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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凡一看到這番場面,登時就揚起頭來捶了捶額頭,當真是頭疼不已。
這麽一來,自己可真是騎虎難下了。
說實在話,吳凡想要救呂布,那就是在曹操面前一句話的事兒;不過,前提是把呂布留在自己手下,畢竟這家夥弑主的名聲不太好。也正因爲呂布曾經二次弑主,讓吳凡也覺得就算把他留在自己手下,也是很頭疼。
萬一哪天他要是受到誰的唆使,再來刺殺自己怎麽辦?雖然以自己的武力,呂布想要刺殺自己不會很容易成功,但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誰能成天到晚總是提防着他?
可是,自己若是拒絕,那也未免顯得太冷血了。人心都是肉長的,是有感情的,日後呂玲绮縱使在呂布的遺命下跟随自己,心裏也會堵着個疙瘩,不會實心實意爲自己效力。
這麽一番心理鬥争下來,吳凡就有些怨怪地看了一眼原本架着呂玲绮的那兩個青州鬥士,心道:你們兩個沒吃飽飯是怎麽着?連個被捆起來的女流之輩都架不住你們兩個若是把她架住,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嗎?
又一想,呂玲绮畢竟不是普通的女流之輩,武力高達90的準一流武将,也怪不得這兩個一臉無辜的青州鬥士。
呂玲绮雙臂背縛,跪在吳凡腳下連連叩頭,這種姿式是非常累人的,其泣不成聲之狀,也是非常令人不忍的。
吳凡俯下身去,把呂玲绮扶起。呂玲绮沒得到吳凡的允諾,本來有心不起,但架不住吳凡力大,最終還是被吳凡給扶了起來。
看了一眼呂玲绮被塵土和淚水畫花的臉,吳凡歎了口氣道:
“玲绮,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我畢竟職權有限,對于釋放你父親這件事,我是愛莫能助啊。”
吳凡撒了個謊,他不得不這樣做。
呂玲绮自然是不知道吳凡在曹操心目中的地位的,因此信以爲真,眼裏的淚水再次奔湧而出,凄凄艾艾,甚是無助。
一直凝眉看着這邊情況的呂布,這時長歎一聲道:
“玲绮,不要難爲吳将軍了。爲父一生數次被奸人所誘,犯下諸多惡行,以至天理難容,罪不可恕。玲绮務必以父爲戒:善待身邊人,勿近奸讒輩,忠心爲君國,平定天下安。”
此時此際,呂布結合自己今生種種錯失,竟然有感而發,作詩一首告慰女兒。
這讓吳凡不由得驚訝一番,由此,内心中也在重新考慮是否救下呂布。
如果呂布方才不是有感而發,大徹大悟,而是仍然像面對曹操時那樣,乞求吳凡放他一命;吳凡想都不會想,肯定要拒絕。但是,正是由于呂布這種大徹大悟的行爲,讓吳凡反倒開始審視起此時的呂布來。
人都是會變的,經曆了多次被誘騙的呂布,臨死之前頓悟今生,再結合他方才那番感言,看得出來有脫胎換骨之兆。如此,自己不妨就賺個大大的人情,把呂布救下來,大不了不讓呂布在自己身邊呆着就是了。
而且,被劉備狠狠地陰了一回的呂布,必定對劉備恨之入骨。既然這個世界的現實發展,總是在刻意遵循曆史的軌迹,那麽做爲三國最重要君主之一的劉備,日後肯定還要發展壯大起來。屆時,讨伐劉備之際,把呂布派上戰場,其表現一定會讓人很喜感。
你劉備不是怕呂布投靠曹操嗎?那我就偏要讓呂布成爲曹将
