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建民自那次打過呂多多後,果真就再也沒有動手打過她,一方面是呂多多對他躲猶不及,如老鼠見了貓一樣躲着,另一方面也是呂建民找不到打她的理由:呂多多極少跟姐姐弟弟發生沖突,她永遠都在退讓,不讓他們找到吵架的理由;她很自覺地做家裏的乖女兒,努力學習,她永遠是家裏最勤快的那個,幫媽媽做家務做飯、洗碗、掃地,幫弟弟妹妹洗衣服。
但是呂多多依舊不受父母寵愛,呂建民跑貨運,在家的時間本來就不多,何況她每次還有意躲着呂建民走,見面的機會非常少,更别提培養感情了。程春蘭一直是家裏最忙的那個,丈夫不常在家,她既要照顧店子,又要照顧五個孩子,實在有點分|身乏術,呂多多的懂事,讓她這個做母親的自然感到欣慰,但也分不出更多的精力來表示更多的關愛,能做到不厚此薄彼就非常不錯了。
呂多多心裏一直還想去張兵叔叔家玩,她很喜歡張叔叔家的張睿哥哥,她想告訴張睿,她這學期又得了三好學生獎了,還榮升了中隊長,但是都沒有得到機會。每到寒暑假的時候,多多的奶奶就會把她接回鄉下去,說是想念孫女兒,讓她回去陪兩位老人,其實這是爺爺奶奶很淳樸的想保護孫女兒的做法,他們覺得孫女兒不在兒子面前晃悠,就不會挨打受罵。
呂多多很喜歡爺爺奶奶,也很喜歡鄉下無憂無慮的生活,夏天抓魚、冬天捕鳥,這種充滿野趣的生活方式讓她覺得十分放松。至少不用擔心那個兇神惡煞的爸爸會随時出現。呂多多的姐弟都不喜歡鄉下,他們不能在鄉下長住,因爲茅房太髒,沒有吃不完的水果,又沒有電視。倒是呂銀鳳,因爲家裏人都不怎麽在乎她,她更願意跟着三姐一起到鄉下去,這個孩子很安靜,不愛說話,總是蹲在草地上,可以和螞蚱飛蟲玩上大半天。
在家不愛說話的多多,一到了鄉下,便像入了水的魚兒,别提多歡暢了,性格也變得十分開朗活潑,跟爺爺奶奶叽叽喳喳能說個不停。她看見妹妹膽子小,便主動帶着妹妹和村裏的小夥伴們一起玩,但是呂銀鳳并不那麽喜歡和人一起玩,她更願意自己拿個小棍子,在地上塗塗畫畫,或者自己用泥巴捏小玩意,雞啊,貓啊,狗啊的,或者一個人自言自語,獨自在那裏編故事,自得其樂。
如果說呂多多在備受忽略和擠兌的環境中都沒有長歪,性格也不偏激,她要感謝最多的人就是爺爺奶奶,老人們無私淳樸的愛讓她善良樸實,鄉下的廣闊天地讓她胸懷坦蕩。
人生如同波浪,永遠不可能一直都是往上走的,當上升到一個臨界點後,就會開始走下坡路。呂建民在兒子出生後,自覺迎來了人生的春天,他覺得兒子就是他生命中最大的福星,但是春天總會過去的。像呂建民這樣在路上讨生活的人,如同于“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道理,走得多了,就會出意外。
出車禍幾乎是每一個司機都會遇到的問題,雖然你有過硬的技術,但是千裏馬也有失蹄的時候,更何況一個普通人,有時候即便你再小心提防,也架不住别人大意疏忽,所以車禍就那麽不期而至了。
呂建民開車路過一個小鎮時,撞倒了一個過馬路的老人,呂建民一向對自己的技術非常自信,還從來沒有撞到過人,這還是頭一回。當時是晚上,路上車輛稀少,也沒什麽行人,他撞到人後也吓了一跳,但是他并沒有馬上下車去看,而是左右四顧了一下,鬼使神差,他一咬牙,将車倒退了一段,然後繞過那個被撞的人開車逃了。
但是不幾天,警察就找到了呂建民,舉證他撞傷了人。呂建民這才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以爲有夜幕作掩護,實則隻是掩耳盜鈴罷了,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就是這個道理。
呂建民開車撞傷人,導緻老人重傷住院,還肇事逃逸,情節嚴重,影響惡劣,已經觸犯了刑法。呂建民爲了避免刑事處罰,主動承擔了醫藥費,老人的身體本來就不好,車禍導緻各種并發症,這醫藥費賠得呂家幾乎傾家蕩産。爲了賠錢,呂建民隻得把車子賣了,程春蘭的水果批發部因爲供應不上貨源,又隻好變成了水果鋪子。
那一段時間,呂家一直籠罩在低氣壓氣旋下,呂建民就成了一個火藥桶,他成天都闆着一副棺材闆臉,在家裏躺着睡覺,誰也不敢去招惹他。
呂多多是大氣也不敢出,從來不主動去父母的房間,就連掃地,也都不敢去掃。吃飯的時候,總是迅速夾了菜,端着碗到一邊去吃,吃到最後沒有菜了,也不敢回去再夾菜,扒完白飯了事。
就算是這樣小心翼翼,家裏還是吵鬧不斷,第一個不滿意的是呂家的寶貝兒子呂金龍,爸爸出事後,他的肉沒了,這可是大事。呂金龍一看桌上,然後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又沒有肉,不吃了!”
