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龍池上,半邊是熾焰燃燒,紅光沖天,半天是冰山極寒,透亮晶瑩,兩側中間的交界處,是一排灑落的水簾,滴滴清水連成串珠一樣透亮的露珠,滴滴飛灑下來,遠看是水晶般的門簾,近看則是飛濺水花的水幕。
在水幕下落的池間,凝結而成紅白相間冰柱一樣透亮晶瑩的水珠冰淩,便是化解绮羅香的熾焰冰山兩重之水。
然要取這熾焰冰山兩重之水,以方箐不是落月王朝皇後的身份是名不正言不順的。所以禦天麒爲了不得違規祖訓,必得脫下龍袍,由守護飛龍池的侍衛取出熾焰鞭與冰淩杖,在帝君身上鞭笞二十,杖責二十,懲處之後方可取得這熾焰冰山兩重之水。
禦天麒将方箐輕柔地安置一旁,他玉帶一寬,龍袍飛揚,露出他傷痕縱橫交錯的後背,那些傷疤在他的後背有些淡化了,但還是可以看得出來當初傷痕很深,條條疤痕,醜陋不堪。
他雙手撐在石塊上,低沉地吩咐道:“熾焰鞭跟冰淩杖一起上,朕沒有時間拖延了。”再不讓方箐服用下解藥,她體内的绮羅香就要開始蔓延到全身的血脈之中了,到時候,她就永遠無法蘇醒了。
執鞭的侍衛跟執杖的侍衛神色猶豫了一下,這一樣擊打在他身上就夠受的,若是同時擊打,恐怕冷熱兩股氣流在他體内充斥,他們生怕帝王之身承受不住啊。
禦天麒遲遲不見他們落鞭、落杖,他眉眼一冷,厲色道:“這是朕的命令,違令者,軍法處置。”
侍衛相互看了一眼,而後朝着禦天麒下跪道:“陛下,屬下失禮了。”他們起身,狠心揮舞熾焰鞭,提起冰淩杖。
一下,二下,三下,四下,五下——
冷熱相撞的氣流,直沖他皮肉之下的血液,蔓延他的全身。禦天麒撐在石塊上的手,手指握緊了,握深了,緊緊地扣着石塊,指力凹陷下去,幾乎嵌入了石塊之中。
六下,七下,八下,九下,十下——
兩道強大的氣流,不斷地在他的體内翻騰着,他額頭上的冷汗,滴滴滑落臉頰,跟着身體上的汗珠連成一串串水流,流淌了下來,暈開一地的水光。
兩名侍衛看着禦天麒皮開肉綻、血色模糊的後背,他們已經不忍心了,他們知道他在硬撐着,知道他快要頻臨疼痛的爆發點了。
“還有十下,快!”禦天麒牙齒咬出血痕來,他眉心一皺,将青絲繞過,咬到了唇内。
侍衛眼中已有了水光,他們閉上眼睛,不忍再看。隻聽得霹靂啪啦,霹靂啪啦,熾焰鞭跟冰淩杖飛速地下降速度,一下一下地擊打過去,終于他們執行完了懲戒。
侍衛将熾焰鞭跟冰淩杖珍藏回木盒之中,藏在飛龍池上的石塊間。而後撲通一聲,他們雙雙跪倒在飛龍池邊。“屬下該死,冒犯九五之尊,罪該萬死。”他們二人擡手一掌霹向自己的天靈蓋,一掌斃命,倒在了飛龍池邊。
禦天麒回身,他費力地撐着石塊,立即有兩名侍衛上前将龍袍穿回他的身上,另有一名侍衛已經恭敬地将熾焰冰山兩重之水送到了他的身前。“陛下,先帝懲處已過,陛下可以給這位姑娘服用了。”禦天麒手指顫顫地接過,他小心翼翼地将此水送到方箐的唇邊,單手扣住她的下颚處,輕輕一動,便将水送入了她的唇内。
熾焰冰山兩重之水入了方箐的體内之後,她嘴角那妖豔凄美的笑光慢慢地褪下去了。禦天麒吊在嗓子眼上的心,忽而回歸了原位,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而後他将她的身體抱坐起來,掌心發力。
“陛下,你内力大損,此時不宜運功,會傷到的。”侍衛在旁驚道。“還是修養調息一番再行運功吧。”
“來不及了,你們退讓兩側。”禦天麒揚手一揮,他掌心一道強大的氣流沖進了方箐的後背中心。
氣流交彙,充斥半空,随着禦天麒全力運功,飛龍池内水流嘩然濺起,高高抛起,飛向一旁的石塊,水落石穿。
袅袅白煙從禦天麒的後腦處升騰着,縷縷霧氣中,一張俊美的臉孔,隐隐發出彤彤之光。
滴滴滴——
解藥在方箐體内發揮作用,包裹了绮羅香的毒,化成濃烈的黑,從她的十個手指尖處逼了出來,直到黑色的血色慢慢地淡化了,恢複成殷紅的血色。
禦天麒眼見餘毒已經從方箐的體内全部逼出,他冷硬的唇線浮動一抹舒心的笑光。
忽而——
撲地一聲,一口鮮血沖出禦天麒的唇内,血濺在飛龍池内,那抹妖娆的紅,暈開在了水面上。
“陛下,陛下——”侍衛沖了過來,攙扶住禦天麒。
