車子,甩開呂多多的手,猛地倒退轉彎,往校外開了出去。呂多多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她想抓住車門,卻沒有抓住,還差點被甩得坐在地上。
楊茜趕緊扶住她:“多多,你跟我哥怎麽回事?”
呂多多看着絕塵而去的汽車,淚流滿面: “他看見我跟牛老師說話,他生氣了。”
楊茜跺了一下腳,拉着呂多多的手:“Shit!走,我們去找他去。你别着急,我先給他打電話。”楊茜一邊走一邊拿出手機給趙甯肅打電話。
過了好久,趙甯肅才不耐煩地接通電話:“喂?”
“哥,你先别生氣。這個事是我不好,我不讓多多跟你說的。不關她的事,你别生她的氣好不好?”楊茜急切地說。
呂多多在一旁抹着眼淚說:“甯肅,你别生氣,開車小心點,注意安全。”
趙甯肅把電話挂上了,他不知道自己氣什麽,自己的女朋友和自己十幾年來從未親近的母親在一起,似乎還非常熟悉,有說有笑的,俨然像是朋友,卻把自己這個當事人摒棄在外,她們這是想幹什麽?他不知道自己是氣惱多多跟牛文潔那麽熟,那麽親密,卻不告訴自己這個男朋友,還是恨牛文潔對别人都那麽親熱,卻從來不願意多看自己這個兒子一眼。他覺得自己被呂多多背叛了,自己這麽掏心掏肺對她,她居然瞞着自己這麽大的一件事。
楊茜再打過去,手機已經關機了,她帶着歉意看着呂多多:“他關機了。”
呂多多淚眼婆娑,用手捂着嘴:“怎麽辦?甯肅他生氣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楊茜摟着好友的肩,安慰她:“别着急,他就是一時間想不開,多大個事啊。自己女朋友和親媽關系好,這難道不該高興嗎?爲什麽要氣成那樣子?”
呂多多卻知道,這件事也許真的非常嚴重,正常情況下,誰都會很高興自己女朋友和親媽關系好,但是趙甯肅不同,他和他媽已經十幾年沒有來往,他媽就是插在他心中最大的那根刺,他表面上不在乎,但是内心裏卻在乎得要死。自己是知道的,所以才妄想着做一個橋梁,去化解他們母子間的隔閡,也許自己的目的并沒有什麽錯,錯的是方式,自己不該背着他去做這件事,他肯定會覺得受到欺騙和傷害了。長這麽大,呂多多第一次感到手足無措,要怎麽才能讓趙甯肅原諒?呂多多泣不成聲。
楊茜拍拍她的背:“别擔心,多多,我們先回去看看,沒準他已經回家去了。”周圍有不少路人對着她們露出訝異的目光,楊茜柳眉倒豎,“看什麽看?”
那些人趕緊别開了目光。
楊茜和呂多多回到家,家裏沒人。楊茜說:“别急,他會回來的,他要明天才走呢。”
呂多多眼睛腫得跟桃子似的,想了想,站起來:“我去找他。”
楊茜拉住她:“你去哪裏找他?我都不知道去哪裏找。我們下午還有一場考試,走,咱們去吃飯,下午考完試,他就應該想通回來了。”
呂多多紅着眼看着楊茜:“真的嗎?”
楊茜心裏也非常不好受,點點頭:“真的。”她其實也不知道,他哥這人平時很好相處,但是一觸及到他的底線,這個問題就很難辦,不知道他會不會又去鑽牛角尖。在她看來,這件事真不是什麽大問題,又不是感情上的背叛,而且又不是多多主動去巴結牛文潔的,是牛文潔她自己主動來找多多的,多多也是想幫着化解他們母子的隔閡啊,兩個人完全沒有必要爲了這件事吵架。
吃飯的時候,楊茜給呂多多點了個快餐:“吃吧,吃完了回去看看書,下午還有一場考試,考完就放假了。到時候我哥也回來了,肯定不會有大問題的。多大個事啊,不就是沒告訴他你提前見過他媽了嘛,又沒有想算計他什麽。”
呂多多用筷子扒了一口飯,覺得毫無胃口,不想吃。她的胃一直緊張得在痙攣,心跳得厲害,見不到趙甯肅,不能把話說清楚,她就完全沒法消除緊張不安。
楊茜歎了口氣:“多多,你不能這樣,你平時的淡定都哪兒去了?下午還有一門考試呢,你不想拿獎學金了?”
