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見她不動針線,催促道:“眼瞅着要過年,進了正月就不能動針線,你趕緊把衣服做出來過年穿着也喜慶。”
“好好的料子我穿糟蹋了,給小叔、小姑留着吧。”
“那怎麽行?我特意給你買的,這顔色襯你的臉色……”他說到一半停住,臉上有些讪讪的,“你時常要去陳府做活,穿得太差難免被人瞧不上。好歹你是孟家的媳婦兒,不能給咱們家丢臉!”
孟朵聞言這才動手裁剪起來,不到半天的功夫就縫制好了。她特意訂了兩排扣子,松緊可以調解,這樣就能從冬天一直穿到入夏。
四丫嚷着讓孟朵穿上試試,她耐不過四丫的糾纏隻好換上了。
“二嫂好漂亮。”四丫拍着手喊着。
孟大在窗下站着,聽見忍不住探頭往裏面瞧了一眼,随即又趕忙垂下頭,“我去地裏瞧瞧。”說罷大步走了。
他急匆匆出了院子,低着頭大步流星的走着,一拐彎就撞到了人。
“孟大哥,這麽着急幹什麽去?”肖強被撞得退後兩步,差點沒摔倒。
他這才怔過神來,“哦,我看看自家的地去。”
“你那兩塊破地有什麽看頭?地方最偏,土質最差,種什麽不出什麽,也就你傻乎乎跟人家換。”肖強聽了不由得替他不值。
“你小子今個兒心情不好?”
“孟大哥,你說這人窮就活該被人家看不起?”肖強耷拉着腦袋問着,“今兒個豆花回來我去看熱鬧,被她娘連說帶損的罵了一通。當初就說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如今豆花大車百輛的回來,越發貶得我連貓狗都不如。要不是看在她是豆花的親娘,我真想揍人!”
孟大聞言想到在回村裏的路上遇見的那輛馬車,趕忙追問起來。果然,馬車的樣式,趕車人的模樣穿戴都一樣。
看來豆花在王家過得很好,他心底裏的愧疚登時沒了。想當初他拒絕帶着豆花私奔,看着她嫁給能做自個爺爺的王老爺,心中難受卻連說都不敢說出來。
他和孟朵去鎮上,都沒打聽着關于豆花的一丁點消息,他越發的忐忑惦記。眼下看來能放心了,她過得好也不枉費自個苦苦相勸。
豆花回來弟妹肯定知道消息,方才竟沒得空說話。孟大想到孟朵穿着湖藍衫子,忽閃着眼睛淺笑的模樣,又想到買布時衆人的誤解,登時臉皮發漲。
“孟大哥,你發燒了?怎麽臉紅紅的?”肖強邊問還邊伸手去摸他的額頭。
“你才發騷!”孟大躲閃開瞪了他一眼,“早點回家去,别沒事就往鮑二家裏鑽,賺幾個錢不容易。”
“回家也是我一個人有什麽意思?反正我不過是去湊熱鬧,偶爾賭兩把也不輸錢。”他笑嘻嘻的回着,滿臉的不以爲然。
孟大見狀搖搖頭,還是忍不住勸慰了兩句,“誰剛開始去都是爲了湊湊熱鬧,時間一長就變了味道。多少人因爲一個賭字傾家蕩産,你年紀輕輕守着祖上的家業還是踏踏實實過日子的好。過完年哥托托王婆子,十裏八村的好姑娘給你說合一個。”
“我心裏有分寸。”他敷衍了兩句急叨叨就走了。
孟大見狀歎口氣,随即又暗笑自己是瞎操心。每到過年跟前,村裏人沒什麽活計難得閑下來,都喜歡聚在一起賭上兩把。鄉下人沒什麽富餘錢,賭得不大,不過是鬧個樂呵。再說,肖強是個老實本分人,還不至于想他擔心的那般胡鬧。
孟大去了自己地裏瞧了一圈,皺着眉頭回來了。孟朵已經做好了晚飯,見到他進院子忙擺桌子。
回來的路上他一直在跟自己說話,孟朵雖說是他的弟妹,可也是他看着長大的妹子。做大哥的給妹子買布料做衣裳,看着她漂漂亮亮的很正常,自個不必因爲這個扭扭捏捏不自在,反而讓彼此都尴尬。
走到家他已然淡定,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說話,一切都跟平常一樣。
孟朵說了豆花回來的事情,自然也說了她又轉個圈把錢送回來。
“算了,如今她是富人家的姨太太,自然是不把這點小錢放在眼裏。”孟大聽了輕聲說着,“等明個兒二寶成親咱們随份大禮。”
孟朵聞言點點頭,想到豆花的言語行動心裏不安,臉上不由得表露出來。
她在家人面前從來不掩飾情緒,孟大見了詢問起來。姐妹間的話不好全都如實說出來,她支吾了一陣才說道:“王家夫人的名聲在外,王老爺又是個快要老糊塗的人。眼下豆花吃穿不愁很受寵,可誰知道以後怎麽着?她才多大的年紀,不愁現在愁将來啊。”
孟大聽了沒言語,眉間卻多了一抹愁意。可他又能如何,這世上的事十有八九不容易,誰不是苟延殘喘的活着呢?他突然覺得自己真是沒用,不僅幫扯不上别人,就連自己家的日子也沒過起來。
豆花和孟朵是好姐妹,二人打小一起長大。豆花有父有母還落到如此境地,保不齊孟朵有兔死狐悲的心理。
“弟妹放心,讓你受窮已經是我沒出息,斷然不能再讓你受氣!”他瞥了孟朵一眼說着,“有我這個大哥在,指定會給你說個好人家。咱們不求大富大貴,隻要吃飽飯穿暖衣,兩口人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就成。給大戶人家做小妾,去侍候人家的事斷斷不行!”
“大伯,你說得都是什麽話。”孟朵難爲情的紅了臉,跺跺腳端着收拾好的碗筷出去了。
句句都是真心話,哪裏有半句想要糊弄她的意思?不嫁人難不成真要守着牌位過一輩子?孟大看着她正用大鍋裏的溫水洗碗,心裏不由得歎了口氣。倘若二弟活着,她自然要在這家裏待上一輩子。出來進去有她這個人早已經成了習慣,想着終有一日要親手把她嫁出去,孟大竟有些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