禦天麒搖搖頭,他虛弱道:“朕沒事,調理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倒是他們兩個——”他手指指向自殺謝罪的兩名侍衛。“将他們擡出去,好好安葬,并賞賜給他們一個一萬兩黃金,良田千畝,以慰他們的後人。”
“屬下遵命。”侍衛們擡着那執刑的兩名侍衛出了飛龍池。禦天麒稍作喘息,他抱起方箐,緩緩地踏出了飛龍池。
咔咔咔——
石門升起,禦天麒走出來的時候,龍泉宮裏早有人疾步上前來。鸾太後跟陸儀靜、趙惠兒并未離開,她們都在等候着禦天麒的消息。
此刻她們見到禦天麒一臉疲倦地抱着方箐踏出密道石門時,她們的臉上閃過不同的神色。鸾太後是心疼又震驚,趙惠兒是暗爽又驚詫,陸儀靜是心傷又憤怒。
“麒兒,你,你還好吧?”鸾太後一貫冰寒的眼眸中,此刻有了迷離的水霧,她顫顫地伸手,不知道該撫向禦天麒身上的哪一處。
禦天麒沒有吭聲,他黑玉的子眸沉寂着,他抱着方箐從她身邊冷冷地走過去,一步一步,緩緩地将方箐安置在龍塌上。
背着她們,守在方箐的塌前。“母後,你累了。皇後跟皇妃跪安吧,朕累了。”他沒有回頭,隻是揚手擺了擺。
鸾太後見此,她沉痛地看了一眼那倔傲的背影,麒兒啊,母後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啊,都是爲了你,爲何卻換來你的漠視跟抗議呢?
她龍頭拐杖重重地一捶地。“擺駕回慈甯宮。”她開步而行,步履随着龍頭拐杖的渾厚聲音,重重的,踩過那冰冷的玉階。
趙惠兒柔婉地躬身一禮。“皇上保重龍體,臣妾告退了。”美麗的鳳袍揚起,墜落一地的長紗,金燦燦的,趙惠兒仰着頭,神情冷漠地走出了龍泉宮。回頭,她盯着宮殿門上的“龍泉宮”三個潇灑出塵的大字,她美麗的唇角動了動。天行,你放心,等我替你報完仇了,我就來地下陪你來了。
陸儀靜還是癡迷地盯着禦天麒俊挺高秀的背影,她看着他溫柔地替方箐蓋着被子,看着他手指拂她的青絲,看着他專注地盯着她的眼神,看着,看着,那透亮的水珠,慢慢地溢出了她的眼角,她捂住唇瓣,壓抑哭聲地跑出了龍泉宮。
她單手撲在宮門外的門柱上,嘤嘤哭泣着。麒哥哥,我以爲你成了帝君之後,再也不會有那樣溫柔的眼神出現了,沒想到,你不是變了,而是深藏了。那深藏的柔情,隻會那個淡雅的女子而顯露。
她仰面而流淚,身體頹然地滑落下來,癱坐到冰冷的玉階上。
龍泉宮内,龍塌上凝眉而沉睡的素淡女子,那淡然的唇角,微微地動了動,而後扯開一道縫隙。
那微卷的濃密睫毛,随風顫動着,費力地睜開眼眸,方箐感覺渾身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似的,無力而酸麻。
她側目,淡然的子眸漾開一道愕色。
視線中,俊逸傲然的帝君,微閉眼眸,他單手托着腮幫,不時地打着瞌睡。他不是禦天麒還會是何人。
她淡淡的眸光,不由地掃過四周的一切,發現周遭的擺設,恰是落月王朝飛泉宮的擺設。莫非她此刻就在落月王朝的皇宮裏?
隻是她明明是在琉璃國的聽風園外昏倒的,怎麽這會兒就到了這裏了呢?腦海中蓦然劃過昏迷前腦海中閃過的那個熟悉面容。
是他?!
那個在望月樓氣憤無法擔任把關之人,四大才子當中的風于揚,當初他叫嚣着跟她較量一番,最後卻狼狽離去的那個書生。
莫非那書生是聽從禦天麒的?不由地,方箐眼眸一沉,冷冷的寒光,逼視向守護在塌前的禦天麒。
那冰冷的光,令睡得不深的禦天麒蓦然驚醒。他微擡眸間,視線正巧撞進了方箐那變幻着的淡然眸光,冰冷而尖銳。
“箐兒,你終于醒了?”他似忘記了她的敵意,滿心歡喜地看着她清醒過來的樣子。
方箐卻冷冷地注視着他,揮開了他的手。
“禦天麒,你可不可以光明正大地跟我交鋒一次,而不是暗中使這種無恥的手段将我劫持來。你這麽做,隻會讓我看不起你。”她不屑地飄了他一眼,顧不得身體虛弱,硬是要下榻離開這裏,離開這個男人身邊。
禦天麒沉默了,他黑玉的子眸中分明地閃過一抹受傷,那傷害,很深,很深。
方箐絕然的背影,在他的視線裏越來越遠了。
迎面一道紅色華麗的嬌影,卻飛旋而來,她憤恨地盯着方箐的臉,擡手二話不說地揮了方箐一巴掌。
啪——
“方箐,你是個冷血的女人,你不配麒哥哥對你那麽好!”陸儀靜氣憤地顫抖了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