呂建民坐在桌邊喝酒,開車的時候,他幾乎是不喝酒的,現在車子賣了,倒是頓頓都喝上了酒,借酒澆愁嘛。他看了一眼兒子:“不是有蛋嗎。”雞蛋是呂奶奶從鄉下送來的。
“不吃,餐餐吃蛋,我吃得都煩了,難吃死了,餓死算了。”呂金龍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被呂建民打過罵過,所以非常有恃無恐,一邊吵還一邊摔碗。
呂建民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他端起桌上的菜碗,啪一下摔在地上:“不吃就不吃,大家都不吃,全部餓死算了,活着有什麽意思!”
程春蘭也火了:“他不吃就不吃,你摔什麽碗!呂建民你發什麽瘋,你心情不好,你就想讓大家跟着你一起受氣?這日子沒法過了!”這些日子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得他不高興,可就算是這樣,呂建民還不滿意,他自己犯了錯,就讓大家都陪着他受罪,程春蘭也覺得憋屈啊。
呂建民哐一聲砸了酒杯:“程春蘭,你不想過這日子了是吧,不過就不過,大家都不過!”說完将桌上的碗筷“哐當”一下全都掃到地上,又抄起凳子,哐一下砸在桌上。
程春蘭也火了:“就你會砸東西,我不會嗎?”說完端起鍋就砸在地上,頓時白米飯撒了一地。
呂多多吓得趕緊拉着弟弟妹妹躲到裏屋,外間呂建民兩口子已經吵翻了天,家具被砸得噼裏啪啦一片亂響,呂多多躲在門後,弟弟妹妹都吓得大哭起來。呂多多突然聽見媽媽一聲驚叫。
呂多多趕緊打開門去,看見呂建民一手揪住媽媽的頭發,擡起腿猛踹她。呂多多不知從哪裏冒出一股勇氣,趕緊跑回去抱住呂建民的腿,跪在地上哭着說:“爸爸,别打媽媽,你們别打了。”
呂建民看着呂多多,用力抽出自己的腿,擡手就往呂多多臉上扇過去:“你也想死是吧,我連你一起打死算了,這個家散了算了,全都死了好了!”
呂多多被打蒙了,那一巴掌打得她鼻血都出來了。程春蘭從呂建民手下掙紮開來,猛地撲上去,張開五指就去抓呂建民:“呂建民,我跟你拼了!”
呂建民甩開呂多多,抓住程春蘭一頓猛揍。呂多多看見媽媽被揍得隻有哀嚎的份,哭着喊:“媽媽,快跑,跑啊!爸爸,求你别打了。”兩個姐姐都上中學了,不在家,沒人幫忙勸架。
程春蘭聽見女兒撕心裂肺的哭聲,終于清醒了點,爬起來拉開門就往外跑。呂建民打紅了眼,拿着門邊的一根棒子就追了出去,程春蘭趕緊跑到鄰居家裏,慌忙把門關上,但是還沒來得及栓門,就被呂建民一腳踹開了。呂建民此刻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當着鄰居的面,舉起棒子就要揍程春蘭,被鄰居們趕緊搶下了,他被鄰居們抱着攔着,依舊踹了程春蘭幾腳。
正好是吃飯的時間,鄰居們都在家,大家聽到動靜,全都跑出來了,一起合力将呂建民制住了,好說歹說,終于将呂建民安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