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着馬車回了村子,見三春和四丫又在村口張望。
“大冷的天出來做什麽?”孟朵摸摸四丫凍得通紅的臉,趕緊把她的小手攥在掌心,“下次不許再出來等,不然就沒有好吃的!”
“有好吃的?”四丫眼睛一亮,饞貓似的舔舔嘴巴。
這丫頭隻要有好吃的就心滿意足,真是無憂無慮讓人羨慕。
孟朵在回來的路上啃了兩個從家帶去的窩窩頭,把陳家姑奶奶賞得點心裝了回來。
她打開手帕,露出裏面的點心,看着碎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點心不由得懊惱。
陳家的點心豈能像她們家的窩窩頭,扔出去都能把狗打跑。不知道是用什麽材料做的,她分明挺小心的包好,還是碎了。
“真好吃!怎麽會這麽好吃?”四丫隻吃了一小塊就不再吃了,“這點心一定很貴,留着過年再吃吧。”
孟朵聽了笑起來,“這點心可放不住,而且是貴人賞得沒花銀子,你和小叔就放心吃吧。”
聽說是不花錢來的又放不住,四丫和三春這才吃起來,最後還是留下一些。她們吃東西一向惦記旁人,倒是惹人憐愛。
孟朵讓她們到院子裏邊吃邊玩,随後掏出身上的錢用布包裹住,又蹲在地上把牆邊的石頭摳出來一塊,裏面立即露出個罐子。
她把罐子拿出來打開,把裏面的錢倒出來數了數,又把身上的錢放進去,然後照樣封好又重新放回去。她把那塊石頭使勁往裏面推推,覺得看不出一樣才罷休。
“你們吃得是什麽?好香!”院子裏響起胖仔的聲音。
孟朵起身望過去,看見胖仔就趴在她家牆頭舔着嘴唇。小孩子都記吃不記打,他跟三春打了一架,可沒過幾天就忘得一幹二淨。那胖仔一向貪嘴鼻子又靈,隔着牆就聞到一股子誘人的香氣,爬着梯子就上了牆。
三春仰頭瞧了他一眼,哼了一聲說道:“跟你有什麽關系?我不喜歡跟你說話!”說罷故意撿起一小塊點心放進嘴裏,邊吃邊心滿意足的晃着頭。
胖仔見到忍不住咽唾沫,小眼睛緊盯着點心,“給我嘗嘗。”
“不行!”四丫搶着喊道。
“我拿好吃的跟你換還不成嗎?”胖仔饞得要命,一骨碌爬下去。
隔壁傳來一陣罵聲,孟朵趕忙把他們喚進屋子裏,可那罵聲卻越發大起來。
“你個敗家玩意兒,家裏的好東西竟然要給人。人家跟你好也成,恨不得把你打成豬頭,你真是賤!”胖嬸的嗓門很大,又巴不得讓孟朵聽見,自然是扯着脖子嚷着。
不知道胖仔嘟囔了一句什麽,胖嬸又喊道:“換什麽點心?他們家窮得快要揭不開鍋,哪有什麽好東西?你就是個傻蛋,人家說什麽都相信。老娘省吃儉用給你換了一把白面,蒸出雪白雪白的大饅頭,你倒不當成好玩意兒了。把你順牆甩過去,丢在那窮窩裏過幾日,你才能知道什麽叫享福!”
孟朵聽得心煩,又不想跟她起争執,索性把屋門關上耳不聽爲淨。
四丫氣得跳腳,三春拉着她搖搖頭,“何必跟一個野婦生氣?忍!”
孟朵見到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忍不住笑了,招呼兩個孩子上炕潑布口袋。
鄉下的孩子沒什麽玩物,大人大都用不用的破布縫成口袋,裏面裝滿高粱殼兒。一縫就是幾十個,裝在小笸籮裏。冬天外面冷,家人、親戚就圍坐在炕上,拍手數數潑着玩。
“四妹,你數數一共有多少個?”三春興緻勃勃的教四丫數數。
孟朵坐在旁邊做活,偶爾擡眼瞧瞧二人。門外有響動,孟朵擡眼,瞧見是孟大回來了。
他進了屋,撣撣身上的塵土,皺着眉頭問道:“家裏有什麽事嗎?隔壁胖嬸爬牆往這邊瞧,看見我一縮頭。”
“沒什麽事。”孟朵瞥了一眼炕上的孩子,趕忙把撣子遞過去。
孟大接過去把鞋子拍打拍打,扭身出去把獵物放進柴房,回來說道:“趕明個誰家的狗下崽子要一個,看家護院有個動靜,免得旁人探頭探腦。”說罷又問孟朵去鎮上的事。
“錢沒送出去。”孟朵把去王家的事說了一遍,“同樣是粗使看門的婆子,可王家和陳家的真是天地之差。一個婆子就敢那麽說豆花,可見她……唉……”
孟大一直聽着沒言語,不過他的眉間微蹙顯然往心裏去了。
瞧見他不太高興,孟朵心裏遲疑着說不說去陳家做活的事,該如何說。
她一直憋到晚飯之後,猶豫了半晌還是支支吾吾說了出來。
孟大聽了顯然有些不同意,“那樣的人家,大都是一雙勢利眼,一顆富貴心。嘴上不說,面上不顯,骨子裏卻剔不掉。咱們家雖然窮,卻還不至于去看人家的臉色讨飯吃。況且即便是讨飯,也用不着你去!”
孟朵聞言輕輕咬了咬嘴唇,知道孟大是關心自個,說得又有道理,可她還是想去試試。陳家富貴,可從主子到奴婢都挺和人,不似平常大戶人家那般跋扈。
看着她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孟大心裏不由得變軟,想了片刻又說道:“明個兒我去鎮上打聽打聽,看看陳家的風評如何。”
“嗯。”孟朵眼睛立即一亮,整張小臉透着光彩。
孟大見狀心裏暗暗搖頭,别看孟朵偶爾說話挺深邃,可到底還是個孩子,他是帶着三個孩子過日子啊。
第二天,孟大沒能去鎮上,因爲村裏集會要分地了。村裏的人聽見鑼聲都聚到村公所外面,黑漆漆一大片,男女老少一個不拉都來了。
農村人都指望地活着,下一次分地最早要在十年後,這次若是吃了虧可大發了。小孩子被抱在懷裏,老人拄着拐杖,有幾個身子不好帶病也出來了。
每家每戶的男人們都聚在前面,孟朵拉扯着小叔、小姑在人群裏瞧着。村長和宗族裏的長輩坐在高背椅子上,正低聲交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