最後,自己一旦救下呂布,呂玲绮必定對自己感恩戴德,正如她所立誓的那樣,爲自己刀山火海,萬死不辭。自己當然不會讓她去送死,不過正所謂千軍易得,一将難求。呂玲绮年方十五,能力卻已經達到準一流戰将境界,潛力巨大,後勁十足,最重要的是她還對自己忠心耿耿。
如此一番計較下來,吳凡覺得救下呂布,值得。
這麽想過,吳凡故做下了很大決心般,長歎一聲道:
“這樣吧,呂将軍,我暫且把你放下來,押入牢中。待日後尋個機會,婉言向曹操大人求情,力求讓曹操大人免你一死。眼下,就先屈就呂将軍入牢了。”
呂布一聽,當真是萬萬沒有想到吳凡會救自己,雖然現在隻是押入牢中,生死仍就不明,但吳凡能做到這一步,呂布就已是無比感激了。聯想到此前自己一直敵視吳凡,誤解吳凡,不由得懊悔交加;若不是此時被綁在架子上,呂布真恨不得立即給吳凡跪下磕幾個響頭。
呂玲绮見吳凡肯救自己的父親,同樣感激不已,又要向吳凡跪下叩頭,被吳凡止住。
随後,呂布就在數十名青州鬥士的押解下,前往下邳城大牢。
……
同一時間,下邳城宮城正殿。
曹操手下衆将大多已經散去,執行下邳城的戰後重整工作,劉備也引關、張、趙三人回去軍營,整拾兵馬。
此時的正殿上,隻有曹操、夏侯惇、典韋、許諸四人,殿外侍立着數十名護衛隊。
曹操這時命人再次将陳宮帶上來,不多時,陳宮被護衛隊帶到殿上。
見陳宮來到面前,曹操連忙從座位上起身,親自來到陳宮身後,爲其解開綁繩。
陳宮初時稍感驚訝,随後就明白曹操這是在對自己打溫情牌,因此神情冷漠,并不領情。
曹操将綁繩解開丢掉後,轉到陳宮面前,兩眼凝視着陳宮,誠懇道:
“公台,肯回到我曹操帳下否?”
陳宮仍舊不說話,不過卻閉着眼搖了搖頭,态度仍然十分堅決。
曹操點了點頭,目光從陳宮臉上挪開,長歎一聲道:
“想當年,曹某行刺董卓失敗,逃經中牟縣之際爲公台所獲,公台爲救曹某,棄官舍家,成爲通緝要犯,随曹某一路出逃。當年情景,曆曆在目,曹某每每念及,深感于心。”
陳宮這時看着曹操,哼聲道:
“曹孟德,你也長了一顆心?我現在隻恨當年沒有在中牟縣大牢裏,将你一劍穿心”
陳宮的聲音很大,夏侯惇等人及殿外士兵都聽得清清楚楚。面對陳宮惡言,曹操呵呵一笑,面色如常道:
“公台,我有一事不明,你爲什麽這麽恨我?以至在我曹操手下作卧底,竟是爲了尋機引呂布來攻打我。”
陳宮冷哼道:
“因爲你心狠手辣,奸詐無比”
曹操聽得連連點頭,等了一會兒,見陳宮不再說了,問道:
“就這些?”
陳宮道:
“這些還不夠嗎?”
曹操搖了搖頭,呵呵一笑,拍着陳宮的肩膀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公台嚴重了。”
陳宮冷言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暫不論你曹孟德能否成得大事,單就殘忍殺害呂伯奢一家之事,就爲天理所不容”
曹操點頭,怅然道:
“原來當年之事,公台一直耿耿于心。看來公台是不可能回到我曹操帳下了。”
陳宮堅決道:
“沒錯曹孟德,你還是省下這份惺惺之态,快快殺了我罷”
曹操搖頭,看向陳宮道:
“不忍心,真的不忍心。”
陳宮冷笑:
“沒關系,我給你一個忍心的理由:隻要我陳宮一天活在這個世上,我就會把你當年的糗事四處宣揚,讓天下所有人都知道”
曹操無所謂地笑了笑,道:
“世人對我曹某早已誤解頗多,在此基礎上,就算再加一事,甚至十事,又有何妨?”
