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朵見到她一下子掏出這麽多銅闆,登時有些愣住,“你拿這麽多錢做什麽?”
“這是我賣豆腐的時候偷偷攢下的,前前後後攢了三四年,一共有六十銅闆。你二哥看病,辦喪事掏空了家裏僅有的積蓄,還欠下了饑荒。昨晚上下雨,你家的屋子肯定漏了。大冬天的再吃不飽,天寒地凍怎麽能受得了?這點錢應該能買些糧食,你收下。”豆花把銅闆裝進布袋,往孟朵手裏塞。
孟朵急忙推卻,她知道這錢不能收。豆花娘最是重男輕女,豆花打小就幫忙幹活,還時常被她娘責罵。她曾經跟孟朵說過,她得偷偷攢些錢,指望家裏給預備嫁妝是不可能的!
“錢你趕緊拿回去,我不能收!這可是你的嫁妝錢。”孟朵死活不要。
豆花聞言紅着臉,半晌才支吾出一句,“早早晚晚的事,拿着吧。”說罷急叨叨跑了。
孟朵聽了愣住,竟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等到她反應過來追出去,豆花已然沒了蹤影。她又不敢追到豆花家裏,隻好先收着,找機會再還給豆花了。
太陽快要落山,孟大回來了。看着他風塵仆仆的樣子,孟朵趕緊打了洗臉水,又去熱窩窩頭。
等到吃完飯,孟朵這才把豆花送錢的事說了。
“我本來不想收,可她說話奇奇怪怪,我一愣神的功夫她就跑得沒了影子。”孟朵眉頭微皺,“我知道這是豆花偷偷攢下的嫁妝錢,可她卻說什麽‘早早晚晚的事’。我不懂這話的意思,想了一天都沒想明白。”
孟大聽了臉色微變,瞥了一眼那繡着小花的布袋,“趕緊還回去,咱們家再缺銀子也不能要這錢!”
“這是自然。”孟朵趕緊回着。
“對了,豆花說家裏爲了二哥看病、發喪拉了饑荒,到底是欠了誰的銀子?”她又追問着。
孟大輕描淡寫的回道:“沒欠誰的銀子,來年秋收給人家三鬥米就成。這些事不用你惦記,有我呢。”說完這話他心裏歎了口氣。
他總是告訴孟朵不用爲了生計操心,可每每都隻能用嘴巴說說。家裏的生活依舊是那般艱難,不,是越發的艱難起來。今個兒他去鎮上找益壽堂的掌櫃,人家卻說什麽都不肯買蛇了,一準是聽說了那些傳聞。
孟朵瞧見他的臉色難看,不敢多問,收拾一番就躺下了。一場秋雨一場寒,她爲了節省柴火并未燒多少,再加上被子裏的棉花不多,到了下半夜,孟朵凍得縮成一團。
孟大本就沒睡踏實,他瞧見孟朵和四丫抱在一起還哆嗦,就把自個的被子搭在她們身上一半,三春蓋着另一半。他仗着自己身體強壯,和衣躺在炕上。
沒想到睡醒了就覺得頭暈渾身無力,他怕孟朵幾個人擔心,勉強打起精神沒言語。
眼看就入冬,除了打獵沒什麽進項。他忍着不舒服,背着弓箭進山去了。他感覺腳下發飄,在山裏晃悠了半天什麽都沒打到,終于挨不住回了家。
他到家倒在炕上就睡,一會兒冷一會熱,把孟朵吓得夠嗆。
孟朵燒了開水,喚他起來喝,可他躺在炕上一動不動也不睜眼睛。
“二嫂,大哥的額頭好燙!”三春把小臉貼在孟大額上,驚慌失措的說着。
孟朵心裏着急,可臉上卻不敢表露,唯恐吓到三春和四丫二人。
她叮囑道:“放在大伯額上的帕子要勤洗,讓它保持涼快。我去想想辦法,你們就乖乖待在屋子裏,千萬不能四處亂跑,聽見了嗎?”
三春和四丫連忙點頭,她這才出了家門。
一出院子她才發現,自個竟然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人幫忙。村長人面獸心,自然是不能去求。陳安是有名的能算計,他也不會輕易幫忙。隔壁胖嬸愛占便宜,是個隻進不出的主,更是指望不上。
她懷裏揣着豆花送來的六十個銅闆,一咬牙就沿着出村的路往鎮上去了。
村裏偶爾有小媳婦去鎮上買針頭線腦,都是搭人家的驢車。她也遇見一輛熟人趕得馬車,可還不等她說要搭車,人家馬鞭子一甩,馬車就揚長而去。
她知道人家是嫌棄她晦氣,便不再指望有人會捎她一段。眼瞅着已經過晌,她加快腳步甚至小跑起來,趕到鎮上的時候汗水已經把衣裳浸透了。
孟朵沒來過鎮上幾次,不過依稀記得益壽堂的方向。她無心留意鎮上的熱鬧繁華,沿路一邊打聽一邊往益壽堂去。
聞到一股子藥味,再看見牌匾上寫着三個字,她估摸着差不多是了。往裏面走,迎面一面牆都是裝中藥的盒子,一個小學徒模樣的人正在稱藥,她便知自個找對地方了。
不認識字真是寸步難行,她再一次意識到念書的重要性。不過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還是抓緊給大伯抓藥才是。
旁邊有位老大夫正在給人看病,邊上還有幾個人正在排隊候着,看見門口有人進來都瞧了幾眼。
孟朵心裏有些打鼓,偷偷扯了扯衣襟。一想到昏迷不醒的大伯,再摸摸懷裏的銅闆,她又有了些底氣。
“小哥,我想要抓些退熱的藥,不知道一副藥多少錢?”她脆生生的說着。
小學徒聽見“小哥”二字,再見一個妹子眼睛亮亮的瞧着自個,心裏先軟了幾分,态度自然是好的。
他詳細詢問了病人的狀況,又過去跟坐堂的老大夫請示了一番,這才拿過來個方子。
孟朵身上的銅闆夠抓三副還有些富餘,她拿着包好的藥往回走。
太陽落山天色漸暗,小路上看不見一個行人,孟朵的心忐忑不安起來。
她心裏默念着“阿彌陀佛”,眼睛不敢往四下裏瞧,恨不得肋插雙翅飛回村子裏。
千萬别遇見歹人!千萬别碰見髒東西!
越怕什麽就越來什麽,孟朵瞧見遠處似乎有一抹亮光飄過來,吓得她登時動彈不得。