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有些事情就算部署得再周密,還是會百密一疏,出現意料之外的事情。就算以太後命令下了殺無赦,落月王朝後宮各殿嫔妃還是聽聞到了禦天麒受傷之事,雲妃娘娘、梅妃娘娘、玉妃娘娘她們不知道從哪裏得知的消息,知曉禦天麒爲救方箐而硬是闖入飛龍池身受先帝懲戒,遭受熾焰冰山兩重之苦。
她們三人将方箐團團地包圍在仙羽殿前。
仙羽殿,曾經是鸾玉鳳鸾皇妃的宮殿,這裏曾經顯赫一時,獨寵後宮。如今卻是滿目蕭瑟,北風呼呼,蜘蛛落定,灰塵飛舞,陳設破敗,整座仙羽殿,恰如冰清水冷的冷宮院門,青苔叢生,不堪入目。
方箐淡雅身影站立蕭蕭北風中,她淡然的子眸掃過仙羽殿内,心内波痕微起。二姐,你安息吧,你的女兒安陵會好好長大的,大哥将她安置在普通平民之家,從今往後,她不用費盡心思地去謀算他人,不用在帝王之家的風口浪尖裏徘徊,她可以一生過得平平安安的。雖無榮華富貴,卻可衣食無憂,三餐溫飽。
她輕歎一聲,回眸,目光甯靜而悠遠,她淡淡地掃過面前站立一排的三位女子,一是嬌柔,一是溫良,一是驕縱。
她們三個人的五官形容,隐隐之間,含帶三分熟悉的感覺。這種熟悉的感覺從哪裏來的呢?蓦然,方箐淡眸光澤漾開。
嬌柔的那位女子,眉間微蹙,酷似她的神情,驕縱的那位女子,眼睛冷然不屑,那雙眼睛,可不就是像她的眼睛嗎?而溫良的那一位,她的唇瓣,櫻桃小口,朱紅點點,含帶三分溫潤,恰如她的唇形。
她們三個人是——
腦海中劃過一道閃電,淡眸之中飛起一道愕然之色。
“你就是方箐?”驕縱的那位女子,便是玉妃娘娘,她冷笑而起。“樣子不怎麽樣嗎?是用了什麽狐媚的手段了吧?”
“玉妹妹,不可如此無禮,我們姐妹此來,隻是來看一看這位傳聞中的方姑娘的,可不是來挑釁滋事的。眼下皇上龍體欠安,我們作爲妃子的,就不要讓他多添煩惱了。”語氣淡淡柔柔的,形容淡雅而大方,這位便是梅妃娘娘了。
“梅姐姐說的是,妹妹我也是這麽覺得的。”雲妃娘娘她緩步而來,語笑盈盈,視線有意無意地飄過方箐的眉眼之間,忽而扯動唇瓣。“方姑娘好,以姑娘的才德,定然是位列四妃之上,堪稱一聲皇後娘娘了。日後姐妹之間,還望相互照顧,共伺帝君。”
哼——
玉妃娘娘冷哼一聲。“梅姐姐跟雲姐姐就算願意承認屈居人下,我玉妃也不肯。她姿色平平,才華平平,一副寒酸相,哪裏配稱尊貴的皇後之身。”
撲哧一聲。
雲妃娘娘跟梅妃娘娘掩袖而笑,她們眼中看好戲的趣味很濃烈。方箐淡然的眸光,一一淡掃過她們的臉,将她們的神情盡收眼底。
蓦然,她淡然雙眉凝起,她似感應到一股強大的氣流,熟悉的,帶着尖銳冰冷的寒氣。
是他,他來了嗎?
玉妃見方箐沉默着,她更加放肆了。
她圍繞着方箐,不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仔細地打量着方箐。“何況,乾甯宮還住着一位皇後娘娘呢,她算什麽東西,有什麽資格?恐怕連一個小小的美人之位,她都不配!”
“是嗎?看來朕的後宮之中又多了一位發号施令的皇後了。”低沉肅然的嗓音從她們身後傳來。她們回頭,明黃色的龍袍,那金燦的光芒刺進了她們的眼睛中。
殿門外,一道俊挺傲然的身影,淡然而立,他好看的劍眉下一雙深邃清寒的黑玉子眸,此刻暗流湧動,漩渦不斷。
撲通一聲,玉妃娘娘雙膝跪地,她臉色吓得慘白。“臣妾參見皇上。”此刻的她,早就沒有了先前嚣張跋扈的張揚,像是斷了羽翼的小鳥,怎麽撲騰都撲騰不起來了。
梅妃娘娘跟賢妃娘娘相視一眼,她們臉色微變。同時下跪施禮道:“臣妾參見皇上。”恐怕她們也沒有料到,禦天麒此刻會到仙羽殿來。
她們沒有想到,本該在朝堂之上的禦天麒會早早地下朝趕來這裏,當下她們心中微顫,手心捏緊了。
“玉妃,朕剛才聽得不是很真切,現在,當着朕的面,你再重複一次。”他龍袖一揚,黑眸含帶三分火氣。“朕容許你說,說!”
