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多多擡頭看着趙甯肅,眼淚卻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便順勢點了點頭。趙甯肅手忙腳亂地拿起紙巾給她擦眼淚:“真有那麽疼嗎?應該不會很疼啊。”
呂多多不說話,接過紙巾低頭擦眼淚。趙甯肅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的肩非常單薄消瘦,不盈一握,趙甯肅以手指輕撫她的肩:“沒事,一會兒就不痛了。”
呂多多輕吸着鼻子,然後不動聲色地躲開了趙甯肅的手。趙甯肅看着空空的手心,有一些失落:“怎麽了,多多?”
呂多多擡起紅得跟兔子一樣的眼看着趙甯肅:“趙醫生,對不起。”
“好端端的,怎麽對不起我了?”趙甯肅有些不解。
呂多多深吸了口氣:“我讓你難堪了。”
趙甯肅皺起眉頭:“怎麽回事?你是不是聽到誰在背後嚼我們的舌根了?”
呂多多抿着嘴不說話。
趙甯肅無所謂地笑了一下:“就爲這個,你哭了?”他伸出手捏了一下呂多多的臉蛋,“你要爲這個哭,你一輩子都哭不過來呢。人生在世,哪有不被人在背後議論的,甚至當面謾罵的也有啊。”
“我知道,我不怕别人說我。但是他們在說你。”呂多多不怕别人說自己,卻不想連累趙甯肅受無妄之災。
趙甯肅笑得露出了整齊的白牙:“那就更不用擔心别人怎麽說我了。在醫院,我是個話題人物,所以你要習慣啊。沒有一顆金剛心是不行的,當笑話聽聽就好了。”心裏有些小小的感動,丫頭在替自己擔心呢。
呂多多看他笑得一臉風輕雲淡,心裏卻不由得難受起來,原來他跟自己一樣,也飽受非議嗎?
趙甯肅摸摸鼻子:“說起來咱們倆有不少相同之處呢,我是個話題之王,你也是個話題女王,咱倆正好湊一對了。”說着又不由自主地樂呵起來。
呂多多被他這話也逗樂了。趙甯肅看着呂多多破涕爲笑的臉,輕輕歎了口氣:“多多,真想把你也打包帶走就好了。”
呂多多吸了下鼻子:“還是算了吧。我肯定會讓行李超重的。”
趙甯肅仰頭哈哈笑起來,伸手大力搓揉了一下多多的腦袋,多多這些年一直都是留的娃娃頭,這樣可以用厚厚的頭發和長長的劉海遮住大半張臉,這發型也使得她一直像個中學生,趙甯肅說:“多多,等牙齒矯正好了,把頭發留長紮起來,你的臉小,臉型也好看,留長發合适。”
呂多多抿着嘴點頭,一定留長發,等他回來就看得到。
做完牙根種植手術,呂多多就開學了。趙甯肅的行程也定下來了,三月十号,意味着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就要離開。離開之前,他還有很多事情要辦,變得格外忙碌,連約會的時間都是擠出來的。
不能見面的時候,趙甯肅就會在睡前打電話過來跟她聊天。沒兩天,就引起了舍友的不滿,有說呂多多霸占電話煲電話粥,阻礙别人的電話打進來的,有說大晚上的還打電話,影響人休息的。
楊茜就冷笑:“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上學期誰三更半夜抱着電話又哭又鬧,怎麽從來不想着自己影響别人休息了?這還沒熄燈,就不允許打電話了?這放到天邊理都說不過去吧,要是忍受不了,趕緊滾蛋,去找輔導員換宿舍!”
上學期劉弋男朋友要分手,她每天晚上打電話過去糾纏不休,又哭又鬧折騰了整整半個月,大家看她可憐,什麽都沒說。如今呂多多晚上打電話,非議最多的就是她,估計是心裏不平衡,呂多多這醜八怪都談戀愛了,還表現出那麽甜蜜的樣子,簡直叫人妒火中燒。
楊茜這話一說,那些聲音全都消失了。呂多多看看楊茜,悄悄地豎了個大拇指。楊茜拿出自己的手機給趙甯肅打電話,大冷天的,多體諒下你女朋友,以後電話打我手機上來,讓她在被窩裏接。這時還沒到人手一機的時候,不過家境好一點的人基本上都配了手機,呂多多沒有,這種可有可無的東西,尚不在她的計劃範圍内。
下一次趙甯肅打電話的時候,果真就打到楊茜手機上來了,呂多多想去外面接,被楊茜按在被窩裏:“就在這裏接,外面不冷啊?”二三月份,冬天還沒過去,外面溫度才幾度。
呂多多遲疑了一下,然後接通了電話。小情侶通電話,無非就是一些日常生活瑣事彙報,吃什麽,今天做了什麽,遇到開心和不開心的事,看到有意思的書,上了什麽課,看到有趣的病人,聽到什麽笑話,都是些不鹹不淡的話,但是說起來沒完沒了,隻覺得開心甜蜜。
楊茜眼見着呂多多一天天自信開朗起來,也覺得高興,說起來還要歸功于老哥,但是又隐隐有些擔心,過陣子趙甯肅走了,多多又剩下一個人了,會覺得很失落吧。
這個擔憂呂多多自己也是有的,挂上電話,甜蜜的心又有些酸澀,就好像看見美麗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瞬間的繁華炫目讓人欣喜驚歎,但是片刻之後卻歸于黯淡沉寂,這種熱鬧過後的寂寞,比一直都在寂寞中要更煎熬一些。
臨行前幾天,趙甯肅終于辦妥所有的事宜,醫院這邊也停了職,就等出發的那一天。他得了空,可以好好陪陪女朋友。多多要上課,趙甯肅便跑到學校來跟她一起聽課,于是呂多多和楊茜的二人行變成了三人行,趙甯肅的加入,使得這個本來就很醒目的組合更加醒目了。
不少人都在猜測他們的關系,到底是誰跟誰。不認識的人便覺得趙甯肅和楊茜是一對,這樣才般配啊,隻是呂多多這個異類怎麽不走開,妨礙人家兩口子約會。但事實是,趙甯肅的手臂時常是放在呂多多肩上的,楊茜雖然跟他也很熟的樣子,卻明顯沒有暧昧關系。衆人再次跌破眼鏡,趙甯肅和呂多多?原來那場惡作劇是真的?
