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咔咔——
龍座提空,幾道身影從破口處飛掠上來。
攜手方箐的夙烨一旦雙腳落地,他回眸去看身側的方箐是否安然無恙,卻發現她額頭上的七彩露珠寶石不見了。
“箐兒。”忍不住,他驚呼了一聲,冰藍色的眼眸中晃過一道愕然。
夙漓、夙明鏡跟上官依雲聽聞到夙烨的驚呼聲,他們齊齊地朝方箐望去,而後,他們同樣呆住了。
龍珏呢,那枚龍珏呢?怎麽會突然消失了呢?
他們百思不得其解,因爲夙家第一皇後雲輕舞的手記預言中,沒有說過會有這種現象發生啊,這是怎麽回事?莫非方箐不是天賦命格之人?莫非龍珏還留在龍宮密道之中尚未取出?
他們眼中俱有驚詫之色,不解何以會發生他們狀況之外的現象?而後他們幾人相視一眼,心中皆有了結論,恐怕此事隻有天一大師才能解釋清楚這是何種狀況了。正在衆人困惑之際,宣化殿的大門此刻卻傳來一道拔尖的鴨嗓音。
“啓禀皇上,天一大師求見。”
說曹操,曹操到!夙明鏡跟上官依雲相看一眼,唇瓣揚起淡淡的柔笑。但見他一雙清澄深邃的黑亮眼眸泛動驚喜的光芒,他龍袖揚起,落坐龍位之上。
“請大師進來。”他朗聲傳召道。
宣化殿的大門随着夙明鏡的朗聲傳召,慢慢地啓開了。紅日的霞光披照一個谪仙般的俊俏人物緩緩地朝他們踏步而來。
方箐看到那出塵超然的清俊和尚,淡然的子眸中水波漾開層層圈圈的漣漪。沒想到當日在靈佛堂蓮花台上所遇見的大師竟然就是天一大師。
那天一大師看見方箐,他慈笑地作揖道:“女施主,我們又見面了!”他從方箐的身邊走過,朝着夙明鏡低頭有禮道:“貧僧參見陛下。”
“大師不必拘禮,快快請起。”夙明鏡朝他揚了揚龍袖。
“謝陛下。”天一大師擡眸,神色清明而平靜。
夙明鏡淡淡掃過方箐的額頭,而後低沉道:“大師來得正巧,有件事情朕想不通,勞煩大師解釋一下,不知道可否?”
天一大師清亮的眼眸淡淡飄過身側的方箐,而後他了然地笑了笑。“陛下是否要問爲何這位女施主明明已經取出了龍珏,卻爲何龍珏消失在她額頭上,是也不是?”
“大師果然慧眼,确實是這件事情困擾了朕,不知道大師可知這是何緣故?”夙明鏡問出了心中疑惑。
天一大師慈善一笑,他清明眼眸,水波平靜,無風無浪,他淡然道:“啓禀陛下,天意如此,陛下無須擔憂,這位方箐姑娘确實天賦命格之女。隻是方箐姑娘是一縷魂魄,她的軀身是鸾玉卿,所以龍珏在她的體内才會有如此異常現象出現。請陛下放寬心,龍珏該釋放出來的時候,自然會釋放出來。”
“那麽請大師指點一二,究竟什麽時機,龍珏才會從箐兒的身上釋放出來呢?”這種不安甯的因素,會讓琉璃國安排計劃有所顧慮的,所以夙明鏡必須要問清楚了才行。
天一大師輕輕笑了笑,他眼中包涵普度衆生的慈悲光華,他單手作揖,手指波動佛珠,緩慢而有力。忽而他清亮的眼眸睜開,似有佛光在眼底晃悠而綻開。
“實在抱歉,天機不可洩露。貧僧隻能贈送陛下一句話,該舍必得舍,該放則需放,顧大局而舍小局,顧一國而舍小家。我佛慈悲,善哉善哉!”天一大師說完此番話,他翩然仙姿便渺渺而去,消失在宣化殿的門口。
夙明鏡跟上官依雲似有感應,他們的視線在空氣中相撞了。盈盈溫婉的上官依雲,此刻眼中竟然浮動點點水痕。
他們擔憂的事情還是要發生了。
方箐明顯地感覺到周圍的氣氛變了,天性敏銳的她,察覺到一抹淡淡的悲傷,流淌在空氣中。她甚至感覺到,天一大師話中有話,那隐含的意思,似跟她有所瓜葛的。
身側的夙烨看到淡眉攏上煙雨的方箐,他握着方箐的手不由地加了三分力道。方箐感應到夙烨心情的起伏,她低頭,盯着他的手,發現他的玉指微微發顫着。
“烨,你怎麽了?”她淡眸光澤不由地漾開。
也許是他的不安影響到她了,也許是他心情蓦然的波動被她捕捉到了,她是如此地聰明,如此地敏銳,他的一丁點風吹草動皆瞞不過她的眼睛。
夙烨忍不住心中一凜,他冰藍色的眼瞳蓦然升起一層淡淡的白霧,神色迷離得有些看不清楚。
“箐兒,我沒事。”他完美無瑕的薄唇揚起一道朦胧的笑光。“天一大師剛才解釋龍珏在你身上所産生的特别現象,我一時恍惚,隻是有些失神罷了。”若是讓她知道了事情真相,隻怕她承受不住。
