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屋的婆子過來催促,說是再不上路日落之前就趕不回去了。饒是豆花再得寵,也沒有在娘家過夜的道理。院子裏的車夫開始套車,豆花爹見狀紅了眼圈,反倒是她娘輕聲罵道:“沒出息的老東西,閨女飛上枝頭成了鳳凰,你哭哭咧咧好生晦氣!王老爺心疼咱們閨女,下次還能再回來。”
豆花已然把二寶喚到跟前,叮囑他别淘氣,要聽爹的話多多孝順爹娘。
那二寶隻比豆花小了一歲,已經說了親事說起來該成人了。可他生下來就帶着一股子憨勁,聽了姐姐的話光點頭也不甚明白的樣子。
看着他吃得滿嘴都是糕點,豆花不由得歎了口氣,掏出錦帕擦擦他的嘴,滿肚子的話又咽了回去。
那婆子又催促了一遍,豆花隻好動身。她被丫頭扶上馬車,看着孟朵和爹娘、弟弟,想要說話卻嗚咽了一聲。
這個家再不好,終究是她生養的地方。俗話說的好,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雖然自個的娘貪錢又粗俗,對她動辄打罵,可到了王家她才知道什麽是折磨。明着一盆火,暗裏一把刀,群狼環視連睡覺都不能安穩。
“你快點回去吧,免得惹王老爺不痛快。你弟弟已經說了媳婦兒,過完年出了正月就成親。你好歹回來給他掙掙面子,看誰還敢背地裏嚼舌頭根子!”她娘扒着車沿讨好的笑着說道。
這一席話把豆花原本舍不得家的心說冷了幾分,她扭頭吩咐車夫上路,放下了手中的簾子。
馬車咕噜噜動起來,越行越快,二寶突然在後面邊追邊喊起來,“大姐,你什麽時候回來?我想你!我想你……”
孟朵瞧見車簾子被掀起來,隐約看見豆花在抹眼淚。這二寶腦袋雖然不太靈光,可卻心思淳樸沒什麽彎彎道。他的話透着真切,讓她都覺得心酸。
眼見馬車沒了蹤影,孟朵這才帶着三春、四丫回家去。兩個孩子很興奮話很多,大都是說豆花的穿戴和馬車的華麗。
“豆花姐拿回來的點心雖然好吃,卻沒二嫂上次拿回來的味美。二嫂多跟我們說說陳家的富貴事,省得二寶在我跟前得意。”三春知道孟朵在陳家做事,光從點心的味道上來判斷,認定陳家要比王家富貴,言語間多了些不甘人後的味道。
孟朵聽了一皺眉,瞧着他鄭重其事的說道:“人家富貴是人家的事,咱們隻管過咱們的太平日子。況且一個陳家鎮有多大?王家、陳家不過是鎮上的富戶,到了縣裏未必排的上号,到了州裏呢?
我沒念過書,不知道咱們天朝究竟有多少了州、縣、鎮,自然也就不知道有多少富貴人家。不過一山還有一山高是老話,必然是不錯的。小叔不過是吃過陳、王兩家的點心,便自以爲是,真是井底之蛙!等開了春大伯就送小叔去學裏念書,長了見識才知道今日這話太淺薄。”
三春聽了這話低着頭不言語起來,孟朵瞥了他一眼,見到他并未撅嘴不過是滿臉沉思便不去打擾。她活了兩輩子才得了些感悟,不指望三春登時就能明白。
回到家,三春趴在炕上一動不動,四丫逗弄着小狗。孟朵見太陽好,把棉被、褥子拿到外面晾曬。
“啪啪啪啪!”她用幹淨棍子敲打着,剛直起腰就瞧見孟大挑着扁擔進了院子。
她見了放下棍子,伸手幫着把孟大肩上的扁擔摘下來。
“難得冬日裏還有這麽好的天氣。”孟大跺跺腳說着,“我去鎮上買了些年貨,拿到屋子裏吧。”
孟朵趕忙招呼三春和四丫出來,她拎一個筐,兩個孩子合力把另一個筐也拽了進去。
打開筐上面罩得布,露出裏面的東西。
“雞蛋!”四丫驚喜的喊起來,“還有豬肉!”
孟朵聽了忙低下頭瞧,不由得輕聲說道:“這得花多少銀子?”她實在是心疼錢,家裏沒什麽來錢道,眼下指望地連口糧都不夠,這不是坐吃山空嗎?
孟大見到她皺着眉頭笑了,“一年到頭也沒吃一次豬肉和雞蛋,正趕上過年多少買一些。沒花什麽錢,還剩下不少。”
孟大前前後後打了不少兔子,剝了皮把肉買了。孟朵手巧,把那些皮毛洗幹淨做成了小褂子。孟大拿到鎮上去,一件二十文錢,沒想到轉身的功夫就賣光了,他還後悔要價少了。
他不是個亂花錢的人,在心裏謀算了一番,估計家裏的錢能撲騰開,這才發狠買了些好東西。
“喏,這是剩下的錢,你收好。”他從家走并未跟孟朵要錢,回來不僅挑了兩筐年貨,還剩下幾十文。
孟朵見狀不好再說什麽,四丫已經把另一個筐打開,從裏面扯出漂亮的花布,“好美,是給二嫂的嗎?”
“别弄髒了。”孟大輕斥了一聲,瞥了孟朵一眼不由得有些不自在。
孟朵伸脖子看過去,立即被那湖藍湖藍的顔色吸引住,上面是白色的小碎花,顯得素雅淡麗。還不等她說話,卻見孟大一扭身出去了,神情瞧着奇怪。
她哪裏明白孟大的心思?孟大見她給兩個孩子和自己做了新棉衣,便覺得過意不去,這次去鎮上特意去了布行選了塊料子。
布行裏買東西的都是女人家,他一個大男人闖進去立即有些不好意思。想要出來,偏生那個小夥計太熱情,拉着他介紹不松手,一口一個“客官的娘子肯定喜歡”。
他想要解釋,旁邊的女人們立即叽叽喳喳的議論起來,說什麽“他這樣的好男人少見”,“指望自個男人陪着逛街都難,更别說特意買料子”之類的話。
孟大何曾見過這般場面,慌裏慌張給了銀子,逃跑一樣出了布莊。
眼下他聽見四丫的話,想到“娘子”二字,登時心慌意亂邁腿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