呂多多再次引來了他們班甚至他們系女生羨慕嫉恨的目光,醜女真是要大翻身了啊。呂多多置于衆人異樣的目光中,雖然有些不自在,但也還是沒有拒絕趙甯肅和自己一起上課,畢竟一起相處的時光越來越少,此刻還是咫尺,下一刻就天涯,咫尺的時候不珍惜,等相隔天涯的時候來後悔嗎?
這天下午臨床醫學系有一個醫生職業道德講座,請來的主講人是本市十大青年職業道德标兵,據說是本市非常有名的胸外科專家。呂多多興緻勃勃,拉着趙甯肅去聽講座,趙甯肅一路上都在聽呂多多和楊茜叽叽喳喳說話,心情很放松,進會場的時候也沒看門口的水牌上寫的告示内容,直到進了會場前排坐好,趙甯肅擡頭看着黑闆上挂着的條幅“歡迎我市十大青年職業道德标兵牛文潔老師來我校演講”,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楊茜也看見了那個條幅,轉過臉似笑非笑地看着趙甯肅:“哥,真巧啊。”
趙甯肅“嗤”地笑了一聲:“現在的人真搞笑,五六十歲還叫青年,我們是不是還是少年?”
楊茜吃吃地笑:“我覺得我們應該是童年。”
呂多多察覺到趙甯肅和楊茜情緒的變化,看了看條幅,問:“牛文潔是誰?你們認識?”
楊茜笑起來:“要不我們走吧,不聽了。”
趙甯肅說:“爲什麽不聽?既然來了,就聽聽吧。看看牛大醫生說些什麽牛氣話。”
呂多多敏銳地猜到主講的人和趙甯肅認識,而且關系匪淺,便說:“要不我們坐到後面去吧?”
“不用,就這裏。”趙甯肅淡淡地笑。
不多時,會場的人漸漸滿了,主持人給大家介紹了一下主講人,牛文潔老師是聖潔醫院的創辦人,著名的胸外科專家。呂多多看見一位美麗的中年女性走上了講台,看不出具體年紀,也許四十多歲,也許五十多歲,她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全都往後收攏,紮成一個發髻,戴着一副銀邊眼鏡,臉龐非常飽滿,沒什麽皺紋,化着淡妝。衣着打扮也非常幹練得體,穿着黑色呢子長大衣,系着白底紫色條紋的絲巾,舉手投足之間一股成熟自信的風韻,令呂多多十分歎服,如果自己到這個年紀,也能有這樣的氣度就好了。
呂多多贊歎說:“牛老師的氣質真好。”
趙甯肅哼了一聲:“表面而已。”
“我覺得氣質這東西靠表面是裝不出來的,需要有真正内在的東西。”呂多多認真地說。
趙甯肅轉頭看着呂多多,輕歎了口氣:“多多,我覺得一個人的氣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内心。”
呂多多察覺到趙甯肅的語氣有些不對,轉過頭來看着他,發現他正盯着自己看,便點了點頭:“你說的對。氣質這東西是強求不來的,也裝不出來的,修好自己的内心,沒準就有了。”
“是的。”
牛文潔這時清了一下嗓子,開始跟大家打招呼,她的聲音跟她本人非常符合,溫和又不失幹練。她說話語速不快,完全是脫稿演說,條理清晰,思維嚴密,語言還不失幽默,非常有說服力,使得整場演講非常生動,學生都聽得非常佩服。
楊茜坐在呂多多旁邊,小聲地感歎:“真是個女強人啊。”
呂多多也小聲地說:“我覺得她好有魅力。”
楊茜咯咯笑了起來:“别給我哥聽見了。”
“啊?”呂多多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