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眸望了望夜色中高挂的明月,微微一頓,而後,她輕輕一歎。
“三小姐,起風了,還是趕緊進屋去吧。”秋天的夜風已經冰涼如水,站在庭院台階上,春香被夜風吹過,她不由地縮了縮脖子。
方箐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随後她淡眸一定,她神情淡然地吩咐春香。“春香,明天準備一些燒香拜佛用的必備東西,我們該到處去燒燒高香了。”
呃——
三小姐這是什麽意思?春香眸色驚愕地盯着方箐。方卿擡頭,拍了她一下腦門。“身爲丫頭,少好奇,多做事。走吧,進屋。”
哦——
春香揉着後腦勺,她被方箐的話搞糊塗了。三小姐做事越來越沒頭緒了,讓人看不透,也猜不到。
她一邊可以對少爺笑語盈盈,溫柔體貼,同時她又利用大少爺對她的寵溺,計算着一步一步的行程。
她明明很讨厭陸儀靜,恨不得宰殺了這粘人的蒼蠅,但是一方面,她又勸解着她,讓她好好地把握甯王爺。
她真的被三小姐的怪異的言行舉止給弄得一頭霧水了。
“春香,再不進來,小姐我可關門了。”方箐在蘭心居的門口朝她喊了一聲。
春香立即急急應聲。“三小姐,等一等關門,奴婢來了。”她小步地飛跑進蘭心居。
蘭心居的大門正當春香跨進去之後,咔——
兩扇門,緊緊地扣上了,關閉了。
喔喔啼——喔喔啼——
公雞打鳴,隔天第一道曙光從地平線升起的時候,方箐跟春香已經起身了。春香手中提着一個竹籃,裏面裝了一些香燭、水果、點心等等。
“今天就先去落月寺。”方箐拿出一張紙箋,淡淡地飄過一眼。
“三小姐,奴婢聽說靜心堂的香火比落月寺的要旺盛,那裏的菩薩很靈光的。”春香提議道。
方箐淡眉微挑,她盯着春香素淨的俏容。
“三小姐,奴婢隻是說說罷了,我們還是去落月寺,去落月寺。”春香先行一步,她真是怕死了三小姐那直勾勾盯人的目光,讓人毛骨悚然,雙腳不由地會發顫。
方箐望着春香急步而去的背影,她嘴角,一道頑劣的笑光淡淡地淹沒。
她們出了甯王府,駕了一輛馬車,直往落月寺的方向趕去。
禦天麒一夜幾乎未能成眠,他在密林處練劍回來之時,正巧看到甯王府外一輛馬車飛速離去。
他黑玉般豐潤的子瞳,不由地泛動困惑。這麽早,甯王府究竟何人出府?腦海中一個名字幾乎沒有思慮便跳躍出來。
他雙瞳内,蓦然光色一縮緊。
鸾玉卿!
他施展輕功,飛身朝向蘭心居。急落台階,雙手用力一推蘭心居的大門。門開了,臨到方箐居所的外廊,他站在那裏,黑玉眼眸中,閃過一道猶豫之色。
他身側的手,忍了忍,而後還是擡起,朝着門闆輕輕地敲了敲。
叩叩叩——
門内無人響應。
禦天麒心下一顫,他再敲了敲門,這次敲門的節奏快了許多,也急促了一些。
叩叩叩——
門内依舊無人響應,隻有早起的清風,輕輕地吹過他的俊臉,吹起他玉色的蟒袍一角。他眼中隐隐有焦慮之色透出,掌心一用力,門立即被他拍開了。
房間内,靜悄悄的。
八仙桌上,燃燒盡的天香,還有縷縷白煙漂浮着。雲塌上,煙雨羅紗賬收起,嶄新的被褥疊放得整整齊齊的。
走過去,輕輕一探塌上,還有餘溫傳遞到他的掌心。
看來她們走後不久,那從甯王府大門處駕馭而去的馬車定然是她們主仆二個了。她們這一大早的,是要到哪裏去呢?
難道是因爲他說的那番話,令鸾玉卿倍覺壓力,所以她要逃離甯王府嗎?