玉妃吓得花容變色,她語帶哭腔道:“臣妾不敢,臣妾知錯了,請皇上恕罪。”她不甘心,不甘心成爲方箐的替身,她更恨她的眼睛,爲何偏偏要像了方箐,爲何要像了她!
禦天麒面色一冷,他沉聲道:“來人,去了玉妃娘娘四妃的頭銜,貶爲宮女,明日去淨桶所王嬷嬷那裏報到吧。”
玉妃娘娘呆滞了,她頹然癱坐地面上。兩名侍衛上前将玉妃娘娘拖了出去,玉妃娘娘才開始哭叫起來。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妾知錯了,臣妾知錯了——”滿懷悲憤的聲音,凄楚蒼涼,穿透仙羽殿的宮門。
梅妃娘娘跟賢妃娘娘跪在地面上,她們不敢吭半聲。
到如今她們才知道,無論是誰,無論她們的身份多麽尊貴,在皇上的眼中,她們什麽都不是,她們都隻是眼前這個淡雅女子的替身。而替身要想爬到真身的頭上去,那無疑是以卵擊石,不自量力。
她們錯就錯在這裏,錯就錯在明明知曉帝君之心,卻偏偏還是不甘心地來了。所以,她們得承受這種挑釁的後果。
“梅妃,賢妃,看你們的樣子,很喜歡這座仙羽殿了。這樣吧,以後你們就住在這裏吧,靜心禮佛,有空就去慈甯宮,聽聽太後講經論道,抄寫抄寫經書吧。”禦天麒話音落下,他就起身了,不再多看她們一眼。
梅妃娘娘跟賢妃娘娘兩人同時大驚,皇上的意思,豈非她們這是被打入冷宮了?
“小豆子,吩咐宮女打掃仙羽殿,讓兩位娘娘今日就搬遷宮殿,落住此殿。”禦天麒黑玉子眸中晃動的光澤冷冷的。
她們來見方箐,已是罪不可恕,挑釁滋事,更是罪上加罪,換成以往的他,早就将她們三人秘密處理掉了。但是如今,他的心境不同,還是留了她們一條活路。
方箐看着禦天麒爲了她雷厲風行,一刹那的功夫連貶三宮,毫不半點憐惜之意,她也隻是淡然雙眉挑了挑,并沒有說些什麽。
禦天麒原本就沒有想過要方箐有所感激,她就是她,獨一無二的方箐,冷心絕情,從不拖泥帶水。
他欣賞她,若她爲男兒身,定是治國平天下的棟梁之才,可是她偏偏是女兒身,一個讓他又愛又恨,對她沒撤的女人。
他還能說什麽呢?除了矛盾還是矛盾,除了歎氣還是歎氣。
方箐靜靜地看着他俊美的側臉好一會兒,而後她淡漠道:“其實你大可不必這麽做的。人去殿空,物是人非,就算仙羽殿跟往日一樣顯赫,二姐她也不在了。”
禦天麒黑玉子眸閃過一道快光,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原來她什麽都明白,她懂。隻是他想這麽做罷了,不爲别的,隻爲她凝眸歎息的那一瞬間表情。
她,畢竟對這座仙羽殿還是存有三分不舍之意的。鸾玉鳳雖然不在了,但是她所居住過的宮殿,他還是想讓它恢複往常一樣,隻因爲在這裏,她也曾經停駐住,哪怕隻是一瞬間,但畢竟這裏有她過去的足迹。
方箐她懂,正因爲懂,所以她不想禦天麒再爲她做任何事情了。因爲,她不想背負,因爲,她的心裏,隻能容下一個人,而那個人,她感應到了,從她清醒過來的那一天,她就感應到了,特别在今天,特别就在三位娘娘包圍她的那一刹那,那種感覺尤爲強烈,他,就在她身邊的不遠處。
也許,他早就來了,隻是他遲遲不敢現身。
爲什麽呢?淡眸亮起一道光,方箐嘴角蓦然淡淡的笑光勾起。他的理由好像很充分,卻也很傻,很天真。
烨,因爲擔心嗎?因爲害怕嗎?傻瓜,最傻的傻瓜啊,你也該出現了。
她蓦然擡眸,視線淡淡地凝視着某一處,似有飛雪一樣飄過的柳絮,飛過了她的視線。
“箐兒,你在看什麽呢?”禦天麒盯着方箐嘴角流瀉的那一道淡淡的笑弧,他困惑地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遠處隻有蕭蕭而落的葉子,并無其他。
方箐嘴角的那道笑弧卻越來越濃烈了。
“你知道嗎?他,已經來了。”
禦天麒看着她的笑臉,那從心底散發出來的淡淡的,溫和的那份暖意,讓他除了震驚之外,心中還有隐隐的作痛。
他終究看到了,看到了她嘴角梨花一樣淡柔的笑光。
可是,她笑了,卻不是爲了他,而是爲了另外一個男子。
那個,深深烙印在她心尖的人——夙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