陳宮瞪視曹操許久,轉身來到殿門,沖着外面的護衛隊高聲喊道:
“大家都聽着,當年曹操逃亡,途經成臯縣,夜宿他的伯父呂伯奢家中。夜半之際,曹操竟将呂伯奢一家老小盡數殺害。全家上下幾十口啊,全被這曹操……”
夏侯惇這時站起身斷喝道:
“來人,把陳宮給我拖下去”
曹操伸手止之道:
“不得無禮陳宮是我的救命恩人,罵我幾句又有何妨。何況他罵得又是實情,罵得好,該罵,請公台繼續罵”
聽了這話,陳宮轉回身來,凝眉看向曹操道:
“曹操啊曹操,我真沒想到你竟然如此皮厚”
曹操直到這時才收起臉上一直挂着的一抹笑意,來到陳宮面前,肅容道:
“公台,非我皮厚。你之目光,限于眼前,而我之志向,卻是囊括天下。自古以來,大奸似忠,大僞似真;真正的奸詐與忠義,都不是從表面就能夠看得出來的。也許你們以前錯看了我曹操,現在,你們又看錯了;而唯有我,仍然是我。我從來都不在乎别人看錯我,因爲在我心中,早已把這些俗世的目光和種種非議抛諸腦後,專注于我的理想和抱負”
(大奸似忠:内心最奸詐的人(大奸臣),其外表倒相似忠厚(忠臣)之人。大僞似真與其意義相當。)
陳宮卻是不爲曹操這番話所動,也許在他看來,曹操這番從未曾對别人說起過的肺腑之言,不過是一堆華麗的謊言罷了。
就見陳宮仍舊是那副鄙夷的神态,看着曹操道:
“不用再多說了,上路吧”
曹操聽了這話,低下頭,右手捉起陳宮一隻手,左手在陳宮這隻手背上輕輕地拍了幾拍,道:
“公台,能容我,送你最後一程嗎?”
說出這句話來的時候,曹操雙眼已經泛紅。他特意用“容”而非“讓”,向陳宮詢問。對于救命恩人陳宮也和世人一樣誤解自己,曹操非常心痛。
這大概也是曹操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因爲别人誤解自己,而如此心痛。
陳宮看了曹操一眼,隻道了一個字:
“走”
随即大步走出殿去。
……
陳宮這次沒有前往刑場,而是和曹操并行于衆人前面,出下邳城,望一座荒山而來。
一邊走,曹操一邊道:
“公台,我知道你家中尚有七十老母,你今番走了,她怎麽辦?你舍得下嗎?”
陳宮也是邊走邊道:
“我陳宮聞,仁孝之君依法誅罪,不會罪及父母。我料你曹孟德也不會殺我老母,反而會供她錢糧,養其終生。”
曹操點頭,道:
“沒錯,這點,你倒是沒有看錯我。”
又走了一陣,曹操又道:
“公台,我還知道你家中有兩個娃兒,女娃七歲,男娃五歲。他們還小,你若走了,他們怎麽辦?你舍得下嗎?”
陳宮道:
“我兒我女,自會餐風飲露,順天應命,就不勞孟德操心了。”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陳宮與曹操就已經來到一處山崖上。二人站定,曹操蹙着眉頭,再次捉起陳宮的手,這次卻是動情道:
“公台兄,我曹孟德從不求人,但是今天……”
說到這裏,曹操頓了一下,繼續道:
“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啊”
陳宮這次凝視曹操一陣後,不知是不是被曹操的真情打動,語氣也緩和了下來,道:
“謝孟德器重。不過,這次是我真的要走,還請孟德,遂我心願吧”
說完,強自把手從曹操掌中抽出,昂首挺胸,站在山崖頂端。
曹操見陳宮态度如此,知道已無法挽回,臉上抽搐了一下,轉身從山崖頂端緩步走了下來,背對着陳宮站在下面。
随後,刀斧手上前,來到陳宮身後。随着“噗”地一聲悶響,曹操的身體不由得一顫,眼裏就有淚水滾落下來。
“主公怎麽流淚了?”
一旁的許諸愣愣地問道。
曹操勃然道:
“胡說我怎麽會流淚”
轉而,又顧自道:
“是沙子,吹進眼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