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他就是季無期。”她還沒徹底緩過神來,臉上的表情有些木讷。
李氏聞聽快速掃了季無期兩眼,随即笑着請他進屋。孟朵傻傻的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聽見李氏喊這才追進去。
孟朵泡了茶端過去,聽見李氏正在盤問季無期年紀、家裏情況等等。
她趕緊插話進來打斷他們的談話,“家裏沒什麽好茶,将就喝一口吧。”
李氏懷着身子不能喝茶,她在跟前放了一杯蜂蜜水。
“你的房間在哪裏?讓我睡一覺,日夜趕路累了。”季無期吩咐着,口氣就像遠歸的丈夫對自個媳婦兒。
孟朵聞言站着沒動,倒是李氏催促道:“快去給季姑爺鋪被褥,别慢待了貴客!”
季姑爺?孟朵聽見這個稱呼心裏一顫,再迎上李氏略帶戲谑的眼神有些面紅耳赤。她趕緊扭身出了東屋進西屋,打開櫃子找新被褥。
“拿你平常蓋得被就成,新的有股子怪味道,旁人的我又膈應。”她正在鋪褥子,聽見季無期的聲音吓了一跳。
她扭頭,瞧見季無期正倚在門口。怎麽這麽多怪癖,孟朵剛想要說什麽,看見他眉宇間的疲憊之色又咽了回去。
素色的褥子,家織布做面子的被子,幹淨挺實。
“被子鋪好了。”孟朵見到他不動彈說着。
他進了屋子坐在炕沿上,“我這頭臉都是塵土,你就不怕弄髒了被褥?”
孟朵平素很愛幹淨,聽了這話趕緊又去打了一盆清水。
她看着季無期洗了頭臉彎腰脫了鞋襪,露出一雙大腳,趕忙扭臉說道:“臉盆放着不用管,我出去你睡吧。”說完快步出了屋子把門關上。
李氏正在院子裏指揮四丫抓雞,花母雞被追得滿院子跑。兩個人圍追堵截,終于抓住了。
“這是幹什麽?”孟朵對李氏說着,“你才舒坦兩日,小心别扭到身子。”
“姑爺子上門,小雞沒魂。”李氏笑呵呵的回着。
“嫂子!”孟朵又羞又惱的跺着腳。
李氏笑着不理睬她,讓四丫把雞交給幫廚。
西屋睡着個大男人,孟朵和四丫隻好在東屋裏待着。李氏的反應好了很多,現在就喜歡不停嘴的吃。炕桌上放着個笸籮,裏面裝着瓜子、糖果和晾幹的地瓜幹等等。
四丫最喜歡吃,裏面的東西倒有一半進了她的肚子。
眼下四丫就趴在炕上吃零嘴,李氏扯着孟朵說悄悄話。
“家裏沒個男人,大嫂怎麽就讓他留下休息了?”孟大三日有兩日不會來,孟朵心裏有些不踏實。雖說這季無期跟她又婚約,之前又在孟家待了半年多,可畢竟算半個陌生人。她們對季無期的一切都不了解,他行事說話還透着奇怪,李氏肚子裏懷着孩子,孟朵怕出什麽意外。
“他不是你的未婚夫嘛。”李氏喜滋滋的說着,“我瞧着他生的好看,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勁,不是尋常人家的公子。你能找到這樣的夫君是福氣,可别太拿喬。我看人一向準當,不然也不會相中你大哥。聽我的話沒錯!他能在約定的日期回來,這是打算迎娶你過門啊。既然如此,咱們自然要以禮相待。你别多管,一會兒我就找人去鎮上跑一趟,你大哥必須得回來。”說罷下炕忙活去了。
一直在炕上吃東西的四丫突然問道:“三姐,你要離開家了嗎?五福……季公子不能像以前那樣留在咱們家嗎?”
“小孩子别胡亂想,都是沒影的事。”孟朵心裏也沒個打算主意,一切都等着孟大回來做主。
況且季無期回來沒說什麽,說不定是回來退親的。想到這裏,孟朵用手摸摸腕上的銀镯子。
想到退親,她心裏竟然隐隐有一絲失落。轉瞬又有些害臊,難不成自個着急嫁人了?她輕輕呸了自己一聲,聽見門口有吃吃的笑聲。擡眼一瞧,李氏就站在門裏笑呢。
“嘴裏說着不願意嫁,可這心裏卻長了草。”她進來說着,“你現在就跟我當初一個模樣,騙得了旁人卻騙不了我!”