真的是這樣嗎?她看不清楚他藍瞳内的神色,他的眼瞳似被煙霧籠罩了,她無法看透他的心思,但是直覺地,她認定事情絕非那麽簡單。
眼見方箐眼眸中起了困惑,溫潤儒雅的夙漓,朗笑着走到他們身側,他輕輕地拍了拍夙烨的肩膀。“烨兒,你啊你,怎麽可以失神呢,害得我家的箐兒白白擔心了。下不爲例,不可再讓箐兒擔心了。要不的話,大哥可不輕饒你。”他同樣笑着拍了拍方箐的肩膀。“烨兒這個小子,有時候會出現這種莫明的情緒波動,箐兒也不要放在心上,要不你在意烨兒的程度超過了在意大哥的話,大哥可是會吃味的。”他朗聲而笑,語意綿綿。
站在夙明鏡身側的上官依雲眼中集聚而來的淚光,幾乎要奪眶而出了,她實在忍不住了,掩面狼狽地跑出了宣化殿的大門。
“娘親——”夙漓驚詫地轉身望向夙明鏡。“爹,你怎麽可以惹娘親哭了?”口氣中分明含帶不滿。不過奇怪的是,娘除了當年魔雪影跟爹的事情哭泣過,他還從未見過她如此失态地哭着跑出去的樣子。
難道爹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情了嗎?這究竟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夙明鏡神情黯然,他朝夙漓揮了揮手。“漓兒,你娘隻是突然心情不好罷了,你去陪陪她吧,小時候你娘可是最疼愛你的,因爲漓兒最乖巧。”
夙漓溫和地笑了笑。
“漓兒明白了,爹一定又是惹到娘親了,放心,漓兒一定會在娘親面前替爹美言幾句的。”他翩然身影,跨步出了宣化殿的大門。
夙明鏡深沉的黑瞳,光芒散亂。他擡頭,朝着夙烨跟方箐低吟道:“烨兒,箐兒,你們也退下吧,爹還有公務要處理。”
“是,父皇。”
夙明鏡眼見他們走出了他的視線,擡手,轟地一聲,他的掌心貫穿了龍座上那尖銳的龍爪,刺破了他掌心,流淌了一地的血色。
爲什麽一定要他承當,爲什麽不是他自己呢!
牽着方箐的手,慢慢退出宣化殿的夙烨,他冰藍色的眼瞳蓦然被升騰的悲涼氣息給淹沒了。
爲什麽夙家的人,還是逃避不了命運的捉弄,爲何夙家的每一代,都要有人作出犧牲,爲什麽?
隐隐的憤怒,徒然而出。
方箐淡然的子眸似有震動,她側目,盯着夙烨的藍瞳,眼中水色盈盈。“烨,我不是笨蛋,這件事情跟大哥一定有關系,是不是?”她屏住呼吸,音色顫顫的。有時候她的感覺不要那麽敏銳該多好,但是該死的,她翩翩察覺到了,她察覺到了。上官依雲看夙漓的眼神不對,她逃跑出去的原因一定跟夙漓有關系,夙明鏡也是,他分明是掩飾着什麽,那是一種深沉的痛,是一種割舍的痛苦。
所以,此事跟大哥夙漓一定有關系。
有時候,她痛恨她的天資聰穎,她如果此刻是個笨蛋傻瓜該多好,那麽,她就沒有感覺,可以繼續傻瓜一樣地逃避下去,不必面對她一輩子都不想面對的問題。
夙烨知道是他心中的悲憤讓方箐起疑了,但是她還是知道了。她的判斷一向那麽準确,他該怎麽告訴她,如果讓他去代替夙漓的話,他願意,因爲他原本就欠他一條命,可是現在,他就算想代替,也無法代替。
方箐看到夙烨藍瞳中掠過那抹痛恨、矛盾、悲憤交錯而過的複雜光芒,她就知道了。她的心,開始往下沉,慢慢地往下沉。
“這麽說起來,天一大師話中的意思是該舍要舍,要顧大家而舍小家,是要舍掉大哥的意思了?”冰冷的感覺,傳遞她的全身,她淡然的子眸中,水珠開始凝聚。
“爲什麽,你告訴我,爲什麽一定要舍大哥,烨,你告訴我,也許,也許不用舍的,不用的。我們一定有辦法挽回不好的局面,你那麽聰明,我也不笨,我們攜手的話,一定可以戰勝所有的難關的,大哥他不會有事的,對不對,對不對?”她忽而抓緊夙烨的衣袖,情緒失控了。
夙烨突然攬手,抱緊了方箐顫顫發抖的身子。“對,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事在人爲。”就算夙家曆代選定的那個人無法逃脫了這種命運,他也要逆天而行,一定要改變,改變掉。
宣化殿的木柱之後,在夙烨跟方箐的身後,一道溫潤玉宇的身姿,飄然而出。他站在風中,任由風兒吹散他的青絲。
原來如此,不是夙烨,是他。他蓦然安心,黑曜石般透亮的眼中,依舊是春風般的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