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朵豈能白要她的東西,把大碗騰下來裝了些帶餡的窩窩頭。她又把放在柴房裏的罐子打開,從裏面掏出兩塊鹹肉用草繩拴上。
“拿回去給孩子吃。”孟朵把東西給她,她見了卻死活不要。
“我不過拿來些鹹菜,你卻回了窩窩頭和鹹肉,我還不如不來了。”
孟朵笑着回道:“鄉裏鄉親本應該相互照應,東西好壞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情意。我們家裏腌了一大罐子鹹肉,我才拿出來兩塊。想來陳嫂子肯定是把一大半鹹菜都端了過來,這情意之重勝過我幾倍,何必不好意思?莫不成陳嫂子不是實心跟我們相交?我知道村裏有些關于我的閑話,命硬克夫是好聽的嗑。”
“這是哪裏話?”陳寡婦急忙辯解,滿臉焦急的模樣,“我……我……”
“别我來我去的,陳嫂子有空就過來坐坐,我們本是一樣的人,我也沒什麽姐妹能說說話。今個兒我就不留嫂子了,大伯剛回來還沒吃早飯,我去熱熱飯菜。”孟朵不容分說,把碗和鹹肉放在她手中,扭身進去了。
陳寡婦本想追進屋子裏,可聽見孟大在又不敢進去,趴在她背上的福娃喊起來,“肉,吃肉!”
“福娃乖,這肉要給孟大伯家送回去……”還不等她說完,福娃便扭腚似的鬧扯起來。
小孩子說不出什麽話,隻一個勁嚷着要吃肉。陳寡婦想到孩子打生下來就吃過一次肉,五髒六腑都絞痛起來。
福娃聽不見母親的回應,竟張開嘴巴哭起來。陳寡婦趕緊背着他回家,一邊走邊說道:“娘這就回家給你做肉,别哭了。”
福娃聞言立即停住哭泣,乖乖地趴在她背上,小眼睛隻盯着她手中的鹹肉,還不停地咽着唾沫。
她扭臉瞧了孩子一眼,眼淚唰得一下掉下來。她走一路哭了一路,到了家才強打起精神做飯。
一碗五谷雜糧做成的米粥,一盤鹹肉炒大白菜,福娃吃得噴香停不下嘴。
陳寡婦一旁瞧着,眼淚又湧了上來。想當年她懷着孩子被大伯、大嫂趕出家門,快要臨盆還在地裏勞作。沒錢請接生婆子,竟自個生下孩子,用牙齒咬斷了臍帶,連月子都沒做就繼續幹活。
這三年過來,她回想自己吃過的苦,連她自己都感覺到不可思議。不過再苦她都不怕,隻怕年幼的孩子跟着自己受苦。
方才她聽見孟朵說她們是一樣的人,心裏越發苦澀起來。她怎麽敢跟孟朵比?又拿什麽跟人家比?
人家有正直顧家又能幹的大伯,家裏有什麽事都有個依靠。她卻萬事都要靠自己,連個說體己話的人都沒有。
别看孟朵是小寡婦,可人家是真正地姑娘。過個兩三年出了孝期,隻要孟大脫口,再嫁也是可能的。可她這輩子就隻能守着孩子過日子,熬到孩子長大成家,她也就到頭了。
她不是守不住想要再嫁,更不會偷漢子做出傷風敗俗的事情。隻是她到底是個女人,遇見事的時候就越發的孤苦無助,恨不得能有個人幫襯一把。
昨晚,村長的舉動把她吓壞了。對着敲她家門的流氓,她敢舉着菜刀追出去,因爲流氓人人喊打,大夥不會說她半個不字。可是“德高望重”的村長不同,正如他自個所言,若是他反咬一口,她可真是有嘴說不清。
但凡她也有個孟大這樣的大伯,村長之流怎麽敢上門侮辱?雖然昨晚上僥幸過關,可她心裏還是忐忑不甯。她沒吃下幾口飯,隻夾了幾口的鹹菜。
她把碗筷都收拾下去,早早就把門插好,然後把菜刀放在炕席下面。她在心裏暗暗打定主意,若是村長再來糾纏,她跟孩子同歸于盡也要保住清白之身。她們母子黃泉路上有伴,到哪都不會孤單!
陳寡婦戰戰兢兢不敢睡踏實,孟大也沒閑着。他見天黑便出了家門,在夜色的掩蓋下悄悄去了村長家附近。一來他是想要知己知彼,二來是提防村長再去騷擾陳寡婦。
他不敢太靠近,免得院子裏的狗亂叫驚醒旁人。守了半宿沒有任何動靜,他這才回了家。
第二天,肖強抱着兩隻小狗崽過來。孟大早就跟他提及過,若是家裏的母狗下了崽挑精神的弄兩隻來。孟朵見小狗顫顫巍巍還站不穩,便弄了些水喂進去,并不着急喂食。冬天地下冷,她便在炕上圍了個窩,把兩隻小狗放進去養。
三春和四丫見了分外的喜歡,一人抱着一隻舍不得放開。孟大原本想要給陳寡婦一隻,可又想到她家連人吃飯都困難,哪裏有糧食養活狗,便作罷了。
孟大接連幾晚都去村長家蹲坑,都一無所獲,并未發現村長有什麽異常。
轉眼就到了十五,孟朵如約去了鎮上陳家。她被安排到後院,跟幾個專做針線活計的丫頭、媳婦在一起。那幾個丫頭、婆子見到她刺繡的手法奇特,人又文靜乖巧,對她倒是挺友善。
陳家是按天算錢,孟朵不想占人家的便宜,小半天下來除了喝水、吃午飯、上茅房,竟然一動不動的做活。衆人見到她幹活不耍滑,對她越發多了幾分喜歡。
總之,她在陳府做活的第一天很愉快,手腕有些酸,稍微活動一下就好了。下午,她領了二十文錢回家,剛一出陳府的後門就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不由得眉頭一皺記在心間,回到家裏跟孟大說了。
“你在鎮上看見村長了?他身邊還有個女人,不是他媳婦兒?”孟大聽見趕忙追問着。
孟朵點點頭,村長的身影她斷然看不錯,就是化成灰都能認識!況且他身邊的女人穿得花枝招展,楊柳細腰走路搖搖擺擺,跟他媳婦兒是天地之分,豈能看錯?
孟大聞言沉思起來,囑咐她若是再在鎮上看見村長一定要告訴他一聲。孟朵答應下,心裏也在狐疑那女人的身份,打扮的挺招風不似好人家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