“嫂子,四丫還在跟前呢。”孟朵紅着臉回着。
“我又沒說什麽不能聽得混話,你們有婚約在先,成親是名正言順的事。等你大哥回來讓他說說,咱們不圖什麽聘禮銀子,不過怎麽都要找個媒人。”
聽見李氏越說越興奮,孟朵下地出了東屋。
“去瞧瞧季姑爺醒了沒有?”李氏朝着她的背影喊着。
她可不想去,可眼下家裏除了她還真沒有第二個人方便。她隻好輕輕推開西屋的門進去,隻見季無期躺在炕上還在睡着。
看着他睡覺,孟朵腦子裏想出一個詞,安靜。
季無期平躺着,兩隻胳膊放在被子外面,被子平整絲毫未亂。他的呼吸聲輕微、均勻,臉上滿是安甯。
村子裏的男人整日幹粗活,睡覺的時候十有八九會打鼾。連睡覺都這般優雅的人,孟朵還是第一次見到。季無期就是季無期,再也不是那個睡覺喜歡蹬被子的五福了。
孟朵挨着炕沿坐着,看着睡着的季無期想起了許多往事。
突然,那雙緊閉的眼睛睜開,幽深的眼神似乎要把她卷進去。她唬了一跳,連忙扭過頭去,感覺臉上有些發燒。
“一年不見不認識了?”他的聲音裏含着低低地笑意。
孟朵聞聽越發窘得厲害,想要出去,可手腕卻被攥住。
“你做什麽?”她驚慌失措的喊起來,猛地站起身,想要掙脫卻被牢牢鉗制住,整個身子失去平衡倒了下去。
季無期不知道什麽時候坐了起來,另一隻手攬住她的腰,把她整個人擁在懷裏。
她慌亂地忘記了掙紮和呼喊,感覺頭暈目眩,心似乎要跳出來一般。
“原來你一直戴在手上。”
等到她回過神來,季無期已經松開手,李氏聽見動靜正推門進來,後面跟着四丫。
“怎麽了?我好像聽見誰在喊。”李氏看着屋子裏的兩個人,一個立在炕邊滿臉漲紅,一個坐在炕上似笑非笑,氣氛尴尬中帶着暧昧。
季無期淡笑着回道:“方才有隻大老鼠跑出去,朵朵吓着了。”
“哦?”李氏一挑眉頭,瞧瞧孟朵又看看他,“跑到哪裏去了?廚房裏面都是吃食,我去下個老鼠夾子。”說着扯着四丫出去,到了門口還把門關上了。
“嫂子!”孟朵跺着腳追了出去,她聽見身後似乎傳來一聲低低地笑聲。
她刻意躲着季無期,直到孟大回來也沒露面。
吃飯的時候男人們在院子裏放了一桌,她們女人就在廚房裏解決。三春吃完回屋子讀書,孟大和季無期推杯換盞的喝起來。
“你把湯端回來熱熱,順便聽聽他們都說了些什麽。”李氏用胳膊撞着孟朵說着。
孟朵不動彈,“方才端上去的湯,哪裏哪麽容易就冷了?我不去!”
李氏耐不住好奇起身去了,半晌才空着手回來。
“這季公子的來頭大得很!”她朝着孟朵壓低聲音說着,“我聽見他們說什麽京都守備,可能是季公子的父親。這回你可是要做少奶奶了!”
孟朵聽了眼神一閃,垂着頭不言語,不一會兒就說自個累了回了西屋。
孟大和季無期喝到半夜,這次倒是季無期喝多了。孟大把他扶到三春屋子裏,讓三春晚上照看一眼。
第二天衆人醒了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了,季無期一直睡到快晌午。
孟家靜悄悄,他起來尋到院子裏,瞧見孟朵正在喂雞。
“廚房裏放着蜂蜜水,你洗過臉喝了,我這就洗手給你去熱飯菜。”孟朵擡頭瞥了他一眼說着。
季無期聽話的照做,隻是宿醉之後吃不下多少東西。
他剛放下碗筷,就見孟朵把手腕上的镯子摘了下來。
“這個東西太貴重,還是你自個收着吧。”
他見狀一皺眉,“今個兒我就去找媒人,我都跟大哥商量好了。”他不接,盯着孟朵回着。
“我不同意!”