呂多多猛地深吸了口氣,低下頭去,努力扒飯,卻止不住胡思亂想。
下午考的是馬經,算是比較簡單的科目,呂多多早就看完了課本,考試并不難,但是答題的時候,她緊張得連筆都拿不住,字寫得歪歪扭扭的,滿心思都是趙甯肅離開時強抑着怒氣的冷笑。後來她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才勉強将試卷答完。還沒到考試結束,她就提前交了卷,拔腿往家跑。提前交卷,這是呂多多從未幹過的事。
她氣喘籲籲地回到家,打開門,發現屋裏依舊空蕩蕩的,沒有人。但是,有什麽不對勁,趙甯肅的東西不見了,他的行李全都消失了,茶幾上放着他的車鑰匙。呂多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嗚嗚地哭了出來,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往下滾。
楊茜比她晚一會到家,看見大門敞開着,呂多多蹲在客廳裏哭泣。“我哥呢?”
“他走了。”呂多多帶着哭腔說,他沒有聽她的解釋就走了,他真的生氣了,呂多多隻覺得從未有過的恐慌和孤立無援,趙甯肅不肯原諒她,所以走了。
楊茜關上門,走上來抱住呂多多:“别哭,多多,别哭。我哥隻是一時想不開而已,他會回來的。”
呂多多哭累了,趴在茶幾上,她想去找趙甯肅,但是無從找起,今天是她們最後一天考試,趙甯肅掐着最後的時間,留下來陪她到明天,明天就是他返美國的日子,本來是想讓她送他去機場的。
楊茜說:“别怕,他明天中午的飛機飛上海,我們去機場找他,一定可以找到他的。”
呂多多的腦子一片空白,她此刻都不知道說什麽了,明明是一件很小的事,結果因爲不夠坦誠,造成了這麽大的誤會,這就是自己處理問題不夠成熟導緻的惡果。明天去機場,找到他,好好跟他解釋一番。
這天晚上,呂多多睡在沙發上,抱着趙甯肅的被子,嗅着他的氣息,一整夜都沒有合上眼睛。她想到最壞的可能,趙甯肅不肯原諒自己,然後他們就此分手。這個念頭一經冒出,就再也抑制不住了。她的眼淚在寂靜無人的深夜裏肆意洶湧,以後自己怎麽辦呢,又回到原來那個孤立無援無牽無挂的呂多多嗎?還能無牽無挂嗎?
第二天楊茜起來,看見呂多多腫着兩個眼睛坐在沙發上發愣:“多多,你幹嘛呢?玩自虐啊?你這個樣子怎麽去見我哥?來來,我給你冷敷一下消腫。你不能這樣啊,你要去見我哥,你就要睡得飽飽的美美的,這樣他看見你才會舍不得。你這個樣子要把他吓得不敢回來了哦。”
呂多多癟着嘴,又想哭了:“他不會真的不回來了吧?”
楊茜将冰冷的帕子壓在呂多多眼睛上:“别瞎想,他才不會留在美帝不回來呢。他根本就吃不慣面包牛奶。”
呂多多吸了一下鼻子:“茜茜,你的手機呢,我想給他打電話。”
楊茜猶豫着說:“我剛剛打了,關機。”
楊茜幫呂多多收拾了一番,還找出自己的墨鏡來給她戴上,勉強能出去見人,然後直奔機場。她們到得很早,九點多就到了,趙甯肅的飛機是十一點半起飛,她們準備在候機廳守着,他總會出現的。
結果直到飛機快起飛了,都沒見到人影,楊茜跑到服務台去詢問,人家幫忙查了一下,說趙甯肅已經改簽了機票,昨天晚上就離開了。楊茜狠狠踢了一腳大理石櫃台:“這個懦夫,神經病,這就走了,連解釋都不聽人說啊!你有毛病吧,趙甯肅。”
呂多多表情木然,到此刻,她反而哭不出來了,仿佛心中有什麽沉重的東西落了地,最壞的打算得到了證實,而這,就是她的歸宿。她擡頭隔着墨鏡看向外面,隻看見了茫茫的灰暗天空,一隻飛鳥都不曾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