想到她絕然無牽挂地離開甯王府,禦天麒急怒攻心,突然哇地一口鮮血,從他的唇内吐了出來。
血色滴落地面,在透過紗窗的淡淡光色斜照下,看起來妖娆而凄美。
他捂着胸口,沉痛掠過眼瞳。
鸾玉卿,你爲什麽要這麽對我,爲什麽?你怎麽可以在攪亂我的心之後,便如此灑脫地一走了之。
他不允許,他不允許。
他目中紅絲布滿,他發狂似的,看着蘭心居裏的東西,他提劍就砍,他提劍就霹。
轟——
八寶羅紋塌,經不起他掌力的摧殘,它轟然倒塌在禦天麒的面前。
一包東西從雲塌裏翻落下來。
禦天麒看着雲塌倒塌,他内心一震。理智慢慢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好奇地撿起那包東西,打開一看。
裏面是一個梅花刺繡的精巧荷包,還有一大疊的銀票。
荷包解開,裏面赫然是望月樓之比,三國國君贈送給方箐的厚禮。
如果鸾玉卿真的要逃離甯王府的話,她就沒有道理不将這些東西帶在身上走的。所以,所以,所以——
她沒有打算要離開,她沒有要離開甯王府。
握緊手中的東西,禦天麒先前的憤怒、怨恨、痛楚,皆煙消雲散了,剩下的,隻有狂喜,他隻有一個念頭。
她沒離開,她還在。
“麒哥哥,麒哥哥,你在哪裏?你在哪裏?”此刻蘭心居的外廊,傳來陸儀靜的聲音。
大清早陸儀靜發現身側沒有禦天麒的蹤迹,她惶恐地起身,随意披了一件蓮青色的外袍,直沖蘭心居來找人。
當她看到禦天麒呆坐在蘭心居裏,看着滿地狼藉,看着他嘴角挂着一抹血絲還在癡癡發笑的時候,她驚叫着跑過來。“麒哥哥,你怎麽了?你怎麽流血了?你哪裏受傷了,哪裏,哪裏?”她雙手顫抖地摸索着禦天麒,查看他身上哪裏受了傷。
“靜兒,麒哥哥沒事,我沒事。”他手背一擡,笑着擦去嘴角的血迹。
陸儀靜見禦天麒沒事,她提吊在嗓子眼的那一顆心,終于回歸到了原位。而後她突然詫異地問道:“麒哥哥,你怎麽會在蘭心居的?還有,這裏是怎麽一回事?姐姐人呢?”她竟然沒有看到鸾玉卿跟她的丫頭春香在這裏,她納悶了。
禦天麒看着陸儀靜飄過來的探視目光,他心中不知道爲何,莫名地發慌。他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被人當場抓住了證據,臉上的神情看起來不免有些發窘。
“哦——是這個樣子的。麒哥哥一大早起來,見蘭心居的大門敞開着,以爲出了什麽事情,這不跑來看看,剛好看到一道黑影掠過去,打了幾個回合,那黑影打了麒哥哥一掌後逃跑了。”原來對一個人撒謊的感覺,很難熬。
“那姐姐人去哪裏了呢?”陸儀靜壞壞地想着,鸾玉卿最好被壞人擄劫了去更好。
“一大早,我看她跟她的丫鬟駕着馬車出門去了。”禦天麒流暢地回應道。
那麽巧?鸾玉卿一出門,蘭心居就遭賊了?
陸儀靜盯着禦天麒看了很久。
“靜兒,怎麽這麽看着麒哥哥?”禦天麒黑玉眼眸中,光色閃爍不定。
陸儀靜甜甜一笑。“沒什麽了,靜兒也隻是擔心麒哥哥了。”她溫柔地勾起他的臂膀。“麒哥哥,既然沒事了,就陪靜兒去吃早點吧。”
“好。”不知道是不是有彌補陸儀靜的成份在,禦天麒答應得很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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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時分,方箐駕馭的馬車終于抵達落月寺前。
“春香,快點。”方箐下了馬車後,她便急急地朝落月寺的正門奔去。
春想剛提了裝香燭的竹籃,轉身便看到方箐奔跑的位置離她已經隔有一段距離了,她腳步加快,朝方箐高叫道:“三小姐,三小姐,等等奴婢,等等奴婢了。”她緊跟上去,卻依舊離方箐有一段距離,任憑她速度如何快,總是離她有一段距離。
春香心中詫異,她費解地看着她身影若飛的方箐。三小姐走路什麽時候箭步如飛了?一恍,方箐離她的距離又遠了,春香有些急了。
她拼命地趕上去,卻不小心地撞到了一堵牆,竹籃打翻,香燭、水果、點心等等落滿一地。“對不起。”春香低頭朝對面的人影道了一聲歉,而後蹲下身子去拾撿灑落地面的東西。
“怎麽又是你這個臭丫頭?真是倒黴!”對方是詫異中略帶晦氣的口吻。那熟悉的嗓音,高傲的氣息,讓春香不由地擡起頭,她倒要看看對方究竟是何人。
當她的視線中出現那一張可恨的俊俏臉龐時,她“霍”地站了起來,熊熊火焰充斥她的眼底。
“我還以爲是誰呢,原來是你。難怪姑娘我出門不順,原來是遭遇了你這個喪門星啊。快點将東西賠給我,快點!”春香對着俊俏少年怒目而視。
“你這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看我怎麽削掉你一排的牙,看你還敢嚣張不嚣張。”俊俏少年拔劍相向。
“霍剛。”低迷磁性的音色,若呢喃的風一般,傳入遠處方箐的耳中。
夙烨?!她沒聽錯吧,他怎麽會在這裏?
方箐淡眸微愕地回頭,便看到那翩然身影,朗朗立在台階下。他,一雙魅惑人心的冰藍色眼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流光飛轉。
“好久不見了,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