“爲什麽?”季無期追問着,可是她低着頭一言不發,被逼問急了拔腿便走。
季無期怎麽可能放過她,堵在門口不讓開,還無恥地威脅道:“反正家裏隻有你我,信不信……”
“你想要做什麽?”孟朵吓得退後兩步,驚恐地瞧着他。
“怎麽膽子越發小了?”他竟然低低地笑起來,“你忘了我是五福?好土氣的名字!”
“五福”這個名字讓孟朵陷入了回憶,季無期趁機靠近,輕聲說道:“你忘了曾經說過的話?你說會永遠跟五福在一起,不會讓人欺負他,不會讓他挨餓、受凍,不會撇下他一個人……”
“可惜你不是五福!”孟朵打斷了他的話,“你是季府少爺,我一個村姑高攀不起!”
“原來你在意擔心的是這個。”季無期聞聽笑了,“當我是五福的時候,我就跟季家沒有半點關系了。你願意聽聽我的故事嗎?”
看着他突然變得沉重的臉,孟朵不由自主的點點頭。
聽着他娓娓道來,孟朵的臉色越發的凝重,心裏爲他的遭遇感到憐惜。
原來,這季無期的母親是一個小鎮商人的女兒。他外祖父家裏沒有其他子女,便給閨女招了一個上門女婿,就是他父親季達。
季達是個書生,家貧如洗。本來連溫飽都解決不了,因爲入贅才能安心讀書,沒想到他竟然中了秀才。季無期的母親那銀子讓他上京趕考,不曾想這一去就沒了音訊。
季達母親體弱多病常年卧床,季氏一邊在床前盡孝,一邊打聽季達的下落。幾年以後,季母去世,季達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季氏隻當季達出了意外死了,撫養孩子長大,自個的父母又陸續過世。一個寡婦帶着孩子過日子,雖然手中有銀子卻也有許多不爲人知的難處。季氏煎熬了一身的毛病,好在季無期能文擅武,是她心中的安慰。
鎮上有人在京城有親戚,回來告訴季氏,現任的京城守備長相酷似季達,不過名字叫季靜天。
季氏心中有了疑問,收拾家當帶着季無期上了京城。沒想到這季靜天正是改名的季達!
這季達嫌棄季氏長相醜陋,借上京趕考換了名字,中了進士之後娶了京城一位官宦人家的閨秀。
季氏知道一切一下子就病倒了,季無期見狀闖到季府大鬧。季靜天見事情敗露,便誣陷季氏偷人生下孽種,死活不肯承認。季氏生生被氣死,季無期帶着母親的屍體到季府門口大罵。
那季達心狠手辣,竟然串通官府把他下了大牢。好在跟着季無期母子二人的老仆人忠心,傾出所有銀子才把季無期救出來。季無期這才帶着母親的靈柩回鄉,可是他年輕氣盛怎肯善罷甘休,又上京城報仇。
季達早就預料到,已然派了人捉他,混戰逃跑之中季無期受了傷,陰差陽錯到了孟家,這才引出這麽一段故事。
孟朵隻知道人心險惡,卻不知還有這等虎毒食子的事情。
“我跟季達有關系,不過是仇人的關系!”季無期雙眼冒火,“不過我不會再做以卵擊石的事情。這一年多,我投奔了季達在朝堂上的政敵,收集到了不少他貪贓枉法的罪證。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會身敗名裂。我的心願以了,也能告慰母親在天之靈。從今往後,我會成家過小日子。我已經在鎮上買了一個小院子,打算開個小買賣。你跟着我不會享多大的福,你願意嗎?”
孟朵低垂着頭不言語,片刻拿起镯子,繞過他匆匆出去了。
一個月後,孟朵做了新娘。正如季無期所言,她的日子過得不太富貴,不過吃穿不愁,家裏還能用的起一兩個仆人。三年之後,孟朵有了一兒一女,季無期的生意越做越大,可是對她卻始終如一。
孟朵常常在想,這就是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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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的很無奈、痛心!本來還有很多情節,可是月光的身體真是不能堅持,隻好匆匆結局。之後的一年,月光都會靜養,謝謝衆親一直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